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位
“祖母,母親。”
同家中眷在承明殿外相遇,正是按了既定的時辰。
安氏姿態一如既往地親和,韞棠上前與一左一右伴在祖母側。
姜老夫人輕輕拍了拍韞棠的手,眸中出一點笑來。
雖說中秋宮宴定于晚間,但姜家的姑娘們也是清早起梳洗裝扮,至午後出門,不敢有半點馬虎。
韞棠見家中幾位妹妹皆偏淡雅,大約是顧忌姜恒樟風波才平息不久,不便引人注目。
這一點上,安氏考慮得很是妥當。
離開宴尚有些時辰,們便先去附近的花廳休憩。
赴宴的賓客來了不,多是嘉會節上的悉面孔,聚在一也有許多話可說。
姜妙棠難得地沒有出去尋相識的小姐作伴,而是老老實實地坐在二姐旁。
原本與兵部侍郎家的林小姐玩得不錯,又有六部幾位低階員的小姐圍著們。
林三姑娘門第樣貌都遜一籌,一直被穩穩一頭。
可是林三姑娘嫡親的哥哥新立了戰功,前途無限。父親也有接任兵部尚書之職,林家上下喜氣洋洋。反觀自己兄長這邊,功名半點沾不上也就罷了,偏偏還惹出這等丟人現眼的事。
其他幾位小姐見風使舵,都去捧林三姑娘,私下裏又將兄長的事當作笑料來談。
姜妙棠生著悶氣,這幾日幹脆不與們往來,眼不見為淨。
家中也煩心,父親新納了幾房妾室,尤其是白姨娘已經懷有孕。
雖說父親待母親如常,掌家大權還在母親手中,幾位姨娘對母親亦恭順,掀不起風浪,可看得出母親時常為此憂心。
白姨娘生的若是兒,只怕要來分和二姐的寵;若生的是個兒子,那可就愈發棘手。
二姐是個溫吞的子,不爭不強,沒幾年又要出閣。如今許多話母親會越過二姐,直接同傾訴。
姜妙棠自覺要做母親的左膀右臂,為母親分憂。
家中二哥的傷勢好轉不,母親已經開始督著他讀書。
在一旁用心幫著,不為別的,二哥,才能為和母親爭回一口氣。
……
嘉會節珠玉在前,今夜的中秋宮宴倒沒什麽看頭。
前些年先帝纏綿病榻,幾位皇子爭鬥得厲害,宮廷的中秋節都是草草而辦。今歲提了些規制,只是完全不能與嘉會節相較罷了。
照例熱鬧的竹管弦,唯有樂坊新排演的幾支舞曲有些看頭。
菜式多大同小異,簡單換了樣式罷了。
不過席上新釀的桂花酒值得一提,芳香甜醉。
桂花酒并不烈,因而姜老夫人與安氏還是允準家中的姑娘們飲上一二盞。
貴客如雲,席上姜家的位置靠中段,面又不易惹是非,是個相對自在的所在。
韞棠與二妹姜婉棠共坐一席,上方是祖母與安氏的席位,後邊另外三個妹妹坐一席。
宴席的幾十道菜式韞棠知于心,歌舞在前,人也輕松。
傳菜的侍依次送上湯羹,在們席上先奉予韞棠。
琉璃碗盞中盛著碧瑩瑩的湯羹,清亮鮮香。名字也好聽,喚作碧澗羹。
姜婉棠的目被這碗湯羹吸引,到底是宮中手藝,非外間尋常可見。
賓客人數衆多,許多侍是臨時從旁的宮室調而來。
韞棠面前的碧澗羹被穩穩放下,只是那侍手中托盤卻隨著其作傾斜,餘下的那盞碧澗羹落,溫熱的羹湯灑出大半在盤中。
韞棠眼疾手快替扶住盤盞,煙紫的袖擺展開,劃出一道翩然風景。
姜婉棠愣愣地看著倒向自己的盤盞,直到此刻才反應過來。
“二位小姐恕罪。”
那侍手忙腳,也是初次做這樣的事,回去只怕不了責罰。
“無妨。”
只是袖擺上沾了些湯漬,韞棠沒有多為難。
安氏早就發覺這侍手腳,奈何是在宮中,不便呵斥。
韞棠聲吩咐侍退下,側首對看來的姜老夫人道:“祖母,我去換裳。”
在宮中有備用的,不是什麽大事。
姜老夫人便吩咐采梨陪著韞棠出去。席上的那碗碧澗羹,韞棠先讓與了二妹。
安靜離席,中秋宮宴難免乏味,歌舞也是在尚局中參看過數遍的,眼下倒正好有了借口出去氣。
席上曲并未引起太多人注意。座上的裴晗低聲對高全代了幾句。
殿門外,一位眼的侍欠對韞棠一禮:“姜大小姐安好。奴婢乃昭宮一等掌事宮桑珠,在此帶您後殿去更。”
韞棠記得,上回從天香居中回宮,那間殿宇中正是主事宮。
“有勞。”
後殿專供帝王宴會時休憩,眼下空著,有侍從在外看守。
桑珠做事極為周到,已經吩咐了侍去取新的。
韞棠在屏風後寬下外裳,不多時,新的一套送來。
湘妃牡丹紋流雲,甚至配了相襯的頭面。
桑珠問過韞棠之意,讓人收了被湯羹弄髒的,帶回姜府清洗。
換完裳,韞棠見小廳中新備了茶水點心,還添了兩卷話本。
另一位侍寧珠道:“姜小姐可在此稍作歇息。”
在後殿更省了不時間,韞棠的確不想如此快回到席上。
既有了正當的名目,在此躲個清靜也無不可。
韞棠翻開一頁書,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是奉旨閑。
新簪上的明珠步搖垂飾恰好到耳畔,桑珠贊道:“這裳正襯姜小姐。”
采梨點頭,小姐原先那套煙紫的繡工也用心,只是同這套完全無法相較。
就是……稍稍張揚了些,但不算逾制。
將薄薄的話本讀完,韞棠估算著時辰差不多了,方回席間。
宴席已至尾聲,落座前先與祖母致意。
姜老夫人目在周看過,只作不知,并未多問。
倒是姜妙棠著韞棠擺上致的牡丹刺繡,道:“長姐這件可真好看,是錦繡坊新做的?”
“比第一套還出彩呢。”姜芷棠忍不住接了話。
十三四歲的兩個姑娘不由羨豔,姐妹之中長姐的用度永遠是頭一份的。
們這麽一打岔,原本擔憂家中子的安氏也多打量了韞棠幾眼。
不記得公中給大小姐做過這樣一套,或許是老夫人私下給的,又或許是章府送來。
思及此,安氏輕嘆口氣,有個顯赫的娘家是多麽要。
如若不然,大小姐憑什麽超然幾位妹妹之上呢。
席散後,所有賓客各自歸家。
……
中秋後,各方使臣陸陸續續離京,宮中事務轉向清閑。
寧逸塵回西南前與韞棠告別,還煞有介事地贈了一枚印鑒。
他一本正經:“如若王府推行制有什麽阻礙,孤還得來向你求教。”
“知道了,世子殿下盡管放心。”韞棠笑著答。
西南與京都相隔千裏,若蓋上此印鑒,沿途驛站都會接下信件,一路送至西南。
“那麽,後會有期。”寧逸塵最後道。
“後會有期。”
下過幾場秋雨,天氣漸漸轉涼。
時隔月餘收到西南送來厚厚的信件時,韞棠才知道寧逸塵所言非虛。
拆開信封,當先一張是寧逸塵親筆,問候了近況,講了講西南這幾月來的趣事。
另一疊幾十頁的則并非出自他之手,大約是王府。
信中詳細講述了景王府數月推行制的狀況。景王妃雷厲風行,以韞棠擬上的條陳作為範本,再據王府形加以調整調配。闔府聽命于景王妃,再加上王妃手下諸多得力之人,施行起來頗有效,制初雛形。
韞棠一條條讀得認真,信中提到了推行制遇到的棘手之,不是韞棠未能預料到的。跟著思考對策之法,也與尚儀局兩三位商討過,著筆寫回信。
“在忙什麽?”
韞棠從案牘中擡首,才發現裴晗已經到了屋中。
幸虧是散值時分,尚儀局沒有多人。
讓采梨關了房門,筆尖潤了墨:“陛下隨意坐罷,待我寫完這一節。”
裴晗坐在對側等,查看過桌案上韞棠寫就的書文:“景王府?”
“是。”
韞棠一壁寫,一壁簡單向裴晗解釋了大概。
正好也想找人分景王府見聞,裴晗莫名了人選。
“景王妃開了筆考,從西南民間采選適齡子為王府。”
不願任用王府妃妾的陪嫁侍,對西南世家大族的小姐亦防備。
自民間考選,上任的更能忠于。
“西南地富庶,尋常民也有識文斷字者。雖說第一批挑上來的人參差不齊,暫時不堪大用,但王妃娘娘在府中開了小學堂,專司此事,為王府教導。”
普通人家的孩兒有機會景王府,都好生珍惜,勤勉向學。
景王府的制參照大靖,卻有諸多革新之,許多地方宮中都可以學一學。
自韞棠外祖母改制宮中以來,前前後後也有三四十年。
舊制中本就有先太皇太後和外祖母未遂的心願,這幾十年間,制度又生出新的弊病,需要及時加以修整。
聽韞棠說到宮中備選人數不多,一年不及一年,裴晗道:“你是亦想從民間考選?”
他一語說到韞棠的關鍵,切中肯綮。
韞棠點頭:“只是設想,真要施行起來怕是遙遙無期。”
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後宮亦然。
從皇後寶座到太後之尊,尚六局一直聽命于莊慧太後。太後娘娘事沉穩,不喜變。正是如此,崔尚宮知心意,也最得娘娘重用。
“若是——”裴晗笑著看向韞棠,語氣鄭重,“璇兒為後宮之主,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