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肇很容易就看出來這個荷包是阮茵茵親手繡的。
“茵茵,這個荷包很漂亮,我很喜歡。”
說著,就把荷包掛在腰間。
阮茵茵本來還有些不好意思,聞言也不有些驕傲,阮母和李肇都夸了,那肯定繡的還不錯了,是對自己的要求太嚴格了。
後來,李肇又中了解元,得了一個更大的紅封。
此時的阮茵茵剛剛及笄,出落的愈發苗條,是個清秀可的姑娘,如今也不會再稱呼自己為茵茵大俠了,是個小淑。
只有在阮茵茵弟弟在面前自稱“茵茵大俠”時才會破功,仍舊是時那個如微風和日一般鮮活可的姑娘。
李肇得了這個紅封後,就去買了一支銀簪。
這時來李肇家中陪他一起吃飯的,除了阮茵茵,還有的弟弟阮振。
等阮振吃完飯在院中到跑時,李肇拿出了那支銀簪,遞給了阮茵茵。
“茵茵,我覺得它很適合你。”
不,金簪比銀簪更適合。
兩人已經不是小孩子了,贈送發簪的意思,都心知肚明。
阮茵茵難得有些扭,白皙的面頰也變得潤,好一會兒,才接過那支銀簪,嗓音低低地說道:“謝謝阿肇。”
李肇笑笑,隨後道:“茵茵,你永遠都不需要對我道謝。”
阮家于他有恩,茵茵又是他的心上人,于于理,他都不愿意聽到阮茵茵對他說謝謝。
李肇連中兩元,又只是個十七歲的頭小子,不出意外,會試定然榜上有名,偏他模樣也周正,家世清白,這幾日,李家的門檻都要被人踏平了。
富商家的小姐,書香門第家知書達理的小姐,甚至是縣令也開了口,想把小兒許配給他。
但都被他一一回絕了。
“承蒙各位厚,但李肇繼承父親志,待到金榜題名後才會考慮議親之事。”
那些人被他一一打發了回去,縣令也惋惜地著自己的胡須。
這日來送飯時,只有阮茵茵一個人。
可看上去心思不寧,吃飯時也心不在焉。
李肇心中擔憂,忙問道:“茵茵,出了何事?”
阮茵茵回神,看著李肇擔憂的眼神,面上有些紅,猶豫了半晌才出聲:“阿肇……你……你要定親了嗎?”
這幾日親眼看到了李家進進出出的人,還有許多富商說要將他進京趕考的銀兩出了,至于最終目的是什麼,不言而喻。
“自然不會。”
李肇眼神極其溫地看著阮茵茵,“我如今不過是個窮書生,哪里會想著定親。”
“才不是!”
阮茵茵反駁道。
李肇如今已經是舉人了,比爹還要厲害,爹也只不過是個秀才而已。
“阿肇你年有為,卻不輕狂,放眼整個大梁,也沒幾人能比得上你!”
李肇輕笑出聲,“多謝茵茵夸獎。”
他看向阮茵茵的發髻,那上面只戴了一支銀簪。
就是他送的那一支。
李肇說道:“茵茵,我只想和我的心上人定親。”
阮茵茵臉又紅了,“你……”的心上人是誰。
李肇預料到了要說的話,直接道:“我也只會給我的心上人送簪子。”
阮茵茵的耳朵也紅了。
下意識去頭上的發簪,到一半又突然把手放下來,眼神左右看,就是不敢看李肇,可又想看李肇,迷迷糊糊,自己都有些暈了。
“茵茵,我心悅你。”
阮茵茵徹底暈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磕磕道:“我……我也……”
李肇打斷:“茵茵,你如今年紀還小,總要多看看的,我雖考中了舉人,可我還要準備會試,家中不僅沒有積蓄,還要拿出一筆路費錢來進京趕考,我如今配不上你。”
阮茵茵想反駁,可李肇繼續說道:“你純潔可,我會喜歡你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你也無需有力,待我攢夠了聘禮,若你那時還未親,我會親自登門求娶,若你親了,那便是兄長給你的添妝,阮家于我有恩,這都是我應該做的。”
阮茵茵小聲道:“你才不是我的兄長……”
李肇聽到了,但他沒有反駁。
之後兩人不再說話,把已經冷掉的飯菜吃完後,阮茵茵拎著籃子,又說道:“阿肇,我也只給你繡荷包。”
說完便快步回家了。
李肇看著自己腰間針腳細的繡工致的鯉魚荷包,無聲笑了笑。
兩年後,李肇進京,阮茵茵淚眼汪汪地去送他,離別之際,難得大膽了一次,對李肇說道:“阿肇,我等你來娶我。”
“好。”
阮茵茵又兇地補充:“否則我就嫁給別人。”
“等我回來。”
李肇鄭重說道。
可阮茵茵再也沒有等到。
李肇中了狀元,這一年,他才二十歲。
彼時剛登基不久的蕭承燁在他的文章前親自批上了“第一甲第一名”這幾個朱紅大字。
李肇心中也有喜悅,更多的是迫不及待,他特意在京中買了最時興最致的金簪,其上鑲了一顆淺碧的玉石,極為漂亮。
臨走前又看了一眼皇上賞賜下來的宅子,心說茵茵定然會喜歡。
他第一時間就趕回了家中,站在了阮家前。
可阮家為什麼掛著白的燈籠?
李肇茫然,他突然害怕了,不敢敲阮家的門,但門從里面被打開了。
是阮母,著白麻,眼眶紅腫,看到李肇的影,本來是該驚訝的,可已經沒有力氣了。
相顧無言,最終阮母說了句:“你回來了。”
“伯母……”
“進來吧,看看茵茵。”
李肇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進去的,他腳步虛浮,魂魄好像在後幾步外看著僵地走進了阮家,看到了已經面目全非的阮茵茵。
好像是魂魄和分別看到的,又好像是同時看到的,李肇至今回憶起來,恍若夢中。
就在李肇回來的前一天,阮茵茵心中算著日子,覺得他要回來了,于是特意起了個大早,和阮母一同去了集市,想買一些材料,提前給李肇繡一雙鞋子。
偏偏就是在那天,有人在鬧市策馬狂奔,枉顧人命。
那人是膠州刺史的獨子,田莽。
他手執馬鞭,催促駒,瞧著四散逃竄的百姓,百無聊賴,甚至有些不耐煩,旁有其他公子哥態度諂地討好他,田莽只覺無趣。
直到他看見同樣向一旁躲避地阮茵茵,幾乎是瞬間眼睛發亮,待走近後鞭子一甩就纏住了阮茵茵的腰。
隨後田莽不顧周邊視線,不顧阮母的哀求,擄走了阮茵茵,不知所蹤。
雖是在鬧市,可自有人幫他善後。
阮茵茵被田莽折磨的遍鱗傷,口中被塞了棉布,只能驚恐地看著比妖魔還要可怕的田莽為所為。
白皙的上留下道道鞭痕。
……
第二日,阮茵茵的被人隨意裹了草席扔到了葬崗。
田莽對興趣濃厚,是阮茵茵自己趁著田莽出去,爬到那支因為掙扎而掉落的銀簪前,毫不猶豫地拿起它,刺向自己的咽。
阮母在兒從自己邊被生生搶走後便茫然地站在原地,語氣同樣茫然地向四周問道:“我兒呢?誰能救救我兒!”
有人看不下去,勸道:“夫人,快回家吧,運氣好的話以後就能見到你的兒了。”
阮母自然不依,依舊堅持問,終于,問到了那人的份,可又能怎麼辦?
只能盯著那里,第二日跟著那些人,把兒的尸撿回來。
連喪事都不能聲張。
……
李肇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聽完這些的,阮母聲音平靜,好像在述說一件不相干的事,可到最後,兩人的眼淚都流了下來。
李肇把懷中那支金簪放在阮茵茵的邊,再也不說話了,只是無聲的流淚。
李肇待了五天,看著阮茵茵下葬後才離去。
臨行前,他給了阮母一筆銀子,朝跪下。
“伯母,我一定會給茵茵報仇!”
他要讓田莽不得好死,千刀萬剮之刑。
而後,李肇回了京城,在翰林院任職,心中只有一個念頭:他要升,給阮茵茵報仇。
他天賦出彩,能力極強,很快就被派到吏部任職,而後一路高升。
這期間,也不是沒有人想給他說,但全都被李肇一一拒絕。
直到,他見到了祁太尉的孫,祁盈盈。
見到的第一面,李肇就怔住了,因為祁盈盈和阮茵茵長的有五分相似。
而祁盈盈也喜歡李肇,于是,不久後,李肇親了。
婚後,他和祁盈盈相敬如賓,他也時常能在祁盈盈上看到茵茵的影子,可很快,李肇痛苦的發現,兩人永遠都不是同一個人。
祁盈盈是高門閨秀,溫嫻靜,如明月一般,而阮茵茵鮮活又可,像春日明時吹來的一縷微風,們永遠都不是同一個人。
李肇好似要分裂了,他有時會貪婪地看著祁盈盈的眉眼,用手指細細描繪,極盡溫,有時也會態度冷淡,對待妻子像是對待陌生人一樣。
兩人育有一子二,可李肇對兒的態度也很冷淡,只有他最小的兒,和阮茵茵長的最像,這也是他唯一抱過的孩子。
可心中的悔恨,仇恨如同不斷攀爬的藤蔓,相互織在一起,即便大仇得報,田莽一家被斬首,田莽本人被他關在室中日日折磨,千刀萬剮之刑,可心中的執念卻沒有一刻消失。
即便已經坐到了丞相之位,李肇依舊不滿足。
為什麼他要去科考,為什麼他不能提前回來,哪怕提前一天也好,為什麼他那時手中沒有權勢。
田莽有權,所以他肆無忌憚地折磨他的茵茵。
而他,喜歡了茵茵五年,可依舊不敢提親,哪怕是心意也只有在自己中了解元時才敢說出口。
他是個懦夫,總是瞻前顧後,害得茵茵對他牽腸掛肚,害得茵茵遇到惡人。
李肇厭惡自己,厭惡過後,又覺得無趣,于是他開始不擇手段大肆斂財,甚至生了大不韙的念頭。
如果他有那位的權利,田莽怎麼敢欺負他的茵茵!
可就算他有也沒用了。
李肇心中麻木,他好像又回到了當初站在阮家前的覺,他的魂魄在後,看著自己的做出一件又一件事。
他已經沒有力氣去思考後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