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 47 章 挑明
有從縣城回來的村裏人特地來到郁家, 告訴他們郁老大病了好些天時,郁老爺子夫妻倆急得不行。
郁老太太也不強留陳氏在村裏幹活,催著趕去縣城照顧生病的大兒子。
陳氏早就不得去縣城, 主要是這村裏的日子真是沒法過了。
不僅要忙家裏的活, 甚至連地裏的活也要幹。
要知道, 自從嫁到郁家後, 就從來沒有下地幹過什麽活, 自持是秀才之, 與那些鄉下婦人不一樣,怎麽能幹那種又苦又累的活兒?
每次陳氏看到被曬得又黑又老的柳氏和王氏這兩個妯娌,就慶幸自己不用像們一樣下地幹活。
的丈夫是讀書人, 生了兩個聰明的兒子,娘家又給力,誰敢讓幹活。
哪知道分家後,居然會像那些鄉下婦人一般, 居然要去地裏幹活?
如今大房的年男丁都在縣城, 只有郁敬宗一個十歲的男孩, 就算讓他下地幹活,他也幹不了什麽,更不用說他從小就沒幹過這些農活, 本不會幹。
雖然郁老爺子和郁老太太也會幫著幹, 可只有兩老幹也不行啊。
于是陳氏也被去地裏幹活,讓郁琴在家裏洗做飯、喂喂豬。
因為郁家的兩頭豬是要留到過年時殺的, 分家時, 這豬就決定先不分,等到過年時殺了再分。
如此後院的兩頭豬便由三房流喂養,一家養一旬。
每月的上旬由大房喂養, 中旬是二房喂養,下旬是三房喂養,如此著來。
郁琴以往哪裏幹過這種活,不說煮豬食,連喂豬食都不會。
每次看到豬欄裏那兩頭臭烘烘的豬,就嫌棄得不行,甚至害怕它們湊過來找要吃的,總覺得它們好像會咬人。
因為不會幹,得兩頭豬個不停,老太太自然又要大罵,最後還是陳氏去幹了。
每天幹完地裏的活後,還要打豬草、砍柴……
一天下來,陳氏忙得像陀螺一樣,暈頭轉向,哪裏還有什麽秀才之的講究?
從來沒有這麽深刻地明白,鄉下人的日子是如此之苦。
以前郁家確實太過優待,就算待在村裏,地裏和家裏的活都有人幹,只需要在屋子裏專心地教養兒、小兒子就行。
陳氏每天都覺得現在的日子生不如死,實在過不下去。
當偶然間攬鏡自照,發現鏡子裏那曬得發黑憔悴的婦人,仿佛一下子老了十歲,終于崩潰。
向來覺得自己和兩個妯娌不同,的生活是閑適的、講究的,是個文雅人,實在瞧不起兩個又黑又土的妯娌,們被生活磋磨得都沒點人的樣子,實在難登大雅之堂。
從來沒想過,有一天自己也會變們中的一員。
只要想到這個結果,陳氏就無法忍。
陳氏這段日子都盼著去縣城,這又髒又還有幹不完活的村子是一刻也不想待。
得知郁老大生病,陳氏第一反應不是焦急,而是開心,終于有理由去縣城了。
不僅是,郁琴、郁敬宗也很開心,一刻也等不及,馬上收拾東西,要和母親一起去縣城。
郁老太太攔住郁琴和郁敬宗,“你們娘一個人去縣城就行,你們兩個去做什麽?”
郁琴著包袱,小聲地說:“阿,我擔心爹,我想去照顧爹。”
郁敬宗跟著說:“我也要照顧爹。”
要是以前,郁老太太聽到這話,甭提有多高興,覺得這兩個孩子孝順呢。
可這會兒,拉著張臉,不悅地道:“什麽照顧?有你娘一個人就能照顧,你們哪裏會照顧人?而且縣城的房子那麽小,住不開這麽多人,你們去了是添!行了,都待在村裏。”
姐弟倆:“……”
最後只有陳氏一個人去縣城。
回頭看著兩個地著自己的孩子,心頭酸,可是老太太已經變了,不像以前那般對他們寬容慈,沒辦法帶他們一起去縣城,只能先委屈他們。
陳氏狠心地收回目,趕離開,速度非常快,生怕半路被回去。
直到抵達縣城,總算松口氣。
當陳氏來到縣城的房子時,開門的是的兩個兒子,兩人的模樣看起來很憔悴,似乎好些天都沒休息了。
看得十分心疼,也不知道這些天,自己這當娘的不在,他們是怎麽過的。
果然,應該早點來縣城的。
見到陳氏,郁敬德兩人極為欣喜。
自從郁老大生病,他們已經很久沒好好休息,為了照顧生病的郁老大,他們只能和私塾那邊請假,留在家裏侍疾。
也不知道是不是郁老大在病中,他的脾氣變得十分古怪,有時候喝著藥,突然間就暴怒生氣,將藥往他們上潑,并且破口大罵。
“娘,爹變了,變得很生氣。”郁敬禮皺著眉說,“我和大哥也沒做什麽,好端端的他突然間就生氣,罵我們,還讓我們滾出去。”
有時候罵得還很難聽,仿佛他們是他的仇人似的。
郁敬德沉著臉,也對父親變得喜怒無常的子極為費解。
陳氏目微黯,心知郁老大為何如此。
只是也沒辦法,知道自己這丈夫的自尊心有多強,他自詡是讀書人,在郁家向來高人一等,所有人都要聽他的話,也養他清高自傲的子。
這突然間,被人按著跪下,甚至因為這事導致郁家分家,讓他在全家人面前丟了臉,這讓他怎麽得了?
得知他突然生病,真是一點也不奇怪。
陳氏對兩個兒子道:“我知道,你們辛苦了,好好歇息,別耽擱了功課。”
兄弟倆點頭,母親的到來總算讓他們松口氣。
他們還不知道郁家已經分家,迎著母親進門時,還問道:“娘,琴娘和宗哥兒怎不和你一起來縣城?”
每次陳氏來縣城,一定會帶上小兒子和兒。
用的話來說,一家子就要整整齊齊的。
雖然縣城的房子是小了點,實在住不下一家子人,不過郁敬宗可以和兩個兄長一起住,郁琴則去外祖家,和陳家二房的表妹住,如此倒也能住得開。
陳氏面微僵,沉了沉心,決定還是將分家的事告訴他們。
郁敬德兄弟倆都傻了。
“好好的,怎麽突然分家?”
陳氏便簡單地說了下分家的原因,自然略過郁老大被郁離按著跪下的那一幕,免得刺激到兩個兒子。
這事郁老爺子也叮囑過,不能告訴他們,以免影響他們讀書。
雖是如此,郁敬德兄弟倆還是十分生氣,生氣的對象自然是郁離。
“怎麽能這樣?離娘實在太過分了,都出嫁了,哪有出嫁回娘家鬧分家的?安的是什麽心?”郁敬禮氣憤地說。
郁敬德眉頭皺,目暗沉,“不管如何,實在不應該做這種事。”
說著,有些後悔他們前陣子沒和父母一起回去,要是他們回去,肯定不會允許郁離在娘家鬧騰,定會讓知道出嫁的姑娘就應該好好守好規矩,娘家不是放肆的地方。
也不會讓郁家鬧到分家的程度。
陳氏看兩個兒子天真的模樣,不知道怎麽說。
要是他們知道郁離那力氣有多恐怖,估計就不會這麽說了。突然心裏也有些慶幸,幸好這兩個兒子當日沒和他們一起回去,不然以他們的子,肯定也要挨打,說不定真的會被郁離當場打斷。
這麽一想,打了個哆嗦,趕說:“你們千萬別去招惹,一定不能招惹,知道嗎?”
兄弟倆莫名其妙,但母親太過鄭重,甚至讓他們發誓,兩人只好不不願地答應。
接著陳氏去屋子裏探生病的丈夫。
當看到憔悴得像個糟老頭子似的郁老大,被嚇了一跳。
以前的郁老大也是個講究人,縱使是在米鋪當賬房,也要搞點讀書人的派頭,讓人一看就知道他是個滿腹詩書的,哪像現在,這副頹廢的模樣就像個油膩的老男人。
陳氏了,再次意識到分家的事對他的影響有多大。
深吸口氣,剛開口說一句話,就被床上躺著的郁老大暴怒地趕出去。
“你也是來看我笑話的,是不是?給我滾!滾得遠遠的——”
陳氏狼狽地從屋裏出來,心裏十分惱怒。
面對兩個關切地看過來的兒子,不好說什麽,勉強地寬他們幾句,便趕他們去歇息,則去了竈房。
不管如何,至回到縣城了,那破村子,是一刻都不想待的,以後也不要再回去。
-
郁老大這一病,就病了將近大半個月。
原本他還要繼續病下去的,躲在屋子裏,誰都不見。直到米鋪的掌櫃讓人過來探病,順便告訴他,如果他再病下去,他們就要另請賬房。
郁老大哪裏還敢繼續病,終于從床上爬起,收拾好自己,乖乖地去米鋪幹活。
在米鋪當賬房,一個月有近三兩的收,這可是養家的銀錢,要是沒有這份活計,他連在縣城租房的錢都沒有,更不用說供兩個兒子讀書科舉什麽的。
郁老大振作起來去幹活後,陳氏也沒有回村裏的意思,以兩個兒子正是讀書的關鍵,要多留幾天照顧他們為由留下。
至于留在村裏的兒和小兒子,雖然擔心,想到他們的年紀已經不小,家裏還有老太太和老爺子在,總歸不會讓人欺負他們,也不會讓他們著,便也沒再管。
哪想過了幾天,就在縣城裏看到小兒子。
提著菜籃子、剛買菜回來的陳氏看到小兒子時都震驚了,問道:“宗哥兒,你怎會在這裏?”
郁敬宗委屈地說:“娘一直不回來,我就來找你了,是坐王艄公的船來的。”
這些年,他跟著母親時常在縣城和村裏往返,早就認識路,他娘既然不帶他來,那他就自己來,反正王艄公也認識他,不會收他的船費。
陳氏被噎了下,最後沒辦法,只好帶他回家。
晚上,郁老大父子三人回來,看到郁敬宗時也是吃了一驚,得知他是一個人來縣城的,郁敬德兄弟倆氣急不已。
他一個孩子自己坐船來縣城,就算這路悉,可到底危險,萬一被拍花子的拐走怎麽辦?
當晚郁敬宗被兩個兄長教育了一番。
郁敬宗一臉委屈,氣憤地說:“你們本不知道,我在老家有多難,天天都是青菜鹹菜,喝清湯寡水的豆粥,二叔三叔那邊卻時不時地吃,阿都不肯給我們買吃……”
說到最後,他都委屈地哭起來。
郁敬德問:“難道二叔三叔吃時,沒給你們送點過來嗎?”
雖說分家了,但家裏還有老人,怎麽著也得送些給爺那邊吃的,不然實在不孝。
“送什麽送?他們才不送哩!”郁敬宗抹著眼,“他們現在都瞧不起我們,都怪離娘這攪家,要不是按著爹跪下……”
“什麽?!!”郁敬德兄弟倆都傻了。
什麽按著他們爹跪下?!!
**
雖然書齋那邊還不確定會有多銀子,郁離覺得一定不會。
想到家裏的存款,的心裏便踏實,買起東西來也更加大方。
突然有些明白,為什麽周氏和傅聞宵都願意花錢買柴火,以傅聞宵這種賺錢的速度,不開張則矣,開張吃三年。
怪不得他們花起錢來毫不吝嗇。
當然,還是沒答應,覺得這些事自己能幹,就不需要花錢去買。
每天晚上,郁離將自己賺的錢放到匣子裏時,會將裏面的錢數一數,看看存款有多。
雖說每天買的東西多,但也不是次次都花的,大多時候還會有剩。
俗話說,手裏有錢,心中不慌。
郁離現在很明白這道理,手裏有了錢,以前吃不起的糕點,也能買了又買,吃一塊又吃一塊,大方得。
有種預,自己的覺醒期很快就要過去了。
傅聞宵見坐在那裏數錢,瞇著眼睛聽著銅板和銀錠相撞時發出的聲響,有些忍俊不。
似乎喜歡聽這聲音。
看著像個財迷,這種事做起來,怪可的。
“離娘,夜深了,還不睡嗎?”傅聞宵提醒道。
郁離頭也不回地說了一聲就來,仍在認認真真地數。
數完後,已經過了一會兒,滿意地將銀子都掃進匣子裏,將之收到櫃子裏。
傅聞宵坐在床上,頭發披散,穿著白的單,腰腹之下還蓋著一條輕薄的被褥。
他著爬上床的姑娘,說道:“離娘很喜歡錢嗎?”
郁離看他一眼,“沒人會不喜歡錢的吧?”
錢能買到很多東西,這世間有百分之九十的事是能用錢來解決的,只要人活在這世道上,就撇不開錢這東西吧。
除非不需要吃喝拉撒,有沒有錢也不那麽重要。
傅聞宵想了想,說道:“你說得對,沒人不喜歡錢。”不知想到什麽,他角出一抹諷刺的笑意,輕嘆一聲,“錢能做的事太多了……”
郁離不看他,覺得他臉上的笑容不是那麽好看了。
平時他溫溫和和地笑著時,還是賞心悅目的。
現在這種笑,有些尖銳,雖然人還是好看的,但那氣息卻不是那麽友好,顯得很冷冽。
傅聞宵回神,見盯著自己,朝出一個笑容。
又變那種溫和好看的笑了。
郁離想著,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他好像有多心事的,人都要死了,心事這麽多,心理肯定不健康,只怕這病會加重吧?
想到這裏,難得安一句,“你有什麽不開心的,可以和我說一說。”
說出來,心裏就會好些,不會憋得難,哪天就憋得變態。
這可是心理課上說的,人的緒要適當地發洩,不能耗。發洩的方式,是一刀砍掉一只異種的腦袋,特別的解。
傅聞宵是個聰明的,很快就明白的意思,有些哭笑不得。
他沒有拒絕,說道:“好的。”
當他即將離開這人世間時,或許可以和說一說,允許自己與這世間作一個最後的告別。
傅聞宵想著,閉上眼睛,意識慢慢地沉黑暗之中。
半夜時,傅聞宵突然驚醒。
脖子上那只手的指腹略顯糙,并不,卻很溫暖。
雖然驚醒了,并沒有以往的冷汗涔涔,反而有一種習以為常之。
“離娘?”
在這夜深人靜之時,傅聞宵輕輕地喚了一聲。
他覺到那只手慢吞吞地收回去,著某種心虛,連帶著原本因為掐他的脖子而挨近的人也在慢吞吞地退離。
“那個,天還沒亮,你繼續睡……”郁離含糊地說,往外又退了退,與他拉開距離。
傅聞宵先是應一聲,爾後說道:“離娘,總是掐脖子,是不是不太好?”
他問得極為委婉,也算是挑明這事。
黑暗中,郁離沒作聲。
在他以為已經睡著時,的聲音又響起:“我會努力克制住的。”真的很克制了,每次手過去時,會克制住下狠手的沖。
又添了一句,“以後我盡量習慣。”
傅聞宵勾起角像是笑了下,在黑暗中閉上眼睛。
“沒關系,我沒怪你。”他溫和地說,“你是個好姑娘,我知道的。”
郁離將臉地埋在枕頭裏,略有些心虛。
雖然發生了這個曲,後半夜郁離還是睡得很踏實,到時間就起。
今天幹了大半天的活,拿到工錢後,郁離在縣城買了不東西,其中就有一些由附近村人帶到縣城賣的一些野果,是進山裏摘的,挑的都是純甜的,算是給傅聞宵甜甜,安他昨晚半夜時到的驚嚇。
回去的路上,郁離發現有人在跟蹤。
沒理會,如往常那般出城。
出城後不久,來到一沒有人跡的地方,郁離轉過,看向後跟蹤而來的幾個男人。
這些男人的打扮一看就是種不流的二流子,他們沒有正當的營生,專門幹一些狗的事。
見突然停下,一路尾隨出城的幾個男人先是一愣,沒想到居然不跑,好像特地在這裏等他們。
他們走過去,一邊打量郁離。
來到這個世界已經過了兩個月,郁離不再如初時那般瘦骨嶙峋的,但相比于一般人,還是瘦得過分。不過的底子好,五廓也漸漸顯出幾分年輕姑娘家該有的青春靚麗。
看在這幾個男人眼裏,郁離的姿雖不是上佳,卻也達到讓他們生出邪念的程度。
對上他們的眼神,郁離原本并不想做什麽的,現在突然覺得可以做點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