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發燙
命運生了鏽般的齒吱呀吱呀地轉,時間一晃,到了臘月二十九。
北京是一座外來人口聚集的城市,越是在闔家團圓的節日,這座城市越空曠。
實習的公司提前一天放了假,程果獨自在宿舍裏和父母視頻的時候,收到了蔣禾的消息。
Justin J:懶果果醒了嗎?
取名用果字的人不多,從小到大,程果邊認識的人從同學到老師都果果,沒留意到從哪一天開始,蔣禾也開始果果。
程果把視頻界面最小化,用他的表包回複他:嗯嗯。
Justin J:我朋友晚上組了個室局,五缺一,你有空嗎?
程果回複說:我有空……但我沒玩過不太會,可能會影響你們,你再問問別人吧。
蔣禾發了個“太好啦”的表過來,說:我也不會,就想找個不會玩的人陪我!
程果一愣,有點不會回了。
視頻那頭的媽媽看到的表,問:“怎麽了果果?遇到什麽問題了?”
“哦,沒有。”程果如實回答,“朋友我出去玩,但我不太會玩他們想玩的那個東西。”
媽媽笑了:“難得還有跟你一樣過年不回家的朋友,你了你就去唄,多跟朋友數落絡,在外才好靠朋友。”
程果:“哦,好。”
程果打字回應蔣禾,媽媽又問:“對了,我昨天晚上到小桃兒了,說小桃兒過年也不回來,你過年有沒有去找?”
提到陶竹,程果看著聊天框上的人,莫名心虛,支支吾吾回答:“沒……還沒,過完年再去找。”
程果媽媽對們在北京發生的事毫不知,自顧自地說:“跟小桃兒也多來往來往,有什麽問題跟他爸爸媽媽說,我都提前打過招呼了。”
像是察覺到了什麽,程果問:“媽,你讓雪平阿姨照顧我了?”
“嗯。”媽媽回答,“你雪平阿姨人不錯的,是怎麽了嗎?真遇到問題了?”
蔣禾的消息在這句話後面發過來,他說晚飯左右過來接。
程果心虛到不行,想到小桃兒對的各種關心,程果覺得自己現在在做的事很對不起,也對不起媽媽的囑托,說:“沒有,媽媽,以後您別讓他們照顧我了,怪麻煩別人的。”
媽媽不以為意:“傻孩子,這有媽媽有什麽辛苦的。年後給你郵點家裏自己做的香腸,你給雪平阿姨他們帶過去。”
程果不好再說什麽,但忍不住先問了蔣禾:等下小桃兒去嗎?
得到否定的答案,才稍微放心下來,松了口氣。
掛了跟家裏的視頻,程果在找服的時候,忽然眼淚落在手背上。
當初小桃兒囑咐過,不要跟蔣禾走的太近,分明答應了,但沒有照做,覺得自己這樣很對不起小桃兒。
可是,在這個空曠的城市裏,程果真的很希能有更多的朋友。
對不起,小桃兒,我不是故意騙你的,我只是不想讓你為我當心。
程果邊眼淚邊想。
晚上蔣禾來接程果,兩人先去吃了飯,因為程果一直惦記著自己還欠了蔣禾一頓飯,所以這頓飯理應由來請。
兩個人才吃了168,雖說比食堂貴不,但是大大低于程果專門準備的預算。
程果有點難為,跟蔣禾說可以不用照顧的,但蔣禾卻解釋說,是因為實景室運量大,不能吃太多,才選的這家店。
程果將信將疑,跟著蔣禾一起到了室。
來的時候忘了問,換服了才知道今天要玩的是喪主題的室,他們要一邊解謎,一邊逃避喪NPC,還要完一道主線任務,帶著人類小孩一起逃出室。
可真不愧是蔣禾的朋友選的店,程果進去還在無比認真地破解第一道門碼時,邊猛地竄出NPC,特效堪比釜山行的喪,皮蒼白,眼神空,四肢僵,行走間發出沉悶的嘶吼聲,甚至上還彌漫著腐臭的氣息,散發出一令人作嘔的惡臭,當時就把程果嚇到失聲尖,滿皮疙瘩,不誇張地說,是真的有好幾頭發都豎起來了。
蔣禾稍微拽了一下,結果程果的行為完全不自己控制,地抱住蔣禾的腰。
但能考上燕大的學生總有寫不外界幹擾的獨特思考能力,就算已經嚇到僵,躲在蔣禾懷裏哆哆嗦嗦的,程果也還是帶上剩下的五個草包,通過牆面反打開了第一道門,進第二關。
第二關他們進了監獄牢房裏,因為又有幾個機關道十分恐怖,程果大腦幾乎被嚇到空白了,但沒想到蔣禾的這幫朋友全是吃幹飯的,連最簡單的二元二次方程都忘了怎麽解,程果只能在蔣禾的保護下,被他完全抱著,破解機木盒的門鎖。
據木盒裏的線索提示,他們六個人晚上要去獄長辦公室接走NPC小孩,但是從監獄直接到辦公室會到喪,所以他們只能另外找其他的路。
面對這樣的困境,打死程果也沒想到,蔣禾跟他的幾個草包朋友只能著監獄欄桿求外面徘徊撕咬的喪這一條路。
沒辦法,四找了找,發現後的牆是空的,推測後面有通道地可以走,本來想讓他們幾個男生去,但是幾個男生紛紛表示就算他們去了估計也解不開謎,程果只好自己往前爬。
蔣禾在前面帶路,先跳到辦公室裏,回拖著程果的胳膊,把接應下來。
但據故事線來說,這時候他們接到了假的NPC小孩,而發了喪系統,辦公室的木門被外面的喪砸的砰砰砰作響,程果嚇到躲在牆角恨不得鑽進牆裏,蔣禾看到之後站在後,把護在裏,很低很低的聲音告訴說,別怕。
“對啊!別怕啊!”蔣禾的朋友用頂著門,撕心裂肺地大吼,“我們還得靠你救我們出去呢!!!”
程果看的想笑,但是太害怕了,笑的比哭還難看。
最終還是在程果的帶領下,他們又一次找到了解藥,帶回來了NPC小孩,往出口跑去。
但這樣的大型室逃遠沒這麽簡單,後面程果帶著他們又做了五六個任務,才到達終點。
最後一關,是要打開終點的門,需要選開門按鈕的。
人在巨大的驚恐裏會忘記時間的存在,在他們不斷的尖聲裏,已經在室中過了三個小時,因為全程都是程果一個人在腦,其他五個人負責尖和力活,到最後這關的時候,了三個小時驚嚇的程果反應已經非常遲鈍了。
因此,做出了一項錯誤的決定,選擇了藍的按鈕。
腳下的地在按下這個按鈕之後開始震,NPC小孩所站的位置慢慢下陷,最後在驚恐無助的救命聲中,NPC小孩當著他們的面被拖下去,被龐大的喪群無撕咬。
最終所有人都跑出來了,但是解救NPC小孩的任務失敗了。
程果想到最後的那一幕,連換服時都還在哭,哭到不能自已,不斷自責,如果最後能稍微認真一點,小孩就不會死,他們的任務也就可以功了。
蔣禾面帶無奈的笑,輕輕地把程果攬進自己懷裏,心疼地哄道:“好了果果乖,不哭了,都是假的,是一個游戲而已,都結束了,嗯?”
程果玩也玩累了,哭也哭累了,連點頭的作幅度都很小。
或許連自己都沒意識到吧,這是繼張志強之後,第一次和一個男生離得這麽近,可很清楚,不覺得反蔣禾。
或許是蔣禾本來就很好,又或許是,在室裏足夠近的親接,讓已經習慣了。
蔣禾的幾個朋友們在室裏憋到不行,一出來就去煙。
程果跟在蔣禾後一起去找他們,等著他們完煙時,回頭看到了剛剛“死”在室裏的NPC小孩。
從另一個門口出來,整理著服上殘留的“跡”,蔣禾的朋友們看見,誇演得很好,也回以甜甜的微笑,模樣靦腆,半分看不出剛才在室裏聲嘶力竭的樣子。
程果太戲了,在的眼裏,那個小孩真的已經死了,的再出現,像是那個絕的喪失故事結束,另一個全新的故事已經展開。
開心地扯了扯蔣禾的角,讓他看NPC小孩的重生。
蔣禾順著的目看過去,卻在目收回來的時候才笑了下。
怎麽辦,太可了。
他說的不是NPC,是程果。
怎麽會有人為了一個游戲流眼淚,還為這個游戲的演員真實的開心。
可到,讓他真的很想保護。
心裏這麽想著,蔣禾的手慢慢往下,拽住了那只扯著他角的小手。
大年二十九,室門店彩燈絢爛,紅紅火火的春聯掛滿門樓。
蔣禾在虛擬的竹聲中,把程果的手完全握在自己手裏,程果的臉在夜的藏下微微發燙,沒躲開。
“果果沒回呢。”陶竹出門前給程果發的消息,問這個年怎麽過,回家又看了眼手機,一個消息都沒有,跟王雪平說,“估計是沒看見吧,人家也有自己的朋友啊,聽說室友今年過年也沒回家。”
“哦,那行吧。”王雪平說,“媽下午還問我呢。”
白天許婉樓給家裏所有人發了過節費,下午王雪平就休息下來了,倆一起出門買了兩套新服回來,現在一邊啃著蘋果,一邊跟陶竹聊點有的沒的。
從學習聊到實習,又聊了聊邊的親戚朋友。
爺爺,已逝去的外公外婆,還有程果的爸爸媽媽,以及在老家的叔叔嬸嬸們。
話題都是陶竹帶起來的,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潛意識裏在帶著話題的節奏,總之說到一半,意識到,所有人,都是一對一對的,只除了王雪平。
“媽,”陶竹在床上偏著頭,忽然問,“我高二那年我爸去新疆的,現在都兩三年了吧?”
王雪平咬著蘋果,把短視頻往上劃了一頁:“嗯,有了。”
這樣的對話以前也發生過,但基本聊到這,陶竹就會很自覺地將話題轉變,可是今天,沒有,覺得自己也到了該知道實的時候了。
又說:“除了有一年過年他給我打過一次視頻之外,我就一直沒見過他了。”
王雪平還是那套說辭:“他忙啊。”
“可他這次又很久沒回我消息了。”陶竹給王雪平看的微信聊天界面,發出的消息,陶九從來沒有在同一天回過,連看到的錄取通知書,都是隔了兩天才回的,而這次陶竹發出去問他今年過年回不回北京的消息,已經是六天前。
這樣的聊天頻率,擺明了不能再用忙來解釋,可王雪平還是要說:“忙吧。”
短視頻洗腦的大笑背景音樂播放了一遍又一遍,王雪平的手放在評論區上,像是已經沒有力氣再。
“媽,我十八歲了,考上大學了,如果真的出事,我可以為你們分擔了。”陶竹直接問,“你們是離婚了嗎?”
王雪平:“沒有。”
只否認的話,卻不回答的問題,陶竹嘆了聲氣:“可你別說他是去新疆外派了。”
王雪平不再講話。
冬天的夜晚在母的沉默中慢慢降臨,漫天星鬥藏在夜幕中,宇宙孤曠,深不見底。
“小桃兒。”過了很久,王雪平在這片沉默中開口,聲音已經抖,“長大累不累?”
陶竹坐起來,兩只腳進鞋裏,搖了搖頭。
淚水像開了閘的洪水,一流便止不住,王雪平裝了兩年,每每提到這件事,都無異于在的傷口上撒鹽,也只是個平凡的婦,早已承不了這些。
轉過臉來從小桌上拿紙的時候,陶竹借著月看見了滿臉的淚痕,和蒼老疲倦噙滿淚水的眼睛:“可我覺得好累,好累好累。”
短視頻還在播放,大笑的聲音在這樣寂寥的冬天夜晚顯得諷刺而詭異,陶竹拿過王雪平手裏的手機,關了件,躺在邊,輕輕地抱住。
王雪平摟著自己的孩子,的止不住地抖,手不由自主地像陶竹嬰兒時期那樣有節奏地輕拍。
窗外的北風歇斯底裏地哭嚎,陶竹一言不發地抱著,只在中途幫王雪平又了張紙巾。
母兩人,在本該最歡樂的夜裏,悲寂地抱在一起。
“你爸爸他,坐牢了。”不知道哭了多久,王雪平的心逐漸平複下來,子也不再那樣抖,“有兩年半了。”
陶竹的猛地一頓,曾經設想過最差的可能只是父母不好離婚,全然沒想過陶九會坐牢。
陶九憨厚老實,不會更不可能搶,連吵架都不會,他怎麽可能會坐牢?
陶竹咬住自己的下,怕自己一松開,也會哭出來。
可不能,現在必須要有一個人,是堅強的,哪怕是裝出來的堅強。
王雪平抖著下,說:“肇事逃逸。”
事是兩年前的五一節後,陶九開車帶著蔣中朝去一個重要飯局的路上,有一對夫妻在街上吵架,生要離婚,男生不同意,就躺在馬路中間,本意是要等生心,卻不料等來了陶九開著的車。
夜太黑了,陶九什麽都沒看見,只覺得車轱轆咯噔一下。
飯局本就要遲到了,怕耽誤了蔣中朝的事,陶九沒及時下車看。
而他剛到地方,警察就已經追上來了,認定他肇事逃逸,撞折了對方的,協商談不攏,他因此被判了三年。
天降橫禍,蔣中朝可憐王雪平孤兒寡母,便主幫陶竹辦戶口,來北京上學。
陶九和王雪平也商量好,以外派為借口,至先讓陶竹安心讀完書,不要讓因為有個在牢獄裏的爸爸而到影響。
這天晚上,們的小房間裏沒有開燈。
王雪平哭累了,陶竹給蓋好被子,讓早早地睡了。
等睡著,陶竹才拿了自己的浴巾,到衛生間裏,擰開花灑。
震驚、痛苦、悲憤,重重複雜的緒摻雜在一起,苦的眼淚順著花灑裏的水,流進漆黑的下水道。
大概是這件事距離剛發生的時候已經過去太久了,王雪平一覺醒來便像沒事人一樣,該吃吃,該喝喝,還給沒回家過年的人分了些吃的,一直維持到大年初四重新歸崗。
期間陶竹在面前也表現出像是坦然接了的樣子,只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躲進廁所看著陶九的微信頭像流眼淚。
陶竹是傾訴非常重的人,遇到事,會習慣向朋友傾訴,這樣會減輕的痛苦。
能信任的只有程果,但程果沒接的電話,到了很晚的時候,程果再撥回來,陶竹已經不想說了,幹地祝了新年快樂。
在家裏呆了一整個過年,再出門,是蔣俞白帶著陶竹參加了一場慈善拍賣晚宴。
跟在蔣俞白邊,見到明星雲集的現場,他們吃飯的桌子就在那群盛裝打扮的明星們邊,現場攝像頭在拍照捕捉,很有可能一個不小心就把他們拍進去。
但此時陶竹的心還沒有完全從陶九獄的事裏走出來,沒什麽心去看鮮亮麗的明星。
在璀璨的燈下喝飲料的時候,會想陶九現在是不是在不進的閉混凝土房間裏連饅頭都沒得吃。
中途忍不住難過,陶竹跟蔣俞白打了聲招呼,跑到廁所裏洗了把臉。
冰涼的冷水把淚腺收,陶竹洗完臉正準備去拿紙巾的時候,有人給遞了張紙。
本以為是保潔阿姨,但擡頭一看,竟是吳家月。
吳家月是星出,陶竹很小的時候就看過演見過古裝戲,人長得漂亮,演技也好,小時候就是主角,只是運氣似乎一般,後來“流量小生”一詞憑空出現後,因為不屬于流量的那掛,就只能演二這類角了,但不管怎麽說,也是娛樂圈裏得出名字的明星了。
前段時間剛生完小孩,還在全平臺掛過兩天的熱搜,引發了不“回憶殺”的討論,因此陶竹對的印象更深刻。
在這樣的環境裏,在廁所遇到明星也不是什麽難事,但陶竹沒想到會有明星主給遞紙。
吳家月産後恢複的很好,瘦到能塞進最小碼的禮服裏,把紙遞給陶竹後說:“剛才咱們兩個坐在同一桌的,看你吃飯的時候表就不怎麽好,是心不好嗎?”
陶竹接過紙說了聲謝謝,不知道是面對陌生人的善意,還是因為這一句話又想到陶九,聽得鼻子一酸。
吳家月敏地察覺到了的緒變化,輕輕地抱住了,著的頭發,溫地告訴一切不好的事都會過去的,一定要堅持住。
陶竹連著“嗯嗯”了幾聲,到底是忍住了眼淚。
如果,命運能預知,時間的齒可以撥反正,陶竹知道現在距離吳家月自殺的時間,不到三年,一定會比吳家月更用力地抱住,說出更有力量的話,給吳家月至那麽一點點,活下去勇氣。
可惜,陶竹什麽都不知道。
從廁所回到主會場,只看見了在閃著金的宴會廳裏,穿著黑大的蔣俞白,神傲慢地看著來敬酒的明星們。
在所有公開場合裏,永遠高貴的蔣俞白,連皮鞋都锃亮反,一塵不染。
察覺到來自陶竹的目,蔣俞白微微側過頭,看著的方向笑了下。
他位高權重,坐的位置在整桌的正中間,所有人都順著他目的角度,以極快的速度看過來。
能參加這場晚宴的明星,都是娛樂圈的麟角,能在這樣一個大染缸裏混出名堂,沒人不會察言觀。
有人拉住陶竹,問了服的品牌,問了底妝,問了面和保養,一切潤細無聲,親切的恰到好。
陶竹不可以難過,微笑著一一回應。
的緒雖然在外面不那麽外顯,但是今天話明顯了很多,而且連坐在同一桌的陌生人都能注意到的緒,可蔣俞白卻看不見。
他和今天的主辦方匪淺,贊助了今晚全場的紅酒,被衆星捧月般擁簇,連帶著陶竹,也到了許多優待。
陶竹抿了一口高腳杯裏晃漾的紅酒,那是他教品嘗過的幹紅。
酸的,的。
本章bgm:我像是一個你可有可無的影子,和寂寞換著悲傷的心事~~~~
耶以,二合一~如果沒數錯的話,本文所有重要人都已經出場完畢啦~慢慢發展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