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七十章 祈願
時間一晃到了八月中旬, 朔州徹底了秋,一場霜打下,天氣陡地轉冷。
自太子出現在西北後, 各城的駐軍開始堅壁清野, 西進直向岷州, 而城郊的西北軍也已點集兵將, 秣馬厲兵,只待令即發。
這一切無不著一個信息:有戰事要生。
臨近中秋的朔州城熱鬧氣氛中夾雜著張。
戰爭對邊關普通百姓來說, 這些年經歷的太多次了,恐慌實則并無用, 還是生計為重。
不過,這戰不斷的時局,的確需要一場更甚的戰事來終結。
離中秋只有兩日, 從城門口到市坊,到是一派熙熙攘攘, 熱熱鬧鬧的景象。這裏是販夫走卒的聚集之地,往來歇腳的域外商人也不, 輒數以百計。放眼去, 帽扇帳,鮮魚豬羊, 胡餅餞……應有盡有。
隨著比肩接踵的人流, 兩位妙齡郎相攜著穿街走巷,在一僻靜巷尾的鋪前停住, 後頭慢悠悠地跟綴著一輛貨箱堆壘的馬車。
元簪瑤的眸在匾額上的“普濟堂”停留一瞬,疑問:“就是這兒了?”
檀禾“嗯”一聲,平視前方,側對著後頭吩咐:“搬進去吧。”
這裏是許蘄的醫館, 在城中梧桐巷,平日裏來看病的人不,檀禾往返于王府和澍水巷總會經過此地。
朱鹮和黃雀忙活著將貨箱卸下,幾個小藥在門口匆匆忙忙地親自接過。
貨箱裏正是當初從上京帶來的藥材,之後要隨軍運送到岷州。戰爭之中,藥何等重要,況且戰時傷病的藥,消耗向來都是極其驚人的。
許蘄雖只是個平頭百姓,但腳下所立的土地與他息息相關。是以,他這段時間一直從四方募集藥,再轉送到軍中。
普濟堂門前的地上還遍布著運送藥材留下的深深車轍印。
藥進進出出,擡腳邁過門檻時,一個踉蹌,險些栽跟頭。
“小心!”
檀禾離他一臂之距,眼疾手快地拉住小藥,但他手中的箱籠還是“哐啷”落地,發出不小靜。
醫館裏的老醫者聞聲也擡頭朝外了過來,扯著老邁的嗓子絮絮叨叨寬:“莫急,王爺那邊午後才派人來取藥——”
待看清來人,他愣了愣,似乎很是意外,忙起迎接:“檀郎……您怎麽來了?誒這位,怎麽瞧著像王爺府中那位?”
一旁元簪瑤抓抓後腦勺,沒曾想這老伯記這般好。
當初剛到朔州,許蘄曾被請去府中給瞧過有無大礙。
檀禾道:“聽城中在傳您募集藥,我這有幾箱白芨三七,便送來了。”
“多謝檀郎,許某激不盡!”許蘄忙作揖拱手,又哀哀解釋道,“往年都是隨行當軍醫去了,可如今我這把老骨頭,便要散架,也唯有盡這些綿薄之力。”
許蘄的話語,讓檀禾陷了沉思。
幾人在普濟堂待到晌午才離去。
天熱,馬兒磨蹭著尥蹶子不想幹了,黃雀兩人正在後頭調轉馬,催著往外來。
行至巷口,檀禾腳步一頓,忽然覺得有什麽人在看,移目去,長街四依舊是兜售賣的挑載貨郎,以及路過幾隊牽著駱駝的胡人客商。
人流如織,一切如常。
元簪瑤奇怪,拽著檀禾袖晃了晃:“阿禾,怎麽了?”
檀禾搖搖頭:“沒什麽,許是日頭太大,晃得我有些眼花。”
或許,只是本能地警惕。
檀禾垂下眼,若有所思地蹙眉想。
“的確,清早冷得沁骨,晌午曬如刀刮,西北這天果真是折磨人啊。”元簪瑤裏抱怨著,不過很快又歡欣起來,“回去讓劉姆媽做點羊蛋冰醪糟,消消熱。”
想到姆媽這些日變著花樣地做好吃的,檀禾心頭一輕,也升起一陣雀躍。
又或許,方才那一剎那只是錯覺。
翌日,天邊微亮,泛魚肚白,院子裏枝樹上還凝著一層白霜。
屋線昏暗,謝清硯靜靜地凝著懷中人恬靜的睡,隨後起床帳看了一眼更,輕手輕腳地起,穿。
忽地,赤著的腰襲上一陣溫的。
系帶的作一頓,謝清硯低頭看向腰腹上一截瑩白的皓腕。
“殿下……”檀禾臂圈住他的腰,聲音裏難掩困倦,“明日團圓夜,你和阿兄晚上能從岷州趕回來嗎?”
謝清硯在腦袋上了一把,輕聲:“眼下還說不準,最後一撥大軍今日要開到岷州,等一切部署妥當便回,你別等我。”
檀禾了然,眼底還是劃過一稍縱即逝的落寞。
“睡吧,才三更天,還早。”謝清硯看著白的肩頭,扯過被子遮住。
昏暗的油燈下,男人披著寬松外袍,姿頎長,氣度華。
檀禾盯著那道燭拉出的修長影子,白日裏許蘄的那番話再次浮現腦海。
過了中秋,屆時開戰,殿下和兄長坐鎮岷州,怕是難回朔州。
謝清硯整理好袍,回頭正撞上一雙烏漆甚憂的眸子,檀禾只一瞬不瞬地看著他。
謝清硯突然覺得心窩泛,他下這一刻心頭驟起的緒,傾俯下,不自地湊上去吻了一下,與親昵。
這些日,兩人不是沒有險些失控的時刻,臨到最後,也只是汗涔涔地擁在一起,混著滾燙的呼吸,慢慢恢複理智。
是以謝清硯不敢太過火,只輕即離。
瓣分離之際,檀禾睜開眼,目中微,春波瀲滟。
像陡然想起什麽似的,問他:“月神娘娘那兒,你可有什麽想許的?”
拜月神是朔州舊俗,每年這時都要祈風調雨順,禱人丁興盛。
說罷,謝清硯若有所思地垂眼看著,聲音中有淺淺的笑意。
“許什麽?容我想想,只求我和你的姻緣便足矣。”
謝清硯曾聽聞過,向月神祈求姻緣因親最為靈驗,得了願的,便是生生世世。
聞言,檀禾臉上不由浮出笑意,眉眼彎彎:“那我便替你同月神許了。”
時候不早了,謝清硯再舍不得這溫馨時刻,也得松手。
離別之際,檀禾轉而摟住他脖子,欠,主又親了一口:“路上小心些。”
謝清硯陡然心頭一撞,晦暗中,那雙清冽的眼眸中盛滿笑意。
“好。”他聲應道。
……
自淩晨謝清硯去岷州後,檀禾白日裏便待在王府,跟著劉姆媽挑高了燈籠掛在檐上。
“往年還會擇選郎扮作月神,王妃當年便差錯做了月神,後來,王爺總打趣他是娶了個神回來,闔府上下都得好好供著。”劉姆媽想起從前,立時笑了。
檀禾揚著角:“原來爹娘是這樣相識的,還有嗎?姆媽再同我說說別的。”
劉姆媽凝思:“旁的……那可多了,再從何說起呢……”
阿兄忙著政事庶務,不在府中,只能追著姆媽問爹娘的事。
檀禾無比希地汲取著人的記憶,去勾勒出從未謀面的父母。
中秋這夜天清如水,蟾宮正明,銀輝遍地。
今年的月神祭如往常一樣,燒瓦子燈,儺面戲,最後拜月神儀式,放燈求願。
圍觀的鄉鄰將城西月神廟附近圍攏得水洩不通,到是人聲鼎沸,放眼去滿街燈火,不啻琉璃世界。
而瓦子燈正是由琉璃制,四百八十四盞琉璃瓦堆疊而,狀如小塔,有兩三層樓高,四周圍以澆油的銅線,只需點燃一,其餘便會以燎原之勢迅速起燃。
戌時刻,燈火驟亮,躍的火龍很快在瓦子燈周遭燎竄,不過幾息,樓高的燈塔瞬間點燃,發出道道耀眼的,令人注目難移。
“阿禾,快看!”元簪瑤指著竄上頂端的火苗,登時睜大了雙眼。
葳蕤火下,檀禾一石榴紅窄袖輕羅,熠熠奪目。
往年的中秋是和師父兩人一起,再往後便是一人,檀禾從未見過這樣熱鬧喧天的場景,頗為新奇。
而元簪瑤亦是,雖生在京中,但各地風俗不同,倒是第一次到如此盛況,甚至連空氣中都彌漫著愉快的氣息。
暗,黃雀幾人寸步不離地跟在周圍。
形勢張,哪怕是中秋這樣歡慶的日子,褚淵也早已召集武侯衛,駐防各,嚴防滋生事,主城門除了商客及周邊城民,其餘人等一律不準放行。
不多時,牛角長鳴,人群中揚起一陣歡呼。
接著,幾十個手持羊角的儺面舞人圍著瓦子燈,踏著碎步叉轉,作揖祈拜,作豪放獷。
時有火星迸濺,照出面猙獰的邊沿,折出道道寒,更襯得空漆黑的眼仁仿佛無底一般……
與此同時,道上黃沙漫天,馬蹄急踏的聲音在夜裏格外清晰。
幾匹馬如風一般奔騰。
颯風將說話的聲音吹散。
謝清硯沉聲道:“如今北臨的老單于一死,各部大,事吃,提也古不會再坐以待斃。”
今晨,赤鷂方從北臨傳回消息,老單于在五日前暴斃而亡了,究竟是病死,亦或是另有,不得而知。
北臨的汗位并非是父死子繼,兄終弟及也是常有的事,提也古的叔父與他俱是暴無道之人,這些年侄叔相猜抗衡,部族不斷。
當日褚淵沒能一箭將提也古弄死,眼下老子一死,北臨王庭兵權又悉數歸于他手。以提也古這條瘋狗的子,勢必要卷土重來。
“老東西就這麽死了,便宜他了。”褚淵初時聽聞這個消息時,心五味雜陳,大仇未報,仇人已死,他憾自己未能親手了斷仇敵,“真是千刀萬剮,難解心頭之恨!”
今日是個好日子,褚淵不弄糟了心,話鋒一轉道:“快了,回去正能趕上開宴。太子殿下,我們褚家有規矩,沒名沒份不許登門,不過看在今兒個中秋份上,破例留您。”
謝清硯笑了一聲。
遠道盡頭上,忽然對面沖來一匹馬,雙方俱急急勒停。
迎面馬上的竟是守城的兵卒,著氣報:“王爺,城中出事了!城西瓦子燈坍塌,將月神廟給燒了!”
謝清硯面一變!
不等褚淵有所反應,他催馬疾馳而去,馬蹄翻飛,揚起一道煙塵。
褚淵半刻未失,立即隨其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