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搖
醒來已是夜半時分,韞棠是被醒的。
聽見裏間靜,采梨點起幾支燭火。
早就過了用膳的時辰,連膳房為備下的宵夜業已閉門。
韞棠披起,好在采梨給留出了飯菜,只是已然涼。
“奴婢想法子給小姐熱一熱吧。”采梨起腦筋,韞棠搖頭:“夏夜裏,不妨事。”
采梨從食盒中取出飯食,有三鮮丸子和清炒時蔬各一品,配了一碗米飯。
為韞棠倒了杯溫水,飯菜雖涼,但韞棠著亦覺尚可。
采梨道:“若是在府中就好了,奴婢還能給小姐下一碗面。”
想起老夫人的代,不由慨。
小姐在宮中為許久,不知何時辭。
婚姻大事懸在眼前,韞棠的筷子停了停,而後才夾起一粒丸子。
在家中自是千好萬好,卻也不能等家中庇護一輩子。
用過晚飯,一時不便就寢,韞棠去院中散步消食。
今夜是殘月,月暗淡。
近來實在繁忙,已許久沒有閑心靜思。
後日是裴晗生辰,坐擁四海之人,大抵不會再缺什麽。
有些事,多想無益。
韞棠笑了笑,記起七夕那晚對自己的承諾。
還是該早早踏出那一步才是。
再這麽優寡斷下去,連都要厭煩自己。
……
翌日午後韞棠回府,便被祖母去了泰安院中。
府中幾位妹妹皆在,想來都是為了嘉會節之事。
姜尚書明日辰時會赴朝和殿,隨文武百為陛下賀壽。到了午時,朝和殿外壽宴開始,一直要到未時方結束。王室親貴,藩王重臣俱列席上,等閑員以此為榮。
晚宴是莊慧太後為陛下所設,就定于承明殿中,姜府幾位眷皆在邀之列。
韞棠聽著安氏一不茍地囑咐宴會要陳,何時宮,在何由導引,如何就座,如何行禮等等。宴會由參與持,昨天才最終敲定,自然再清楚不過。
說起來,原本一幹事宜分明已無礙,卻在最後幾日接二連三被尋了各種由頭推翻,以至于忙得連軸轉。
有說是與天象不合,有說是過于陳腐,林林總總的理由,還多是沖著尚儀局分事來。
現下想一想,似乎太過巧合,像是……像是有人故意為難尚儀局似的。
“可都聽明白了?”安氏的聲音落下。
明日的宮宴非同小可,多王室命婦都在,萬不能丟了姜家小姐的臉面。是以再三叮囑,對膝下長姜婉棠更是悉心代。
見幾位姑娘都已記下,老夫人輕輕頷首,泰安院的侍們捧了描彩的托盤上前,站到各位小姐面前。
上回小姐們擇選的寶石加急打制了頭面首飾,其中一半的花費從公中出,另一半則是老夫人的幾。姜老夫人的私庫中存了不好東西,尋機會拿出來了些。
姜妙棠滿心歡喜地看著自己的一對銀累嵌寶石的耳墜,一枚赤金墜紅寶的瓔珞,另有頂簪一支,鬢簪一對,挑心一支,皆是套的金嵌紅寶。
年歲尚小,妝匣中貴重件不多。今日得了這些寶貝,又要去宮中赴宴,不由心花怒放。
韞棠得的是一支銜珠雕花的金累蝶形釵,鑲嵌的那一枚紅寶石極好,別出心裁地做了花心,蝶棲于花上,整支發簪考究華貴,很有巧思。除此之外,還有一對赤金纏珠的石榴手鐲,是祖母私下添給的。
采梨收了東西立于韞棠側,見四小姐目打量過來,只是得含笑。
赴宴的衫姜老夫人與安氏同樣已為五位姑娘準備好,都是用了當下時興的布料裁剪而。
當中一套水紅蘇繡的月華錦襦是老夫人特意選了給韞棠的。水紅一,既契合陛下壽宴的喜慶,又不會顯得沉悶。姜妙棠與姜芷棠看得目不轉睛,上頭繡紋致無比,花心點綴了珍珠與小玉石,擺曳于地,若穿上不知該有多麽漂亮。
只可惜,想也知道是長姐的。
給姜妙棠的是一櫻如意雲煙,很適合這個俏的年紀。姜芷棠的襦與制式相仿,只不過換作了淺黃。
姜妙棠看著屬于二姐的一套妃的飛彩流花,那般明張揚的繡樣更合的喜好。但母親在請繡娘裁時已再三言明,二姐的裳不許打主意,日後再給準備更好的。
撇撇,不不願才按捺下來。
各套衫都是按幾位小姐的尺寸定做,韞棠應祖母的話在廂房試穿過。
姜老夫人上下打量一圈,腰稍稍寬大了兩指。
這也沒有辦法,其他幾位小姐的或多或都修改過,韞棠一直在宮中忙碌,來不及為調整。
雖未著意打扮,單裳上依舊奪目,讓人移不開目。
安氏暗暗點頭,雖說老夫人偏心將這裳直接給了韞棠,但這樣華的衫確實是大小姐最能住,不會讓人有半點裳比人更出彩的念頭。
韞棠是家中長,人又出挑,倒是由衷希大小姐能有一門高嫁的好姻緣。
別的不提,有韞棠作例,後頭幾位小姐隨之水漲船高,的兩個兒議親時底氣能更足。
在泰安院中用過晚膳,幾方人都心滿意足地各自回去。
韞棠留下陪祖母說了會兒話,姜老夫人招招手,李嬤嬤取了東西來。
“這是你外祖母給你的。”姜老夫人笑道,“你總無暇回府,來不及親自到你手上。”
檀木雕花的匣子打開,絨墊上是一對金累花飾明玉耳墜。花飾花蕊均鑲嵌珍珠一粒,與明玉相輝映。
怕琴心院那眼紅,姜老夫人特意沒讓們知曉。省得四丫頭又要爭個高低長短,鬧得父親不得安生。
這些年姜尚書私下偏心給琴心院的東西不,姜老夫人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罷了。
好在韞棠爭氣,從不多在意這些。
……
回到瑾和院中,采桃忙著帶小丫鬟將韞棠赴宴的掛起,小心翼翼怕多了褶皺。
采梨問道:“小姐,明日梳個什麽發式相配?”
這衫如此華,發髻自然不能馬虎。
韞棠懶懶的:“午後才宮呢,明日再議吧。”
吩咐人打水沐浴,寢房早早地熄了燭火。
一夜好眠。
祖母一早吩咐免了第二日的請安,由各位小姐自己在院中裝扮。
韞棠簡單用了午膳,在采桃采梨的服侍下換上了簇新的。
的手輕輕拂過繡樣,料極佳,其上綴飾的珠玉折出華彩。
坐于銅鏡前,采桃幫著韞棠將擺鋪陳開,不湊近瞧宛如盛開的花朵。
采梨執了象牙梳,最是手巧,只不過韞棠素日多以服示人,極換新的發式。
銅鏡之中,面容姣的子墨發傾瀉如上好的綢。
采梨一縷一縷編盤,搭配著衫,為韞棠梳就了驚鵠髻。
妝匣一層層打開,采梨仔細為韞棠簪上發飾。
老夫人給的銜珠雕花的蝶形釵極為巧,簪在發側靈無雙。
只是還缺了一枚主簪。
采梨的目掃過妝臺上各式珠釵步搖,在韞棠發髻上一一比過,總覺差了些意思。
采桃跟著腦筋,獻寶似的捧出一支金累并海棠步搖,正是景王世子所贈那一支。
采梨接過比了比,其上鑲嵌的三寶石恰與韞棠上的繡紋相配,亦足夠面。
“小姐以為如何?”
銅鏡中映出步搖的璀璨,韞棠輕輕搖了搖頭。
“先上妝。”
“是,小姐。”
于是描眉花鈿,再點上些許脂和胭脂,無需濃妝豔抹,已是容無雙。
對鏡戴上一對明玉耳墜,韞棠又將那對赤金纏珠的石榴手鐲套在皓腕上。
發髻上仍缺了一枚華簪,坐了片刻,韞棠道:“去取鑰匙來。”
采梨知心意,很快妝匣底上鎖的那一層被韞棠親自打開,取出了一支垂珠卻月嵌明珠的流蘇步搖。
“便它罷。”
采梨為韞棠簪上,華麗的流蘇垂于耳畔,映生輝。
待得妝,采桃仔細看道:“這支步搖也很相配,小姐眼真好。”
明珠流轉,映出鏡中子傾城容。
采桃喜滋滋地想,這京城第一人的稱號,自家小姐完全是可以爭一爭的。
只不過小姐更沉心于事務,出席這種場合罷了。
“走吧。”
韞棠帶了采梨和采桃出門,先去泰安院中。
姜老夫人一品誥命在,今日按品大妝。朱紫的禮大氣端莊,發髻上九樹金翠釵鈿分毫不。
細細打量過韞棠,心下滿意,目掃及那支明珠步搖時,卻停了停。
“這支步搖倒是從未見你戴過,有些眼生。”
韞棠愣了愣:“孫想著與這裳相稱,從妝匣裏尋出來的。”
解釋幾句,好在祖母沒有繼續追問,這才松了口氣。
今日姜府備下了兩輛宮的馬車,姜老夫人帶著韞棠與三姑娘姜清棠坐了第一輛馬車,安氏帶著其他三位姑娘坐在後頭馬車上。
車夫揚鞭,韞棠鬢側的步搖隨著車駕前進微微晃,流蘇末尾的明珠拂過臉頰,有些涼。
除了韞棠外,家中幾位姐妹多是初次宮。尤其是年歲尚小的姜妙棠,心中雀躍不已。
悉的宮城近在眼前,車駕停穩,韞棠踩著車凳下了馬車。
落在上,明珠折出芒。
朝和殿上的宴席此刻已臨近散場,所有人的目漸漸彙聚在後宮夜宴上。
有宮人上前引路,韞棠整理過鬢邊步搖。
踏宮門時,韞棠提醒自己道,今日的不再是姜尚儀,而是姜家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