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七十七章【修】 阿禾,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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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第七十七章【修】 阿禾,是我……

不過頃刻之間, 皇城了。

與作戰有素的玄甲軍相比,謝清乾麾下的兵士毫無反手之力。且這一切來得毫無預兆,等他們反應過來的時候, 已經太晚了。

刀劍聲, 弓弩聲, 撕破了這再尋常不過的平靜夜。

宮廊下, 監與宮們慌忙呼。正在這時,下屬丟盔棄甲前來稟道:“殿、殿下……我們的城防和宮防都已被太子所破, 守不住了!”

謝清乾的心猛地一抖,眼神震詫, 持劍的手微微抖。

這怎麽可能!

這個時間節點上,謝清硯怎麽會出現在京城?

謝清乾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的景。

此前的諸多疑慮在此刻明晰。他明白了……現在看來,謝清硯一開始分明就是假傳奏章, 悄無聲息回到上京後封鎖消息,目的是讓自己出手, 他好在後坐收漁翁之利。

謝清乾氣得幾,他離大位只剩最後一步, 絕不能就此功虧一簣!

他強下心頭狂怒與慌, 再次看向仁宣帝,心念電轉。而適逢丹藥藥效發作, 仁宣帝手腳抖虛, 想步足退避卻不能,如一堵斷牆轟然倒地。

一瞬間, 領被人狠狠一拽,間冰涼,短刃已抵住他脖頸。

謝清乾挾:“父皇,兒臣此為救駕啊!是皇兄欺君在先, 他本沒犯病,為的就是造反。他明明都回京了卻為何遲遲不進宮朝覲,以這些年您的所作所為,只會讓他恨不得殺了您。所以,刀劍無眼,您趕快寫封傳位聖旨,否則兒臣真的只能破釜沉舟了!”

他語速很快,以至于竟有些發,手一抖,刀鋒往裏抵了幾分,頃刻見

“快!”

緩流而下,仁宣帝間發出“嗬嗬”聲,角卻出一極是怪異的笑:“還是不像。你不會玩弄權,也不夠狠,朕當年可是直接抹了你祖父的脖子。”

謝清乾臉白了幾分,咬牙切齒:“好,好!既然這樣,那就別怪——”

“啊!”

一道寒芒閃過,羽箭深深釘謝清乾持刀的手臂,他驚聲痛呼,手中短刀咣當落地。

風橫雪驟中,距二人十數米的殿閣外,謝清硯拾級而上,再度張起弓箭,瞄準謝清乾。

“嗖”的一聲,這支箭直中他小,謝清乾登時失去了重心,向前摔倒在地。

縷縷鮮順著玉階滴落,謝清乾擡起猩紅雙目,恨恨地看向前方。目之所及,已看不見他的兵士,整個場面混至極。

風雪旋卷,明亮火模糊了他的視線,眼前無數暗影晃。一道影終于出現在殿閣,即使看不清眉目,他也知道是誰。

在他後,玄甲軍如水般湧包圍,手中森寒利刃被鮮染紅。

謝清硯收了箭,踏過痕,在階前停下,只淡淡掠謝清乾一眼,而後將目投向半昏半醒的仁宣帝。

那一眼仿佛是在看一個階下囚,這令謝清乾雙頰的猛然劇烈了兩下。

他不甘心,他不甘心!

明明就只差一步之遙了!

“謝清硯,你這份心機算計真是讓人塵莫及啊!居然想要一石二鳥,坐,”謝清乾額前青筋暴起,吼聲裏迸發出滔天恨意,“你才是真正的狼子野心,我要殺了你!”

他抄起一旁短刃,瘋了似的朝青年猛撲過去,卻被手腳所中傷的箭生生絆住,毫無尊嚴地匍匐在地。

謝清硯平靜地看著這一幕,不同他多費口舌,吩咐道:“將逆首懷王拿下,押廷尉獄,等候發落。”

叛軍已肅清,如今整個皇城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是!”

直至玄甲軍將人拖出了神仙臺,憤恨不甘的咆哮聲還回在其間。

而沒了謝清乾的桎梏,仁宣帝早像一段枯萎的朽木,傾頹倒在榻邊,隨著每一次呼吸,腐爛的樹皮巍巍掉落。

這短暫的時間裏,他竟像做了一場大夢,四十多年的景如走馬觀燈般掠過,但無一例外的是,這些都裹著淋淋的外

空曠的殿閣裏,他聽見似乎有寒風在他耳邊嗚咽。

不,不是寒風。是曾經他手中的亡魂在朝他低語蔑笑。

仁宣帝閉著的眼睛倏地驚恐睜開,裏呼哧呼哧地氣,卻發現一道模糊影如松佇立近前。

燭火的餘中,得以讓他看清了近前青年清冷孤絕的面容。

一張肖似他母親的臉。

元淨嬈,元淨嬈……

這些年來,這三個字如芒刺在心,怨懟恨意是他對最狂瀾的

這個人太自視清高,不識好歹。

盡管不願意承認,但仁宣帝心底清楚,他對的兒子也有著恨之骨的報複

即便這也是自己的親骨

他一邊命欽天監給這個孩子打上生帶災厄的烙印,一邊又予他世人敬仰的儲君份,讓他置于風口浪尖上,為衆矢之的。

多年來,他倚仗這柄親手鍛造的利刃有了仁君仁父的名。

可不知從何時起,他發覺自己竟已無力阻遏其鋒芒。

無數個輾轉難眠的夜晚,他也暗自慶幸,幸而這個患,早在謝清硯出生時,就已經被自己用冥霜遏制了。

但此刻,居然是他先于生死一線的邊緣。

仁宣帝灰白,死死地盯住謝清硯,竟恍然驚覺,不到短短一年的時間裏,當初縈繞在他上的沉郁死氣已然無存。

他心頭倏地咯噔一下,升起了一個幾乎不可能的猜測:“你……你上的毒解了?”

謝清硯冷眼看著他,沉靜至極,并未與他多言。

“怎、怎麽會?”仁宣帝的思緒自顧飄忽著,憶起明明當初善氏萬分肯定冥霜無解,那怎還會——不對!他腦海中陡然閃過一個影,那個半年前從烏闐帶回的子。

烏闐,烏闐……那個盛行巫蠱之的西南之地,他怎能如此重要的問題。

看著雙目驚愕的仁宣帝,謝清硯道:“放心,我不會讓你死。”

絕不會這麽輕易死,畢竟他欠下的陳年舊債還未還清。

仁宣帝愣了一愣,渙散的目中迸發出一希冀,卻在看清他眼底的寒意和決絕時,逐漸委頓下去。

這把屢試屢驗的刀最終還是將刀尖對準了他的咽

從神仙臺出來時,天穹漆黑,謝清硯深吸一口氣,冰涼徹骨的寒風爭先灌口鼻。這一刻,渾恍若浸一池冰水,無邊寒意襲卷而來。

他提步走下神仙臺高高的長階,高聳的宮牆,恢弘的殿宇逐漸沒于視線之下。

四周不見宮侍,惟餘玄甲軍還在清理叛軍留下的殘局。

他朝外大步而去。

深不見頭的宮道一直延向宮門。

馮榮祿帶著幾名隨從,等候在宮門一側,一見到謝清硯,眼便紅了,他心頭五味雜陳:“殿下您可回了!”

謝清硯朝他微微頷首,問道:“你近來可安好?”

“勞殿下掛念,都好,都好!”馮榮祿心生暖意,老淚縱橫,又急忙抹去眼淚,“郎怎未同您一起歸程?”

“行程匆迫,吃不消。再者,在朔州時尋到了親人,他們不日便可一同抵京。”

謝清硯將這幾月來朔州發生的事同他簡述了一遍。

馮榮祿聽完不無震驚訝然,須臾,生出莫大欣悅:“想不到郎竟是鎮北王胞妹!兜兜轉轉,真是蒼天有眼,命運垂憐。”

話到這裏停住,馮榮祿突然想到褚家遭的過往,那場分崩離析,家破人亡的劫難,命運并未眷顧他們。他無法再說下去,雙眼再度

謝清硯垂下眼眸,良久只道:“走,回去吧。”

夜深雪重,風急撼樹。

回到東宮後,謝清硯幾乎是迫切地推開寢殿殿門,這一剎那,鼻息之中,仿佛還充盈著他悉的餘馨,將他瞬息包裹。

直至此刻,一路冰封的軀才逐漸融化。

殿銀炭已燒得殆盡,馮榮祿趕忙喚人來換上新的。

對于宮裏那位,馮榮祿亦是恨不得拆其骨煎其。他伴隨太子從襁褓到青年,再是清楚不過這些年的不易。仁宣帝于太子而言不是之恩,而是索命的業障,過往皇帝的種種所為,都令他如刀山火海。

好在天有眼,命不赦,報應終是臨到這批皮作惡的人上了。

侍退下後,馮榮祿向那道凝立的影,心口也跟著發沉,想說些什麽,但終究也是悄聲闔上殿門,退了下去。

夜已過半,雪還在下。

寢殿裏寂靜無聲,唯有燈架上幾盞燭火在靜燃,窗而進的夜風吹得它們曳閃,如漂浮無的野草。

謝清硯獨坐案前,向那幾束燭影,整個人驟然放空之後,一強烈的孤寂倏忽而至,難以平靜。

此刻,盤亙在心頭的不是多年仇消的暢快,而是浸骨髓的思念。

他想,很想。

往日的一言一語,一顰一笑,全都像猶未散盡的燭煙,纏繞在他心頭。

應當已經從朔州出發來了,只是不知此時會行到何了。

不知過了多久,閉的窗欞傳來“篤篤”叩擊聲,謝清硯如夢方醒,視線從燭影上離開。他起走到窗前,推開窗,只見海東青探進來,獻寶似的,將整個脖子和腦袋往他手裏拱。

謝清硯不明白它為何突然犯病,正要擡手推開,目忽而微微一,發現了異樣。

撥開那層的羽翼屏障,只見海東青的脖子上系著紅繩,繩上懸系著一個指蓋大小的木雕。

木雕用的是朔州最常見的紅柳木,謝清硯想起檀禾曾從兄長那兒抱回的一盒紅魚木雕,也是這種木頭。

仔細瞧這圓胖的小木雕,鳥不似鳥,不似,許久他才依稀在它上瞧出幾分鷹的影子。

是雕刻的海東青,且只能是出自之手。

謝清硯看得忍俊不,笑出聲來。

他把玩著這木雕,轉而又有幾分吃味:“你何時又飛回去找的?唔……居然還給你親手做了這小東西。”

明明當初樂陶陶地說,做出來的第一個要給他。

海東青哪裏會說話,只興地低嘯一聲,兩只爪子踩地,昂首,撲騰翅膀原地蹦跳了幾下,看起來得意洋洋。

在徹底惹惱它主人前,趕一個旋,振翅再次飛向茫茫夜幕。

那羽翅卷起的風也隨之而去,一并吹向歸途的旅人。

卯時初天還未大亮,碎星稀寥,一行人準備離開夜宿的客棧。

褚淵帶著一隊百來號的人馬從朔州出發,冰凍天行路緩慢,他們走走停停,路程過半,倒也不算慢,估著再有六七日就能到上京了。

出了客棧門,元簪瑤個懶腰,向尚還昏昧的天空去。

“怎麽這兩日都不見海東青跟著咱們了?”

自從他們離開朔州後,隊伍上空便時常盤旋著一只鷹隼,起先褚淵還疑心是想伏擊傷人的猛禽,正趕退,等離得近了,才發現是謝清硯養的那只海東青。

檀禾同樣萬分奇怪:“前幾日我給它脖上系了個配,沒想之後便再沒看見了。”

結著白霜的枯葉從枝頭飄落,檀禾擡頭,視線順著周遭禿禿的樹林上移逡巡,連只烏也不見,更別說鷹了。

心底有一個猜測,角牽起:“也許它是飛回京城了。”

的確如所想,海東青得了一個小墜子,便即刻飛回去向主人炫耀了。

元簪瑤只心生羨慕:“我要是也長翅膀就好了,這樣朝夕之間便能見到家人了。”離家太久,想爹娘了。

聞言,檀禾亦是心起伏,低低道:“是啊,來去自如。”

天長路遠,關山難越。

于是思念扇了下翅膀,扶風而去,越千裏之遙,直抵所念。

出發前褚淵命人將馬喂好,又買些草料,看時辰和天差不多了,招呼人整裝待發。

穿山而過的風呼嘯著席卷撲來,褚淵擔心二人凍,站在風口遮擋:“快上馬車,寒風凍人,小心染上風寒。”

他這一路是又當兄長又當僕,碎了心,冬日在外行路不比尋常,一旦著了邪風,很容易致病。等兩人應聲坐上馬車,褚淵還是不放心,找來厚實狐裘,麻利將二人從頭到腳罩住。

車馬隊伍再度啓程,一路向上京的方向閑踏而去。

上京的黎明在不安裏降臨,伴隨著無數急踏的腳步聲。

懷王謝清乾懷豺狼之心,圖謀逆的罪行很快傳遍京城,四下嘩然。幸而太子歸京,這場宮廷政變才及時被鎮,并未引起更大範圍的腥波

只是如今的殘局還尚存餘波。

皇帝于神仙臺被二皇子所傷,徹底病危無法料理國事,太子謝清硯作為儲君監國秉政,朝堂形勢急轉,一衆懷王黨羽更是人人自危,唯恐陷殺戮獄海。

但慶幸的是,太子只下詔查實,凡參與擬定謀反計策及篡逆行者,一律收捕廷尉論罪。

上京這場落在弓刀之上的雪,時落時歇,五日方休。

雪停之際,晴鋪覆,懷王謀逆之禍的餘波也至此平息。

懷王被死,董妃于宮中自戕,其謀黨中有人下獄問斬,有人免職被貶流放。

宮闈朝堂從來都是權力廝殺場,一方倒下,另一方站起

國不可一日無君,仁宣帝龍病癱,天下惶懼。于是大臣們紛紛請願太子即刻繼統承祧,登大寶之位,主持大局,以圖恢複朝綱,安人心。

謝清硯并未推,只說要再等等。

按規矩,新帝登基大典確實一般要等一個月左右,但那些老臣們等不及了,唯恐這期間再出什麽天地改子。

可沒過幾日,他們便發現,太子對登基這件事似乎并不著急,且他在忙備親。

這個消息不脛而走。

欽天監茫茫然擱下手中揀蔔的登基大典日子,算起了婚儀吉日,尚局趕制的也不是帝王登基所穿的袞冕,而是皇後冠袆

況委實令人震驚,畢竟此前半點風聲都未曾聽聞。他們好奇心太盛,但鑒于太子的脾,又無人敢隨意探問,只明裏暗裏互相打聽。

唯有元家知道些,他們激萬分,太子娶親的必定是那位檀郎,這意味著他們的簪瑤定也是從朔州回來了!

另一邊,偌大東宮因它主人的歸來似乎恢複了往日的生機,但馮榮祿仍覺著空至極。

于是,他又開始翹首以盼著,希能盡快等到遠歸的檀禾。只是沒想到,影衛的信竟比人先一步到達東宮。

馮榮祿展開薄薄的信紙,只瞇眼一瞧,立刻朝外直奔而去,儼然一副喜上眉梢的樣子。

原是前幾日的暴雪阻途,檀禾們到了離上京有二百多裏的薊州城時,道積雪有齊膝深,車馬難行,只能暫時停宿驛舍,等雪稍融個兩日再出發。

除了兵變那夜太子回了東宮外,其餘時日政務纏,馮榮祿連面也見不上他。

馮榮祿一路奔至政事堂,他想告訴殿下這個好消息,卻被政事堂的宰執們告知,晌午太子頒完旨令後,便即刻去往薊州了。

是夜,薊州驛舍裏。

火盆燒得甚旺,不時傳來輕細的噼啪響,整間屋暖烘烘的。但檀禾畏寒,半夜裏被冷如冰錐的雙腳凍醒,之後便再無法眠。

原先與簪瑤同宿一床,但簪瑤這兩日風有些發熱,怕傳染于,只能分開。

夜長得很,靜悄悄的。

檀禾左右睡不著,側耳傾聽,外面偶有一兩聲狗吠,或是籬笆積雪墜落聲,遠似乎還有旅人經過,一聲低低馬嘶傳來。

若是沒有大雪封路,今夜們也能到上京了。

伴著這細微紛雜的聲音,檀禾心思輾轉,翻將四個被角嚴實,裹被衾,著那一豆昏黃燭火,漸漸昏昏睡,忽然聞得房門輕叩聲。

瞌睡蟲徹底掉了,檀禾霎時心裏一,起先還疑心自己聽錯了,直到那叩門聲再次響起,還伴著一道再悉不過的低聲。

“阿禾,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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