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大沖進來,大步上前,一手按住苗秀蘭,把朝地上摔,這一下用了十足的狠勁,苗秀蘭當場就流了,頭蹭在石灰墻上,流了一臉的。
小知微被勒令站在瓜架子下面,不準,看媽媽躺在地上,還流了,徹底忍不住,孤零零一個站在那里哭,邊咳邊哭。
苗秀蘭頭發暈了一會,眼前發黑。
沒停,從地上爬起來,出邊上的挑水扁擔,囫圇朝宋大上打,像是神病,瘋子一樣。
宋大被這瘋人怵到,嚇得後退兩步,躲避。
事兒鬧得大,街坊鄰居圍在門口,水泄不通,都在頭看戲,直到苗秀蘭娘家來人拉架,才算停。
“到底咋回事?這苗秀蘭不是在外面打工嗎,咋回來了?”
“聽說是婆子待親孫,俺就住邊上,經常聽到娃娃哭。”
“這婆子不是人,嫂子更是心毒,欺負微丫頭娘不在家,三天兩天打娃娃,這不 ,娘回來了,正好撞見宋婆子打兒,當媽能罷休?當場就鬧起來了。”
苗秀蘭了一把眼皮流淌的,走過去牽兒的手。
院子里站著兩邊親戚,宋婆子坐在地上,哭天喊地,說不活了。
周圍吵得要死,苗秀蘭一句話沒說,低頭把手背冒的在服上,才去抱嗓子都哭啞的小知微,拉著行李箱,走出宋大家門。
看戲的街坊鄰居讓出一條道。
小知微雙手抱著媽媽的脖子,還在不停噎。
苗秀蘭去了鎮上小診所,簡單包扎一下,頭上纏著紗布。
借了輸房,洗干凈手,給兒被鞭子腫的地方上藥,拿出行李箱的小子,小皮鞋,給兒換上。
小知微換下的服沾了,苗秀蘭直接扔進垃圾桶,不打算要了。
付了診所的錢,苗秀蘭抱著兒回了自己的家,房子還是上一年過年打掃一次,屋子干凈,卻沒有人煙味。
結婚拍的婚紗照都給燒了,有關丈夫宋偉強的東西全都扔去垃圾站,沒打算給兒留一兩張照片,去緬懷先父。
不負責的家伙,沒資格讓孩子記住。
苗秀蘭坐在矮凳子上,看著跪坐在席子上玩玩的兒,想了一下午。
天黑前,帶著孩子去面館吃了晚飯,路過垃圾收回點,里頭是小知微的服,書本,被宋大一家扔出來的。
苗秀蘭牽著兒的手,沒打算再去撿回來,回了娘家。
明天下午火車就要走了,就請了兩天假期。
苗秀蘭爹媽都在,有兩個哥哥,都家了,都有孩子,爹媽跟著大哥大嫂一起住。
去的,是哥嫂家。
幾個小孩圍著宋知微一起玩,擺弄剛得的玩。
哥嫂守在院子外面,臉都不好看。
屋里頭,媽坐在竹編椅子上,愁眉苦臉說:“這事鬧得....兩家都不好看。”
苗秀蘭話都說完了,明天得走,想把孩子放在爹媽邊養,生活費照給,學費,吃藥錢,全都不用心。
爹坐在屋上頭的板凳,默默著水煙,半晌來句,“當初就不該讓你念書,上什麼大學,都讀到狗肚子里頭,村里哪個媳婦敢打婆子的?”
苗秀蘭臉上難堪,為了兒生生忍著辱。
媽忌憚的看了眼外面院子,勸道:“你還是回宋家認個錯,好歹你給他們家守寡,還是他們家的人,小娃嘛,哪有不挨打的?泥地跑的娃子,皮厚,又打不壞,你搞這麼大陣仗,至于嗎?”
從進門,苗秀蘭的頭一直低著,說話也低聲下氣。
可聽媽這麼一說,猛地抬頭,眼里打著水圈,“媽....是不姓劉,可也是您的外孫,怎麼能這麼說?”
爸重重放在手里煙桿子,“你還想翻天了?哪有娘家養外姓種的?莫讓鎮上人笑話。”
“就聽你媽的,將娃送過去,你莫要再管了,反正是他宋家的人,那老婆子還能讓死?”
苗秀蘭掐著手心。
媽媽見不說話,以為聽進去了,猶豫說:“聽說那國外藥還在吃?蘭子,媽說的話,你要聽啊,把藥停了吧,咱們這樣的人家哪能吃得起一萬五一瓶的?別讓這病娃拖死你,那就是個無底。”
“你還年輕,把孩子扔給宋家,再找個男人嫁了,到時候生個兒子,才有盼頭,過好日子,也不用現在這麼苦。”
“要我說,帶去大城市,扔在孤兒院門口得了,那不是免費養娃?一萬五一瓶,一瓶一個月,你媽跟我也沒見你這樣孝順過。”
苗秀蘭沒搭腔,渾流淌的都冷了。
媽坐的近,好像看出來什麼,又唱紅臉,“蘭子,不是媽不幫你,你有兩個哥哥,五個侄子侄,我跟你爸到現在老二彩禮還沒還清,實在顧不上你。”
“你就聽你爸的,這病娃是討債的鬼,就....就扔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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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靜的駭人。
苗秀蘭從椅子上站起來,臉上悲憤,忍住眼眶里淚水,抖得喊一聲“媽....”
“你是我親媽,我親媽啊....”
“我走一遍鬼門關,生出來的兒,拼死拼活養到現在....你輕飄飄一句....扔了?”
苗秀蘭眼里淚水過下,抿,把苦楚往咽咽下去。
屋里兩個人木著臉。
苗秀蘭站在中間,算是看了,“今天,咱是把話說清了。”
“您這話....讓我如何再讓微微您外婆,您外公?你們不拿當人看,不提親緣,那以後,就當沒這個外孫。”
苗秀蘭爸從凳子上竄起來,走到面前,“你想干嘛,還想翻天了,你媽還不是為你好。”
苗秀蘭倔著臉,把咬出來。
低頭,跪在地上,朝爸媽磕個響頭。
長喊一聲,“媽-----”
“不孝苗秀蘭要離母遠走了。”
仰頭,“我有了兒,就不能再當您兒了,是我的,我是媽!”
苗秀蘭咬牙,“......又怎麼能棄?”
聲撕泣,字字含淚。
又磕了兩個響頭,奪門而去。
外面小知微聽到媽媽在哭,一直看著里面,連手上的玩被搶走,也沒在乎。
苗秀蘭抹干臉,兩眼通紅,抱起兒,拉上行李箱,出了娘家門,沒有回過頭。
這一別,就是一輩子。
一輩子都沒回過鎮江。
天黑,母倆無可去,苗秀蘭當夜改了火車票,訂了最快一列,帶兒回了a市。
一路上,小知微不哭不鬧,抱著媽媽的脖子,困了就在媽媽肩頭睡。
第二天七八點,過道推來餐車,列車員在吆喝。
小孩得快,苗秀蘭聽見兒肚子咕咕的聲音,看了眼餐車,問了價格,買了一盤炒面。
小知微坐在媽媽上,拿著叉子,低頭,乖乖吃。
苗秀蘭抱著,拿紙,給沾油的小。
“媽媽吃。”
“媽不,小寶吃。”
快到站的時候,又有列車員過來買椰子糖,苗秀蘭猶豫了一下,掏錢買了兩包。
“給,小寶吃糖,都是小寶。”
小知微攥著糖袋子,只有過年才能吃到糖。
現在覺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小寶,有媽媽在邊,無比幸福。
火車到站,人流多,苗秀蘭不敢放下孩子,讓抱自己的脖子,一手拖著小知微,一手抬行李箱,上步梯,等過電梯才好點。
找了一上午,苗秀蘭租了距離自己上班最近的房子,一室帶衛生間,一月800。
給兒洗了澡,帶去商場買服,拉著小知微挑喜歡的小子,小皮鞋,又買了蝴蝶發夾,兩只翅膀會的那種。
苗秀蘭抱著兒睡了一夜,天沒亮五點多的時候,將兒醒。
小知微躺在被窩里,眼睛都沒睜開,模模糊糊喊著“媽媽....”
“哎哎,媽媽在,小寶要乖乖,媽媽去上班了,了就吃小蛋糕,知道了嗎?”
小知微懵懂點頭。
“蛋糕就放在桌子上,媽媽晚上下班就回來了。”
小知微閉著眼睛,覺到手里塞進一只表,“指到第二次指到9,媽媽就回來了,小寶要聽話。”
小知微攥著手表,暈乎乎睡著。
苗秀蘭鎖上門,回頭不放心的扯了下門手把,才走。
早上7點,小知微就睡醒了,頭發糟糟,回想媽媽昨天教的,笨手笨腳打開水龍頭,出牙膏刷牙,小手接著水,撲在臉上,洗臉。
坐在小椅子上,開始吃蛋糕,眼睛大大的,在看手表,那里還沒指到9。
油蛋糕吃了四分之一,沒忍住沒吃了。
等到手表指到9,開心的搬起小椅子,對著門,坐在那,兩只小手揣在一起,水潤的眼睛盯著門看。
坐了三個小時,沒有等到媽媽回來。
開始了,又拔起小,把蛋糕吃了一些。
又覺得,跑去衛生間,拿刷牙的杯子接水喝。
下午1點的時候,洗了手,了小皮鞋,上床睡覺,聞著杯子上媽媽香味,進夢鄉。
晚上五點多,小知微的不,把小蛋糕吃完了。
走到門前,踮腳,去夠鑰匙孔,沖那個小孔,喊了大約半小時的“媽媽”,沒有回應,才垂頭喪氣回到小椅子坐下。
然後,繼續看著手表。
苗秀蘭夜里9點23才回來,打包了食堂的晚飯,買了小電鍋和燒水壺,又買了印著卡通龍的兒保溫杯。
熱了飯給兒吃,看著吃了一半不想吃了,才吃掉飯盒里剩下的。
夜里苗秀蘭起來,用燒水壺接了一壺水,喝完了才上床睡。
第二天臨走,燒了熱水,灌進保溫杯里,放在桌子上,又留了餅干。
過了半個月,苗秀蘭買了一臺二手電視機,放在屋里,讓兒看電視。
又過一個月,a市開始熱了。
夜里苗秀蘭給兒扇扇子,抬手去孩子額頭上的汗。
算了幾遍工資,這個月除掉買藥錢,租房,水電,吃飯,咬咬牙,跟二手家店買了空調。
空調一直開著,從上班走,到下班回來,一直沒停過。
九月開學,苗秀蘭請假給兒辦異地就學,足了社保,可以讓小知微在a市上學。
市里的兒園可以一天三頓都在學校吃,就是學雜費很貴。
苗秀蘭每月工資不夠花,總是差五六千,已經很省了,就是不夠,只能跟同事借錢。
一直借到宋知微十歲停了藥,苗秀蘭才開始有余額,按著欠款本子上記的,一點點還同事錢。
苗秀蘭,這個人吶。
能吃苦,什麼臟活累活都肯干,自從男人死了,就變得不說話,悶頭干活,吃了虧從不跟人翻臉。
打借錢開始,有同事暗地脊梁骨,說工資不低,花銷倒大,找人借錢,一借就是兩三萬,過幾個月又開始借。
同事問借錢干什麼,不說真話,推說手頭最近有點。
要不是這個人老實本分,誰使喚都肯幫忙,漸漸的,人緣好,也不會有那麼多同事愿意借錢給。
有同事的錢一欠就是五年,要了幾次都不給,心里憋火,使絆子,手頭的活全都讓苗秀蘭干。
還真的默默干完,一個人干兩個人的活,那同事就這樣使喚了三個月,靜悄悄的收手了。
直到半年後,苗秀蘭開始一點點還賬。
那同事看著手機打來的欠款和利息,低罵一句,“這娘們...骨頭真。”
同事老婆在旁邊,也知道這事,疑問道:“是莊園老員工,薪資早就過萬了,怎麼欠這麼久才還?”
同事靠在床上,“誰知道呢?沒房沒車的,也不化妝,服都是員工裝,也不清楚把錢花哪里去了?”
同事老婆靠過來,眼里佩服,“你說也怪,組里那麼多人,二十多個人,都愿意借錢給,人緣是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