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六十七章 舊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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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第六十七章 舊故事。

雲芹一咳, 陸摯也知不妥,遂放手,舉箸夾東西給

不過,桌上還有何玉娘和桂娥, 想來陸摯也不大好說陸家的事, 雲芹沒繼續問。

等到夜濃, 側屋兩個人已經睡了, 主屋窗戶敞著, 一盞燈放在窗戶中間,屋屋外,兩張桌子也就一張了。

雲芹記賬完,便隨練字, 而檐下那張桌子,陸摯也做完新接的抄寫書稿活計, 悄悄把它們塞進書篋。

金簪大業,他還沒放棄。

倏地, 雲芹問:“你好了?”

陸摯起:“好了。”

他剛要進門,雲芹隔著窗,說:“我出去就好。”

陸摯便等著, 看去箱子裏搬了什麽。

出了屋子,原來抱著一頂舊被子, 平時十二月才疊用防寒的。

被子遮住大半示意陸摯:“你桌子。”

陸摯明白要做什麽,笑了下, 自去找布抹掉桌上灰塵。

時已春,晚上卻還是冷的,石桌桌面一片冰涼, 但鋪上一張舊被,就變得暖和,也不硌人。

雲芹剔掉鞋子,坐上去,陸摯也躺上去。

他們依偎著,雙目齊齊著夜空,新月如鈎,漫天繁星璀璨,頓覺出幕天席地、不拘形跡的趣味。

陸摯這才發現這石桌真好。

不過,雲芹覺得自己躺得比陸摯舒服,畢竟枕著他手臂和膛呢。

他們流淌在二人之間的寧和靜謐,須臾,雲芹數到了第九顆星時,陸摯著星空,輕闔眼簾,說:“荊北的星夜,也很。”

雲芹輕輕“嗯”了一聲。

前陣子,他們上京時路過荊北,陸摯就和雲芹說了,他是盛京籍,卻出生在荊北。

他也曾隨父母,過過一段堪稱“居”的日子,直到十三歲時,又隨父母進盛京考試,一住七年。

陸摯是有疑的,問雲芹:“你怎麽知道陸停鶴是我親戚?”

雲芹:“姓陸,又生得有一點點像你。”

陸摯好笑:“我是陸家庶出旁支。算起來,陸停鶴是我堂妹,不過,關系并不比何家近,怎會像我。”

雲芹就撐起胳膊看陸摯。

陸摯由看著,過了會兒,溜回去躺著,實誠說:“仔細看,又不像了,你更好看。”

陸摯笑得心口輕震,他手指鬢發,說:“至于我們和本家的關系,說來話長……”

雲芹又爬起來,雙眼明亮:“等一下。”

跳下桌,趿鞋,去廚房儲存食的竹籃拿了兩個面果子。

今晚面果子太多,沒全吃完。

捧著面果子,一個給自己,一個給陸摯,說:“可以開始了。”

陸摯好笑,像是要聽什麽舊故事。

不過,接下來講的也是舊事。

他和雲芹坐著,邊吃東西邊說:“到父親那一輩,你或許不知,父親于舉業一道,頗有心得。”

雲芹點點頭。

其實,看陸摯這麽聰明,就可以猜到了。

陸摯輕聲說:“他本要科舉,報效朝廷,可……陸家本家和昌王府鬧出事,讓他頂事,以至于落下病。”

這些,是後來陸泛急病那陣子,何玉娘告訴他的。

為本家和昌王府的矛盾,十五歲的陸泛在大牢裏,被關了整整三年。

三年後,他子被毀了,無力科舉,不得不變賣家産,離開盛京,四游歷以寬心,直到在長林村,與何玉娘相識相知。

雲芹暗嘆,原來是這樣。

這會兒,面果子吃完了,陸摯去廚房又拿了兩個,都給雲芹。

他接著說:“再後來,就是保興六年,正科舞弊案事發前後。”

“本家探聽到,朝廷要取消所有舉子功名的消息,學子們不服,家裏想為學子出頭,便讓我替衆多舉子喊冤。”

十年寒窗,功名付諸一炬,哪位舉子能樂意?陸摯作為解元,若出頭振臂,自有名

只是,就和“河榜”一樣,凡事若不衡量局勢,高調出頭,後果必定令人難以承擔。

陸家本家是為了得到寒門清流的支持,卻要陸摯頂事。

這便陸泛憶起當年的冤屈。

他帶妻兒返回盛京,是希兒子不要像他落得如此地步,驟然又得知兒子的功名一夕盡毀,便發急病。

這就是那年,陸摯離開盛京的契機。

雲芹心中一,也難怪,他很提盛京,也從不提本家。

嚼東西的的速度都變慢了。

見狀,陸摯笑說:“無妨,如今我和本家,是徹底斷絕關系,再無轉圜餘地。”

他說得淡淡的,可當初到底有多難,雲芹本就想不到。

掰一半面果子給他,說:“這親戚,就不要了,”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你有何家,有雲家。”

陸摯心想,還有

他喜歡一心一意念著他,譬如現在。

只是他以為,聊起四年前的舊事,自己多會覺出“時過境遷”的滋味。

但并非如此,他對家中遭遇,確有不甘。

以前不講,是找不到人講。

他鼻間舒出一口氣,今晚過後,那塊無形著心口的石頭,重量輕了。

這部分重量,又似乎被輕輕托起。

看今天況,雲芹和陸停鶴相遇,是巧合。

但他還是有個微弱的念頭:邊,有他一個姓陸的就夠了,尤其是他不喜盛京的“陸”。

這念頭很專橫,陸摯又一貫溫和,心開闊——

絕大多數時候,他著實開闊,很偶爾,才這般“小心眼”。

可雲芹與誰往來,不該由他幹涉,這就和和汪淨荷往來,是一個道理。

何況,陸停鶴也才十五六歲,和這些污糟往事,幹系不大。

雲芹自是不知,眨眼間,旁男子心思已經千萬般,只看他朗目疏眉,畔噙著溫和的笑意,把給的面果子,還給吃。

就吃掉最後一點面果子,忽的反應過來:“我們吃了四個?”

陸摯笑說:“是。”

雲芹懊惱,這是明日早飯,怎麽沒忍住全吃完了呢?

陸摯平坦的小腹,問:“沒吃撐吧?”

雲芹:“還好,嗝。”

也不是,只是能吃,不過一口氣吃了三個面果子,確實也飽。

陸摯眼中笑意更勝,用舊被子裹著,只的頭臉,就摟著抱起來。

他低聲說:“走吧,消消食。”

雲芹:“?”

消食怎麽往屋裏走?

……

隔日,陸摯神極好,早早出門,買了早飯回家放在竈臺裏,同雲芹說了聲,才又去城南郊野。

他來得更早,老門房在掃地,見到他就說:“你這秀才,可還敢來?昨日老爺在酉時問你,偏偏你先走了!”

陸摯歉然一笑,道:“今日酉時也會走。”

老門房:“老爺‘點卯’,你‘點酉’。”

陸摯回:“便是先適應適應。”

兩人的談笑聲傳到院子裏,張敬負手在院,聽了一半,又哼了聲,就走了。

果然等到傍晚酉時,陸摯發現張敬不見自己,就走了。

一連好幾日,直到二月上旬要過完,張敬發現他有耐心,回家吃飯并非要與自己拿喬,這才松了口。

于是,這天清晨,陸摯來到張府,老門房笑說:“陸秀才快請進,咱家老爺總算被你‘點酉’所打。”

陸摯也笑:“學生之幸。”

待要進門,他才發現,門旁停著一輛紫檀木馬車,一匹白馬低頭吃草。

他問:“府上還有客人?”

老門房解釋:“是有,在老爺書房。不過這馬車,是家裏姑娘省親,在後宅和娘子說話呢。”

陸摯:“原是如此。”便不再問。

進了張府,他四年不曾來,府中有細微的改變,但整沒太大改變,院子裏嶙峋假山,花木扶疏,樓閣錯落有致,雕甍繡檻。

梨樹巷的宅子與之相比,便是駱清月的駢文比《滕王閣序》。

從前,陸摯把住房當外事,如今,他忍不住推斷,造這樣一座宅子,二千兩都不夠。

他靜下心想,人最忌諱好高騖遠,得先考下功名再說。

及至張府正堂,與以前不同的是,門立著一尊和人一樣高的黃櫨木雕像:雙臂大張,單站立,鋸牙鈎爪,青臉怒目,竟是羅剎。

陸摯頓覺意外。

羅剎從天竺傳漢地,原是惡鬼,傳聞佛祖游歷人間,遇羅剎娑,佛祖勸善,從此,羅剎娑遠離惡道。

因此,羅剎對上《左傳》裏的“過而能改,善莫大焉”。

但不管如何,普世而言,百姓拜佛祖、觀音、地藏,拜羅剎者,并不常見。

以至于他還記得,上一次驟然聽說“木羅剎”,還是在河縣。

他輕輕蹙眉。

張敬打外頭進來,倏地說:“這尊羅剎,雕得還算不錯吧?”

陸摯回過神,恭敬行禮:“學生見過老師。”

張敬打量他片刻,暗想此子依然端肅,沒丟了神氣,足矣。

他冷哼:“這羅剎擺在這,就是給你看的,也是你知錯能改——回家吃飯,竟比去書院讀書重要?”

陸摯不好答,沉默片刻,說:“學生知錯。”

張敬卻是了解陸摯:“不,你不知錯,今日還是酉時要走。”

“確實,”陸摯實說,“不是‘吃飯比讀書重要’,是和誰吃飯最重要。”

這話點到為止,聰明人就都聽明白了。

張敬愣住,差點忘了這小子娶妻了,怎的還變了模樣了?

從前他暗示過將兒嫁給陸摯,陸摯可是假裝聽不懂!

思及此,張敬趕人:“你回去吃飯吧!”

陸摯笑說:“恐怕家裏飯沒做好,還得叨擾老師。”

又問:“老師這羅剎,可是打哪來的?”

張敬還有火氣,只陸摯又問,默了默,才回:“一友人相送。”

陸摯:“刻得極好。”

他懷疑,木羅剎出自河縣秦員外之手筆。

只是貿然說與老師,實在不尊重,張敬從不結黨,連仕的學生,都不肯再接,如何接遠在千裏之外的秦員外?

不若,他自己再查一下況。

又兩三句後,張敬才稍微消了氣,把陸摯去書房,書房裏也有幾個書院才俊等著。

衆人相互聽過名聲,拱手讓座,討論起八月的鄉試。

……

夜裏,陸摯拿出要寄回河縣的信。

他和雲芹最後一次同家裏報平安,是由行會車隊帶信,至到現在,家中應該得了他們平安抵達的消息。

只是,他們自己寫的信,還沒寄。

盛京往河縣寄信有兩個辦法,一個走陸路,看路況,多要三個月,一個托關系走水路,差不多一個月。

後者很貴,走一趟就要五兩銀子。

但若是前者,也不便宜,時間長也就算了,還容易丟了信件,無講理。

之前,陸摯和盛京通信,費用和關系都是張先生打點的,陸摯這次也同張先生借了這條關系。

信件珍貴,雲芹和陸摯先確定要寄幾封信,再寄出去,最是劃算。

到今日,陸摯攢下三封信,一封給何老太,一封給州學老先生,最後一封自是姚益。

給姚益的那一封,都寫好了,他今夜卻拆了信,添容:近日見一木羅剎,疑心與秦員外有關,延雅兄可否幫我一查……

他循著記憶,把那木羅剎畫在紙上。

窗戶裏的桌子,雲芹也在整理信件,這些信花了小一月,才慢慢寫好的。

很快,兩人信件堆放在一,雲芹是一大摞,陸摯就三封,顯得有些寒磣了。

數著他的信,有點驚訝:“你的信好。”

陸摯笑了:“你怎麽那麽多。”

雲芹:“他們都我寫信。”

陸摯:“?”

他拿起信,其中,一封給何老太,一封給雲家,知知單獨一封,這三封自不必提。

接著:林道雪、汪淨荷、李茹惠、劉嬸嬸二丫……

就連村裏小桃的丫頭,都有一封信,著還不薄。

陸摯:“……”自己某種“心眼”,似乎又要發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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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說:雲·河萬人迷·芹:沒辦法,他們都我寫信

陸摯:心裏酸酸的(bu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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