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馮公公,殿下何時娶太子妃……
翌日天大亮, 薄雲遮日。
檀禾意識朦朧間聽見屋外傳來靜,由遠及近,似是有人在搬弄東西。
白晃晃的玉臂橫在錦被上, 翻了個, 拉過被角蒙住腦袋, 賴床貪睡了會兒, 才慢條斯理地起穿洗漱。
這兩日晚殿下一直守在床畔,等檀禾醒來時, 床榻邊的影已經不見了。
檀禾了小腹,上面仿佛還留有他徐徐渡來的溫度, 推門向外走去,駐足停步。
寢殿院落前,地上正擺放著幾個籠箱屜, 瞧上去像是要出遠門的意思。
馮榮祿指揮著人將籠搬去宮門口馬車上,回正見檀禾悄無聲息地站在廊下, 他即刻笑說:“郎起了,奴婢這就傳膳來。”
檀禾疑:“這是要去哪兒?”
“雲山行宮, ”馮榮祿解釋道, “這月二十七,是元皇後忌日, 殿下每年這時都會去娘娘生前的行宮小住上半月。”
雲山行宮是早些年落的離宮, 在上京近郊,距萬佛寺不過十裏地。
元後自進宮後一直六郁之病纏, 久郁疾,後便搬去了行宮養病,終日吃齋念佛,不問世事。
在元將軍戰死朔州的消息傳至京城後, 元後心頭愴然至極,苦苦熬了兩年終是自戕于雲山行宮,死魂滅。
後起居郎執筆記載,天子得知皇後崩逝之後失聲痛哭,寸斷肝腸,自此之後,再未立後。
這些年,仁宣帝竟還落了個忠貞妻的好名聲。
馮榮祿恨不能上去狠狠啐他一口,這人面心的狗皇帝!
“那幾時離開?”
這一聲細語將馮榮祿從思緒中拉回。
馮榮祿回道:“您和殿下,午後再要出發。”
殿下上的毒也就在這十來日之了,可皇城人多眼雜,他這段時間若一直久居東宮不面必會讓人起疑心。
是以便選擇提早前去雲山行宮,左右在這期間也不用上朝見人問事。
……
晌午一過,東宮門口緩緩停了輛馬車,車門虛掩著,綴以金雲紋的錦緞車簾在下熠熠生輝,頗氣勢。
檀禾徑自朝那輛馬車走去,提起長,擡腳踩在車轅上,正要扶著車門上去。
倏忽之間,視線裏出現一只修長又充滿力度的手掌,隨後耳邊聽得凜然沉聲。
“上來。”
檀禾仰頭,便見謝清硯稍傾著立于車上,一寬大的錦襕衫,玉冠束發,狹長的眼裏嵌著一對寂然深幽的眸子。
抓他的手掌,借力迅速登上馬車。
車廂寬敞,等坐在墊上,檀禾一邊整理,一邊照例問他:“殿下,今日如何?”
謝清硯面不改道:“老樣子,心髒會有輕微蜇疼。”
從三日前起,心口便開始作痛,只不過這點疼和當初的頭疾比起來不值一提。
聞言,檀禾了然,微微頷首。
這會兒馬車轔轔轆轆駛出青石長街,馬蹄聲踏踏回在耳邊。
只是檀禾甫一坐上馬車,沒多久便開始發困,思緒迷蒙。
往常這個時辰,正躺在藤椅上曬著太,愜意午睡。
面前桌案上,那首博山爐裏不知熏的什麽香,讓更覺昏昏睡。
車轍過低窪坑隙,車廂顛簸下,檀禾一個激靈坐直,使勁了臉頰,撐著打起神。
左臂時不時被撞一下,一時輕一時重,撞的謝清硯逐漸呼吸微沉。
謝清硯低頭,了一眼。
檀禾腦袋垂著,如小啄米般一點一點,左右晃,從這個角度看去,微微抿起,模樣乖巧又。
只是謝清硯著實是難以理解,明明上一刻他們還在說著話,下一刻便能困倦打盹。
謝清硯手指微,終是選擇擡手扶住的腦袋,低聲道:“靠過來些。”
檀禾瞇著眼去,不由得往他邊挪了挪,雙臂順勢勾上他勁瘦的腰抱住,儼然是將其當作抱著睡覺的枕頭。
“殿下,到了我。”又用腦袋蹭了蹭,嘟囔一聲。
謝清硯幾乎屏住呼吸,溫聲:“嗯。”
或許連謝清硯都未察覺,他如今似乎已經能適應總是突如其來的一下。
謝清硯垂眸凝視著鑽到他懷裏的,眉目間是死死克制的風波不起。
左不過就這幾日了,為何不能肆意些,再者又不知曉……謝清硯閉目不停勸自己。
垂于一側的手掌終于按捺不住,慣常握劍的掌心糲,在上溫的臉頰的那一刻,手指輕,手背青筋驟然凸顯。
日暮西山,殘霞夕照。
雲山坐落于城北,目所及盡是蔥郁群木環抱,山間清泉潺緩流瀉,聲清如珠玉。
不遠的山道上巋然佇立著一巍峨宮殿,古樹參天,紅牆黃瓦,金黃的琉璃瓦在晚霞中閃耀著耀眼的芒。
行宮宮門前,一早便站了人在此候著。
如今,偌大的行宮裏只剩幾個宮人老婆子,都是當年一直跟在元皇後邊伺候的。
王姆媽年紀大了,有些老眼昏花,遠遠去,只見量高大的太子殿下懷裏抱著一羅郎,走下馬車。
不由瞪大了眼睛,再凝目一看,那還睡著,面龐如凝脂,雲鬟霧鬢,燁然若神人。
王姆媽驚訝地了一聲:“馮公公,殿下何時娶太子妃了?……哎呀這是哪家的郎,瞧著還生得這般俊。”
知道殿下脾,自小就是言寡語、冷心冷面的,何曾有見過他和哪位郎這般親昵。
若不是太子妃,還能有誰?
馮榮祿一早便先行到了行宮,見此形,思來想去道:“還未親呢。”
聞言,王姆媽眼底的喜霎時一愣:“這、還未親,殿下怎麽就將人帶來了?”
馮榮祿頓了頓,開口道:“這事一時半會兒道不清。”
之後,兩人快步迎上前正要行禮,謝清硯眼神示意不必,似是怕吵醒懷中人。
檀禾半張臉埋在他膛上,睡得正酣,臉頰有些薄紅,約可見輕微指痕。
謝清硯側頭詢問:“屋子都收拾好了?”
王姆媽依言誒了聲:“奴婢們早便收拾齊整了,就等著殿下來。”
頗為小聲,也生怕會驚到這小郎,真是越瞧越歡喜。
謝清硯聽罷,抱檀禾,門路的徑直,亭臺殿閣錯落參差,繞過照牆,順著游廊一路向偏殿過去。
庭苑甬道兩旁墨竹擁圍,山風穿林打葉簌簌響。
偏殿理石鋪墊在地,珠簾懸曳,梨木窗欞上鐫刻著雲鳥花紋,飄渺祥雲,看上去頗為雅致愜人。
案上鎏金熏爐裏點起的檀香,煙霧繚繞,氤氳流轉。
謝清硯將人輕放在床榻上,了繡鞋,而後扯過錦被嚴合蓋在上。
床上之人的長睫微微一,而後睜目,懵怔地向他,眸子裏覆了一層朦朧的水意。
見人轉醒,謝清硯垂下眼眸,輕聲道:“繼續睡,晚間孤有事要帶你出去一趟。”
檀禾蹙了蹙眉,只模糊看見他薄張合,并未聽清說了甚,歪過腦袋又沉沉睡去。
謝清硯坐在床側,指腹過雪膩腮畔的指痕,略覺詫異,漸漸陷沉思。
他并未使勁,怎還是留下了痕跡……
……
秋瑯宮一向靜得出奇,渾像座毫無聲息的死宮。
掌事的一等宮執燈走在廊下,雙目宛若枯井,面無表地環視著四周。
回廊盡頭走來一抱著的小宮,步履匆匆,低首行禮,“敏姑姑安好。”
無波無的目在來人臉上的停留了一瞬,忽然問:“站住,我怎麽瞧著你有些眼生?擡起頭來。”
垂首的小宮依言擡眸,笨拙回道:“回、回敏姑姑,奴婢是半月前楊總管從浣局調來的。”
一聽是楊總管,再未多言,點頭:“去罷。”
而後繼續向前行著。
未走幾步,忽然膝蓋一,人直向後栽倒在地。
原先怯生生的小宮如鬼魅般閃至後,手腕靈巧一翻,迅速接過那盞離地之差一毫的油燈。
黃雀長長舒了口氣,一手著沾了迷藥的帕子,一手提著燈,恨不能再多出只手來拍拍口。
子夜時分,更闌人靜,此時月星稀。
伴著蟲鳴聲聲,一聲雀鳥啁啾響起,而後消匿于靜謐黑夜。
宮牆外,一道頎長的姿被晦暗月拉出修長的影子。
若細細瞧去,便會發現影子下,還有另一道纖細小的影被不可分的遮掩住。
兩人挨著一起。
靜夜之中,響起一聲細如蚊訥的話語——
“殿下,這牆這般高,我怎麽能翻過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