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七十一章 驚變

88.8% / 71/80

第71章 第七十一章 驚變

“從速散開!”

城西廟街的寬衢大道上滿了四散而逃的人群。

所有變化不過在須臾之間, 熱鬧非凡的燈會全然換了一幅景。

燈塔頂層的一盞琉璃燈驟然開,油銅線瞬間被炸得七零八落,轟地燒起了熊熊大火。火舌彌漫侵吞, 迅速席卷了整座燈塔, 琉璃碎瓦搖搖墜, 不多時, 便鋪天蓋地傾軋而來,正中月神廟。

一波未平, 一波又起,人群裏發出陣陣驚呼尖

“救命啊——殺人了!”

趁著混, 圍聚在瓦子燈周圍,十多個橫眉怒目的儺面戲人扯去袍服,兇悍至斯的刀影畢, 沖著人群揮刀而去。

啼哭,喊, 求救,充斥在耳。

沒有人料到還會出現如此一幕。

幾乎是同時, 守在暗, 早有防備的影衛迅速出手,長刀挾著勁風橫削而至。

黃雀則守在檀禾與元簪瑤周遭, 影衛訓練有素, 對付刺客已得不能再一人足以應付。

同一時刻, 大火已被趕來的武侯衛撲滅。整個月神廟早已燒得面目全非,廟宇只剩下四周焦黑的牆垣,梁木斷裂坍塌的聲音還清晰可聞。

不知是還是火焰,映得天邊一片殷紅。

那足有樓高的瓦子燈碎得滿地都是, 寥寥芯火折出微弱的,映照著周遭民衆驚恐的面

鮮紅的正順著碎裂的琉璃瓦片滴滴答答落下,流青磚的隙。

猶熱,驚魂未定。

檀禾向倒在地上的儺面戲人,平複良久,心跳終于漸漸緩了下來,但那頭皮發麻、脊骨生寒的餘悸還未消散。原來方才那驚心魄的場景并非是幻覺,後黃雀的刀鋒落下,那骨分離的聲音也并非是幻聽。

僅僅是一瞬,這人的頸連著膛被從後面劈開,好似個破風箱開著,裏頭朝外噴濺不止。

檀禾嗅到濃烈的味,退了一步,後知後覺地到一陣寒

若不是有黃雀,他手中的刀只怕已刺進自己的心髒。

元簪瑤驚魂未定,方才與檀禾被人群沖散了,待兩人相尋到,赫然看見檀禾額發上一片跡:“阿禾,你有沒有傷到?”

檀禾搖了搖頭,是這戲人的

穩住心神,視線落至那人的頭套面上,稍作斟酌,最終決定上前幾步扯下來。

一個棕卷發,高鼻多須,顴骨高聳但又肖似漢人的面容出現在視野中。

“這……”

元簪瑤不由出驚異之,一時間沒能說出話來。

黃雀幹淨刀上漬,神凝重:“是胡商,更確切來說,是扮作胡商的北臨探子。”

當年這些被北臨人淩辱生下的孩子,他們中一部分留在西北邊關,為無家可歸的流民。適逢之後施行守城耕種屯田,他們便以此在西北安家;另一部分則了北臨,為奴為僕,後來王庭以重利相,這些人便為北臨所養的細作,利用相貌之便,往來刺探軍

不遠,疏散安完民衆後,雪鸮命武侯衛將地上已然氣絕的儺面首擡走。

與此同時,朱鹮烏鷲二人則提刀去追捕逃離的細作。

剩下的儺面統統被生擒,俱是嚇得渾抖,臉上盡褪,跪在地上求道:“爺饒命啊!這、這事草民并不知,登臺前人員都是反複確認核實的,誰知道能混進了人啊!”

雪鸮聽若不聞,對後武侯衛道:“連人帶一并送到軍事衙門去嚴審。”

“是。”

檀禾眉心忽地蹙了一下。

驀地明白,為何前些日自己始終會到有視線盯覆在後背。

一念及此,檀禾將目轉向那片塌屋殘墟,靜默良久,擰眉道:“那城中絕不止今天這幾個。”

黃雀臉依舊沒有緩和,角又抿了幾分。

名利權驅策下,奔名逐利之人有如沙塵,除之不盡。

街頭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遠遠的,只瞧見打前一玄黑騎正馳向此方,奔襲間衫袍鼓,令人不覺而生畏。

檀禾突然似有所,借著火餘暉去,一道悉的形若若現,後方跟著一隊騎兵,形同樣快如飛梭。

快到差點以為出現了幻覺。

是殿下和兄長!

謝清硯快馬而至,幾乎片刻不停,勁風吹得袍獵獵作響,他握著馬韁繩的手指止不住抖,心裏湧起前所未有的不安。

幾日前檀禾的話還在耳邊不斷回,遠濃煙滾滾,沖天直上,廟街愈來愈近,直到那抹清瘦的影出現在視線,即使看不清臉,他也知道那是檀禾。

那丟了一半的神魂這才終于歸位。

駿馬被勒停,發出一聲嘶鳴,噴出長長的鼻息。

謝清硯飛下馬,收斂了一的肅殺氣,在檀禾前丈許停住。

檀禾見到謝清硯風塵僕僕的臉上,泛著對的擔憂和張,上前握住他的手掌,卻被反扣,扣的手指極輕地發著抖。

檀禾盤繞在心頭的千言萬語,最終只化作,朝他展一笑。

武侯衛們的速度很快,廟街碎瓦俱被清掃重整,除了淡淡的腥氣和無法複原的月神廟,其餘看不出半點遭到遇襲的殘留痕跡。

傷的民衆被送至醫館救治,也幸而是影衛出手快,才沒造重大傷亡。

這一夜,鎮北王府沒一個人睡得著覺,直到天方泛白,府中還懸著燈。

祠堂裏香煙繚繞,幾盞油燈的火忽明忽暗。

斑駁燈影落在團上跪立的兩道影之上,肅穆沉靜,宛若凝柱。

從聽聞失火的那一刻起,到確認檀禾無事,褚淵心都翻翻滾滾沒個安寧,回府後,他立即去祠堂給爹娘重重磕了個頭。

他不敢想象,若是今夜一如十七年前,等著自己的,又將會是什麽樣的痛苦絕

思及此,心深的懼駭猶如巨浪,讓他後背迸出層層冷汗。

褚淵垂首半晌,對檀禾道:“是阿兄考慮失當。”

檀禾視線從前方供桌上收回,側神愧疚的兄長,語氣和:“我沒事,阿兄莫要擔心。再說了,今日本就事發突然,無人會預料到。”

話雖如此,但褚淵還是很自責。

明知這些年北臨的細作猶如百足之蟲,多到死而不僵;明知妹妹的份如今早在西北四散開去,有心之人勢必會從手……自己卻大意到疏于防範。

線香將滅未滅,檀禾起,從香筒裏取出三香,點燃恭敬拜了拜,然後到香案續上。

供桌上,除了褚家先祖牌位,他們一家四口的靈位牌也都在上,只是兄長的看上去不一,略顯糙。

拿起來,用袖口輕輕壑中的灰塵。

殘香燃燒的聲音在靜夜裏不容忽視,褚淵慢慢地擡起頭看去,昏暗的燈裏,檀禾問:“阿兄的牌位是何時刻的?”

“記不太清了,在軍中閑來無事刻著玩的。後來想著,反正褚家人都在祠堂裏,多我一人不為多,我一人不為,我便也放進來了。”

他語氣平靜到毫無波,仿若在說一件再尋常不過的小事,可檀禾卻從中到了這平靜之下的悲戚與哀悸。

褚淵沒說實話,其實他的靈牌很多年前就刻好了。

從失去親人的那一天起,他便開始在軍營裏爬滾打。軍營裏,沒有世族貴胄,沒有鎮北王孤,他與普通兵卒無異,他們都是曾經那些埋于荒野中累累骨的親眷。

戰後那幾年裏,邊境休養生息,北臨時不時會來尋釁滋事,將城中財糧食洗劫一空。那時他被仇恨沖昏了頭腦。十二歲的那年,以為自己打過勝仗,殺過北臨敵軍,那麽,他的海深仇自然也到了當報之時。

于是,一個秋夜,他孤一人潛北臨……

可事實證明,一個人若無頂天的實力,那麽單槍匹馬實為蠢行,有勇無謀更易喪生。

生死線上走一遭後,他拖著滿回到朔州,等傷養好,又狠狠挨了頓軍……

這些年,他沒想過娶妻生子,恐死後沒人給他後事,所以連冠冢都給自己立好了。

不過,他現在無須後怕了。

褚淵一下子從回憶裏拔,往事如煙雲烈酒,時輕時重,飄飄渺渺,再難及。而眼前的親人仿佛是老天饋贈,鮮活靈地站在自己跟前,手可及。

時至今日,褚淵還是覺有些不真切。他起妹妹的腦袋,忽而道:“回頭我讓鐘伯將咱倆的牌位收起來,這都好好活著呢,別讓老祖宗和爹娘在地下心,罵晦氣。”

檀禾點了點頭,無草尋到了初生的故土,擡眸看著兄長,清澈的眸中有些一閃而逝的緒,末了,一字一句重複著他的話:“阿兄,以後我們好好活著。”

褚淵“嗯”了一聲,角重新挑起笑。

不多時,門外傳來幾下沉穩的輕叩:“王爺,太子殿下請您去趟軍事府衙。”

褚淵眸頓時靜默下來,料想正是那刺客的事。

他對檀禾道:“天不早了,阿禾先去歇下。”

“嗯,夜深重,阿兄路上小心。”檀禾送兄長至門口,著他的影消失在夜幕中。

夜闌人靜,樹月共影。

中秋,合該闔家團聚其樂融融的日子。

城中雖萬家燈火,但經廟街刺襲這一遭,看不出半點歡慶的意味。朔州城坊市鮮實施宵,昔日往來絡繹不絕的街市,也只剩武侯衛在夜巡。

府衙,褚淵來到關押犯人的地牢。

他沿著過道朝地牢深走去,急急行走間,牆壁上燃燒著的火把急劇躍,肖似張牙舞爪的鬼影。

最盡頭,骯髒牢房的影中,躺著兩半死不活的軀,正是晚間被緝拿的逃跑探子。

褚淵到時,謝清硯正佇立在牢房外,雪鸮候在一側,低首稟告。

“……已經代清楚了,此番鋌而走險,并非上頭有令,而是這幾人私下所為,妄想以此進北臨邀功,哪怕不能加晉爵,也能離賤籍。”雪鸮道。

這些游走于兩邊的走狗,鼻子最是靈敏。他們聽聞那位上京來的太子妃是鎮北王胞妹,份顯赫。再者,明眼人也都清楚,曾經被沙匪擄走的和親公主,實則就在城,鎮北王府中。

如今北臨皇位更疊,王庭與各部族形勢日趨嚴重,難以避免。而大周的西北軍集結向邊境西進,一場大戰儼然迫在眉睫。

戰爭之下,皮之不存,將焉附。

更何況他們這種兩邊摒棄的塵埃沙礫,唯一能做的就是多留後手。他們盼著,盼著只肖有一個天賜良機,謀得些許權柄在手,擺這十數年為奴為婢的艱難境地。

雪鸮繼續道:“是以,早在數日前,他們便暗中盯上了兩位郎。”

聞言,褚淵臉黑沉,冷目注視著牢茍延殘的二人,“武侯衛順藤瓜,又分別在城中客棧和城郊一農戶家發現了幾名探子,俱是這幾日喬裝進城的商戶,想來是想來個裏應外合。不過聽從殿下吩咐,并未打草驚蛇。”

這些細作正如秋後的螞蚱,雖不了氣候,但蹦跶起來落在人腳面上,著實令人深惡痛疾。

“既然探子千方百計想進來,”火晦暗迷離,謝清硯平靜冷峻,道, “那便如他們意,總要帶些東西回去複命。”

一句話意味深長。

褚淵先是愣了一下,他打了多年仗,通得兵家之道,剎那間反應過來。

引火燒自,驚弓之鳥最容易了陣腳。

沉肅殺的地牢裏,謝清硯聲音再次響起。

“裏頭的都殺了,明晨掛于城牆之上,以儆效尤,民心。”

📖 本章閲讀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