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歸正傳,關于剛剛卡頓的戲份,閔恬想跟衛凌再流一下,比如,某些可能被忽視的小細節,有沒有調整和注意的地方。
後者起往旁邊挪了挪,給讓出點位置。
五分鐘時間,不長不短。兩人就坐在空地邊緣的小板凳上,各自捧著劇本,兩顆腦袋不自覺挨得稍近,指著上面的旁白和標注,神都十分專注投。
不遠,徐帆見此一幕,輕笑:“你們別說,兩位主角湊在一起,拋開劇不談,看同框畫面,還有CP。”
楊文序聞言抬起頭,順著視線去,挑了挑眉,“老唐的眼毒辣,之前私下跟我,說當初試鏡,他第一眼就覺得這姑娘是塊璞玉,無論如何也得想辦法把人留下。”
作為娛炙手可熱的流量明星,能從名單末尾一路逆襲,最終拿下關馭洲電影的主角,其中曲折,在場幾位核心主創皆心知肚明。
時隔大半年,再回憶起當日境況,魏家銘亦跟著嘆:“苗子確實是個好苗子,靈氣足,肯用功。從進組到現在,一次次地給我們驚喜,只是...”
話鋒一轉,帶著點無奈意味。
“只是關導要求過于嚴格,小姑娘畢竟才二十出頭,短短幾日拍攝,我看神力不小。”楊文序默契地替他補充完,目瞥向坐在角落,散發著生人勿近氣息的影。
徐帆卻搖頭,看法略有不同:“有力很正常,在這個圈子,想往上走,沒點抗能力可不行,我倒更好奇另一點。”
“什麼?”魏家銘饒有興趣地問。
徐帆說:“你們有沒有發現,需要與異演員產生肢接的戲份,似乎是目前的短板。”
魏家銘和楊文序相視一眼,回想上午走戲時的場景,不由齊齊笑了。
的確如此。
戲中聞音不小心崴了腳,陸征下意識手扶住胳膊。
就那麼簡單了下,從耳到脖頸迅速漫上一層薄紅,反應很真實,完全不像演的,倒像是竇初開的本能的張和赧。
徐帆分析道:“年紀太小,估計還沒正兒八經過男朋友,缺乏經驗。多拍幾次,多些肢接的戲份,慢慢就能習慣。”
“我記得在電影《梨園》中,跟韓朔配合好的,至從片中,看不出任何僵和不自然。”
講到這里,魏家銘突然想到什麼,轉頭問:“哎,馭洲,《梨園》片子你應該也看過,覺得閔恬對戲份的理如何?”
徐帆和楊文序默契地將目投向角落,帶著些許探究和期待,想聽聽這位嚴苛的大導演會作何評價。
然而,關馭洲仿佛置于一個無形的隔音屏障,可能由于過度沉浸在手頭的分鏡構圖之中,對三人的談話主題充耳不聞。
他低著頭,指間夾著一支繪圖鉛筆,在攤開的腳本上快速勾勒著,側臉線條冷,沒有任何反應。
靜默在三人之間流淌幾秒。
就在魏家銘以為他不會回答,準備訕訕轉回頭時,關馭洲卻放下手中鉛筆,作利落。
他面平靜無波,甚至沒看他們一眼,徑直起,邁開長朝著棚外正在調整機位的攝影師走去,看樣子,是要討論下一場的分鏡設計。
三人面面相覷:??
嘶...
魏家銘著下,蹙眉:“預不妙,看這架勢,恐怕今天又收不了早工。”
事實證明,他預很準。
下午四點左右,拍攝迎來故事前期一個重要的節點,男主人公關系將產生微妙的突破。
這場戲,臺詞本并不復雜,難就難在緒和微表的準把控上。多一分則滿,一分則流于平淡無法傳遞出應有的張力。
想要做到不多不、恰到好,最終解釋權和評判標準,都牢牢握在最話語權的大導演手中,全看他如何定義這個“度”。
一切準備就緒,場記打板聲清脆落下。
閔恬飾演的聞音從劇院出來,臉上帶著些許下班後的疲憊與放松。
目隨意掃過街道,忽然定格在停在路邊的一輛黑汽車上。
穿著得西裝的陸征正紳士地拉開車門,一只手抬起,護在車門頂框,迎接一位材,打扮時的年輕人上車。
人姿態親昵地對陸征笑了笑,彎腰坐進車。
後者輕輕關上車門,作從容不迫,隨即繞過車頭,走向另一側的駕駛座。
就在陸征拉開車門,準備上車的瞬間,似乎心有所,抬眸間,視線與站在街道對面的聞音直直相撞。
他形頓住。
這是兩人認識的第十八天,第三次見面。
嚴格意義上講,連朋友都算不上。
但那晚他被人追債,急之下,被迫躲進聞音狹小簡陋的出租屋里。
孤男寡,共一室直到凌晨,看他腸轆轆,還好心給他煮了一碗熱騰騰的素豆腐腦。
姑娘單純,未經世事,什麼人都敢收留。
陸征甚至在心底掠過擔憂,恐怕以後被人販子騙走,漂洋過海賣到不知名的地方,還會傻傻幫人數錢。
“怎麼不走?”車里人催促。
他淡淡收回視線,臉上沒什麼表,只微不可察抬了下角,坐進駕駛室,發汽車。
劇走到此,分兩鏡。
陸征部分占據主視角,等汽車駛離後,鏡頭再給到街道對面的聞音。
閔恬本以為,這場戲最容易卡殼的地方,會是聞音的眼神特寫上。
誰料,這條意料之外的一次過。反而讓關馭洲不滿意的,是隔著街道,兩人最開始對視的那一眼。
對,就那麼一眼,你來我往,無一句臺詞,足足反復三十五遍。
不過就不過吧,偏偏某位導演惜字如金,從不講戲,不給出的調整意見,堅持讓兩位演員自己找覺,自由發揮。
結果發揮了一個下午,沒一條能得到他的點頭認可。
閔恬就納悶,他到底想要什麼。
監視旁,看著兩位主演有些垂頭喪氣,魏家銘心有不忍。
他輕咳一聲,看著旁依舊盯著回放畫面的關馭洲,委婉提醒:“天已經不早,再晚一點,等線徹底暗下來,恐怕就不好借用自然,得完全依賴人工打,效果未必有現在好。”
關馭洲聞言,抬腕掃了眼時間,臨近六點。
他垂眸陷沉默,修長手指無意識地在監視邊緣輕輕敲擊,不知在思考什麼。
半晌抬眼,低問:“這個拍攝區,是什麼朝向。”
朝向?
魏家銘愣了一下,拿出手機,點開指南針功能,待指針穩定後,將手機送到關馭洲面前。
後者看完屏幕顯示的方位,依舊沒說話。
他重新坐回監視前,將剛才拍攝的三十五條“對視”鏡頭,一幀一幀,依次緩慢回放。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片場安靜到只剩設備運轉的微弱嗡鳴,就在所有人都以為今天要無功而返時...
關馭洲盯攝影機取景,拿起對講機,淡聲開口:“各組準備,演員就位。”
閔恬一聽,深吸口氣,立即放下劇本,迅速走到自己的站位上,進狀態。
街道對面,衛凌也已就位。
場記打板聲落下。
一切仿佛與之前三十五次并無不同。
聞音從劇院走出,看到那輛黑汽車,看到陸征護著人上車,看到他繞過車頭...
然而,就在陸征準備上車,抬眸過來的剎那,奇跡般的景象恰到好地降臨。
一道薄如琥珀的落日黃暈,自街角兩棟樓房的狹窄空隙間斜斜穿而來,金輝潑灑,恰好將整條街道一分為二,與影形了絕妙的構圖。
余暉如同舞臺追,溫暖裹在聞音上,將周籠罩在一圈和暈里。而對面的陸征,則沒在漸濃影中,唯有一雙眼睛,在昏暗中顯得格外清晰、深邃。
兩人的視線,在這與影的界線上,隔空相撞。
這一次,似乎有什麼東西不一樣了。
那一眼,短暫依舊,卻仿佛被無限拉長,充滿無聲流與一種難以言喻的藝。
“咔。”
聲音通過對講機傳來,平淡如水。
所有人屏住呼吸,等待此次審判。
幾秒後,關馭洲再次開口,讓整個片場繃的弦瞬間松弛。
天時、地利、人和。
總算,歷經三十六次近乎魔幻的嘗試後,大導演終于微微頷首,點昂貴的頭顱,過了。
當晚的戲份,一直拍到八點才收工。
回酒店的商務車上,閔恬放松心,靠著冰涼的玻璃窗假寐。
手機在靜謐的車廂震起來,來電顯示“姜書”。
了眉心,接通電話。
聽筒里,傳出姜書一如既往的溫嗓音:“閔小姐,抱歉這麼晚打擾。白天擔心影響您拍戲,所以特意等到這個時間才打來。”
閔恬調整一下坐姿,角牽出淺淺笑意,“沒關系,剛從片場收工,找我有什麼事?”
對方道明來電意圖:“集團明天上午十點,要召開一場董事會,屆時所有東都需要參與投票,共同決議一項重大投資項目。
的項目背景資料和可行報告,稍後我會發送到您的加郵箱,請您務必空查閱。”
閔恬靜靜聽完,秀眉不自覺蹙起,疑道:“我記得以前這種投票,通常都是直接跳過我,由我父親代為簽字理,這次為什麼一定要我本人參與?”
名下雖持有集團百分之三十份,但一直以來,從未真正介過部事務。
電話里默住幾秒,似乎在斟酌措辭。
片刻,才謹慎解釋:“這是董事長親自下的令,說您已經長大,有關集團重要項目簽署和決策過程,都必須要有知權。”
掛斷後,閔恬將手機握在掌心,目投向窗外飛速倒退的沿海夜景。
斑斕霓虹劃過清亮眸底,卻未能驅散心中逐漸凝聚的沉重。像被了一塊巨石,沉甸甸,泛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知道,父親已在為三年之約做準備。
他真就篤定,拿不到影後,最終只能乖乖回去,學習并不熱衷的企業生意?
一不服輸的倔強從心底升起。
能不能,總要搏一搏,不拼盡全力,怎知不行。
對。
一定要,拼盡全力。
這個念頭如同投靜湖的石子,在心底漾開堅定的漣漪。
自此刻起,接下來一個月里,閔恬仿佛被上了發條的機,的世界里,除了劇本,還是劇本。
不曉疲倦,目標清晰而唯一,就是好好演戲,拿影後。
在片場,時常見坐在角落的折疊椅上,目放空,盯著某虛空發呆,手指無意識地在攤開的劇本上挲。
宋暖有時喊好幾聲,甚至上前輕輕推一下,才會回過神,眼神里帶著一種從劇本世界被強行拉回的茫然,隨即又迅速聚焦,重新投工作。
夜里休息也變得不再安穩。
睡覺本就不踏實,如今時常被夢境困擾。
夢里怪陸離,全是聞音的經歷碎片,有時是父親拿著王老五家彩禮清單時不容置疑的眼神,有時是港區窄巷里漉漉的石板路和昏黃路燈。
會在夢中蹙眉囈語,聲音含糊不清,睡在側的關馭洲,黑暗中靜靜聽帶著哭腔或滿是迷茫的夢話,只能將手臂收得更些,輕拍後背給予安。
而最近,就連吃飯這短暫的休息時間,也難以完全離。
常常吃著吃著,筷子就會停頓在半空,眼神發直,仿佛捕捉到什麼稍縱即逝的角悟。
然後會立刻放下碗筷,等不及咽下口中的食,從隨攜帶包里掏出記號筆,在劇本相應的段落旁進行標注。
包里同樣的記號筆,據宋暖統計,這已經是被用至油墨耗盡的第二十五支。
白叔的營養餐再如何滋補,也掩蓋不了眼可見的消瘦。臉頰的漸漸消失,下頜線條變得愈發清晰尖俏,因睡眠不足,眼下染上淡淡青黑。
劇組上下,將主角的努力看在眼里。佩服之余,心不免慨,太拼了,簡直是在支自己。
其實大家能理解。
沉寂三年,背負“流量花瓶”的爭議,好不容易拿到關馭洲電影的一號,能否借此打破桎梏,走出事業困境,所有的希和力,幾乎全押在這次機會上。
而反觀魏家銘,卻從一開始的欣,逐漸過渡到擔憂。
這天上午,開工前。
他瞅準間隙,走到正在監視前檢查設備的關馭洲邊,低聲音,提起閔恬近期的異常狀態。
“太投了,投得...有點極端。整個人像完全住在劇本里,除了‘聞音’,幾乎覺不到作為‘閔恬’的存在。”
說到此,魏家銘想到一件事:“之前聽經紀人,說拍完《梨園》後抑郁癥復發,我瞧這姑娘現在一頭栽進劇本,有點走火魔的樣子,不是什麼好兆頭。”
關馭洲沉默地聽著,手中作不知何時已經停下。
他深邃目投向遠正練習走位的單薄影,每一個作,每一個神態都帶著屬于聞音的烙印。
“你有什麼提議。”他開口,聲音聽不出什麼緒。
魏家銘嘆口氣:“要不...給放幾天假?強制休息一下,離劇組環境,也許能讓從極端的沉浸里離出來。”
關馭洲收回視線,看向魏家銘,反問:“你覺得,以的固執,會乖乖聽話休息?”
魏家銘一噎。
不會,答案顯而易見。
現在的閔恬,就像一繃到極致的弦,任何外力試圖讓松弛下來的舉,都可能被視為阻礙,甚至引發更強烈的反彈。
“你是總導演,是你親自定的主角,于公于私,你都得管。”
魏家銘拍拍他肩膀,“這件事,還得你來想辦法。”
關馭洲沒再說話,只重新看向拍攝區。
不止消瘦,緒也日漸低迷,與其說人戲不分,倒更像不功便仁的孤注一擲。
不是無法剝離,是不想,不愿。
作為導演,他希自己的演員可以將角演繹到極致,但作為丈夫,他不想用犧牲的和心理健康,去全所謂的“藝”。
藝,本該有溫度。
是滋養人心的,而非冰冷的、吞噬一切的深淵。
距離開拍還剩最後五分鐘,現場各部門已準備就緒。
關馭洲掏出手機,邁步走向相對安靜的片場外圍,撥通一個港區號碼。
電話很快被接通,聽筒響起一道溫和音。
...
當日下午,許是考慮到劇組連日來的高氛圍,制片主任楊文序恤大家辛苦,在與關馭洲通後,宣布提前到四點收工,讓大家早點回去,好好休息調整。
結束時,閔恬正收拾東西,準備和宋暖一起回酒店繼續啃劇本。
手機屏幕亮起,是關導私信。
【半小時後,跟我回趟港區。】
回港,現在?
閔恬愣住,打字詢問:【是家里有什麼事嗎?】
首先想到的,是關家父母。
關馭洲回復:【不是,一個多年未見的朋友回國,約了頓飯,帶你去見見。】
閔恬蹙眉。
既是私人飯局,便要以“關太太”的份面了。
躊躇兩秒,垂眸問:【去哪集合?】
關馭洲給出確切地點。
【基地西南門,B出口。】
看著屏幕上簡短的指示,閔恬輕吸口氣,合上手中幾乎與形影不離的劇本,不不愿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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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外話:
簡介劇,應該快了,但可能跟你們想的不一樣,關導又不是變態,怎麼會無緣無故讓人一句臺詞NG七十八次,哈哈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