閔恬并非愚鈍之人,車對話結束後,能清晰察覺到,關馭洲的反應異常。
回到酒店,對著手機猶豫許久,敲下一行字:【彌敦道的夜晚很,車仔面很好吃。】
本想借輕松話題,開啟兩人睡前閑聊,緩和微妙的氛圍。
可消息發出去,卻石沉大海,直到洗漱完躺在床上,手機依舊毫無靜。
盯著天花板,心里泛起一委屈。
莫名覺得,關導好不講道理。
次日一早,閔恬準時來到7樓會議室,剛推開門,就看到演員們已悉數到齊。
習慣朝主位掃一眼,發現位置空著,頓時生出疑,今天的圍讀至關重要,大導演不出席?
不便直接開口詢問,而是等魏副導落座後,才裝作不經意地旁敲側擊:“魏導,最後一場圍讀,是不是需要錄制視頻存檔?”
魏家銘聞言詫異:“你怎麼知道是最後一場?”
“猜的。”閔恬神未變,語氣自然。
對方了然地點點頭,一邊整理手中資料,一邊說:“你猜得準,今天過後,就要拍攝定妝照,休假三天,便等著項目開機了。”
說話間,工作人員已在角落布置攝像機,鏡頭正對會議室中央的演員區域,顯然是要全程記錄這場關鍵的圍讀。
可惜,花絮捕捉的畫面里,注定缺那位核心人的影。
看著空的主位,閔恬仍在揣測,關馭洲到底為什麼不來?是臨時有事耽誤,還是因為......
就在思緒萬千時,會議室大門毫無預兆地推開。
眾人下意識轉頭去,看到一風塵僕僕的大導演,從外面闊步走進來。
他臉上沒什麼多余表,一如既往地惜字如金,座不到十秒,就輕輕抬了抬下頜,簡潔吐出兩個字:“開始。”
今日的圍讀方式,與以往不同,重點轉向演員之間的現場對戲。
魏家銘曾私下,若對戲的兩位演員,達不到百分之九十以上的默契度,基本很難從關馭洲眼皮底下過關。
這個標準讓在場所有人瞬間提起神,誰都不想為第一個被卡住的對象。
按照劇本順序,打頭陣的自然是男主角。
衛凌是土生土長的港區人,國語不算流利,為保證臺詞的飽滿度和流暢,這次他選擇使用粵語。
就在閔恬猶豫,要不要將自己學了幾個月的塑料粵語展示給大家時,關馭洲淡淡開口:“緒不對。”
隨即,眾人的目聚焦到主位,然後又同地看向衛凌。
後者似乎也意識到自己的問題所在,點點頭道:“嗯,我再調整一下。”
于是,從第一句臺詞開始,重新來過。
小曲引得閔恬略有張,很明顯,開機前的最後一次圍讀,關馭洲對所有演員的要求,已提高到正式拍攝的程度,容不得半點馬虎。
第二次嘗試,衛凌迅速撥正狀態,并順利完了剩余部分。
接下來,到閔恬。
進角相對較快,前面把握得很好,無論語氣還是緒,都沒什麼可挑剔的地方,唯獨那句收尾臺詞,卻卡了足足十分鐘。
劇中這一場,是十九歲的聞音,人生中首次對一個異產生朦朧好,心思懵懂卻謹慎,不知該如何安放悄然滋生的愫。
鏡頭仿佛穿越時,回到泛著黃暈的舊港午後。
那日下著淅瀝小雨,聞音輕輕抬眼,目不經意掠過男人側臉,細心地發現,他靠近傘沿那側的肩頭,布料已被雨水洇大片深。
原來,這本就不算寬敞的傘,大部分都傾斜到了這邊。
察覺到的注視,男人不解地轉過頭來。
聞音連忙收回視線,假裝盯著前方從房檐連綿不斷滴落的雨串,仿佛里面藏著什麼吸引人的,就像此刻慌的心跳。
按照劇本設定,氛圍積攢足夠,聞音應該輕聲提議:“雨越下越大,要不你先走,我找個地方避避?”
簡單一句,無論怎麼嘗試,閔恬都始終無法找到那種既有逃避,又藏著試探的復雜覺。
要麼過于冷靜,像在說一件無關要的小事,要麼緒過滿,將心思表現的太明顯。
一次次地重復,又一次次地被關馭洲打斷。
隨時間推移,會議室里的氣氛逐漸變得凝重,所有人的目都投注在閔恬上,讓心里力越來越大。
良久,關馭洲從主位起,緩步走到閔恬面前。
他并未直接指出的問題,而是彎腰拿起桌上的劇本,垂目掃過那段人對白,低聲問:“過去二十三年,有沒有對誰心過。”
這句話只是在引導理解角,可落閔恬耳中,卻不住呼吸一滯。
一難以言喻的悸劃過心底。
下意識抬眸看向關馭洲,對方氣息深沉如海,原本投注于劇本的視線,如同電影慢鏡頭,緩緩移開,最終穩穩定格在臉上。
坐在對面的韓朔,看著閔恬的眼神里,不自覺染上幾分和,似乎也想聽聽的回答。
眾目睽睽之下,閔恬克制地避開關馭洲的對視,迅速低下頭,聲音維持平靜:“沒有。”
否認得干脆,說完,立刻將注意力重新集中在劇本上,指尖無意識地挲著紙張邊緣,仿佛剛才的提問,僅是一項普通的工作所需。
關馭洲沉默兩秒,眸幾不可察地暗了暗,沒再追問,而是繼續引導。
“沒有的經驗,可以借助共和想象。”男人嗓音依舊很近,他就立在後,半步之遙。
“試著回想一下,或者設想,如果你喜歡一個人,卻又不確定,他是否值得你主邁出第一步,在表明心意之前,是否會理智與并存地去試探,分析對方的言行舉止,以及任何有可能得到答案的蛛馬跡。”
他語速不快,每個字都清晰敲在閔恬的心上。仿佛帶著某種魔力,讓不由自主地幻想類似場景。
腦海中,浮現出昨晚車一幕。
事後懊悔,自己當時為何要多此一舉,給出那句累贅的解釋。結果越說越,反而顯得心虛,引他誤會。
同住一個屋檐,明明都在努力地靠近彼此,但又始終隔著一道無形的墻。
這面墻,關乎兩家商業利益。
不敢輕易越界。
也不敢輕易真。
換作聞音,何嘗不是如此。
異鄉,對僅見過兩次面的男人傾訴意,太冒險。從小生長的家庭環境,不允許犯這種識人不清的低級錯誤。
“再試試。” 關馭洲的聲音適時響起,打斷的思緒。
閔恬深吸口氣,閉上眼,努力將自驗與角相融合。
盛妍坐在一旁,全程目睹閔恬的窘境,心里難免又生出幾分高傲。
畢竟在眼里,自己這個鬥十年才拿到獎的視後,論基本功和表演經驗,肯定吊打閔恬。
有天賦,不代表就能演好主角,不是麼。
思緒未及一半,閔恬在眾人的關注下,慢慢睜開眼睛。等再次念出那句卡頓許久的臺詞時,整個人的狀態已截然不同。
角落攝像機全程記錄下這轉變的一幕,連負責掌鏡的攝影師,眼中都流出不加掩飾的贊嘆。
相比之前不斷喊“停”的十分鐘,這次的表演,堪稱胎換骨。
其他演員也紛紛出認可的表,作為男主角的衛凌,忍不住對閔恬點了點頭,表示詮釋得很完。
盛妍見狀,連忙配合著氣氛,角勾起一抹笑容,仿佛真的在為閔恬到高興。可誰都沒注意到,握著劇本的手指,正悄然收。
然而,風水流轉。
比起眾人的夸夸模式,大導演的神,卻平靜的毫無波瀾。
沒有任何評價之詞,只淡聲示意男二號韓朔:“時間有限,繼續。”
話音落下,會議室瞬間恢復安靜。
下一秒,到盛妍與韓朔對戲,同樣的悲劇降臨在了頭上。
由于對角理解出現偏差,表演方式太過用力,以至于被關馭洲指出問題,修改過程比閔恬還要艱難曲折。
飾演的馮莞,在這段劇中需要展現出既又恨的矛盾,可無論如何調整,都始終無法準確把握那種 “恨中藏” 的張力,反復卡在同一個位置。
留意到大導演的眉頭越皺越,盛妍的臉越來越難看,所剩無幾的優越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再也笑不出來。
圍讀結束後,演員們大多面帶倦,緒有些萎靡。
魏家銘不聲觀察大家的狀態,笑著上前‘鼓勵’道:“別喪氣,今天只是開胃菜。”
眾人:......
一場圍讀就已經這麼殘酷,真不敢想象等到正式拍攝時,會是怎樣的修羅場。
當然,在場各位也算見過風浪。
與其擔心關導的嚴厲,心里更多的,卻是一種迎接新挑戰的敬畏與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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