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底,春末夏初的廣府,空氣里已帶上幾分濡熱意。
結束最後一站路演,一行人回到故事開始的地方,在一家頗負盛名的老字號粵式餐廳包間里舉杯暢飲,共同期待電影上映。
席間氛圍輕松熱絡,制片人楊文序抿了口醇厚的普洱,慨道:“本以為咱們這個項目,至要等年底才能拿到許可證,沒想到這次流程這麼快。”
徐帆聞言笑而不語。
《八號風球》後期益求,時間不算充裕的況下,還能趕在五一定檔,若說背後無大導演的功勞,斷然不信。
只是好奇,向來對審片持佛心態的關導,為何今年要用人脈關系,人為加快審片速度?
想到這里,徐帆視線落向坐于對面的年輕夫婦,好像瞬間有了答案。
主角配導演,天作之合,相得益彰。
確實很妙。
五一當日,閔恬恰好有通告在京市,從行程中離,已是下午四點。
坐在化妝間鏡子前,在手機上購票,然後截圖發給關馭洲,附帶留言:【最後一排,正中央位置,絕對。】
兩分鐘,收到回復。
【要不要考慮下午回港,可以更盡興。】
地不比港區,明星出街往往需要全副武裝。
閔恬打字,有點小小霸道:【結婚兩年多,請關導盡快習慣關太太的癖好,并全力配合,不許有異議。】
【好。】
嗯?
正暗自詫異他會如此爽快,接著又收到一句:【白天聽你的。】
閔恬:【......】
晚八點,華燈初上。
著聯名款T恤的小兩口,提前十分鐘抵達環球影城。
等待檢票間隙,閔恬戴著口罩和棒球帽,姿態閑適地坐在休息區,擺弄智能桌面置的消除游戲,借此打發時間。
幾米開外,關馭洲同樣掩去半張臉,長立在售貨柜臺前。
口罩上方,男人只出一雙深邃沉靜的眼,即使著簡單,也難掩周清貴氣質。
此番模樣,哪像叱咤風雲的大導演,倒更像一個微的尋常男友,正耐心為朋友挑選可樂零食。
時間一到,閘口開放,眾人陸陸續續檢票場。
關馭洲一手拿著米花桶,一手自然而然地牽起關太太的手,隨著人群朝2號廳走去。
兩人過分優越的高和形比例,即便在昏暗線下,依舊引來不探究和打量。
所幸位置靠近口,沒等旁人仔細瞧清,閔恬就已面如常落座,并且巧妙將側臉偏向關馭洲方向,被他寬闊的肩背完全擋住。
八點十分,影廳燈暗下,巨大的銀幕亮起。
電影序幕緩緩拉開。
1993年的港區,膠片質的懷舊調和充滿煙火氣息的彌敦道街景撲面而來。
前奏背景樂響起,瞬間將現場觀眾拉到那個繁榮與憂患并存的特定時代。
影片全長120分鐘。
期間,閔恬的手一直被關馭洲牢牢裹在掌心。
兩人像世間最尋常的般,分著同一桶米花,認認真真觀看銀幕上屬于自己的,卻又無比新鮮的故事。
偶爾會稍稍將頭靠近,適當流劇和鏡頭,男人則會側耳傾聽,低聲回應,溫熱氣息拂過耳廓,即使影片氣氛沉重,也難掩悸。
而關馭洲,當他暫時拋下導演的份,作為觀眾,置于黑暗中去審視自己的影片時,心往往會產生與創作時截然不同的領悟。
比如故事末尾,為商界強人的聞音,坐在疾馳的車後座,路過那間悉的“四記糖水鋪”時,從文件里抬頭,不經意瞥向街邊的那一眼。
看似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實則,那是每天從公司回家的必經之路。
聞音鬼使神差地讓司機停車,走進裝修嶄新的糖水鋪,點一碗記憶中最吃的綠豆沙,而碗里,恰好漂浮幾陳皮的清苦香氣。
鏡頭推轉至後廚,并未給陸征特寫,只讓他的側臉廓隨臺風肆而逐漸淡出,營造憾悵然的開放式留白。
許多觀眾可能認為,導演這樣設計,已充分暗示男主人公的BE結局。
年時,再如何鐘,十年後,也終將為過往。
但這世上,本無絕對注定的宿命。
最大的變數,唯有人心。
關馭洲相信。
即使十年後肩而過,二十年後,三十年後,哪怕臨到生命盡頭,只要想見,也自有一萬種方式再重逢。
從放映廳出來,閔恬挽著關馭洲的手臂,亦如來時那般,低調跟隨散場的人流往外走。
邊充斥各種觀影討論聲,像無形的水般涌來。
有人夸贊閔恬的演技:“和陸征分手那段,還有接到蔣承霖死訊時的反應,真是看得我起皮疙瘩,太牛了。”
“事實證明我眼不錯,幾年前看完《梨園》,我就有預,這姑娘一定是未來電影界的黑馬。”
另一人進話:“之前傳言,說沉寂三年不拍戲,是經紀公司打。現在有大導演撐腰,可算熬出頭了。”
“打倒不至于,畢竟閔的家世也不一般,我猜測,應該是想走厚積薄發的路子。”
“甭管走什麼路子,若自己不爭氣,就算再來二十個大導捧也無濟于事。”
“我懷疑你說的是某個古偶小花。”
“沒說,誒,提到孟,你們難道沒發現,這次變化好大。”
“對啊,我剛才差點以為認錯人,尤其槍殺蔣承霖的鏡頭,簡直像是角附。”
“孟的資源好,但老拍些沒營養的古偶劇,想不通。”
“有些事恐怕藝人很難做主,就像盛妍,明明該在電視劇領域繼續深耕,偏要急著轉型,不是說演得不好,是覺得...在電影里,多有點水土不服,看起來比較吃力。”
“對,我有同,盛妍吧,演技挑不出錯,但確實也沒有太亮眼的地方,可惜。”
...
這些或褒或貶、或清晰或模糊的議論,隨著電梯門緩緩閉合,而被徹底隔絕在外。
世界重歸安靜。
過四周明亮的玻璃幕墻,閔恬俯瞰城市絢爛流轉的霓虹夜景,垂在側的手,不自覺微微收。
察覺到的細微異樣,關馭洲低問:“恐高?”
閔恬搖頭,目依舊落在腳下那片璀璨海。
不恐高。
只是這種從高降落的覺,讓聯想到過去被心魔困住的三年。
忽然抬起頭,認真假設:“如果選角欄里沒有我,你心里最佳主角的人選是誰?”
關馭洲視線從徐徐下降的樓層數字上收回,手臂穩穩攬在腰間,給予最堅實的支撐。
他的溫腔在閉空間里顯得格外和,“上次京市路演,有人問我,是怎樣的契機,讓我下定決心要把這個故事呈現給觀眾。”
“我記得。”
閔恬打趣:“你當時的回答,方。”
關馭洲角勾起淡弧,反問:“想不想聽真話。”
真話...
不知為何,像是預到什麼,閔恬心跳莫名掉半拍,又像被電梯下降的失重攫住。
關馭洲偏過頭,垂目凝視著。
霓虹燈掠過他廓分明的側臉,在他漆黑眼底投下明明滅滅的影。
他看著妻子,眼神溫而幽邃。
當初,兩家正式敲定聯姻之前,梁安慈試探著將幾張照片放到兒子面前。讓他猜一猜,哪位姑娘最有可能為心儀對象。
關馭洲無波無瀾地掃過。
最後,停在一張靈氣十足,又極有辨識度的臉上。
母親笑問他原因。
關馭洲面如常起,淡聲留句:“五比例好,有氛圍,適合上鏡。”
梁安慈本以為,兒子對聯姻心存不滿,當時只是隨口敷衍。
卻不知,不管有沒有猜對,但凡他一眼篤定的人,就必然信守承諾,從一而終。
是主角。
更是後來,一生所。
轉眼到十月初。
一年一度備矚目的華人電影節圍名單正式公布,《八號風球》劇組不負眾,獲得多項重要提名。
消息傳來時,閔恬剛洗完澡從浴室出來,渾浸潤水汽和沐浴清香。
懶懶躺靠在臥室榻,將腦袋枕在大導演結實的上。
關馭洲手持吹風機,嗚嗚暖風拂過半長發,修長手指輕穿梭在濃微涼的發間,掠起陣陣令人昏昏睡的麻。
閔恬拿著手機刷微博,困頓而不解:“好奇怪,宣名單為什麼沒有公布的獎項提名?”
只說影片和主創團隊圍,卻不像往年那樣細分到個人。
關馭洲語氣平靜,仿佛早已料到:“新規則改革,我們恰好趕在第一批。”
新規則。
閔恬翻了個,仰面看著他,“這對我們不利?”
“不見得。”
男人斂目安道:“靜心等待,規則變,是挑戰更是機遇。”
“什麼機遇?”閔恬眼睛一眨不眨,想尋求更確定的答案。
關馭洲低頭,在額間印下輕吻,“山越高,路途越險峻,才越能現登頂者的難能與可貴。這是無論時代如何變遷,都亙古不變的底層邏輯。”
越難,越可貴...
進他靜若深潭的眸底,閔恬呼吸微微一凝,心頭像被某種滾燙而澎湃的緒填滿。
心念一,抬手輕輕攥住他熨帖平整的襯衫領,慢慢往下拉。
關馭洲順著綿綿的力道,嚨深溢出一聲磁沉低笑,順從地埋頭,將未盡的話語與悄然滋長的愫,悉數封緘于齒之間。
秋夜的香山府,靜謐而安寧地沉睡。
窗外暮靡靡,只剩滿室溫。
...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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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外話:
還有幾章番外,不定時更新哦,大家過幾天再來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