第277章 老丈人突然咽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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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偉杰、偉杰!干啥呢?”黃利琳吼了一嗓子兒子。

原本出神盯著姥爺的姚偉杰突然回神:“啊、啊?咋了,媽。”

“瞅你那沒出息德。”黃利琳白一眼兒子,吩咐:

“去,給你姥爺尿袋子清一清。”

姚偉杰被母親這麼一打擾,沒了觀察姥爺還有沒有呼吸的機會,只能蔫蹲下來,手去給姥爺換尿袋。

他拎著尿袋晃晃悠悠走出病房,去走廊另一端盡頭的廁所倒尿。

病房

黃利琳毫沒有察覺,手里慢慢悠悠攪拌著稀粥,背對著母親,聽無休止哭哭啼啼嘮叨:

“琳子,著你那良心說一說,當年媽沒把你送人,是不是對你格外開恩?”

“四二年,咱老家鬧荒,家家戶戶都沒有吃食,一粒米一粒麥子都沒有。”

“你大哥八歲,你五歲,你弟三歲,逃荒路上眼瞅著全家都得死。”

“你爹狠下心做了主,要把你換給另外一家人,就為了換一口吃食。”

“琳子,是我!是你老娘我,挨了你爹數不清的拳打腳踢,堅持把你留下來。”

“你最小、最小的妹妹,還在懷里抱著,就那麼被死了。”

“我用你小妹妹……同隔壁那戶人家換了一把碎大米,嗚嗚嗚……”

說起曾經的極端記憶,母倆都忍不住痛哭出聲。

黃利琳淚眼朦朧看向手里的粥碗,右手里的搪瓷勺輕輕攪拌著,時不時鋁制飯盒的盒壁,發出幾不可聞的聲響。

這有一聲、沒一聲的細微聲音,仿佛當年那場悄無聲息奪走小妹妹的大荒。

那是時代的塵埃,可是,落在凡塵俗世的普羅大眾上,就是一道永遠無法抹去的烙印。

黃利琳清清楚楚記得,小妹妹被母親送給了路過的一戶逃荒人家,對方給了一把碎渣渣大米。

那一把大米,熬了淅淅瀝瀝的米湯,幾乎熬化了所有碎渣渣大米,才算勉勉強強有一鍋清湯寡水。

其實,那個口跟洗鍋水沒差別。

黃利琳永遠記得那個口,寡淡,莫名其妙苦

哪怕只有五歲,黃利琳也曉得自己那個小妹妹究竟是咋回事,也約意識到小妹妹的最終下場。

有一個語,易子而食,不僅僅是一個語。

其實,人類無法想象或描繪出自己沒見過的東西。

……

“琳子,做人要恩,做閨更要恩父母吶!”黃老太再次端出這一套論調:

“當年如果不是我,你跟你小妹妹就是一樣的下場!”

“呵,你又來,是吧?”黃利琳早就夠了這套道德綁架言辭!

側過,斜眼看母親,質問:

“小妹妹是因為死了,我當時難道也死了?”

一說起那個尚未滿周歲的小妹妹,黃利琳的復雜緒就涌上心頭:

“送出去是你跟我爹一起做的決定,憑啥這份疚這麼多年來一直我頭上?!”

“對小妹妹的贖罪券你們四個人都不必買,就我一個人需要是吧?”

“當初用小妹妹換來的一把碎大米,是我一個人吃了嗎?”

“一家五口都喝了稀米湯,就可著我一個人按頭發放贖罪券!”

“你沒喝?我爹沒喝?我哥我弟都沒喝,是吧?!”

黃老太被閨突如其來的反抗驚到了,這麼多年來,黃利琳第一次把心里話水一般傾倒出來。

黃老太眼睛瞪得老大老大,半晌才怪

“你這啥態度?啊?哪有閨這麼跟媽說話的呀!黃利琳,反了你啊!”

老太太手指向閨,眼睛瞪大像牛眼:

“要我說多遍你才長良心?當初如果不是老娘護著你,小妹妹的下場,就是你的下場!”

“那我也再說一遍!”黃利琳那子潑辣勁頭上來了,眼睛一瞪,怒懟回來:

“小妹妹被送出去,是你倆一起做的決定,你們是父母,我又不是。”

“我當年也是個孩子,才五歲,我能咋辦?”

“小妹妹死了,你們為父母你們做了決定,我當時有權做決定嗎?”

“你還說‘小妹妹的下場就是我的下場’,呵,誰讓我命呢?扛過來了!”

“我當年不會被死,後來也不會被生活打倒,現在都四十幾了,更不會被你磋磨萎靡。”

“我們四個都是你們的孩子,憑啥贖罪券一直發給我?我哥我弟難道就沒有份兒嗎?”

黃老太居然氣笑了,覺得黃利琳在輸出歪理邪說,竟是理直氣壯懟回來:

“你哥是家里長子,你弟是家里次子,倆都是男丁,那都是我們老黃家的香火,你們兩個丫頭片子算個屁!”

“你夠了!”黃利琳噌一下站起來,正面對著母親,怒叱:

“老黃家?你姓黃嗎?你姓劉!”

……

黃利琳公然否定了母親的黃家人份,穿姓氏歸屬問題。

老太太的天吶坍塌一片廢墟,比上古時期共工怒不周山還要嚴峻。

“怎麼不是我們老黃家?”黃老太振振有詞還擊:

“嫁給誰家,就吃誰家的飯,給誰家做當家主母,當誰家的家,我既然嫁給了你爹,那就生是你爹的人、死是你爹的鬼,當然要說我們老黃家!”

黃利琳真真是被母親的死腦筋言論氣笑了!

冷笑俯看母親:“我姓黃、我才姓黃,你搞搞清楚吧,你姓個屁的黃!”

黃老太堅決捍衛自己冠夫姓的權利:“你才不是!嫁出去的閨潑出去的水,你是姚黃氏!”

“哈哈、哈哈哈!”黃利琳眼淚都笑出來了:

“姚黃氏?老太太哎,這是哪年的老黃歷?前朝亡了!亡了!醒一醒吧!”

黃利琳抹一把淚,看似臉上在嘲笑,心底卻一片死灰:

“我算是瞧明白了,你對老黃家,呵,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你不僅要把自己完全奉獻給丈夫與兒子,你還想拉我當墊背。”

“可你瞅瞅我爹,自打我記事兒起,他就對你輒呵斥打罵,你過過一天安生日子嗎?”

“你還自詡老黃家的當家主母?哈哈!給豁口碗、底鍋、發霉筷子當家,是吧?”

“從小到大,你就規訓我要守規矩,人要以男人為天。”

“啥子在家從父,從兄弟,嫁人從丈夫,丈夫死了從兒子。”

“呵,你就跟得了兒子癌晚期一樣,非得拼命護著你的兒子們。”

“哪怕用小妹妹換一把碎大米,哪怕逃荒路上隨時隨地準備獻祭我,你也要保護好老黃家的香火,無底線維護你的兩個兒子!”

“閨不是你親生的嘛?不是你上掉下來的嘛?”

“劉老太,我恨你!”

黃利琳把積攢了四十年的一口怨氣,今天全部傾倒出來,眼淚大顆大顆滾落。

回想自己這兵荒馬的前半生,四十年來,沒有一天好日子給過。

哪怕後來嫁給了姚勝利,黃利琳心深也是惶惶不可終日,生怕一覺醒來榮華富貴就沒了。

吃過苦、過罪、經歷過絕境,見識過這個世界最骯臟、最危險、最令人作嘔的一面。

在黃利琳的潛意識里,始終沒有安全

哪怕給姚勝利生了兒子,哪怕擁有尋常人艷羨的文工團領導工作,哪怕跟姚勝利的婚姻到公家律法的保護。

黃利琳沒有安全,已經刻進了骨子里,控制不住自己,也無從改變這份惶惶不可終日。

……

林熹微、秦南城、姚勝利站在病房外,本來是路過醫院上來瞧一瞧。

結果,聽到了病房里如此歇斯底里的一場沖突。

事實上,林熹微來醫院是做產檢,秦南城自然是來陪檢。

只有姚勝利是來探岳父岳母,順帶接老婆回去。

林熹微雙手捧在孕肚上,止不住蹙眉,心想:

[這個時候堅決不能進去病房里面,黃利琳緒失控,黃老太也連哭帶罵,黃老爹更是生死不明。]

[我如果跟南城一起進去,那可就是火上澆油、傷口撒鹽!]

[老姚還是自己進去吧,我們兩口子抓去做B超,好容易來一趟大醫院,B超很有必要。]

這個年代的黑白B超大醫院可以做,彩超自然是沒有,胎兒大排畸也沒條件做。

林熹微暗暗拉了拉秦南城袖子,自家老公回頭看一眼,夫妻倆心有靈犀一點通:

“爸,我先帶熹微去做B超……”

“晚上就算了,科室專家都沒在,估計只有急診科值班大夫,明天下午專程來一趟吧。”

姚勝利老慫慫一枚,清難斷家務事,本不敢一個人面對病房里發瘋發癲的黃利琳母

關鍵時候,還是林熹微腦子足夠活泛,眼珠子微微一轉,借口就有了:

“爸,下午不探病人,晚上更是不合適,再說了,我們兩口子都沒拎東西,空手進去多難看嘛。”

這個人禮數借口,不可謂不正經,簡直是無懈可擊。

秦南城立馬跟上老婆的思路,補充一句:

“您那岳父大人命懸一線,我倆小輩指定是不合適進去探病,萬一那啥,對吧?好心探病不,反倒結了仇。”

言下之意,我倆要是進去了探病,萬一給黃老爹氣死了,豈不是狠狠結下了梁子?

姚勝利無奈咂咂,尷尬一笑:“哦,好。”

林熹微與秦南城如蒙大赦,二人轉就跑。

後,病房里黃老太歇斯底里地咆哮,魔音貫穿整條走廊:

“黃利琳,瘋了啊?我不重視家里的男丁,我重視你個潑出去的水?你都四十幾了啊,你還跟我說這些?你腦殼被驢踢了!”

“我就是腦殼被驢踢了!我還腦殼進了水!!我更是腦殼被門了!!!”

黃利琳的嘶吼咆哮更是升級版,震的病房里嗡嗡響,走廊回音格外嘹亮:

“既然我是潑出去的水,那你干啥要跟著我住?啊?我呸!”

“這麼些年,我忙前忙後伺候你們老兩口,你們兩個全當我閑得慌,是吧?”

“你老頭子癱在床上這些年,是誰在病床前盡孝?是我!”

“你有個頭疼腦熱是誰照顧你?也是我!”

“逢年過節置辦漂亮裳、新鞋新首飾,又是誰?還是我!”

“你有瞅見我的付出嗎?你沒有!你瞎!你只能看見兩個兒子不容易!你哪只眼睛都瞅不見我的心酸!”

姚勝利終歸是對黃利琳有點,聽到哭訴自己的不容易,姚勝利心里也不是滋味。

“爸,您咋來了?”姚偉杰從廁所倒尿袋回來,瞅見父親站在門外聽墻角。

“啊?哦,呵呵!”姚勝利隨便打了個馬虎眼,沒正面回應。

姚偉杰往里面一張,大驚失

“呀!壞了!我姥爺那個心電儀……拉直線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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