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馭洲的音量不高,卻清晰傳在場每一位耳里。
故事前期的陸征,只是一個憑借過人膽識和外表,躋博彩行業不到半年的疊碼仔。
他天生擁有出眾的廓和氣質,後天更是刻意模仿,習得一套似是而非的上流社會優雅腔調,但這層心涂抹的油彩之下,終究難以完全掩蓋出寒門底層的現實烙印。
所以,這樣的人,即使需要靠鮮的著來墊高自己的社會臺階,以此取信于那些揮金如土的豪客,也不可能真正做到從頭到腳,連每發都著一塵不染的矜貴與從容。
過于完的發型,反而了角塑造上一道刺眼的敗筆,離人應有的真實。
化妝師聽完關馭洲言簡意賅的要求,立刻心領神會,迅速點頭應道:“我明白了,關導,給我幾分鐘。”
很快,衛凌跟著化妝師一起去臨時搭建的化妝棚,進行發型調整。
閔恬則安靜留在原地,垂眸研讀自己的劇本,順便等候下一場戲。
如果僅是頭發細節的問題,理起來相對簡單,等衛凌回來,補拍幾個特寫就能解決。
不過讓閔恬意外的是,接下來連續五場,不管是單獨鏡頭,還是跟對手演員一起,竟都出奇順利,基本一條過。
正式拍攝第一天,能一路綠燈,真是太不容易了。
此時此刻,閔恬已然將之前對關導的誤解拋之腦後。
下午六點左右,計劃的戲份全部拍完。
片場氣氛松弛下來,工作人員開始收拾材,演員們也各自散去,該休息的休息,該領盒飯的領盒飯。
就在這時,場務拎著一個設計簡約卻難掩致的多層保溫食盒,出現在眾人視野里。
有人好奇問:“這是什麼,給誰加餐?”
場務笑了笑,聲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讓周圍幾個聽見:“不是加餐,是閔老師家里人給送來的飯。”
一聽這話,附近耳朵尖的頓時來了神,興致地小聲議論。
“閔老師是廣府人嗎,我怎麼記得一直常住京市?”
“食盒的款式不像普通家用,會不會是...”那人低聲線,揣測道:“男朋友?亦或是,追求者?”
“哇,太羨慕了吧,我也想要這種心又面的待遇!”
“拉倒吧你,先努力當上主角,再做白日夢。”
......
休息棚里,閔恬上的戲服未換,晚上還有兩場夜戲要拍。
正低著頭,專注翻看膝上的劇本,對外面因一個食盒而引起的小小一無所知。
以至于助理提著保溫盒進來時,第一反應是詫異,“點外賣了?”
宋暖表比更驚訝。
“什麼外賣,這是深水灣司機送來的,你不知道?”
“......”
閔恬遲鈍兩秒,腦中回憶起開拍前在攝影棚里,關馭洲說以後白叔會讓人定點送餐到劇組。
本以為他開玩笑,沒想到來真的。
天吶。
閔恬瞬間到外焦里,哭笑不得。
立刻拿出手機,編輯信息。
【我超吃盒飯,請不要剝奪我吃盒飯的權利(憤怒.gif)】
消息發出後,盯著屏幕,手指不停挲外殼邊緣,顯心焦躁。
隔幾秒鐘,收到回復,言簡意賅。
關馭洲:【乖乖吃飯,下個月的今天,準時上秤。】
閔恬:【??】
片場另一側,主創專屬休息區的房車里,關馭洲看著屏幕上充滿抗議意味的信息,角幾不可察地了一下。
見他過度專注于手機,魏家銘走上前替他揭開餐盒,視線有意無意掃過聊天界面,頂部備注著“關太太”。
挑了挑眉,輕嘆道:“你說你這個人,結婚這種人生大事,竟然藏得滴水不,之前問你是哪家的姑娘,你一個字都不肯。難不是同一個圈子?打算玩婚?”
角落里,喜歡湊熱鬧的制片主任楊文序,正檢查著幾臺攝影材,聞言抬起頭,話分析:“我估計啊,多半是家里長輩安排的聯姻對象,門當戶對,強強聯合。馭洲,我猜得對不對?”
“聯姻對象?我看倒不見得。”
魏家銘一副高深莫測,目掠過關馭洲搭在桌沿的手,無名指上簡潔低調的鉑金戒指,在拍攝期間,即使再不方便,也幾乎從沒離過手。
說明什麼?
說明新婚小兩口,深厚,如膠似漆。
見他遲遲無後文,楊文序催促:“別繞彎子,趕的。”
魏家銘清咳一聲,“以我對他的了解,本不可能會接什麼商業聯姻。他呀,肯定早就背著我們,跟人悄悄談過了,說不定還是段轟轟烈烈的地下。”
一聽這話,楊文序拍了拍大,故作恍然,給他一個秒懂的眼神。
回復完信息,關馭洲熄掉手機,面平靜地拿起筷子。
用餐前,他掀起眼皮掃了眼旁邊聒噪的兩人,淡聲打斷他們的臆測:“大老爺們這麼八卦,不如考慮換個職業,去做娛記。”
額。
魏家銘和楊文序同時噎住,悻悻搖頭:“別,當狗仔風里來雨里去,哪有拍戲香。”
說話間,看大導演已埋頭開始吃飯,似乎有食的樣子。
魏家銘忍不住提醒:“哎,馭洲,今天劇組定的餐,好像有點辣。”
關馭洲不吃辣,是邊親近朋友都知曉的習慣。
楊文序適時建議:“要不額外點份餐吧,萬一吃壞肚子不舒服,影響晚上拍攝。”
公事公辦的語氣暗含關切。
關馭洲作未停,用筷子將幾截顯眼的紅辣椒撥到邊緣,腦中想起剛剛關太太一番關于盒飯的激昂言論。
【盒飯在劇組,對于每一位演員和工作人員來講,是一份信仰,不吃盒飯,就是踐踏自己的信仰,更是踐踏作為總導演的您...】
隔著屏幕,仿佛能想象出關太太絞盡腦,試圖用歪理來拒絕特殊送餐的固執模樣。
藝人重視重管理,他知道。
但為了提前規避潛在風險,必須適量增重,維持在一個更健康、更有儲備的狀態。
備強健的,是抵力,降低心理疾病卷土重來的重要基礎之一。
閔恬從未跟關馭洲提及過自己的抑郁癥史,何況,一切都過去了,目前來看,新戲的劇本中,沒有存在什麼特別明顯的患點,所以,相對比較放心。
晚上開工前,考慮到盛妍中午在服裝組一系列意味深長的試探行為,閔恬思前想後,決定先投石問路。
給關馭洲發信息。
【關導,今晚拍戲可不可以對我嚴厲一點?】
關馭洲:【又在打什麼鬼主意。】
閔恬:......
略作斟酌,一本正經解釋:【劇組已經有人懷疑我倆關系不當,適當嚴厲一點,做做樣子,有助于混淆敵人視聽,打消他們的疑慮。】
這次,關馭洲只給出四字:【多此一舉。】
閔恬虛心請教:【你有更好的對策?】
【專心拍戲,別天給我整這些沒用的。】
:......
果然,走後門進來的主角,就是不導演待見。
心里默默哀嘆。
抱歉啊媽咪,我不爭氣,辜負了你為我爭取機會的良苦用心。
見大導演油鹽不進,閔恬并未死纏爛打,也深知在專業領域跟他絕無勝算。
面無表關掉手機,隨手丟給助理,邦邦叮囑一句,“專心做好後勤工作,別天給我整這些謀論。”
宋暖眨了眨眼,一臉懵圈。
咋地這是,吃槍藥了?
閔恬沒說話,擰開瓶蓋喝了口水,便拿著劇本朝拍攝區走去。
夜間兩場戲,是個人的單獨戲份,要有極強的緒承載力和細膩的心表達。
場記打板聲落下,閔恬迅速進狀態。
不到十五平米的出租屋里。
聞音關上門,走到靠窗位置,坐在略顯陳舊的桌子前。
從帆布包里拿出那封從老家寄來的信,就著不算明亮的燈,作緩慢地拆開,取出信紙,垂目,一行行往下默念。
鏡頭推得很近,幾乎能捕捉到聞音臉上每一細微的表變化。
為合角當時的境況,應導演要求,今晚必須全素出鏡。
即便如此,皮在特寫鏡頭下,依舊能呈現出自然而通的質,干凈的毫無瑕疵。
二十三歲的年紀扮演十九歲,毫無違和,那份鮮活的飽滿與青撲面而來。
信是表妹寫的。
字里行間著問和關心,也夾雜著無奈規勸。
表妹說,隔壁王老五家上周又提著兩斤豬去家喝酒,似乎已經和父親達共識,正忙著準備彩禮。
看到這里,聞音著信封一角的指尖不由自主地微微收,泛出用力的白痕。
表妹知道,向往自由,向往外面的世界。可婚姻大事,父母之命,既反抗不了,何不認命回去?
王老五家的兒子雖然不,游手好閑,但好歹家底厚,這輩子若是安安分分,好好經營,也算食無憂了。
表妹只說其一,卻分毫不提厚彩禮背後,真正迫在眉睫的緣由。
同父異母的弟弟天生弱,急需一大筆錢去大城市看病。
而待字閨中的兒,就是父親眼里最現的“救命稻草”。
偏偏,這個兒翅膀了,不聽話,跟著舞蹈劇團,逃到港區,一去半個月,杳無音訊。
表妹,是唯一值得信任的人。
可今晚看完這封信後,聞音也變得不確定。
將信紙折好,放進屜里,沉默地站起,走到窗前。
樓下是仄老舊的窄巷,路燈線昏暗無力地驅散著濃重夜。
聞音靜靜著窗外,目失焦卻異常清醒,那單薄的背影在夜里顯得格外孤寂,又著一不肯屈服的倔強。
徐帆坐在監視旁,看著鏡頭里閔恬層次遞進的表演,心里不慨,年輕真好。
有值,有演技,更有極其稀缺的天然氛圍。
這姑娘,簡直就是為電影而生。
角氛圍渲染到極致,所有人都沉浸在戲中時,關馭洲平淡嗓音通過對講機傳來,“咔。”
劇剛過半,緒正在鋪墊攀升階段,此時突然喊停,恐怕是表演環節出了問題,需要重來。
閔恬站在窗前,聞聲轉過頭,看向監視方向,下意識直背脊,已做好迎接大導演冷臉講戲的準備。
然而,等待的卻并非指導或否定。
關馭洲下達新的指令:“這條保留,演員調整一下狀態,先進下一場。”
嗯?
為什麼。
閔恬愣住,眸里寫滿不解。
既然不行,就趁熱打鐵再來一遍,才更符合關導益求的風格。
但在片場,導演的話等同于圣旨,閔恬雖有疑問,也只能依言照做。
監視前,魏家銘看完回放,著下問:“你是覺得,剛剛的線不夠滿意?”
“不止線。”
關馭洲拿出腳本記錄,淡聲補充:“這個季節,空氣太。”
?
魏家銘先是怔住,隨即凝神細想,抬眼再次投向畫面鏡頭,恍然間,仿若明白了什麼。
當晚拍完,剛過八點。
閔恬換下戲服,跟導演組打完招呼後,便帶著助理回酒店。
途中接到婆婆來電,問拍戲辛不辛苦,叮囑要注意休息,有什麼需要家里支持的,一定要主開口。
靠著玻璃窗,惆悵道:“我唯一想要媽咪支持的,就是您能不能幫我勸一下關導,別讓白叔每天再安排人送餐。”
梁安慈聽完面驚喜。
時隔幾日當刮目相看,沒想到,老二如今開竅,還能有這份心思。
孺子可教。
不過,貌似小兒媳有心理負擔。
梁安慈沒急著拒絕,而是迂回提議:“他安排人送餐,肯定有不可抗的理由,你不如先問問前因後果,我再替你出面不遲。”
閔恬聞言并未反駁,只乖巧地點點頭,應了聲“嗯”。
剩余路程,跟婆婆嘮嗑幾句,車子駛酒店車庫時,才掛了電話。
回到房間,泡澡護,利用敷面的空檔,研讀二十分鐘劇本,忙忙碌碌的一天,就這樣過完。
十點整,準時熄燈睡覺。
後續迷迷糊糊中,約被攬進一個溫熱懷抱,起初閔恬以為自己做夢,可掌心實在過于真實。
夢里,自己的一雙手極不安分,仿佛不控制,爬山涉水,沿著壑起伏的平原,一路向西,最終抵達...
夢境突然中斷。
纖腕被修長有力的大手握住,制止無休止的探索。
懷里人秀眉微蹙,不滿地嘟噥:“好燙。”
關馭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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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外話:
看到有寶子問多字完結,大概二十萬出頭吧,超級短篇,怎麼樣,有沒有覺到勝利的曙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