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量，蕭越才發現不止個子小，還很纖弱。
他之前幾次相見都未正眼看過喬婉眠，加之出自擅武的喬家，他才誤認為喬婉眠能干備水的力氣活。
如今看來，是他高估了。
地上似是不太舒服，在睡夢中哼哼唧唧，還扭了扭脖子。
蕭越眼中戾化開一瞬又重歸冷冽。
他走近喬婉眠，皂靴輕點腰間：“起來。”
反往靴面蹭了蹭，只睫咕噥一聲，似是抱怨。
蕭越轉離開湢室，喚道：“斂劍。”
斂劍翻進廳堂，手按著劍柄，目警惕，低聲應道：“屬下在。”
“將浴桶水放好。還有，把地上那個丟出去。”
斂劍一怔，旋即抱拳道，“屬下失職，竟讓人潛蕪閣。”
他嚴陣以待，腳步無聲繞進湢室，霜寒劍鋒出鞘三寸。
卻見地上蜷著個淚痕未干的小丫頭。
斂劍嚴肅退回廳堂：“主子，還有氣，要不要拷問？”
蕭越不耐的聲音從堂屋傳來：“丟到方嬤嬤屋里。”
第4章
懲罰
苦的裹挾著陳年陶罐的土腥味，口中像被塞了泥漿。沉睡中的喬婉眠本能躲避，後腦磕在木雕花床欄上，徹底清醒。
方嬤嬤正端著碗斜坐榻沿。
撐著榻想要起，卻覺得天旋地轉。
方嬤嬤按住，面疼惜，“燒炭也不吱聲？斂劍扛你來時，你跟蒸籠里撈出來的蝦子似的，可嚇壞我了。”說罷，舀了一勺苦藥送到喬婉眠邊。
喬婉眠乖順咽苦，混沌間只覺耳畔嗡鳴：“我怎麼在這？之前在干嘛來著？”
如被雀群撲棱棱撞開記憶迷霧，眼前一黑。
蒼天啊，竟在蕭越的湢室中睡過頭了！
好吵，什麼聲音？
哦……是腦子里有人吹嗩吶。
那沒事了，應該的。
怕得幾乎要哭出來，問：“他、他有沒有……我我我我裳呢？”
方嬤嬤無奈地剜了一眼：“凈瞎琢磨，主子還能占你便宜？外裳是我的，不過，一個小娘子，怎麼穿得比我還……”
腦中喪樂愈響，銅鈸嗩吶著耳又敲又吹。
是真要上路了，首日上任，便辦砸了活閻王的差。
方嬤嬤扶著搖搖墜的，“不打，你生著病……”話尾懸在半空，再接不上。言又止地看向喬婉眠。
小丫頭有可原，但看著蕭越長大人，深知他的子。
輕咳一聲，問：“喬姑娘雙親可在開？”
喬婉眠脊背發涼：這就已經要找人替收尸了？
方嬤嬤，人還怪好的……
喬婉眠淚懸睫上，青散如蓬草。想尖掐進錦被，聲出半句：“嬤嬤，我來之前的姐姐，哪去了？”
嬤嬤沉默。
上一位能干是能干，可惜也為旁人干活，早被理了。
的銀簪在燭火下反黯淡的，映喬婉眠驚恐的眸中。
喬婉眠腦中嗩吶聲越來越響，震得太突突直跳。猛地拉開薄毯，“我這就去請罪。”在看到自己被包裹兔爪的腳後，徹底絕——不僅睡倒在浴桶旁，甚至還著腳。
方嬤嬤見蕭越書房還亮著，為理了理鬢發，“現下去吧，言辭懇切些，或許能挨些罰……”
-
院中不掌燈火，只蕪閣燈火通明，恍若蟄伏巨睜著金瞳，遙弦月。
喬婉眠踮著腳，像只油的鼠兒往書房窗下挪。
書房窗外五步遠的桂樹上，刃刀與斂劍的形匿在枝葉中。
從喬婉眠離開方嬤嬤廂房開始，二人就著看自以為蔽地從他們腳下接近蕪閣。
斂劍忍無可忍，握著劍柄的手背青筋暴起，“當咱們眼瞎？”刃刀咬著草悶笑：“主子都沒發話，你急什麼？”
“可——”
“之前抬出去是因為主子吩咐，咱們現在負責等刺客。”
喬婉眠不知自己的遮掩全然白費，還在盤算要先觀察蕭越心。
橫豎要認罪，不如挑個閻王可能開恩的時辰。
雕窗出縷縷澡豆香，混著松墨氣息。喬婉眠屏息探頭，著窗欞去。
百燭鎏金樹映得滿室煌煌如晝，蕭越披著墨
綢寢倚在紫檀圈椅中。微的墨發隨意散著，襟微敞，出小片玉膛。
正就著燈火專注看著案上卷宗。
案頭白玉貔貅鎮紙著卷宗，猶如催命鼓，被他修長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叩著，青筋在玉手背上若若現。
細看羅剎面容。
薄抿作刀鋒，眉頭投下翳，遮眸中星河俱滅，唯余寒潭千尺。
喬婉眠目炯炯地侯在窗外，猶自屏息候著，待他眉間霜雪稍融再做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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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越仍垂眸執卷，聲線溫潤如春泉，“看？剜左眼還是右眼？”
朱砂筆尖懸在卷軸上方，其上珠凝在筆鋒。
喬婉眠被突然的威脅嚇得失去平衡，屁頓時摔八瓣，尾椎骨疼得鉆心，卻哼都不敢哼。
閉著眼背哀求：“大人饒命。”
蕭越聲音不辨喜怒，“先進來。”
喬婉眠一手捂住雙眼，一手巍巍扶著墻繞到正門，只半睜著一只眼推開門，還沒來得及再閉上，正撞上蕭越似笑非笑的眼。
他指尖蘸上朱砂，艷如凝，隔空虛虛在脖頸上橫畫一道：“瞧出什麼了？”
喬婉眠雙一，一下半跪半摔癱在地上，眸中難控地氤氳一層水霧，“婢子是想等大人心好些再領罰……”
“不必罰。”蕭越收回視線，重新執起案上的卷宗，燭火在他如玉的側投下搖曳的影，“擔水的活兒不適合你，以後便算了，你給自己想個出路。”
喬婉眠原本打算好好磕幾個頭挽回眼珠子，聞言一呆。
這笑面羅剎，還隨和？
想起爹爹的話，著頭皮試探道：“聽聞二公子院中缺人，要不婢子……”
“啪”的一聲，卷宗被重重拍在案上。
蕭越緩緩起，高大軀如了積雪的險峰，緩緩踱步到前，溫得令人骨悚然：“你早就盤算著要去蕭虔的院子？”
喬婉眠背脊一寒，這分明是雪崩前的平靜。
挪開視線，聲音細若游：“那婢子是……不想去？”
“嗯。”蕭越聽起來還算滿意這個答案，問道：“說說，你都會什麼？”
喬婉眠絞著袖，底氣不足地囁嚅：“需要會什麼，婢子都會學。”
蕭越眸一暗。
什麼都不會，倒也合理。若非顧忌喬氏父子，加之侯府暗流涌，他早就把這個草包丟出去了。
蕭越冷聲道：“我邊不留無用之人。”說罷，目轉向窗外荷塘。
殘月照水，暗影浮。
來了。
喬婉眠順他冒著寒氣的目去，只見慘淡月下，水塘漆黑如墨，搖曳的荷葉如幢幢鬼影，無數惡鬼從水底出枯爪，攪碎倒映的星辰。
突然想起話本子里寫的：勛貴人家都有一片小湖，專門用來理不聽話的下人......
蕭越說“不留無用之人”……不就是不留嗎？！
論廢，誰能比得過喬婉眠？！
憶起蕭越刀鋒飲的狠戾，恍然驚覺：前世定是因為沒用被蕭越殺死的。
這念頭如冰水迎頭潑來，激得渾發，淚如斷珠。
跌撞撲去攥他袍角：“嗚大人饒命，殺我你會後悔的，日後只能對著我的牌位傷......”
蕭越眉峰微挑：？
他垂眸睨著腳邊人，一時不知該氣還是該笑。
他對腳邊的弱毫無防備，萬沒料到這病貓似的丫頭會突襲他的腳，還說些瘋話。
對的牌位傷？
怕是燒傻了。
擺被攥出褶皺，正要甩開時，窗欞外忽地傳來枯枝斷裂聲，蕭越作一停。
喬婉眠鉆了空子，抱得更死，噎噎：“別把我沉塘，你……”話還沒說完，就見蕭越彎近。
“嗚哇——”被掐著腰提溜起來，還未及尖，後背已撞上冰涼堅的浴桶。
被摔得七葷八素，怔怔攀著漉桶壁。
蕭越單手撐著桶沿俯近，半干的發掃過頸側：“你坐在這數數，等門軸響時，若已數過二十—……”他指尖掠過突突跳的頸脈，“就是我將你沉進荷塘之時。”
喬婉眠徹底呆住，該數得快些還是慢些？
蕭越角有了弧度，語氣愉悅：“先殺幾個刺客，回頭再理你。”從容走了出去，甚至沒忘反手將門帶上。
哦，要先去殺幾個人呀。
喬婉眠因著蕭越的愉悅模樣莫名安下心，踏踏實實溜著浴桶沿坐下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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