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的樣子蕭越就知道，早前定不是故意將畫塞進他靴中。
莫名有些不忍奪走喬婉眠此時眼中的，蕭越隔著料挲了一下裝在前襟的畫，終究沒有拿出來。
已到口邊的質問變了輕飄飄一句試探：“那些賞賜可還合你心意？”
見蕭越這樣和悅地關心人，喬婉眠在心中將功勞攬在了炸荷花上，原來蕭越也會因為吃到合意的味而心變好。
“都很好，多謝大人。”
蕭越悠悠轉手中一把短刃。
畫的事確實沒有察覺，那他就給留些面子，暫且當不知，日後有機會再提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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斂劍匆匆趕來，與蕭越耳語幾聲。
蕭越角勾起，嗤笑：“這就坐不住了。”
斂劍瞄了一眼喬婉眠，道：“眼下啟束師父那邊恐怕一時半刻走不開，要不……”
“事已至此，照計劃來。”
蕭越打斷斂劍，袍起準備去蕪閣換上袍，經過喬婉眠時吩咐道，“告訴小廚房今日我在大理寺用飯。”
喬婉眠乖巧應下。
蕭越背影快要消失在綠意掩映的園景中時，喬婉眠想起昨日自己信誓旦旦說要默默報恩，腦中靈乍現，提著子追上去，問：“大人，婢子今日能不能出府一趟？”
蕭越垂眸睨一眼，對上躍躍試的眼神。
又打什麼歪主意？
蕭越隨手解下腰牌扔給喬婉眠，“隨你。”
……
兩個時辰後，喬婉眠來到大理寺前。還清楚記得上一次站在此時的景。
那日天晦暗，層疊的鉛灰雲遮蔽夕照，惶地看著穿著金紅甲的金吾衛將烏泱泱的犯人押大理寺，在道路盡頭的天，蕭越打馬行來。
今日天相近，卻是另一番景象。
慘淡天下，門前寬闊的青石路被十輛囚車占據，喬婉眠立在道邊樹下，周圍不斷聚集聞訊趕來的犯人家眷。
形容狼狽的犯人被金吾衛從大理寺中帶出，鐐銬撞的聲音與犯人拖沓無力的腳步聲是他們對親眷無力的回應，他們似乎已經對前路絕，不聲不響地挨個
進囚車。
喬婉眠不像上次那般害怕，踮著腳，企圖在那些氣宇軒昂的金吾衛中尋找到喬祺的影，卻久尋不見。
沮喪涌上心頭。
非常想念父兄，也期待看看兄長如今的威風樣子。
喬婉眠正打算穿過人群，卻與一個渾濁郁的眸子對上。
司文，被親手送進牢房的舅舅，也在犯人之列。
第21章
毒
二人無言對視幾息，司文原本頹然的猛地繃直，雙手死死住囚車，瞪著喬婉眠，沖囚車外圍著的人說了句什麼。
那些人轉過頭，喬婉眠才認出他們是自己經年未見的舅母、堂兄。
舅母的眼神淬著毒，直勾勾釘過來。
母親病故後喬家也開始落敗，加上司文從中作梗，喬、司兩家便隔了音信。喬婉眠不想與他們再有集，慌張躲到人群中。
舅母張氏撥開人群，一手扽住喬婉眠的肩部的薄紗，將往人群外拖。
張氏的眼神怨毒至極，道：“你比你娘還要沒良心！當年你娘就忤逆不孝，拋卻至親，跟著喬應舟跑了。你倒好，青出于藍，要你親舅舅的命！喬應舟呢？你們一家就這麼撒手不管了？”
司文被抓後，他們最開始想通過喬應舟去向蕭越求，沒想到喬家人去樓空，遍尋不得。
不止如此，司家多方打探後得知，喬祺竟靠著檢舉司文進了金吾衛。
再到金吾衛幾個駐地打探，卻沒有喬祺的下落，顯然上面有意藏。
張氏接著道：“你們一家瞧著老實，實際上心狠毒至極，今日你必須讓喬應舟給我們一個說法！說！是不是你們記恨司家將你娘逐出，才陷害你舅舅！”
喬婉眠被拽得一個踉蹌，肩上的薄紗幾乎被撕裂。
司家算不得大族，幾代都是芝麻，也沒什麼門路。
當年外祖是沖著喬老爺子是鎮西軍副將，才讓注定上不了戰場的喬應舟與娘訂下娃娃親，又見母親模樣生得太好，勢力地想反悔。
喬婉眠對害得娘親郁郁而終的司家毫無。
更沒想到，在他們眼中，喬家反倒了惡人。
忍著眼淚，用盡全力推開張氏的手，直視著道：“我娘與爹爹自小有婚約在，是外祖父當年棒打鴛鴦，娘給旁人當小妾。沒辦法才離開司家，是司家先對不住！”
從來沒有這樣生氣過，耳朵里的嗡鳴聲讓喬婉眠幾乎聽不見自己說話，余下的話似乎是喊出來的，“朝廷又不聽我的，是他做錯在先！”
張氏沒想到喬婉眠能發出那麼大力氣，被推得後退幾步，指著又要開罵，被堂兄司礽攔住。
司礽對張氏道：“母親，此事與妹妹無關，您先去照看爹爹罷。”
復而轉看向喬婉眠，見料華貴，提著的食盒工藝復雜，又出現在蕭越府衙門口，心中有了推論。
他溫和頜首道：“眠妹妹，家中遭逢巨變，母親緒不好，你別放在心上。是司家對不住你們，日後有我替父親償還。不知你現在一切可好？可有容？”
喬婉眠并不知司見山的恭敬不過是先敬羅衫，他的誠懇讓喬婉眠翻涌的怒氣生生堵在口，正猶豫怎麼回應時，金吾衛將犯人押解完畢，號令閑雜人等將路讓開。
人群開始挪，司礽等一面想跟隨司文囚車，一面想在喬婉眠上尋些門路，兩相猶豫。
再一回頭，已經消失在人海中。
大悔。
囚車轆轆前行，喬婉眠抱著食盒藏在樹後，確定司家人走遠才站起。
得厲害，手腳冰涼抖，但今日還算爭氣，一直憋到隊伍消失才冒出眼淚。
從母親病逝那日起，那些人就只是陌生人了。但事到臨頭，也不舍娘至死都惦記的娘家沒了。
干淚，整理好，走近守門的侍衛，啞著嗓子道：“大人，我是蕭大人府上的，為大人來送吃食，可否放行？”說著，將蕭越給的腰牌遞去。
侍衛查驗過後，帶喬婉眠大理寺。
大理寺常年被無與痛苦浸潤，鉛黑的墻面像是隨時要森森然從四面倒塌到上，連花圃中的花草都了無生氣地垂著枝著葉。
路越走越窄，越走越偏，逐漸連忙碌辦公的吏都不見一個。
倒是一臉殺氣按著刀的人越來越多。
就在喬婉眠幾乎想要退卻時，侍衛將領到一矮門前停下，道：“這就是大理寺獄，姑娘是直接進去，還是我著人通報？”
若是平常理應通報，尤其對方還是個小姑娘。
獄中煞氣重，難免沖撞。
但對方手中握著的是蕭越親信的令牌，刃刀平日就憑這樣的令牌隨意出大理寺。
且他早在喬婉眠被舅母為難時就注意到了，心生憐惜，想為行個方便。
喬婉眠看著面前與自己一般高的玄鐵矮門，心中疑。
這就是傳說中能將死人的都撬開的大理寺獄？
一點都不威風。
侍衛笑道：“姑娘不知，獄門建得矮，就是告訴來人，一腳踏這門，就已經低人一等，不代清楚，別想再直著脊梁出去——或是只能躺著出去。”
喬婉眠頭皮一麻，腦中想的卻是蕭越那樣的量，當如蕭老將軍一般馳騁疆場，而非每日彎腰這一方小小監牢。
這到底是誰的監牢。
喬婉眠順問道：“大人在審案？”
小吏看了看喬婉眠懷中的致食盒，答道：“應當就要用飯。”
在牢里？
見喬婉眠又出疑表，他解釋：“姑娘也瞧見了，方從政一案中已招供的要犯正被羈押至別，剩下的都是些抵死不認的主，其中有一位沈絮，的是大人昔日同窗，大人今日同他用飯。”
喬婉眠點頭道謝，“既是如此，我便直接去送。”
小吏敲開牢門，門栓好一陣轉，矮門才吱吱嘎嘎地開，迎面撲來一陳腐惡臭與寒之氣。
門後出兩個劊子手似的黑臉獄丞。
喬婉眠一步不錯地跟在兩個黑臉獄丞後，生怕跟丟了就再也出不去。
若真有地府，見閻王的路也不過如此罷。
大理寺獄中不見天日，僅靠臟污墻上懸著的幾只火把勉強照亮。
喬婉眠一路低著頭提著擺，生怕自己不小心踏泊或是踩到斷肢。
越往深走，越能聞出牢里的惡臭是與排泄與餿味的混合味道，直沖人天靈蓋。
捂著食盒，生怕一不留神將臭氣放進去，毀了辛苦做的幾樣菜。
難怪蕭越平日里總是帶著煞氣又有點邪，如果每天將關在這里幾個時辰，說不定也會變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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