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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掠過門外的婆娑樹影,斑駁地灑在窗欞與案幾上。

江惟晏正坐在木桌前,姿筆直,襟自然垂落,修長的手執著狼毫,筆鋒在宣紙上行云流水般落下。

那抹金沿著他肩線落,將他側臉的廓映得更為清雋,睫影投在眼下,襯得眉眼間多了幾分靜謐的年氣。

墨香在空氣中氤氳開來,伴著窗外漸漸沉落的霞著這樣的他,只覺世間的喧囂都隔絕在門外。

出府,第一次騙人,怎麼就遇到這樣的翩翩年郎。

,穿戴整齊,悄然走出。

轉眸朝外看了看,小院兒安靜,蒼麟守在門外。

然后又看向江惟晏,他未曾注意到自己。

才拿到賣契,便要找機會走了麼?這樣會不會太刻意?

沈緋櫻糾結著。

站在原地,目落在從屋外飛進來的一只小白蝴蝶上。

江惟晏抬眸時,見到的便是這樣一幅景。

沈緋櫻穿著淺裳,料在影中微微泛著,病后的虛弱令的眉眼了往日的靈與俏皮,反倒多了幾分不設防的順與安靜。

烏黑的發散在肩頭,鬢角垂落的細發被晚風輕輕拂,襯得那雙清亮的眼眸似是蒙了一層水霧。

江惟晏握筆的手頓了片刻,心口忽然涌起一莫名的酸與憐惜。

蝴蝶在屋繞了一圈,最終又從高飛走。

此刻,沈緋櫻也有了決斷。

開口。

“公子,緋櫻有——”

“我有事要和你說。”

一怔。

年亦是一怔。

沈緋櫻反應很快,“公子先說吧。”

那張絕麗的臉上帶了些笑意,眉眼溫好,朝江惟晏走去。

以往房間的木桌只是個擺設,但是現在卻放滿了書簡和信封。

甚至,還有許多朱筆批注的話。

知道,一般用朱筆寫的,都是很急的事

通過這段時間的相早已發現江惟晏不單是份獨特,他的能力不弱,可不是靠著家里那些混吃等死的貴族,運籌帷幄的他,也遇到急的事了麼?

年抿了抿,沉聲道:“我明日便會離開錦州,短則一月,長則半年,所以......沈緋櫻。”

還沒有從他即將離開這里的消息中反應過來,又聽到他喚自己的名字。

“啊......在。”

回答,抬眸,卻對上一雙和至極的眸子。

不由得渾

落在他的眉眼,也融進了視線里。

江惟晏抬步,繞過桌案,來到的跟前。

然后出手,執起的另一只手。

滾燙和跳的脈絡從手心清晰地傳沈緋櫻的里。

“沈緋櫻,你可愿意在這里等我回來,京中事理完了,我便來接你。”

他嗓音蘇蘇的,是從未聽過的聲線。

面前的低著頭,鬼使神差的,竟沒控制住,囁嚅出聲:“公子這樣便走了,我為什麼要等你回來......若是不回來了,豈不是戲弄于我。”

這番話讓江惟晏的心中一暖。

想也沒想,便給出了自己的承諾。

“我一定會回來找你,到現在我也沒必要瞞什麼,緋櫻,我心悅你。”

這句話如同晨起開浮云的磬音,亦重重的回在沈緋櫻的心間。

不可置信的抬眸,盯著那雙低垂著的狐貍眼。

本應是最多的眸,此刻卻專注又認真。

瞧著震驚的神,江惟晏有些難為的移開視線。

但下一秒,又像是黏膩的,舍不得的重新看向

他抬手,為挑起臉頰一側的碎發,撥到耳后。

“許多事現在無法告訴你,但我對你的心是真的,從小到大,我從未說過一句謊話,對你亦然,緋櫻,你也喜歡我的,對吧?”

他這樣輕輕的問著。

哪怕這個問題的答案,面前的先前已經說了許多遍。

也正是因為的赤誠和大膽,所以他才逐漸上了心,反復斟酌,反復試探,最終的結果便是,知曉了自己也喜歡

說不清是為什麼,但只需明白當下的心意即可。

“嗯?為什麼不說話?”

他眼底含了笑,如沐春風般溫潤,與平日板著臉,一冷肅氣息的他恍若兩人。

沈緋櫻呆呆的瞧著,心底如同麻,嚨中有話將出,但又會被重新拉下,咽于中。

緋櫻,你也是喜歡我的,是吧。

是吧?

好像已經說過很多次,公子,我喜歡你。

“先前那般大膽,怎麼到了此刻,竟瑟了膽小鬼?”

江惟晏調笑。

沈緋櫻著那張俊逸的臉,忽然想起下午時,半夢半醒間聽到蒼麟和他的談話......

剛才還跳著的心臟緩緩冷靜下來。

的臉上揚起了笑,臉頰上還有很淺很淺的梨渦,笑的燦爛。

心底卻藏了苦

“我最喜歡,最喜歡的,就是公子啦。”

猶如音落玉盤,還有些綿的話語,讓江惟晏心中升起陌生的甜

下一秒,環住年的腰,將臉埋在他的懷里。

“公子要離開這麼久,緋櫻一個人在錦州,會很想你的。”

悶悶的聲音傳來,年的手掌輕輕落在的后腦,著秀發。

“我會安排好一切,府至此關閉,不會再有其他人來打擾你,安心等在這里便好。”

錦州無人知曉他的份,他的府邸也不過是當地最為普通的素宅,許多的生意人住的地方都比他的豪華。

無人在意的角落,沈緋櫻住在這里會很安全。

“以后這里也是你的家,不必再顛沛流離,等外面安定些了,我會重新給你安排新的份。”

“緋櫻,我會理好一切,這些是我的責任,你并無半分后顧之憂。”

他一次又一次的鄭重承諾,話語卻清淺的像羽,像敘家常。

“好,公子,我相信你。”

最后一抹夕落下,長夜即將來臨。

月上柳梢頭,其實早已在那懸掛已久,不過是行人初次察覺。

蒼麟和府中的小廝們正在收拾著東西,但帶著的都是一些簡要的書籍和雜七雜八的小東西。

劉大夫給的藥很管用,也可能是沈緋櫻運氣好,子已經恢復了正常。

穿淺櫻披風,站在院兒里,人皺眉的樣子亦有萬般姿

知曉是明天走,但沒想到,從今夜就要開始忙碌。

江惟晏像是空向表了個白,然后便忙于其他事

沈緋櫻站在原地,盯著他的影,神思厚重。

嬤嬤說得對,有時候還是心太了。

先前李府也不是沒有姐妹被高看上,一時寵無限,想要什麼有什麼。

但最后傳來的消息,都是客死他鄉,昔日榮寵的后院兒,了無人祭拜的埋骨地。

男子大多薄

這是嬤嬤經常告誡們的話。

道理都懂,自己不過仗著姝麗姿以及甜言語,還有遇到了個未曾嘗到男事的年郎罷了。

輕輕咬了咬自己的舌尖。

傳來。

也沒舍得再用力。

你看啊,沈緋櫻,連這點兒痛都不了,更何況是其他的呢?先不說那被負之后的錐心之痛,只是那份懸殊的廷杖,久跪,毒藥,等皮之苦呢?

宅的手段,不就是這些了麼?

或許是一直被養在需要薄寡義的李府里,連心也變得薄涼了吧。

確實沒法讓自己像只鴕鳥,蒙著頭,毫無準備的陷萬劫不復的境地。

沈緋櫻,清醒一點兒吧!

,雪白的鴿子自月下飛來,落在一塊搭著灰篷布的貨箱上。

蒼麟眼疾手快的截住了它,然后從它上取出了一截書信。

只看到江惟晏細細讀完后,眉目間皺的更深了。

“公子。”

清泠的一聲傳來。

裹在寬大暖和的披風里,一張小臉像是被這夜風吹的煞白。

“外面冷,要不,你先進去吧?”

他的語氣和。

上前牽住沈緋櫻的手,他也學著皇祖父的模樣,暖著那冰冷的手指。

然后放到邊,輕輕哈著氣。

沈緋櫻有些意外他的作,江惟晏及時的捕捉到了的神

誤會什麼,便說道:“跟我來。”

......

添了暖爐的院中石亭,四周加了屏風,桌上擺著餐點,還有一壺熱茶。

或許是因為這是表明心意的第一晚,亦是短暫離別前的第一晚,沈緋櫻覺得江惟晏有些不一樣了。

亦沒有忘記哪些是自己的本分。

親手煮了茶,茶香裊裊,與這江南的春夜甚是匹配。

“我自小隨著祖父祖母長大,耳濡目染的是他們的相之道,祖父和祖母也經常像這樣,在院子里煮著茶,白天賞景,夜晚賞月。”

江惟晏的聲音傳來,帶著和。

他的雙眸熠熠生輝,帶著年最赤誠的心意和

他本就是這樣的人,若是認清自己的心思,便會義無反顧,不論其他。

喜歡上一個人時,便知曉二人心意相通,他知道有多幸運。

祖母說過,這個世界上多的是而不得者,滿腔真付諸東流,癡心單者困于一念,甘愿在無里消磨歲月,薄寡義者卻將真心視作敝履,轉便忘。

有的人求而不得,便一生執著,有的人得而不惜,終憾,癡者自困,冷者自安,深者以歲月為祭,淺者將過往作風。

還有人明知無果,仍舊一往深,像飛蛾撲火,燃盡的是自己,也有人轉離去時干脆利落,連回眸都嫌多余。

之一字,從來不問值不值得,只問愿不愿意。

正好,緋櫻和他,都愿意。

——

在短暫的時間里,沈緋櫻聽了許多的他的故事。

都是些小時候的趣事,但他說的最多的,還是祖父和祖母的事。

聽后,連都真摯的心生嘆。

真是一對壁人啊。

在這樣的世道中,竟然得以履行一生一世一雙人的諾言。

每當說起他們時,江惟晏的臉上總有幾分崇拜和自豪。

年生如旭日朝,倒讓生出些許自卑之意。

“公子,從小到大,我還沒聽過這麼舒心的故事,謝謝你。”

沈緋櫻將盞中茶一飲而盡,其中緒襯托,倒像是喝了一盞醇香酒

“緋櫻,自小生活在李府不是你的過錯,要怪就怪這天下還不夠太平,僚之間還有買賣攀附的空間。”

說到這里,他的語氣冷淡下來。

眉目像是染了霜,眸子也變得黑沉。

“自古以來皆是如此......”

沈緋櫻斟酌著詞句,還未說完便被他冷聲打斷。

“我祖父那個時候,可不是現在這樣。”

但話落,似乎是察覺到自己食言,他不的止住了話題。

“祖父在的時候......離現在也不遠吧?”

沈緋櫻試探問道,難不,他祖父已經過世了?

“不遠,他老人家看到現在的模樣,也是無奈。”

江惟晏說了這句,便不再多言。

突然想起,好像從未聽到他說父母的事

但,他既然不說,應該也是有自己的道理的,追問下去,倒是顯得多余了。

沈緋櫻總是考慮的周全,方方面面,不容一點閃失。

累嗎?了習慣倒是不累了。

細心些總是有好的。

時辰過得很快,明月高懸,念著子還未痊愈,江惟晏命回去休息。

于是,終歸是到了分別的時刻。

他倒是顯得沒多難過,甚至還有約的雀躍。

看著面前亭亭玉立的,回京時的干勁兒更是多了些。

回去解決完朝臣的事,再向太子哥哥求一個恩典,自己便能回到錦州。

到時候,份已改,順理章的尋些理由,就可以娶做自己的皇妃。

這樣,既不干擾朝廷,也完了哥哥的委托,還能和心上人過嶄新的生活。

這樣,回來的時辰還要再短一些。

他如同以前規劃任務般,已經將此后的計劃部署好。

沈緋櫻瞧著他的臉,恍然覺得,這時間過得竟然這麼快。

在一起的這段時間明明很短,但現在回想起來,像是已經安然度過了許久。

比自己在李府那做木偶般的日子鮮活了不知道多倍。

夜風吹過,帶烏黑的發,幾縷細的青從鬢間落,在月下泛著和的澤。

今日梳了半挽的流云髻,鬢側斜一支素銀步搖,墜著幾枚細小的白玉珠,風一拂,便叮咚作響,似遠山夜泉輕落。

“公子。”

沈緋櫻開口,聲音和。

“此去路途遙遠,”頓了頓,眼底的笑意淺而含蓄,映著月,映著廊下搖曳的燭火。

“公子要多保重。”

山高路遠,遙遙無期。

從未忘記自己的目的,這些時日.......就當是一場短暫的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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