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不能生。
……
保興九年新年, 在零碎的竹聲中過去了。
何桂娥挎著食盒,步伐輕快,從西院的小路去老太太屋,在想何玉娘喜歡吃的, 就看韓銀珠在前面路口。
看到, 韓銀珠走過來:“桂娥。”
何桂娥低頭, 小聲:“娘。”
韓銀珠打量兒, 這一年長高了, 已經是大姑娘。
前陣子,韓銀珠得知何月娥說給雲芹弟弟,就覺得婆母中邪了,好好的小姑子, 都養到十五六了,便宜那破落戶。
只是, 老太太高興,找不到人說風涼話, 只好忍著。
但想,這要是兒,甭管別人怎麽說, 如何也不可能嫁給雲家。
可惜何宗遠不肯,不然韓銀珠都想托人去問問林伍, 可還要何家的兒。
若是以後能給何桂娥挑個舉子門戶,給何宗遠帶來進益,不能再不搭理何桂娥。
自打韓銀珠去縣城, 何桂娥就住在何老太屋,沒再回西院過。
韓銀珠臉上收拾出笑容,說:“桂娥啊, 你不是喜歡吃糖糕嗎?”
拿著糖糕,掰下一塊給何桂娥,說:“拿去吃吧,你看娘這麽疼你,你可千萬別學你姑姑們,做白眼狼。”
何桂娥腦袋更低了。
浪費可恥,拿走那一點糖糕,雖然,已經不喜歡吃了。
回老太太屋裏,把糖糕給了何玉娘,低頭擺碗筷。
何老太發覺眼圈發紅,示意春婆婆,春婆婆便問:“桂丫頭,你怎麽了?家裏誰欺負你了?”
何桂娥:“婆婆,我沒事。”
雖然這麽說,何老太和春婆婆心照不宣,這孩子大抵又遇上娘。
去年某日,何大舅媽找何老太說月娥的婚事時,何老太也問過何桂娥的打算,當時,說還不知道。
老太太就讓再想想,只是不知道如今,想好了沒有。
…
過個年,對何善寶這種閑人來說,能一直玩到二月。
北院裏,他宿醉才醒,頭疼裂,“哎喲”喚:“巧君,我要喝熱水……”
沒人過來,他爬起來穿裳,到隔壁屋子一看,鄧巧君在教小金燕扶著東西走路。
鄧家婆子也陪著,兩人護著小金燕,眼裏滿是疼。
何善寶不快,說:“我在那邊人,你們都沒聽到嗎?”
婆子低頭不敢應話。
鄧巧君看也沒看何善寶,說:“聽到了就得給你倒水?你又不是剛生完小孩,還不能自己起來喝水?”
聽鄧巧君這麽說,婆子忽的明白了什麽,有些心疼地看了自家姑娘一眼。
何善寶宿醉後正難,懶得吵,說:“算了,說不過你。”
發現小金燕走路很有勁,也知道抓著椅子防著自己摔倒,何善寶笑了:“乖乖,這孩子真聰明,像我。”
鄧巧君震驚且嫌棄地瞥他一眼,像他?就那蠢樣!
怕自家姑娘又怒,鄧婆子趕提醒:“姑娘,不是有事和姑爺說嘛?”
何善寶:“什麽事?”
鄧巧君白他一眼,說:“你爹媽不肯出錢辦金燕的周歲宴,我家可不吝嗇,我娘說了,這周歲宴我們就辦定了。”
何善寶手,笑說:“依姑的,那可得辦。”
辦這種宴,不用自己出錢,又能長他面子,他自然同意。
鄧巧君又說:“你要請你那些廢朋友,我沒意見,只一個,不準請林伍。”
何善寶:“為什麽?”
鄧巧君扶住小金燕,說:“以後月娥也要嫁雲家,都是親戚,我這次要請雲家人。”
這下,何善寶變了臉:“你請他們幹什麽,就一窮獵戶,月娥也是蠢,放著好好的林伍不嫁,真沒眼……”
鄧巧君:“你別管我為什麽請,到時林伍敢來,你信不信我趕人?”
話說得重,何善寶囁嚅一下。
他又想起他在林伍那使了好些錢,林伍卻沒給他在淮州弄差事。
他就說:“不請就不請,他也不是真兄弟。”
…
得知鄧巧君要請自家人,雲芹當然樂意,鄧家闊綽,宴席上有很多好吃的。
想回雲家說一句,正好三月,是時候要除荒草。
十三這日,天朗氣清,雲芹領著一隊小孩,桂娥小靈幾人自不用說,連何佩赟也在。
去年這時候,雲芹沒帶何佩赟上山,他覺得不公平,暗暗難過了幾日呢。
今年家裏小孩都全乎了,每人扛著鋤頭斧頭,興致沖沖。
但當看到陸摯,小孩們臉都垮了。
他們束手束腳,排排站著,小聲:“表叔好。”
陸摯淡淡點頭,說:“走吧。”
雲芹忍不住笑了一下。
今日陸摯休假,自也是要一起來溪村。
可他低估了自己的威嚴,一路上,小孩們雀無聲,大家埋頭走路,明明是上山玩,卻了“服徭役”似的。
到了山腳下,雲廣漢來接人,懷疑陸摯這書生能不能登山,問雲芹:“秀才也一道麽?”
陸摯:“……”
雲芹笑了,對陸摯指指雲家的方向:“去家裏吧,陸學究。”
陸摯:“……”
他無奈一笑,因那些小孩實在放不開,他只好借著這個臺階,當個不掃興的表叔,主去雲家。
那雲家木屋裏,文木花張羅著煮熱水,笑著說:“老遠就看到你們來了,你坐。”
陸摯:“岳母不必忙碌。”
他說了周歲宴的事,文木花一愣,又是歡喜:“奉鄧家的兒請我們?好,到時候我帶知知一道去。”
陸摯環顧四周,又問:“谷弟不在家麽?”
文木花在圍兜上手,說:“朝廷派了人來治水,谷子又去修堤壩了,唉,這下得忙到五月呢,好歹趕上婚期。”
前不久,陸摯也從姚益那聽說,來的是段方絮管轄的水部的員,是做實事的。
這是一項大工程,這些員過年也沒回家,都在溪村湊合。
既然無事可做,陸摯同文木花問清楚位置,提了水囊找過去。
越到修堤壩的地方,路越泥濘,他沒退回來,捋起袖管管,繼續走。
走走停停,一個時辰後,陸摯才找到正在修築的一段堤壩。
有衙役半赤著上,趕人:“去去,這地方不是讀書人來的。”
陸摯塞了碎銀,道明份與來意,衙役這才認出陸摯,知道他在去年發大水時候幫的忙,便也不肯收錢,放人過去。
此時,水部員們正在休憩,聊這項工程,陸摯見狀,上前虛心請教。
一開始,他們對陸摯答不理,不過,他生得一副好樣貌,態度又十分謙遜,渾沾了泥點,也不做旁的神。
最重要是,此子博學多才,出口章,衆人問他學問與天文地理,也能有來有往。
很快,他們放下見,和他聊泛濫的河。
只是到後半程,一個員總瞅著陸摯。
陸摯疑心他認識自己,倒是沒直接問,只是謙和地笑笑,那員也笑,不好再打量。
半個時辰後,陸摯知道他們還有得忙,斂袖告辭:“多謝大人賜教,學生叨擾,告辭了。”
一個工部主事還對他道:“以你的學識,也該再考一回,就等你桂榜題名。”
陸摯:“學生會的。”
等陸摯離開,衆人且還討論他:“這鄉野之地,也有這樣的杞梓之才!”
前面那打量陸摯的員,這才說:“你們忘了啊,他是六年那個陸解元!陸家那旁支的庶子!”
這麽說了,衆人才約記起:“我就說,他的名字我為啥總覺得悉呢。”
“難怪他學識這般深厚。”
“明年正科,不知道他能考得如何呢……”
“……”
……
上山路上,了一個陸摯,小孩們都十分欣喜快活,有說有笑的。
何佩赟奇怪了很久,終于問出來:“到山上玩,為什麽要拿鋤頭斧頭啊?”
何小靈說:“到了你就知道了。”
其餘幾人也都不說。
結果等真的到了半山腰,何佩赟才發現,原來所謂的“玩”,是犁地除草務農,他頓時就想撂下不幹。
雲芹:“那你先回我家,和你表叔一起等我們。”
何小靈:“就是!”
聽到要和陸摯單獨待在一起,何佩赟嚇得握了鋤頭,倒也確實再沒造次。
雲芹心想,秀才的名頭真好用。
信守承諾,等地開墾得差不多,就讓衆人吃點東西,歇息歇息,然後領著大家,摘了許多花花草草。
何小靈可惜,說:“今年沒摘到去年一樣的花草。”
何桂娥:“那明年再來。”
聽那倆小孩說著明年,雲芹忽的說:“明年我不在。”
小孩們一驚:“什麽?”
雲芹:“我要去盛京玩。”
大家都很不舍,還有的“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雲芹香囊裏的銅錢,笑說:“別吵,不哭的每人五文錢呢。”
這下,他們又紛紛收了哭聲,排隊領錢。
雲廣漢老遠就聽到這陣嘈雜聲,近了看,就看小孩都被哄好了。
他小聲對兒說:“把小孩弄哭又弄笑,好玩。”
雲芹點頭:“是有點。”
父兩人開心,嘿嘿笑了下,再看土地都弄好了,更開心了。
下午,還是何桂娥、月娥幾人,先把其餘小孩帶回何家,也算是滿載而歸。
雲芹下山回雲家時,陸摯正坐在井邊,用石頭刮洗鞋底的泥土。
他擡眸看,笑道:“終于回來了。”
雲芹:“你去哪了?”
陸摯:“去了堤壩那,”示意鞋子,“怕踩髒屋子。”
雲芹看那泥土確實髒,繞開了點,笑說:“那你慢慢弄,我跟娘說幾句。”
陸摯輕哼一聲,手上弄得更快了。
廚房裏冒出飯菜香氣,今日晚飯他們就在雲家吃。
雲芹才進廚房,菜早就擇好了,鍋也上汽了,沒什麽要忙的,文木花拉著過來,說:“你帶的東西,帶了沒?”
雲芹趕點頭:“帶了。”
就從和陸摯背來的竹籃裏,拿出一本整潔的賬本。
這是東北院的賬本,從雲芹嫁給陸摯後的第三天,就開始記起來了。
知道兒要走,年初二時,文木花讓下次回娘家帶來,理由是看看記得如何。
母在屋,就著天邊雲霞和竈臺火,一頁頁翻看賬本。
文木花點點頭,欣喜說:“這記得還可以。”
雲芹被誇得想翹尾。
只是,越翻到後面,文木花的作越來越慢,眉頭也糾結到一。
笑著搖搖頭:“不,你都寫漢字了,我看不懂。”
雲芹指著的字,解釋:“這兩個字是吃飯,這是布料……”
看著兒姣好的側,文木花笑了。
同兒要賬本,其實是存了補的心思,兒婿就要離開河縣,等看過賬本,才知道至補多。
不過,從這小小賬本,能看出他們過得很好。
這就足夠了。
……
小金燕的周歲宴,定在生日後的一日,三月二十九日。
這日早晨下了點小雨,很快,天氣晴朗起來,果然是個吉日。
鄧巧君昨夜只睡了兩個多時辰,但一早起來,神煥發。
給兒換上一桃紅葫蘆紋的裳,僅有的一點胎發,紮了沖天辮。
一門心思撲在兒上,等發現時,何善寶穿著時新的湖藍地寶相花紋襕,戴著巾帽,甚至,還持著一把紙扇。
顯然,學著縣裏的老爺們穿的。
他得意:“好看麽?”
鄧巧君冷笑:“金燕今日周歲宴,你也周歲?”
才不希兒的風頭被奪走,就算是何善寶也不行,于是,何善寶被趕去換了行頭,很是嘀咕半日。
鄧何夫婦抱著何金燕出門,東北院的門打開,雲芹也出來了。
下過雨後又放晴的,好像水洗過,金燦燦的,落在雲芹上,的眉宇,就顯得愈發清麗。
朝鄧巧君笑了下,明亮的點,就在眼底流。
等雲芹走後,何善寶撇撇,跟鄧巧君說:“就不搶了金燕風頭?”
鄧巧君抱著小孩沒手,踩何善寶:“你要天生長得好看,隨便你出風頭。”
何善寶躲了鄧巧君,訕訕地想,鄧巧君越來越看不起自己了。
且說這日的排場,果然在長林、溪村等都不常見,鄧家甚至請來縣裏的老爺,停在何家門口的馬車,就有三駕。
更別說宴上的菜,是把酒樓的廚師請來,很是大顯神通。
文木花帶著知知到何家時,忍不住咋舌。
雲芹和文木花、知知坐一桌,一邊看別人寒暄,一邊猛猛吃飯吃菜。
另一桌,鄧巧君教小金燕拱著手,給老太太拜禮,何老太笑著抱抱小金燕,把還給鄧巧君。
氛圍其樂融融,忽的,何二舅媽用筷子指小金燕,說:“好金燕,帶個弟弟來啊!”
有親戚起哄:“是啊,這孩子都一歲了,三媳婦什麽時候有好消息啊?”
“家裏還是要有個男孩的。”
“……”
鄧家父母神尷尬,何老太咳了聲,催生的話語方了。
催生也就算了,偏偏催男孩,鄧巧君本來的好心,都了暗怒,卻不好等著賓客的面發作。
強歡笑,找了個借口,抱小金燕出了屋子。
走了兩步,拐角的廊下,傳來雲芹和娘的聲音,們沒看到,鄧巧君駐足。
方才知知吃飽了,和小孩們去玩,雲芹就和文木花出來氣,消消食。
們并沒聽到屋的對話,不過這周歲宴,文木花問起雲芹:“這麽奇怪,你們都親這麽久了,還沒消息。”
鄧巧君心想,這裏也有個催的。
然而,文木花話鋒一轉:“你實話告訴我,是不是秀才他……”
竟不是催,這讓鄧巧君生出一也沒發現的羨慕,從這話裏,也疑,怎麽說到陸摯了?
拐角,雲芹說:“去年有個老大夫上家裏看病,老太太專門把秀才去把脈,沒說有事,那就是沒到時候。”
文木花:“真的?”
雲芹紅著臉,趕點點頭。
陸摯那方面有沒有問題,還是……有些清楚的。
母二人後面說了什麽,鄧巧君就完全沒留意了,已經明白了,子不孕,也可以查男人!
雖然驚訝,卻很快接,仔細想想,確實不應該只是人的事兒。
思及此,的神,也漸漸凝重。
當天晚上,周歲宴散了後,鄧巧君關起房門,就找來大夫,抓何善寶把脈。
不查不知道,一查,何善寶從十四五嗜酒,到如今虛了。
何善寶都不信:“怎麽可能,我才二十五!”
鄧巧君想起周歲宴上何二舅媽的話,又冷笑,生不出是何善寶的事,怎麽還要金燕帶弟弟!
不管三七二十一,拽著何善寶,砰砰砸何二舅的門:“你們兩條老狗給我出來,你們兒子不能生,還怪我!”
何善寶小聲:“能生的能生的……”
鄧巧君:“滾出來!”
何二舅和二舅媽躲在屋,大驚失,卻不敢吭聲。
鬧到最後,還是老太太聽說了,春婆婆來看況,這事才稍息,當然,全家也都聽說何善寶不能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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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說:大家國慶節快樂[貓爪][貓爪][貓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