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哭個痛快
HotPot-28.哭個痛快
三四個小時之前。
柴方榮一句話, 明雀只能著頭皮去火車站接人。
從畢業來到濱這兩年裏都沒有回過家。
幸虧上一家公司榨員工的力度那麽狠,讓有借口留在濱,不用回去面對那個本就不需要自己存在的家庭。
親爹和是個把重男輕擺在臺面上的, 當初不介意柴方榮再婚份的原因就是因為帶著個兒子。
而後來柴方榮和爸又生下了明睿這個小兒子, 柴方榮更是一舉為老明家的大功臣, 讓爸爸有了個“後”。
從很小的時候時候明雀就知道, 對這個家庭來說無足輕重。
按照繼母發的圖片找到了他們母子倆所在的地方,隔著一段距離就看見了柴方榮。
看見那張紅滿面的臉的瞬間, 明雀無意識抖了下。
呼出一口白霧, 勸說自己冷靜, 向他們走去。
柴方榮看見過來, 開口就是埋怨:“哎喲你可算來了,這濱冬天也太冷了。”
“跟崇京挨得不遠,氣溫低了這麽多,凍得人都僵了。”
旁邊的高瘦男生看見明雀,倒是老老實實了一聲:“姐。”
明雀對明睿笑了下, 拍了拍他胳膊, 關心:“又長高不,多吃點, 上學累吧?都瘦了。”
柴方榮看一眼, 眉心的折痕加深, 急著辯解:“天t天好吃好喝的,生長期長得是個頭哪兒有長的!”
“你有這個心,倒是給你弟弟多買點補品回家,他現在高二正關鍵呢。”
明雀臉上的表僵了幾分, 對明睿投去溫和的笑意,主拎起旅游包, “您肯定會給睿睿最好的,我沒有擔心過這點。”
“走吧,我路上來的時候給你們訂了酒店,今晚先住下再說。”
柴方榮見一個不願都沒敢表,像是滿意了,摟著兒子跟上。
“睿睿晚上想吃什麽,讓你姐給你點。”
明雀打車帶著他們去酒店。
出租車裏放著當地的通廣播,廣播裏的男主播談笑愉快,靠著窗邊卻耷拉著眼睛。
後視鏡裏倒映著後座的母子。
窗子邊緣進來的風掀劉海碎發,看著柴方榮舉著手機隔著窗子使勁拍照的興模樣,忽然又想起前陣子月問自己的話。
“你明明知道,自己喜歡甲的心不輸于任何人。”
“為什麽不敢嘗試一下呢。”
“明雀……你明明……不喜歡這種一眼看不到頭的生活……”
“為什麽……不努力去擺呢。”
明雀從回憶裏逃離,低頭翻開手機銀行,看了看卡裏的餘額。
車窗外的燈一束束向後飛馳,時明時暗地映著消瘦白皙的臉龐。
掃過垂憐的睫,拂過無奈又無助的眼神,而後被車廂的昏暗吞噬。
把人送到酒店後,明雀跟著他們辦理住,把人送上去,點個外賣給他們。
柴方榮從來都是個市儈沒見過世面的婦,跟明父結婚的這些年才算是過了些好日子,酒店走廊裏左顧右盼,發亮的眼睛著對這個地方的喜歡。
明雀回頭看見這一幕,默默說:“阿姨,我就跟您說了,跟我住不如住酒店,酒店寬敞幹淨,還在市中心。”
柴方榮面一窘,不肯承認自己的小氣,反過來說:“我怎麽會不知道酒店不好,你爸帶我出去玩都是住最好的地方。”
“這不就想給你省點錢麽,你還數落上長輩了。”
“沒有。”明雀走在前面翻了個白眼,心想:我哪敢呢。
柴方榮瞥了眼明雀的背影,拍拍兒子,“你可得跟你姐好好學,長大了掙錢給家裏人花,也讓我和你爸早點福。”
“雖然這濱頂多是個小一線城市吧,但怎麽說也是坐辦公室在大公司裏上班,薪資待遇也不比在崇京差。”
明睿沒那麽多心眼,比較單純,說:“那我回頭大學畢業,也來濱跟我姐一塊兒。”
柴方榮眼神尖銳,打他一下,嘖然打斷:“你個傻蛋,有本事能留在本地幹嘛不在家門口上班啊,可不許給我往外面跑,你就在媽邊啊。”
行李箱的滾在地毯上劃出悶響,明雀始終沉默垂眸,握著拉桿的手微微泛白。
無視繼母明裏暗裏的嘲笑和貶低。
幫他們安頓好之後,明雀只想逃回家鑽進被窩裏隔絕全世界,剛要走,就聽見柴方榮說:“雖說你沒在崇京找到工作吧,但也至是個大公司。”
“我想讓睿睿去你工作的地方看看,算給他樹立個榜樣。”
“明天你有空嗎?我帶著他過去。”
明雀抱起羽絨服的作一頓,看了眼坐在一邊打開行李箱的明睿,跟柴方榮說:“阿姨,麻煩您出來一下,有點事想跟您單聊。”
說完也不等對方反應,轉出了房間。
柴方榮囑咐明睿一句趕快洗澡,跟著出了房間。
舟車勞頓人很疲憊,不耐煩地問:“你說你這孩子,有什麽事不能在屋裏坐著說,非要出來……”
明雀早已做好了打算,轉回來看著繼母,直接攤牌:“阿姨,我沒辦法帶你和睿睿去那個公司參觀,我已經離職了。”
柴方榮表愣在那兒,看著明雀眼裏盡是驚愕,了,“你……你說你……”
下一刻眉眼間渡上心和失,雙手疊在一塊拍了拍,數落的話一籮筐地倒:“你是不是在單位惹領導不高興了?還是你工作沒做好啊,明雀啊,現在找工作多麻煩。”
“你好不容易有個工作你還不好好珍惜。”
“這要是讓你爸知道了他又要拿出力來心你!你說你怎麽這麽不讓人省心!”
明雀低著頭,早已習慣的這些話,每次都是這樣。
只會貶低,數落,卻從不對的人生規劃做出任何安,指導和幫助。
作為母親該給孩子的東西從沒有給予過自己,即便是這樣,柴方榮竟然能讓外面所有人都認同是個稱心負責的繼母。
這是明雀覺得最可笑的事。
明雀暗攥雙手,任由指尖嵌進掌心,用痛麻木自己的憤怒和費解。
“我正在適應新工作。”擡頭面對眼前這個自說自話得滿臉通紅的婦,表明態度:“您願意帶著睿睿多出來玩很好,酒店錢我出了,但是在濱旅游的其他費用……對不起我不能承擔。”
“如果您手裏實在沒有,您就去跟我爸要吧。”
柴方榮瞬間換上了不敢置信,好像聽錯話的表,“什麽……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當然,阿姨,我一個人在這裏靠自己吃喝。”明雀直後背,直接對剖開自己狼狽的現狀:“沒有收卻還要繼續生活,我手裏本沒有多餘的錢。”
“如果您非要讓我全程負責你們所有的旅游開銷,我立刻就會吃不起飯。”
“況就是這樣,您肯定不會這麽為難我吧。”
的話說得圓滿,噎得對方本無機可乘。
柴方榮指著臉上的和手指頭都在抖,“明雀啊,我和你爸養你這麽多年,你說這種話不怕喪良心嗎……”
說著眼睛就紅了,“你說我個持一大家子的婦一輩子能出去玩幾趟啊,還有你弟,天天嚷著想姐姐,不知道你怎麽樣了,想來找你,我這才排開時間帶著他馬上來了。”
“我們也沒說非要大魚大,就簡單玩幾天,你說你這點心都沒有啊……你對得起這一大家子對你的期待嗎?”
明雀偏開眼,生生不讓眼瞼分泌出窩囊的眼淚,“我也想讓你們滿意,但我先得活下去。”
“有什麽事您再聯系我吧,我現在每天都要上班,只有晚上有時間。”
見要走,柴方榮拉住:“等等!誰知道你這麽沒出息,跑到二線城市都保不住工作。”
“你也別適應什麽新工作了,你個崇京戶口的在濱能有什麽好著落!又不是要嫁在濱。”
“我待會就給你爸打電話,你給我辭了工作回崇京考編去!”
一聽對方要強地安排自己的職業規劃,明雀也急了。
這人簡直不可理喻,氣得不住開始發抖:“我早就說了我不適合那樣的工作,我也考不上,我在這兒能靠自己生活!”
“你能靠自己生活?就是連我們娘倆的旅游費都出不起,要麽就吃不起飯了,這就是你的能力?”柴方榮歇斯底裏,仿佛冒著火的眼睛裏充斥著貶斥:“你連崇大都考得上,一個編制有什麽不行的!就這麽定了!”
說完轉就回了房間,“嘭!”的一聲——留明雀站在原地,迎面承震耳聾的崩潰。
永遠都是這樣,用自認為為好的道理,用忽略“細枝末節”顧全一家五口的道理。
反反複複,控著,犧牲一個人的。
從八歲賣掉自己的畫板就開始了。
…………
試問剛畢業一兩年的學生有多人真能目標明確,過上舒適心儀的生活?
很。
明雀知道,所以一直這樣安自己,不過也是普通人裏的其中一份子,不管是盲目隨波,還是焦慮自卑都是正常的心,只要熬過這段,就能撥雲見日。
可是被公司毫不留裁掉的那刻,坐在家裏翻著學習材料真的不知道自己的價值在哪兒。
努力學習,鬥高考,大學時期也毫不懈怠,等到終于走出了象牙塔卻沒有任何一個人認可的付出。
現在,連家裏人都這樣否認的努力。
明雀丟了魂一樣漫步在街上,再擡頭就已經在金融街裏了。
Library酒吧的金棕標識在街角亮著,映眼底。
盡管知道繼母本就沒有真的把自己放在心上過,知道不應該被這些人的評價所影響。
但柴方榮的一番話就像垮柴t垛的最後一滴雨,轟然間——這段時間扛起的所有堅強如泡沫般滋滋頓然揮發。
走投無路之際,把發洩投之于酒。
明雀暫停所有思考,忽然希就這麽墜深海,什麽都不用再顧慮,什麽都不用再想了……
不知道喝了多,也不知道喝了多久,直到暈乎乎哭落淚的自己被人一把從桌面上撈起來。
那瞬間,竟有種溺水中被人渡了一口氧氣的覺,強勢地把無底深淵一下拽回岸邊。
眼淚順著眼角往耳鬢流,弄得皮發,明雀仰著頭,目模糊,呆呆地看著婁與征的臉。
“你……”
下一秒,一癟,眼睛唰地更紅。
“罵我幹嘛……”
婁與征眉峰抖,握著如水的胳膊,意識到不對。
以前就是個哭又憋著逞強的人,雖然每次都沒憋住讓他發現。
但明雀很這樣借機隨宣洩,甚至有點胡攪蠻纏的意思。
殊不知在婁與征眼裏此刻就像個連哭都沒聲兒的紅眼兔子,鼻頭紅紅的聳不止,眼角和睫都被淚水打,臉蛋上掛著的淚在酒吧燈照下翻著可憐的澤。
引得人忍不住多看幾眼。
喝醉的人心會到極致,最容易被哄騙,也最脆弱易碎。
仰頭瞧見婁與征的眼神那麽冷淡,心就像被人扭了好幾圈,再澆上一層厚厚的檸檬那麽酸悶痛。
“我都這麽沒用了……我和你這麽沒有可比……”拍拍口,哭腔晃:“你還要罵我……”
說完就啜啜哭開了。
一哭,酒吧裏很多人都忍不住投過目過來打量這對男。
酒保不知道兩人關系,看向自家老板,冷汗都下來了,“呃,征哥,我們這就民警把帶走……”
你別一怒之下砸店啊!
酒保說話間,明雀晃晃悠悠撲到婁與征上,出手指著他的下,繼續哭著控訴:“你還要欺負我……”
在場的服務生和調酒師們全噤了聲,大氣不敢出。
這個小姐姐不會被哥暗殺吧。
婁與征握住的手,把人從座椅上提起來,圈進懷裏錮住,雖然皺著眉卻沒有任何不耐的神。
明雀儼然是個耍酒瘋的,被按在懷裏了也不安分地扭著,抓他服抱怨:“別抱我,誰許你抱我……你太了,疼……”
婁與征往酒吧其他地方掃了一圈,看戲的人倉促收回視線,他囑咐班酒保:“我就是接來的,先回去了,店裏你多看著點兒。”
酒保點頭,幫忙拿著明雀的包送婁與征往門外走,“哥你放心吧,店裏都正常,這位小姐的酒單怎麽結……?”
懷裏的人還在嘟囔,婁與征看了他一眼。
酒保一愣,馬上點頭:“都是自家人,我待會跟前臺說一聲。”
出了酒吧,夜間的寒風撲面而來,明雀大敞著,口乍然被一刺骨的風襲擊。
猛地打了個激靈,下意識往邊的人懷裏鑽,“冷,冷死了……我都窮得沒服穿了……嗚嗚……”
婁與征被撞得往後趔趄一步,無語地由著把自己大拉鏈拉開,然後一頭邁進他懷裏,眼淚鼻涕蹭了滿。
“……”
他盯著網約車駛來的裏程,擡頭仰頜,冷笑。
“明雀,同時見過你喝醉和發燒的人應該沒幾個吧。”
“你最好能醉一輩子。”
“不然我遲早跟你算賬。”
明雀撲在婁與征懷裏,手毫不害臊地了他的膛,癡癡嘿笑:“你的好大哦……靠著好舒服,什麽時候練噠……”
“覺比大學時候更壯了呢……嘿。”
婁與征偏開頭,輕笑,被磨得沒招兒了。
“明小鳥,我這就給你錄下來。”
明雀蹭著他的搖頭,指腹在他上索來索去的,淚眼婆娑:“不好不好,你不能再欺負我了,我都這麽慘了……”
他淡去眸,引導著問:“你怎麽慘了?”
“我慘……我超慘。”明雀靠著他,手指指自己,目渙散:“都說我沒用,說我不好,我也覺得我什麽都不配……”
“你是不是也覺得我很爛。”
婁與征摟著人,看著靠近的網約車,帶著走過去的時候輕描淡寫道:“我從沒覺得你不好。”
明雀被塞進專車後座,閉上眼昏睡過去之前,腦海裏回的都是他這句話。
…………
半個小時後,專車在樓門下停了好久。
婁與征第一次,明雀哼哼唧唧沒彈,他給司機加了一倍的錢,讓明雀在後座賴了二十分鐘的床,最後看反胃難才把人拎出車上樓。
都說喝多的人會變得很沉,婁與征終于明白這點了。
一開始還能圈著腰走,但是一直往後坐,他磨不過只能一把將人扛起來。
被他扛起來的瞬間,明雀摟著他的後頸,肚子裏翻江倒海,懵了:“好高……我起飛了……”
婁與征摟,線。
出了電梯,明雀扶著牆磕磕絆絆往前走,最後往他家房門板上一趴,閉上眼微笑:“我到家了……謝謝。”
婁與征站在後,環歪頭掃量,無拆穿:“那是我家。”
明雀抓著他家門的門鎖,緩緩蹲下,好像已經睡著了。
婁與征一步步往前走,只覺得比上十個小時的班還要累,這輩子的耐心都用在這一個小時了。
他蹲下,手了的白臉蛋,“醒醒,哎,這是我家。”
明雀眉頭皺了皺,忽然抓住他的手。
半晌,瞇開眼,像求助般咕噥一句:“我後媽來濱了。”
說完,明雀扭開頭,把臉埋到門板,擋住所有狼狽的表和聲線。
“我怎麽活得這麽糟糕……”
婁與征撐著膝蓋靜靜盯著瑟的肩頭,緘默。
他忽然想起前兩天婁琪對自己說的那句話——
“哥,要是真到了不能再瞞的時候,你不怕再也不理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