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牌
皓月當空,落下皎皎清輝。
一時意氣來到昭宮外,著那道象征著森嚴皇權的宮門,韞棠卻失了請人通傳的勇氣。
夜已深,著五品服,是憑什麽來求裴晗?
君臣有別,要論他們過去的誼麽。
“走吧。”韞棠的聲音沮喪,更多的是對祖母病的擔憂。
從慈安宮到昭宮不遠不近一段路程,足夠冷靜下來。
“小姐……不進去嗎?”
韞棠沒有正面答:“還是明日一早來求太後娘娘。”
事關祖母,總讓難以理智。
正猶豫間,昭宮宮門忽而被推開一小半,出來的卻是高全。
“姜尚儀在此,可是有何事?”他撞見韞棠,問道。
“我……家中傳來消息,祖母抱恙,我想請旨出宮一趟。”
“原是如此。”
韞棠垂眸:“後宮之事理應稟告太後娘娘做主。只是娘娘今夜已就寢不便煩擾,故而……”
高全了然:“陛下尚未歇下。尚儀請稍候,我這便去通傳。”
“多謝高總管。”韞棠心中激,暫顧不得其他。
在昭宮門前等了不到半刻鐘的工夫,高全去而複返。
“此乃出宮令牌,尚儀收好。”他將一枚通行玉牌到韞棠手中,“我正好有差事在,不如順路送尚儀一程?”
此刻宮門已下鑰,有高全出面會方便許多。
韞棠誠摯地道了謝,不用當面見到裴晗,心下亦不自覺松快許多。
高全與韞棠同行一陣,將韞棠送到了最近的南華門。
有兩輛出宮的車駕停在此,韞棠手執玉牌,他們自會相送。
“今夜實在謝過高總管。”
“尚儀言重了。”
車夫套好車,等馬車順利駛出了宮門,高全方回宮複命。
昭宮寢殿中,仍燭火通明。
“陛下,已經將尚儀大人送出宮了。”
“嗯。”
裴晗翻過一頁兵書,淡淡應下。
“姜老夫人的病,著人打聽過,隨時來稟。”
“是,奴才明白。”
今夜的消息陛下知道得不算早。姜大小姐在昭宮外徘徊時,陛下先吩咐了人去預備車駕。
“還有何事?”
“陛下……為何不見姜大小姐?”高全想不明白,忍不住多問了一句。
“此刻怕是難分心見朕。”裴晗淡聲道。
姜老夫人染疾,璇兒必定憂心不已,何必多耽誤時辰。
高全撥過燈芯,讓燭火更亮堂些,不再多話。
……
街上已無行人,馬車停在姜府後門外時,剛過戌時。
采桃下了車馬去叩門,“篤篤”的敲門聲在寂靜的夜裏格外清晰。
等了一會兒,門後傳來落鎖的聲音,打開了一條。
“于伯。”采桃急切道。
借著手中燈籠,于管事認出采桃,關切道:“你不是隨小姐在宮中嗎?都這麽晚了,怎麽突然回來了?”
他餘瞥見立在馬車前的韞棠,忙打開了門。
“大小姐。”
韞棠吩咐采桃拿了袋賞錢給車夫,道了一聲“有勞”。
于管事等著們二人進府,重新給後門上鑰。
車夫分過賞錢,揚鞭回宮。
未多耽擱,采桃從于管事手中接了燈籠,跟著韞棠一路趕去泰安院。
祖母臥房中燭火仍亮著,韞棠不由加快腳步。
“大小姐。”
“大小姐。”
李嬤嬤聞聲而出,見到一服的韞棠不由訝然:“夜深重的,大小姐怎麽出宮了?”
韞棠眸中滿是焦急之:“祖母如何了?”
“老夫人已無大礙,服了藥尚未睡下。大小姐請。”
“是阿璇回來了?”
姜老夫人的聲音傳來,韞棠進了屋,應聲道:“祖母。”
見祖母半倚在榻上,氣尚可。
“你這孩子,大半夜不在宮中歇著,跑回府作甚?”看向李嬤嬤,“誰多的?”
李嬤嬤亦不清楚:“大約是夫人傳的消息。”小丫頭收拾了藥碗,韞棠道:“大夫如何說?”
“大小姐莫憂心。大夫說老夫人是氣虧虛,才致脾胃不調,并無大礙,好生將養便會無事。”
韞棠懸著的心總算放下些:“藥方可有,讓我瞧瞧。”
李嬤嬤道:“是回春堂兩位大夫一同商議著開的。昨日府中還請了一位太醫,也開了一張方子,都說無礙。”
小丫鬟要去尋藥方,姜老夫人制止道:“你這孩子,又不通藥理。要看也是明日再看,趕回房休息去。”
“我——”
“大小姐安心,這兒有我們伺候呢。”李嬤嬤接話道。
夜已深,姜老夫人揮揮手,讓李嬤嬤親自送韞棠回去,不容反駁。
韞棠的瑾和院離泰安院不遠,有事亦可隨時照應。
韞棠無奈起,不敢違拗老人家心意:“那孫明日再來。”
現下留在此,也是打擾祖母休息。
“快去吧。”
韞棠走出幾步,忍不住回頭。
姜老夫人對笑了笑,心中寬。
……
翌日清晨,韞棠早早便到泰安院中請安。
姜老夫人向來醒得早,韞棠服侍祖母用過早膳,李嬤嬤在小廚房裏看著人熬藥。
“昨夜宮門都該落鎖了吧,你是如何出宮的?”
姜老夫人問起此事,韞棠低頭看藥方:“孫向太後娘娘求了恩典。”
來宮中傳話之人將病說得不清不楚,實在是放心不下。
老夫人搖頭,并不贊許:“你在宮中為不易,還是應該謹守規矩,免得被人拿住了錯,借機為難于你。”
韞棠點頭:“孫知道。”
祖孫二人敘話一陣,安氏也帶了家中幾個姑娘來請安。
“韞棠何時回來的?”側,接到母親眼神提醒的姜妙棠不不願隨二姐一禮:“長姐安好。”
韞棠有意答道:“昨日夜裏。”
“分明沒什麽大事,也難為這孩子連夜向太後娘娘請旨出宮。”
安氏道:“大小姐一片孝心,實在難得。”
說了會兒話,到了老夫人吃藥的時辰,李嬤嬤將新熬好的藥送進來。
清苦的藥香頓時在屋彌漫,安氏接過藥碗,待藥涼些侍奉婆母湯藥。
姜老夫人尋了個由頭,將韞棠姐妹幾人都支了出去。
姜妙棠自然不願意在屋中聞藥味,姜清棠也要回房溫書。
李嬤嬤送了幾位小姐,韞棠在屋外停了停:“祖母昨晚睡得可好?”
“用過安神湯,好多了。”李嬤嬤避重就輕。
裏屋中有聲音傳來:“……我與你說過多遍了,無事不要傳消息到宮中,白白惹得韞棠心焦。”
姜老夫人語帶責備,安氏道:“母親教訓得是,媳婦謹記。”
韞棠沉默一會兒,問道:“父親呢?”
說起姜尚書,李嬤嬤無奈:“家主忙于朝廷政務,宅之事都是夫人在管。”
朝政繁忙,們都知曉。老夫人病了這些日子,即使姜尚書來探,老夫人也不會多留他,怕耽誤他要事。
可……姜尚書這個親兒子偏偏一次都沒有來過,都推給了夫人。
李嬤嬤看著都覺心寒。昔年老夫人嫁姜府時,太夫人不喜,明裏暗裏為難。太夫人乃魏國公府嫡長,下嫁到姜府,連老太爺都不敢對說一句重話。
那時老爺政事繁忙,也不便多手。夫人就這麽熬了整整兩年,好不容易生下嫡子在府中站穩腳跟,太夫人又以老夫人要管家為由,將才斷的尚書大人抱去了房中。
偌大一個姜府,老夫人上上下下打理,太夫人掣肘。每每去看自己的兒子時,還總被太夫人院中推三阻四。
姜尚書一直長在太夫人膝下,與老夫人雖為親生母子,卻從來都不親近。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太夫人將自己的孫兒教養得極好,詩書禮樂樣樣都沒落下。
大約正是因為自己在婆母手中過苦,所以當夫人嫁進來時,老夫人手把手教管家,幫著在府中立威。夫人是極聰慧能幹的子,老夫人放心了權,頤養天年。
即便是繼夫人安氏,老夫人縱然不滿姜尚書一年續弦,卻也從沒起過刁難的心思,照例給了作為姜家主母的面。
“小姐回房去吧,老夫人這兒有人伺候。”李嬤嬤溫和道,“小姐照顧好自己了,老夫人才能安心養病。比起在泰安院,老夫人會更想小姐好生歇息。”
“大夫什麽時候來請脈?”
“多是在未時。”
韞棠點點頭:“那我未時再來。有勞李嬤嬤費心。”
瑾和院,出宮的玉牌被臨時收在了韞棠臥房的多寶閣中。
“采桃,讓車夫備車,我要先進宮一趟。”
借用了通行玉牌一日,須得完璧歸趙。除此之外,還要向太後娘娘告一日假,也不知娘娘會不會怪罪。
韞棠懷揣心事,宮的馬車上,才發覺手中令牌上順著玉的紋路刻了一個“晗”字。昨夜匆匆回府,都未及細看。
“高總管。”
書房外,高全客氣道:“陛下就在裏面,我這便替尚儀通傳。”
“陛下政務繁忙,不必了。”韞棠攔住他,取出袖中的玉牌道,“還請高總管替我還陛下,先在此謝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