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 23 章 不能著
三更半夜, 郁離拍響周氏的房門。
周氏聽說傅聞宵生病了,連服都來不及穿好,隨便套了件外便匆匆忙忙地趕過來, 手往傅聞宵的額頭一, 也被那溫度燙到。
看起來有些慌張, 不過還算鎮定, 吩咐道:“離娘, 你去打盆清水過來。”
郁離忙去打了盆清水, 按周氏說的,絞了一條巾帕,放到傅聞宵額頭上給他降溫。
“離娘, 你在這裏看著,我去煎藥。”
周氏匆匆忙忙地待一聲,又趕去將以往備著的藥找出來,給傅聞宵煎藥。
這三更半夜的, 沒法子進城請大夫, 有病也只能自己熬著, 大多時候用土方子先降溫。
郁離坐在床邊,換了幾次帕子,就著油燈的, 看向床上臉蛋燒得通紅的男人, 蒼白的面容難得添了些澤,有一種妖異的。
就算不在意醜, 也能看出這人的容貌不俗, 上有一種與常人不同的氣度,不似這鄉野之地能養出來的。
他閉著眼,眉頭微微蹙著, 似乎不怎麽舒服。
以前沒有生過病,傷不算,不過這半個多月來的覺醒,讓知道難的滋味,時時刻刻困擾著,沒有藥能緩解,要不是習慣忍耐,本沒辦法撐下來。
想來他現在很難吧?
在郁離再次換巾帕時,傅聞宵突然睜開眼睛。
愣了下,給他換了巾帕,說道:“你怎麽樣?”
他沒有作聲,一雙黝黑的眼睛就這麽直勾勾地盯著,仿佛在確認什麽,然後無力地擡手了自己的額頭,說道:“難……”
這聲音很低,要不是郁離耳力好,都聽不到。
瞅著他,難得安道:“娘已經去煎藥了,你很快就會好的。”
傅聞宵的角微微了下,像是要扯出一個笑,笑容說不出的嘲諷,低聲道:“不會好的……”
“什麽?”郁離沒懂他的意思,手了他的額頭,覺得他應該是燒糊塗了。
“你別想。”安道,“你會好的。”
傅聞宵意識朦朧,其實不太聽得清楚在說什麽,很快又閉上眼睛昏睡過去,只約覺到床邊一直守著個人。
等周氏煎好藥端進來,傅聞宵上的溫度不僅沒降下去,反而越來越高。
郁離將他扶起來喂藥時,他似乎有些意識,睜開眼睛,一雙眼睛幽幽地看著前方,明明臉蛋呈現一種病態的暈紅,眼神卻是清明的。
似乎不管什麽時候,他的神智都是清醒的。
“宵哥兒!”周氏見他醒來,趕道,“醒來就好,趕吃藥。”
傅聞宵微微瞇著眼,反應有幾分遲鈍,好半晌終于理解的話,張將藥喝下。
喝完藥,他看了床前的兩人一眼,再次閉上眼,迷迷糊糊地昏睡過去。
半個時辰後,傅聞宵出了一汗,溫度總算降下去。
周氏松了口氣。
坐在床邊,見郁離將傅聞宵換下來的服丟到水盆裏,忍不住說:“離娘,辛苦你了,多虧你發現宵哥兒生病,不然拖到明天……”
周氏以前聽人說過,如果不及時降溫,人會生生燒傻,或者直接沒了。
想到這個可能,就難以接,慶幸給傅聞宵娶了個媳婦回來,這媳婦是個警醒又細心的。
郁離有些心虛,含糊地應一聲。
雖然同床共枕半個多月,但好像還沒習慣邊多一個人,每天晚上在睡夢中,都會忍不住想掐他脖子,將那侵占領地的呼吸扼殺。
幸好謹記他是個普通人,而且還是個病人,對自己沒威脅,每每都會及時收手,沒真掐下去。
周氏不知緣由,十分欣。
距離天亮還有些時間,對郁離道:“離娘,你去我房裏歇一歇,我來守著。”怕這兒媳婦休息不好,也跟著病倒。
雖然最近郁離看著長了一些,但與正常人相比,還是瘦得厲害,輕飄飄的,一陣風就能吹跑,怎麽看都不像個健康的人。
還是得多養養。
郁離搖頭,周氏帶著兩個孩子睡,平時和傅聞宵一張床時,一個呼吸聲都讓難以忍耐,再多兩個呼吸聲,覺得自己會睡不著。
反正都是睡不著的,不如來守著。
郁離道:“娘你去歇息罷,我來守著,我睡不著。”
周氏以為是為傅聞宵擔心,寬道:“你也不用太擔心,宵哥兒子不好,一直在吃藥,經常生病,家裏也常備著藥,我都習慣了……”
說到最後,不嘆氣。
俗話說久病醫,周氏也是如此,家裏有個病人,生生地讓懂了不醫理,甚至自個都能認不藥材,還能配一些簡單的治風寒之類的藥。
是以傅聞宵今晚突然發熱,馬上就能給他配副退熱的藥,家裏也備著些藥材。
見郁離堅持,最後周氏只好回房休息。
離開前和郁離說,有什麽事。
郁離自是應下。
周氏離開後,郁離坐在床邊,手去了床上男人的額頭,發現溫度還是比平時略高一些,應該是低燒。
又瞅了瞅他的臉,臉上的暈紅退下去,臉越發慘白。
他安靜地躺在那裏,呼吸聲若有似無,又開始擔心他撐不過明天,十分苦惱。
在傅家住得舒心的,目前沒有想要換地方的打算,如果他沒了,按照這個世界的說法,到時候就會為寡婦,這沖喜也就失敗了,傅家不會將趕出去吧?
雖然周氏看著也不像會趕人的樣子……
想來想去,郁離覺得,他活下來比較好,畢竟這人還是好的,還會關心有沒有吃飽,不介意吃得多……
郁離雙手抱臂,很嚴肅地想著,就這麽守到天亮。
天剛亮,周氏就過來,先是探了下傅聞宵額頭的溫度,發現只是低燒,總算松口氣。
對郁離道:“離娘,你先歇會兒,我待會去找大壯,讓他去縣城請大夫過來給宵哥兒看看,順便給他抓幾副藥。”
每次有什麽事,周氏都是去找隔壁的大壯幫忙跑,再給他一些報酬。
雖說和大壯的父親是本家,可到底是隔了幾房,總不能有什麽都找他們幫忙,就算是親兄弟還明算賬呢。
郁離應下。
的于覺醒的狀態,一直不舒服,需要大量的食和睡眠來補足,守了傅聞宵大半夜,確實累得厲害。
只是剛躺下不久,便覺到有人在,猛地睜開眼。
拿著被子的傅聞宵有些愣,對上幽冷純粹的雙眸,問道:“你冷不冷?”
“我不冷。”郁離說,然後坐起,“你醒啦?不?要吃東西嗎?”反正是了。
等郁離出門,傅聞宵躺在床上,無奈地笑了下。
真是病糊塗了,他自己因為生病之故,覺得渾發冷,醒來看躺在旁邊,什麽都沒蓋,覺得會冷,想給蓋被子。
比他預想中的要警覺,可見以前的生活環境并不安逸,甚至很危險。
很快郁離又進來,端來一碗熬出米油的白粥。
這是周氏特地熬的,這邊有一種說法,說白粥養人,要是家裏的人生病,就用細的白米熬粥給病人吃,如此病人也能好得快。
平時莊戶人家都舍不得吃細糧,也唯有這時候,會熬些白粥。
傅聞宵沒什麽胃口,見忙上忙下,不忍拂了的好意,勉強地吃了幾口。
見直勾勾地盯著碗裏的粥,便知是想吃的,問道:“你吃了嗎?”
“沒吃。”郁離說道,“不過娘給我留了一碗。”
平時吃的都是用糙米煮的雜糧粥,像這樣熬得稠稠的白米粥還沒吃過呢,郁離覺得是聞著就香,讓非常有食。
雖然不舒服,并不妨礙的好胃口。
只有吃得多、吃得好,才能順利地熬過覺醒時的虛弱期。
雖然看起來很想去廚房吃那碗白米粥,但并沒有催他趕吃,好讓能離開。
這點顯示出的好教養和克制力。
傅聞宵默默地看了一眼,還是加快了速度。
勉強地吃了小半碗,傅聞宵又沉沉睡過去。
郁離去廚房將的早飯吃了,喝到濃稠香的白粥,配鹹鴨蛋,只覺得格外的味。
果然比想象中要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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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時,大壯終于將大夫帶過來。
大夫姓許,五旬左右的年紀,須發花白,是縣城回春堂的大夫,也是傅家的常客了,每次傅聞宵生病,請的都是他,上次傅聞宵蘇醒時,也是許大夫過來為他查看。
許大夫給傅聞宵看過後,很快就開好藥。
他吩咐道:“這幾天要多注意,我先給傅郎君開三天藥,要是還繼續發熱,再讓人我過來。”
周氏趕應下,然後取了銀錢給大壯,麻煩大壯再走一趟,和許大夫去縣城拿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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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一大早郁老太太和郁老三母子倆就挑著糧食出門。
郁金站在竈房門口,目送他們離開,心知阿和三叔應該是給住在縣城的大伯一家送糧。
只是平時都是月初送,這距離下月初還有好些天呢,怎麽提前送了?
郁金擰眉細思,很快就明白,他們這次去縣城,肯定是為了大姐的事。
這是去找大伯他們討主意呢。
明白這點,郁金不冷笑。
現在的大姐比以前更好懂,的行事講究一個“公平”,既然是一家人,那麽就應該公平,你有的,我也要有。
其他房有的,二房也要有,郁家人重男輕那一套,在這裏行不通。
當然,在郁離的行事準則裏,要和人講公平,便要有足夠的實力。
強者制定規則,比郁家所有人都強,所以覺得自己的要求不過分。
如果他們覺得不行,只要他們能打得過,那也會聽取他們的意見,按他們的規矩行事。
既然他們打不過,那他們就得聽的。
就這麽簡單。
郁金腦子靈活,想事也快,自從清楚郁離的行事準則後,堅定地跟在後,執行定下的規矩。
就算大伯回來,也不擔心什麽。
大伯是讀書人,這些讀書人最講究的是臉面,最多背地裏用些手段,但那些手段只怕在現在的大姐上行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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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青石村到縣城,可以坐船,也可以坐牛車、騾車或走路。
坐船的速度是最快的,青石村前的那條河連著縣城,撐船的人不,只是坐一次船的花費不小,平時如果沒什麽急事,村民一般不會坐船去縣城,寧願坐牛車或者走路。
郁老太太自然是舍不得這錢,甚至連坐牛車的兩文錢都舍不得。
兩個人,那就四文錢,更不用說他們還帶糧食,糧食也是占了半個人的價格,加起來就要五文。
是以兩人是走路去的,由郁老三挑著糧食走。
兩人抵達縣城時,都快要到午時。
太火辣辣的,曬得兩人口幹舌燥,又又累,只想馬上找個地方歇一歇。
他們來到郁老大在縣城租的房子,在一個狹窄的巷子裏。
這一帶的房子并不大,格局差不多,進門便是一個小院子,進去是上下兩層的木制樓房,隔了好幾個房間,空間狹窄仄。
縱使是這樣的房子,一個月的租金也不便宜。
郁老太太過去敲門,將門敲得梆梆響,哪知并沒人應門。
郁老三將挑著的糧食放下,了把臉上的汗,說道:“咋啦?大嫂不在?”
每隔段時間,大嫂陳氏都會帶著小兒子、小兒來縣城,待個十天或者半個月的。
理由也很正當,擔心縣城裏的丈夫、兒子沒個人持連口熱飯都沒得吃。
是以郁家人對此也沒說什麽,讀書是頭等大事,一切都以郁敬德兩人的讀書為首要。要不是城裏的花銷太大,加上租的房子太小,住不下這麽多人,說不定陳氏都想跟著住在城裏。
這次不知怎麽的,陳氏他們住得也久了一些,大半個月過去也不見回來。
郁老太太心裏自然是不高興的,只是礙于陳氏有一個秀才爹,不好說什麽。
隔壁鄰居聽到聲音,探頭出來查看,得知他們是來找人的,告訴他們:“陳嫂子不在,一大早就出去了,說是帶孩子回娘家。”
聞言,郁老太太越發不高興。
陳氏的父親陳秀才是青石村隔壁的。
自從考上秀才後,便在縣城租賃房子居住,方便讀書。
可惜這麽多年一直考不中,止步于秀才,直到年紀大了終于死心,便在縣城買房,開了家私塾。郁老大當年就是跟著陳秀才讀書,因而與陳氏相識,方才能娶到陳氏。
郁老大和陳氏的兩個兒子便是在陳秀才這裏讀書。
正因為陳秀才是郁敬德、郁敬禮的外祖父,兩人跟著陳秀才讀書免了束脩,郁家才能供得起他們,不然郁家不過是莊戶人家,哪裏供得起兩個讀書人?
得知陳氏帶著小兒子、小兒回娘家,郁老太太和郁老三只好轉去米鋪找郁老大。
郁老大是一家米鋪的賬房,白天時都待在米鋪,米鋪會管一頓中飯。
兩人來到米鋪,米鋪的店夥計得知他們是郁老大的母親和兄弟,進城給郁老大送糧,不多看他們幾眼,心裏忍不住嘀咕。
這郁賬房平時自詡讀書人,妻子是秀才之,頗有幾分目下無塵。
大夥都以為他是縣城人,平時吃穿用度頗為講究,沒想到他的母親和兄弟居然是鄉下的泥子,還要鄉下的兄弟給他送糧。
怪不得郁賬房從來沒在米鋪買過糧食,他們還以為他去其他米鋪買糧呢。
郁老太太和郁老三沒察覺到店夥計微妙的目,他們在米鋪後院看到正在忙碌的郁老大。
乍然見到他們,郁老大眉頭就皺了起來,有些不悅。
他下這份不悅,問道:“娘,老三,你們怎來了?”
郁老太太見著最有出息的大兒子,心裏的牢就忍不住,拉著他開始大吐苦水。
“老大,你不知道哇,家裏出事了,離娘那死丫頭,居然……”
帶路的店夥計正要走,聽到郁老太太的話,腳步就停下來,豎起耳朵。
郁老大見狀,制止郁老太太,將兩人帶到後院的一間房,給他們倒了杯茶水。
他是米鋪的賬房,後院有給他歇息的房間,就是空間比較小。
郁老太太得厲害,連灌了幾杯水,拉著大兒子繼續控訴郁離的惡行。
郁老三則在旁邊幫忙補充,母子倆同仇敵愾。
如果說以前他對二房的幾個侄印象不好不壞,那麽經過這段日子,他對們簡直是憎惡萬分。
特別是郁離這罪魁禍首,真是恨不得老爺子哪天將打死了事。
更可恨的是,郁老二夫妻這兩個沒用的窩囊廢,管不住兒,本指不上。
隨著他們的敘說,郁老大的眉頭蹙起來,面不愉之。
郁老太太便來了勁,問道:“老大,你也覺得們十分可惡,是不是?”
郁老大沒附和也沒說不是,問道:“老二呢?他作父親的,怎不管管?如何能縱得兒不敬長輩?”
這是他最不悅的。
他不與晚輩一般計較,覺得郁離能如此放肆,是老二夫妻教不嚴。
“別提了!”郁老太太滿臉厭惡,“他就是個沒用的,哪裏管得住?”
事實上,他們不是沒想過讓郁老二夫妻倆管管那幾個死妮子,只是沒用啊。
郁老二夫妻不僅在父母面前懦弱沒用,在兒面前同樣無能。
不管老太太怎麽說,他們面上誠惶誠恐地應著,保證回去後會好好教訓們,可回去後,面對幾個兒,他們屁都沒放一個。
也不對,他們是教訓了,就是說了幾句,可幾個妮子上應著好好的,轉頭該如何就如何。
本就不改,顯然沒將他們的話放在心上。
郁老太太那個氣啊!
算是明白了,老二夫妻就是兩個窩囊廢,窩囊到連在兒面前都逞不了為人父母的威風,毫無為人父母的威嚴。
以前郁老太太心裏還很高興,二兒子和二兒媳婦都是好拿的,現在卻恨他們太好拿,連他們的兒都可以隨意拿他們。
郁老大的眉頭又皺了下,他也知道老二夫妻是什麽德行,倒也沒太意外。
比起心眼多的郁老三夫妻倆,其實他更喜歡老二夫妻,老實木訥,讓他們做什麽就是什麽,在家裏當牛作馬,毫無怨言,不必費心思對付。
以前大房作為既得利益者,郁老大不會說郁老二夫妻這樣的格有什麽不好,也沒想讓他們改。
郁老太太抱怨完,對長子道:“老大,我今兒過來,是想向你討個主意,你爹也說了,不能再這麽下去,得給那死妮子一個教訓。”
也盡快讓郁家恢複以往的秩序。
哪能讓一個出嫁回家作威作福,損害郁家的利益?現在的郁離已經是郁家除了二房外所有人的心頭大患。
郁老三也一臉期盼地看著他。
在他心裏,這個大哥讀的書多,腦子比自己靈活,主意也多,對付個小丫頭片子不算什麽。
他也是希趕將郁離摁下去,否則讓二房繼續囂張下去,損的還不是他們三房?二房吃得好,幹得,虧的是他們三房,因為都要他們三房去幹,三房吃,老爺子和老太太是絕對不會虧大房的。
最讓郁老三難的是,他的三個兒子最近被郁離著上山砍柴不說,回來還要幫著清理舍和豬圈,還要喂、喂豬,連服都要他們自己洗,說他們也是半大小子,哪能總讓隔房的姐妹幫洗服?
沒辦法,王氏只好給兒子們洗服,每天都是一臉怨氣。
養喂豬、洗服不是娃該幹的事嗎?
郁老大想了想,說道:“娘,既然是出嫁,便不應該讓總是回娘家,管娘家的事,哪有這樣的道理?你回去和族老他們說一說……”
“不行啊!”郁老太太大驚失,“要是咱們去找族老,就要砸了咱們家的房子,建房子也是要銀子的。”
郁老大:“……”
郁老大很快就想到其中的關竅,有些不可思議:“難道回娘家做的事,村裏人都不知曉?”
要是知道的話,是流言就能得不敢放肆。
就算不懼流言,裏正和鄉老們也不允許做出這種損害青石村聲譽的事,畢竟鄉下也是重視名聲的,要是村裏的名聲壞了,以後外村的姑娘哪裏敢嫁過來?本村的姑娘又如何嫁得出去?
在他看來,郁離真的很好解決,甚至不需要他們手,也不知道為何家人任由這般囂張。
郁老太太抱怨道:“你爹不讓咱們往外說,他說家醜什麽的不外揚。”
要郁老太太自己說,肯定想將那不孝孫在娘家做的惡事宣揚出去,讓大夥兒一口一個唾沫星子唾死。
可老頭子面子,不肯讓他們這麽幹,再加上郁離的威脅,于是沒哪個敢往外說,導致如今村裏人都不知道郁離在郁家做的事。
就算郁離每天回娘家吃早飯,都是在村人在地裏忙碌時,沒多人瞧見。
郁家隔壁鄰居馮家人倒是看到了,但馮家人不是多事的,加上覺得郁離是個可憐的,他們更不會做什麽。
而且郁離是嫁在本村,離娘家近,就幾步路,出嫁的姑娘偶爾回娘家看爹娘妹妹們,也沒人說什麽。
郁老大再次擰眉。
他是讀書人,多還帶點讀書人的清高,行事也是以讀書人的規矩來。
這會兒,總算是覺得有些棘手。
最後郁老大道:“娘,這事我知道了,過段日子等我休假,我回去一趟罷。”
有了他這話,郁老太太和郁老三便安心了。
在他們看來,郁老大是讀書人,懂的道理多,對付一個小丫頭片子十分容易。
其實郁老大并未將郁離放在心上,也沒有意識到現在有多恐怖。
他對郁離的印象還停留在以往,是個沉默寡言的,和娘柳氏一樣,只會埋頭幹活,在家裏當牛作馬,就算出嫁了,也掀不起什麽風浪。
如今不過是仗著有點力氣,就在娘家耍橫,再如何也不過是個小姑娘,尚不足以讓他放在眼裏。
得知兩人剛進城,還沒吃午飯,郁老大便請了假,帶他們去街上的面館吃了碗素面,然後帶他們回家放糧食。
郁老太太抱怨道:“老大,你媳婦咋不在?我們剛才過來都沒人開門,連口水都沒得喝。”
“他們回岳父家了。”郁老大解釋道,“下個月,岳父家的謙哥兒要娶媳婦,帶琴娘和敬宗回去看看。”
聞言,郁老太太趕道:“這是應該的。”
的兩個孫子跟著陳秀才讀書,還指他們將來能考上秀才,自然是希兩家能夠更親熱,走得更頻繁,這也是他們默許陳氏每個月都帶孩子來縣城住的原因。
陳氏作為出嫁,娘家侄子要娶媳婦,回去看看是應該的。
郁老大又說:“等岳父家那邊忙完,我再讓陳氏帶琴娘他們回去。”
郁老太太自是點頭,渾然忘記前些天,還在抱怨陳氏帶著小兒子、小兒一直待在縣城不回去。
既然是陳秀才家有事,那不回也沒什麽。
**
傅聞宵這一病就是好些天。
反反複複地發熱,有時候溫度極高,好不容易下來,也是持續低燒。
郁離和周氏自然都沒休息好。
兩人流守著,當然大多時候還是郁離守著的多,為此連著好幾天沒有出門,更沒有進山裏尋吃的,只好在家裏吃多一些。
周氏也覺得辛苦了,做飯時都往多了做,讓多吃些,才有力照顧病人。
這日,大壯又送藥過來。
周氏接過藥,激地說:“大壯辛苦了,我們家剛煮好飯,要不要進來吃頓飯?”
大壯趕道:“不用不用,我回家吃就好,家裏也做好飯。”
周氏每次托他辦事,都會給報酬,并不是讓他白幹,哪裏好去人家家裏蹭飯。
這年頭誰家都不容易,傅家就算小有積蓄,可養著這麽一個吞金,藥不停地吃,只怕錢也不剩多了。
其他人不知,大壯家裏多是知道一些的,也有些為傅家擔心。
送走大壯,周氏拿著藥去竈房。
很快,竈房就彌漫著濃郁的藥味兒。
郁離端著藥進房,就著從窗口傾洩而的夕餘輝,看到床上蒼白脆弱的男人,安靜地躺在那裏,看著很單薄。
聽到靜,他睜開眼,神有片刻的惺忪,很快就清醒過來。
“宵哥兒,喝藥了。”郁離說道。
看到那碗黑漆漆的藥,臉上出幾分同之。
在郁離看來,這世界的藥,就和末世裏那些變異的食一樣,味道非常古怪,反正是不吃的。
傅聞宵居然將藥當飯一樣吃,每天還要喝三碗,怪可憐的。
傅聞宵面不改地接過藥碗,一口飲盡,然後接過遞來的清水漱口,擡眸就見一臉敬佩。
臉上的表實在很好懂。
郁離忍不住問:“那個,不難喝嗎?”
是聞那味道就不了,曾經好奇地嘗過藥渣的味道,也證實那味道有多難吃,和末世的營養劑、糧有得一比。
也不知道裏面添了啥東西。
“還好。”傅聞宵道。
他的雲淡風清讓郁離越發敬佩,暗忖他雖然是個病秧子,但這心確實不俗,縱使在病中,仍是能泰然之,沒有那些久病之人古怪的脾氣。
郁金曾經向問過他的病,擔心大姐夫哪天沒了,姐要當寡婦。
郁金還和說,以前村裏有一個老頭長年臥病在床,脾氣變得十分古怪,還打人罵人,他的子們都不去伺候,卻因為孝道不能擱開,只能忍著,直到老頭去世,子們不僅沒有傷心,反而松口氣。
相比之下,傅聞宵的脾氣真的很好,人也好的。
他也是久病在床,卻從來沒有遷怒于人,喝藥也爽快,還會諒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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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天,傅聞宵的終于好了許多,白天時甚至還能坐在窗前看會兒書。
屋子的箱籠裏有不書,都是傅聞宵的書,基于禮貌,郁離一直沒去翻過。
這是第一次見他翻書,還有些稀奇,爾後想起,聽說他是個讀書人,只是不好,沒有去參加科舉。
大慶朝的科舉制度非常完善,允許商戶之子參加科舉。
這年頭的讀書人也多,就像郁家,明明是莊戶人家,就有三個讀書人,只是這三個讀書人目前都沒有功名在。
郁離好奇這個世界的字是什麽樣的,探頭看了一眼,發現上面的字居然是繁字,還是能看懂一些的。
因認真地辯認上面的字,停頓得久了一些,引來傅聞宵的側目。
他問道:“你識字?”
郁離:“……不識。”
原主是大字不識一個的農家,雖然家裏有三個讀書人,但郁家沒想過讓娃認字,郁老大也不會去教娃們認字。
畢竟連三房的幾個男丁他都沒想過去教,只有大房的所有男孩都識字,由此可見郁老大的私心。
傅聞宵又問:“你想識字嗎?”
“可以嗎?”
郁離當然想識字,就算是在末世後出生的人,也都是識字的,不識字連任務消息都看不懂,這怎麽行?在看來,不管在哪個世界,武力值重要,識字也是必要的。
“自是可以,你若是想識字,我可以教你。”
傅聞宵對此很淡定,似乎想識字是很正常的事,不會像郁家人那樣,覺得娃識字沒用,連教都不想教們。
就算是大房的郁琴,有個秀才之的娘,三個讀書人的父兄,也只是略識幾個字,知道自己的名字怎麽寫,多的就沒了。
郁離對識字很積極,也不必去找書,指著他手裏的那本書上的幾個不太確認的字,問這是什麽字。
傅聞宵看一眼,將它們一一讀出來。
一個讀,一個認,很快郁離就將那些自己不確定的字都認了一遍,記在心裏。
正常人認字,都是從最簡單的開始,不會像這樣,專挑一些難的,讓人一邊讀一邊認。
哪有人這樣跳著字問的。
連假裝都不會。
傅聞宵神淡然,似乎沒覺得有什麽不對,只要問,他就讀給聽。
在確認記下不懂的字後,他慢悠悠地翻頁,繼續讓認,他來讀。
他的聲音清雅,有著年男子特有的低沉醇厚,不疾不徐地讀來,讓人漸漸地沉迷,耳都了幾分。
郁離覺得這聲音真好聽,佐著這樣的聲音,認起字來更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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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氏經過時,聽到房裏傳出來的聲音,不抿笑起來。
郁離嫁過來快一個月,只是因為宵哥兒的不好,兩人雖躺在一張床上,卻無夫妻之實。
周氏知道這是正常的,多還是有些憾,覺得兩人本不像是夫妻,也擔心郁離的福氣沒辦法讓傅聞宵逢兇化吉。
如今聽到裏面的靜,知道傅聞宵在教郁離識字,心裏是高興的。
很清楚傅聞宵的子,看著斯文雅正,實則防備心極重,讓他接一個人很難,更不用說這個半途被塞過來的沖喜的妻子。他的責任心讓他不至于否定這樁婚事,但要讓他打從心裏將人當妻子看待,還需要一些時間。
這會兒他願意教郁離認字,證明他正在嘗試著接這個妻子。
假以時日,待他們的好一些,屆時圓了房,便是真正的夫妻了。
有離娘在,他不會太過孤單,生病時有個人陪著,讓他不至于活得太苦,或許以後都會好的。
周氏心裏高興,同時拘著兩個孩子,讓他們不要去打擾叔叔和嬸嬸。
“是小叔叔又不好了嗎?”傅燕回擰著小眉頭問。
傅燕笙扁著,擔心得不行。
小叔叔若是生病,阿就會拘著他們,不讓他們去看小叔叔,除了擔心打擾到小叔叔歇息外,也因為他們年紀小,怕將病氣過給他們。
周氏笑道:“不是,是你叔叔正在教小嬸嬸識字。”
“我也想識字。”傅燕回說,“小叔叔上次教我的字我都會了,我還沒寫給小叔叔看呢。”
傅燕笙抿著小笑,聲音乖巧糯,“我也想寫給小叔叔看。”
周氏將兩個孩子攏到懷裏,一手一個了,笑道:“嗯,等晚些你們再過去。”然後牽著他們去做飯,“等會兒給你們烤地瓜吃。”
傅燕笙笑著出一口小米牙,“也給小嬸嬸烤三個,吃。”
“好好好,給離娘烤三個。”
地瓜烤好後,兄妹倆手牽著手過來,在門口探頭,問道:“小嬸嬸,吃烤地瓜嗎?”
郁離雙眼一亮,毫不猶豫地拋棄了和傅聞宵識字。
“吃!”
在食面前,所有的事都要退一之地。
郁離沒忘記教自己認字的好心人,扭頭問道:“宵哥兒,你要吃嗎?”
傅聞宵搖頭,“你們吃罷。”
見他不吃,也沒勉強,只是心裏頗為同,覺得他是因為生病沒胃口,錯失了好多好吃的東西,怪可憐的。
傅聞宵看和兩個孩子快樂地坐在門前的小凳子吃烤地瓜,三個人吃得津津有味,表都差不多,低頭看到手邊的書,哂然一笑。
大膽、單純又容易滿足,偶爾像個小孩子,夜裏的殺機仿佛只是一個錯覺。
也不知道什麽樣的環境,能養這般奇怪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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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幾天,周氏看著罐子裏剩下的銅板,不幽幽嘆了口氣。
吃飯時,看到臉上的愁容,郁離有些奇怪。
雖不通人世故,看人臉還是會的,以為遇到什麽麻煩,問道:“娘,怎麽了?”
周氏言又止,想到郁離嫁過來,是傅家的媳婦,有些事也不必瞞著。
“最近家裏的開銷大,銀錢都花得差不多,還有糧食也快沒了……”
原本家裏的糧食是可以吃到秋糧收割的,屆時租他們家田地的人家會送一批糧食過來抵租子,他們家便不用買糧吃。
然而郁離嫁過來後,傅家的糧食消耗的速度太快了,支撐不到秋糧。
周氏當然不會因為郁離吃得多而責怪,在心裏,郁離已經是傅家婦,讓吃飽是應該的,總不能因為吃得多,就嫌棄吧?
郁離呆呆地看,好半晌終于消化完的話。
嘗試著理解,“娘,咱們家的糧食沒了?”
這是個大問題!
很嚴肅地想著,其他的可以不計較,但肚子這事是絕對不行的。
“對。”周氏點頭,“原本家裏還有些積蓄,只是你和宵哥兒親花了一些,再加上宵哥兒要吃藥,他的藥不能斷……”
傅聞宵一直在吃藥,一副藥的銀錢不。
傅家有多錢外人并不知曉,只有周氏清楚,他們家的錢其實也沒多,傅聞宵要吃藥,這錢本不經花。
見郁離呆呆的,周氏不太過心,安道:“離娘放心,我最近繡了一些帕子和荷包,等將它們賣出去,就能買糧了。”
是不擔心他們家沒糧食吃的,就是怕沒錢給傅聞宵買藥。
傅聞宵的藥不能斷,要是這藥一斷,他的又要出事。
郁離卻記掛著這事,回房時也是一臉嚴肅的模樣。
傅聞宵的不好,平時并不和他們一起吃飯,都是在屋子裏吃。
難得見郁離這副神,他有些奇怪,問道:“離娘,怎麽了?”平時看樂觀的,對這個世界充滿了好奇,有時候還有些呆,很會有這麽嚴肅的樣子。
郁離看他一眼,說道:“娘說家裏的銀錢沒了,糧食也快沒了。”
傅聞宵:“……”就這?
“是不是我吃得太多了?”很嚴肅地問。
傅聞宵:“……”
郁離知道自己確實吃得多,對于這個糧食産量并不高的落後的封建世界而言,吃得多是一種負擔。
會去郁家蹭飯,就是不想傅家負擔太大。
哪知道傅家的糧食居然還是被吃得差不多,支撐不到秋糧下來。
傅聞宵有些想笑,難得見這樣子,覺得……可的,說道:“你別擔心,不會著你的。”
他知道吃得多,上的古怪之太多了,但他并不在意。
再古怪,也沒有做出什麽害他之事,甚至在他生病時,整晚整晚地守著他,吃得多點也沒什麽。
郁離轉頭看他。
傅聞宵道:“過些日子,等我子好一些,我去書齋接點活兒幹。”
他的不好,其他的幹不了,抄書這活兒還是能做的。
和周氏的想法一樣,總歸嫁過來了,是他的妻子,知道對吃的尤其在意,自是不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