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外小巷
午後耀眼,綠樹蔭的學校外小巷裏滿了邀來看學生人禮的家長,蔣俞白在喧囂的林蔭道彎腰邁下車,跟在後面車的保鏢意跟上,被蔣俞白擡手示意不必,只了隨行的助理。
兩個年輕的男人緩步走進學校,在一群中年家長堆裏,分外惹眼。
學生們坐在前排,鄒紫若用手當小風扇扇著臉吹風,抱怨道:“怎麽還不開始?早知道就不參加了。”
“不參加多憾呀。”剛得知鄒紫若沒跟蔣俞白在一起的賈灣,又恢複了狗狀態,“要不我去給你買瓶水吧?禮堂外面有自販賣機。”
鄒紫若往禮堂門口看了眼,一不小心和對走提招就不滿的家長對視上,訕訕道:“算了吧,我媽他們在後面,要是你出去了,他們肯定要問你學習的事。”
賈灣:“你媽也來了?”
鄒紫若一臉“我媽來了不正常嗎”的眼神瞥了他一眼。
“我媽也來了欸。”賈灣眼神往後找,“那雪平姨今天是不是過不來了?”
“你管呢?”鄒紫若白了他一眼,“要不你去問問陶竹媽來了沒有?順便再安安?你不說人緣好嗎,現在還得上你安嗎?”
“得上我我也不安。”賈灣重新坐正,“嘿嘿,畢竟咱倆都好久沒見了。”
“德行。”鄒紫若笑他,語氣裏帶了似有若無的驕傲,“不過,學習好有什麽用呢,這麽重要的事家長都不來參加,真可憐。”
賈灣低了聲音,有意往鄒紫若的方向靠近,聞上的香水味,“我跟你說個事,你別跟陶竹說是我說的。”
除了高二期末的時候沖陶竹發過一次脾氣,其他時候鄒紫若跟陶竹沒有發生過任何矛盾,甚至在以前,都是陶竹刻意討好鄒紫若,可鄒紫若依然見不得陶竹好。
憑什麽曾經不如的人現在可以踩在頭上。
只不過是運氣好,只不過是會搞人際關系,只不過會傻學,沒有真本事。
一定有什麽見不得人的骯髒地方,只配討好。
因此鄒紫若對陶竹的很興趣,甚至主往賈灣的方向挪了挪,“嗯,你說。”
賈灣低下頭,用手捂著:“陶竹家裏是農村的,來北京上學之前就是留守兒,父母要是真在意,能讓留守?而且你想,一直都沒提過爸,弄不好是私生的。”
鄒紫若嫌棄地“咦”了一聲,對留守兒沒有太深的概念,腦子裏第一時間浮現出電視裏那些吃不上飯的小孩的臉,想到陶竹用髒兮兮的手啃饅頭的模樣,鄒紫若覺得自己肯讓當自己朋友真是對很仁慈了。
賈灣剛回頭找王雪平的時候,總覺得好像看到一張很眼的臉,但他剛才沒看仔細,等跟鄒紫若說完話,他又一次回頭,這一次,他看清楚了。
劍眉星目的男人肩膀平直地端坐在人群裏,眼神冷淡地看向前方主席臺,在他邊坐著偶爾遞話的男人,上次就是他在地庫,把他跟鄒紫若轟走的。
賈灣眼神盯著男人的方向,反手拍了拍邊生,震驚的語氣滿是難以置信:“紫若,蔣哥過來了。”
鄒紫若瞬間轉過,朝著賈灣指著的方向看過去,心跳快了幾秒。
蔣俞白的視線緩緩向下,對上兩個小同學的目,角彎出一道疏離的弧度,算是打過招呼。
鄒紫若揮手時,他的視線已經重新回到臺上,沒再看。
鄒紫若問賈灣:“蔣哥怎麽會過來?”
其實兩人心中揣著一個心知肚明的答案,但誰也不願意去相信,因此誰也不挑破,裝傻回答:“我也不知道啊,難道蔣家今年資助華附嗎?”
鄒紫若還要再猜測,座椅後排頭頂上響起了一道溫的男聲:“你們兩個,是陶竹的朋友吧?”
跟他們說話的,正是那個不茍言笑的黑助理。
此刻的他逆著,卻是一臉和善,拿出兩瓶在售賣機買的飲料:“蔣總給你們兩個買了瓶水,學習辛苦了。”
鄒紫若表面上說著謝謝接過,等助理走後冷著臉把飲料摔在座位上,不肯再說一個字。
助理送了水往回走,看見原本屬于自己的座位旁站了一個陌生人在叨擾蔣俞白,他心裏一驚,快步趕回去,卻聽見蔣俞白的聲音很是客氣。
“您好陳老師,我是陶竹的家長,有事您請說。”
一點四十五分,比原定時間晚了十五分鐘,隨著四位主持人登場,高三人禮正式開始。
他們還在念手中的開場白,場下已經逐漸沸騰。
“劉思捷旁邊的生是誰啊?”
“之前不是說是劉思捷跟陶竹嗎?”
“那是陶竹?!”
裴嘉譯本來在想一道理題,但耳邊陶竹兩個字出現的頻率太高,以至于他的注意力不自覺被吸引到臺上。
穿著一剪裁湛的白禮服,合姿,如同一朵盛開的白玫瑰。站在禮堂展現著學校歷史和榮譽的壁畫雕塑前,有種莊重的低調,讓他挪不開眼睛。
正值青春期的年,小腹一片難以自抑的滾燙。
被陶竹兩個字包裹的,除了裴嘉譯,還有賈灣和鄒紫若。
他們兩個和陶竹在同一個班裏,周圍人說起陶竹的頻率更高,可他倆除了置若罔聞自己聊自己的,也就不能做出什麽舉攔著不讓別人誇陶竹。
剛才在後臺背後拉鏈完全拉上的時候,說實話連陶竹自己看鏡子都有點被驚豔到,獨匠心的剪裁,把腰曲線勾勒的太玲瓏了。
要不是劉思捷穿了一更誇張的黑背裝,陶竹甚至有點不好意思見人。
但劉思捷想的很開,誇張怎麽了嘛,本來主持人就是尖子生才能上的,給同學們作出一個會學習又會打扮的榜樣,不好嗎?
當時陶竹戴著皇冠,思考了下表示認同。
當然了,把這種驚豔更多歸結為金錢的力量。
面對臺下衆多熾熱的目,陶竹并沒有到任何影響,直了膛,像一只白天鵝,在主持的隙,尋找蔣俞白的影。
一圈,沒找到。第二圈,還是沒找到。
難道是太忙了,所以沒來?
快洩氣的時候,陶竹在人群裏看到了助理的影,助理和的眼神對上,舉起手打了個招呼,陶竹回之以燦爛的笑容。
助理不會單獨離開他單獨過來的,可能只是蔣俞白暫時有事出去了,一會兒就過來了。
陶竹又重新燃起了希。
但是,正常人禮結束,都沒看到蔣俞白的影。
不僅如此,差不多在進行到二分一的時候,助理也走了。
是忙吧?那他有看見嗎?看見那個從前連話都不敢說,寫名字會怯生生地寫在課表黑板上的,如今自信地站在臺上,為上千師生所注目的。
會覺得驕傲嗎?
和劉思捷牽手下臺,兩人走回到音樂教室換服,路上劉思捷問:“陶竹你子多錢租的呀?真好看,我都想租來拍照了。”
陶竹比了個四,提著子往音樂教室跑。
不知道為什麽,忽然沒來由的心慌。
“你跑那麽快幹什麽?等下沒別的事了呀。”劉思捷追上來,“是四萬嗎?好貴。”
陶竹腳步未停,倉促答:“四百。”
哈?剛才給陶竹拉拉鏈的時候,劉思捷看見了服的品牌,這個牌子的服連明星走紅毯都要找品牌方借禮服穿,怎麽可能四百塊錢租的下來?
還想再問,但一轉眼陶竹都快跑沒影了,顧不上別的,趕追上去。
站在樓梯拐角,陶竹停住,一不。
劉思捷追了好一會兒才追上來,把手搭在陶竹肩上,整個人掛在肩上氣籲籲:“我說,你跑啊,你怎麽不跑——”
劉思捷的話戛然而止。
陳明站在音樂教室前,眉頭鎖,面容嚴肅,燈從他後籠罩著他,照不亮黑沉的臉。
作為年級組長,在這樣的場合做出這樣的表,還在音樂教室等著們,讓兩個生不寒而栗,其中,更害怕的是陶竹。
山雨來風滿樓,陶竹下場不小心踩空一節臺階時,已經有了不祥的預。
“先去換服。”沉聲說。
劉思捷和陶竹對視一眼,低的可怕氣場下,誰都不敢再說話,兩個人一言不發地迅速換好服,陳明讓劉思捷先走,劉思捷提著服,走到樓梯,回頭不放心地看了陶竹一眼。
周五晚上,所有的副科都已經結束,益智樓漸漸陷寂靜,整層只有音樂教室的燈亮著,映照在樓道角落,顯得格外肅穆。
婆娑樹影下,陳明拿出了四五張的紙。
陶竹一眼就看出來這也是從哪來的紙,像是缺氧般窒息了一瞬,眼前因為張甚至結出了白的斑點。
陳明觀察著的反應:“認出來了?”
陶竹無從反駁,咬下,下輕輕發抖。
陳明說:“這是今天你們都去參加人禮的時候,我在班級地上撿到的。”
紅的紙,出于老師的直覺,第一時間察覺到了異常,翻開只看了一眼,便認出陶竹的字跡。
紙上寫了一個陌生的名字,陳明下午還特意去找高一高二的年級組長查了,也不是他們那邊的人,問:“是外校的嗎?”
陶竹低著頭,眼淚大顆大顆地往下掉,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本就是平時老師心尖的好學生,乖巧聽話,現在又梨花帶雨地哭這樣,陳明不忍心說不出太重的話:“陶竹,我想你也知道你母親對你的期待,前面不都努力的嗎?現在努力也有了果,這不是很好嗎?”
陶竹點頭,還是哭。
陳明嘆了口氣,一句話說不出來,諄諄道:“你也知道,不是你母親,老師我對你也有很高的期待,包括其他科的任課老師,也都希你能為學校創造輝煌。”
眼前模糊一片,陶竹除了點頭應著,不知道該做出其他任何反應。
只覺得自己好差勁,好像已經辜負了所有人的期待。
陳明:“前面準備工作都做的那麽充分了,就差最後這一次真刀實槍地往上沖了,如果現在掉鏈子,前面的所有準備都白做了,明白嗎?”
陶竹眼淚不斷,帶著哭腔回應:“嗯。”
“老師知道,你們現在都是十七八的青春年的時期,對異有好很正常,但是我們可以暫時收一收,百日誓師剛結束,再咬咬牙堅持九十九天,把這場仗打完,好嗎?等高考完,老師甚至都支持你們談。”陳明了陶竹的頭,“也包括你喜歡的男生,他要是真的為你好,是一個值得你喜歡的人,他一定可以諒你的。”
陶竹被老師說的無地自容,頭重重地低下去,眼淚滴落到鞋面上。
“好了,不哭了,洗洗臉回家吧,也不早了。”陳明從兜裏拿紙給陶竹幹眼淚,本來只是想跟陶竹聊聊,讓關鍵時刻不要掉鏈子,可也沒想到陶竹的反應竟然這麽大。
陶竹臨走前,陳明又跟說了最後一句話——
“今天你哥哥來給你開百日誓師大會了,我把書拿給他看了,你要還有什麽想不開的,可以再跟他聊聊。他答應我,不會告訴你監護人的,放心。”
下午和陶竹哥哥聊的時候,陳明覺得他是一個緒穩定,雅量高致的哥哥,是一個能把陶竹好的哥哥。
聽到這句話,陶竹絕地閉上了雙眼。
終于知道,為什麽在家長席裏見不到蔣俞白了。
不用再糾結是否要讓蔣俞白知道,也不用再糾結他知道以後的反應。
蔣俞白在人禮的不告而別,已經面地告訴了答案。
一切都結束了。
全心全意守護的唯一,貫穿時期所有的幻想,結束了。
當天晚上,陶竹把租來的禮服和皇冠送回天臺壹號院門口的保安亭裏,跟保安叔叔說給蔣俞白後,轉坐上回學校的公車。
周五晚上的自習教室裏燈火通明,住宿和走讀的人都有跟一起作伴。
這一天之後,陶竹沒有再回過蔣家。
周末也都在學校裏,吃飯,洗澡,睡覺,學習,組了餘下高中生涯裏的全部生活。
很偶爾的,會打開一次手機跟王雪平講電話,往往這時候,會不自覺地點開微信。
跟Q.Q下線會變黑白的頭像不同,微信的頭像永遠是彩的,好像他一直在。
可不管再看多次,他的頭像旁邊也沒有未讀消息提醒,陶竹也沒點開過他們的對話框。
五一的時候,蔣禾找過一次,是他又了新的朋友,新朋友聽說他之前的朋友見過他妹妹,撒鬧著也得見,就算蔣禾解釋了那不過是保姆家的兒,朋友也不依不饒,蔣禾沒辦法,只能接陶竹去吃了一次飯。
蔣禾的朋友對陶竹很好,像一個盡職盡責的大姐姐,還給帶了小禮,席間還主給夾菜。
飯後蔣禾本說接陶竹回家,但陶竹拒絕了:“蔣禾哥我就不回去了,下個月就要高考了,我抓時間回學校複習。”
他的新朋友坐在副駕,驚訝地說:“這麽辛苦啊,五一都不放假的。”
陶竹還沒來得及說話,被蔣禾先:“嘿,這一天天的,一個兩個都不回家了,就我一個人天天往家跑,怎麽著家外面你們能撿到金子啊一天天的?”
陶竹愣了下,沒接話。
但從蔣禾這句話的語境裏,能推測出,除了之外,蔣俞白也一直沒回家。
被蔣禾送回學校後,陶竹便一步也沒有踏出過學校門。
清晨的鐘聲未響,便已經坐在教室裏做卷子。
時間迫,數不清多次,因為做題太認真而忘記吃飯。
三模和高考在五月和六月如期而至。
他們最後一次穿著校服,在隔壁四中的考點完人生中的最後一次考試。
十號上午九點半,陶竹考完最後一門歷史,拿著考生專用的筆袋從考場走出來,在人來人往的考場門口,看見了正在往裏張的裴嘉譯。
年穿了件清爽的白短袖,站在郁郁蔥蔥植被中,像一棵拔的小白楊,看見的時候,停止了張,神亦不再有擔心錯過的張。
曾經未果的事陶竹早已坦然,知道裴嘉譯也看到了,走過去主打了個招呼:“你不是化生嗎?你們不應該昨天就已經考完了,怎麽今天還來?”
的眼睛水亮亮的,一點都沒有他的張,語氣裏滿是考完試的輕松,不像是裝的。
可裴嘉譯不想這樣,這樣不公平。
他眼眸深沉,地盯著,像是要把看穿,啞著嗓子問:“你覺得呢?”
陶竹笑容一頓,答不上來他意有所指的問題,往後退了半步。
裴嘉譯自嘲地笑了下,撥額前長長了的碎發:“我又嚇到你了?”
該怎麽回答呢?
陶竹輕輕地攥了攥握在背後的筆袋,重複他剛才說過的話:“你覺得呢?”
還開的出來玩笑,年心事如承擔洪流的牆,早已不堪重負,的笑容輕易將銅牆鐵壁割出裂,思念的泉水一湧而瀉:“陶竹,我喜歡你,很喜歡,真的。”
每一個字,都深藏心底許久,在每一個深夜輾轉反側。
太直白了,直白的不像是他這個謹慎斂的理科生會說出來的話。
像是在考場上用腦過度,陶竹思維停滯,作緩慢地了後脖頸,一時不知道該做出什麽反應。
“或許你不知道,我每天都發了瘋一樣地想你,我怕影響到你學習,不敢跟你說。”裴嘉譯的緒像是豁開了一個封不住的扣子,克制的緒無法控制,越說越激,大口大口地著氣,張不安,卻又怕沒機會再告訴,而一口氣說完,“我也曾經自欺欺人地想過,你拒絕我,會不會是因為不想影響高考,會不會在高考之後,一切就都好了。”
心底的某個想法,和裴嘉譯不謀而合,陶竹心底的某個點,像被青草尖了下,卻答不上來他說的話。
繃著力氣的雙臂,因為陶竹的久久不回應而無力地耷拉在兩側,裴嘉譯垂下頭,聲音模糊:“但現在看來,我自作多了。”
陶竹深吸了一口氣,給後路過的考生讓位置,耳邊聲音雜,與家長相擁喜極而泣的歡呼聲,後悔已晚的哭聲,都沒此刻裴嘉譯的嘆息聲清晰。
裴嘉譯還剩下最後一句話,這是他最後的希,他還是想試一試:“陶竹,我們全家要移民澳洲了,只要你說你想讓我留下來,就一句話,我就不走了,跟你在國一起上大學。”
陶竹雙抿,不敢說話。這太重了,不敢背負另一個人的未來。
夏日蟬鳴不知疲倦地在囂,可樂氣泡在湛藍的天空下揮灑。
“陶竹,我能抱你一下嗎?”得不到回應裴嘉譯低著頸骨,像是哀求,“就一下。”
這一走,大概就是永別,從今往後隔著半個地球,縱使他日有緣再見,亦不是如今的你我,年也想為自己的青春,畫個不那麽圓滿的句號。
時間的齒轟隆隆地轉,天流淌,逐漸熾熱起來的小巷口像是一部無聲的青春紀錄片,記錄年們不安的心事。
心沒有道理,那些彼此陪伴的春夏秋冬終將過去。
就這樣沉默著,不知道過了多久,裴嘉譯才再次聽到了陶竹細微的聲音。
說:“算了吧。”
“不過。”頓了頓,仰頭看著樹蔭下斑駁籠罩的年,笑了下,“希你一切順利,未來招財進寶。”
你去和你的家人,看看我沒見過的,國外的月亮吧。
頭頂嘰喳不停的雀鳥,總有一天,也會向南飛去。
明知道不會有結果的事,不給任何希,也是一種善良。
陶竹狠了狠心,轉過,卻猝不及防地看見停在綠樹下,那輛悉的萊斯萊斯星影。
下一章要開啓大學副本啦!終于可以明正大地搞事啦!耶!
依舊謝寶子們的營養~~好幸福!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