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七十四章 喜歡。
……
雲芹和林道雪幾人一道從屋出來。
姚家僕婢領著張素箋進正堂, 乍然遇到雲芹,張素箋片刻怔忪,笑了笑:“小陸娘子。”
雲芹也朝笑:“張娘子,”又對林道雪說:“道雪, 送到這裏就好。”
林道雪遲疑了一下, 說:“好。”
就在剛剛, 雲芹問張素箋的事, 雲芹是好友, 不好欺瞞。
于是,如實告知雲芹,當年張敬為兒爭取陸摯,并不算很低調, 他所看好的學生都知道這事。
自然,陸摯沒有答應。
林道雪有點擔心, 但也知道,雲芹心不至于拘泥于此。
幾人走後, 問張素箋:“娘子今日來訪,所為何事?”
張素箋的視線,也從雲芹走遠了的倩影上, 緩緩收回。
因姚益要在盛京辦延雅書院,張素箋是張敬委托, 來送點文書,上同林道雪說話,心思卻飛遠了。
第一次從父親那得知, 陸摯在鄉下娶妻時,張素箋的心好像破了個,撲在床上哭了半日。
那是自己年時期心的人, 卻這般錯過。
後來,第一次見到雲芹,正是木羅剎案發那日,驚詫于的姿容,心中有波,但這種波并不大。
是人非,已為人婦,而以前,陸摯最是克己複禮,甚至從沒單獨與見過面,遑論對有別的心思。
這幾年想明白了,陸摯格雖謙和文雅,骨子裏,卻有一點不易察覺的冷。
若要和他長久過日子,終究會寒了心。
可那天,軍走後,與母親驚魂未定,從後宅相扶出來,卻看他和雲芹一人拿著一個饅頭,一邊走一邊吃。
或許他自己也不知道,雲芹說話時,他走兩步,便要看,眼底流著什麽。
就也知道了,一切和自己所想并不一樣。
…
辭別林道雪,雲芹帶著何桂娥、何玉娘,三人出了姚府,去王宅的藥堂。
和大夫打過招呼,雲芹取出一百文,給王文青母親,這是何桂娥和何玉娘在王家的午飯錢,就不用跑來跑去。
雲芹走後,何桂娥終于難掩沉重心,嘆口氣,怎麽平白冒出個張娘子呢!
大夫說:“你這娃娃,嘆什麽氣。”
這事說到底,是大夫一次認錯導致的,何桂娥有點生氣,不過弱,不敢和老人家犟,就低下頭。
忽的,何玉娘拍了拍的手。
何桂娥擡頭,何玉娘說:“你在生我的氣。”
何桂娥:“沒有,姑祖母不是故意的。”
何玉娘攤攤手,語氣沉穩,說:“我是故意的。”
見何桂娥一臉驚訝,何玉娘解釋:“我記得,以前阿摯的朋友,都知道張姑娘。”
腦子裏還是張姑娘,而非張娘子。
那時候,張敬有用輿論試試陸摯的意思,大家都是看破不說破。
何玉娘:“我就覺得,堵著不如就……嗯疏,得告訴雲芹。”
否則讓那些人看到,都想到張姑娘,卻一無所知嗎?這是不對的。
何桂娥懵懂,發覺何玉娘如今思路清晰,便問:“要是嬸娘和表叔吵架了,怎麽辦?”
何玉娘開心:“那雲芹今晚還和我們一起睡。”
何桂娥:“……”
…
雲芹離開王家後,折去買了點豬臊子和白菜,面不用買,家裏還屯著不。
給了錢,挎著東西回到家,著手面,發面的時間裏,手很快,調好了白菜豬餡,又去劈了點柴,打水。
做完這些,也才一刻鐘。
走出廚房,撐著臉頰,坐在臺階上,眺天際。
終于,面發好了,拽出一團面展開,包了一個包子,包完才發現,這個包子做得太大了,比掌還大。
沒辦法,多幾個褶吧。
剩下的面團,每個都是比照這個包子做的,本來能包十個,只五個,進一個蒸屜裏,送到竈臺。
鮮包子的香味,很快勾起雲芹的饞蟲。
想著陸摯反正在私塾,中午不回家,暗暗吃了三個,剩下兩個。
等到晚上,這大包子,和陸摯一個,何玉娘和何桂娥一個,這樣就沒人知道自己吃了三個。
正悄悄打算,門外傳來拍門聲。
雲芹一愣,就聽陸摯道:“是我。”
他居然午飯就回來了,手上提著張敬回贈的年禮——早上他也送了桃符給張敬。
天冷,可他俊白皙的面容上沾了汗,面頰帶著跑步後浮起的薄紅。
他勻呼吸,問:“吃了沒?”
雲芹搖搖頭,疑:“什麽事,跑這麽急。”
陸摯連臉也沒,拿出年禮,裏面有兩蠟燭,一沓澄心堂紙,下面墊著一盒糯米糍糕。
糍糕用致的紙盒包著,是喜榮街一家糕餅鋪子做的,雲芹吃過一次,很喜歡。
若它放涼了,再蒸一遍,就沒有那麽好吃,所以要快點送過來。
他用手捂著糍糕盒子,糍糕還熱著,他笑道:“快吃吧。”
雲芹突然有一點疚。
早知道就吃兩個包子,不要吃三個了。
書院中午也就休息這麽會兒,陸摯等等又要跑回去,去把包子端上來:“你也吃。”
陸摯嗅著香氣,也了,但看那麽大一個包子,些微驚訝:“這麽大。”
雲芹:“不大不大。”能吃三個。
陸摯也笑了,拿著吃了起來。
雲芹撚了一塊糍糕,其餘的糍糕放在還有餘熱的蒸鍋裏溫著。
糍糕酸酸甜甜的,和以前一樣好吃,但吃得有點慢。
陸摯都吃了一個包子,才吃完一個糍糕,見狀,陸摯掰開剩下那個大包子,送到邊。
雲芹紅了臉,說:“其實我已經吃過了……”
陸摯:“我知道。”
雲芹愣了愣:“你怎麽知道?”
陸摯將那半個包子喂給,又角:“我進屋的時候,你角油油的。”
雲芹:“……”
慢慢嚼著那半個包子,突的,味覺好像和自己所有相通,周遭瞬間開闊明朗。
看陸摯吃完,他:“陸摯。”
陸摯:“嗯?”
雲芹:“我們來吵架吧。”
陸摯面上笑意一怔,角也繃。
進門時,他就察覺雲芹心不在焉,本來想吃完飯問問的,先開口了。
他腦海裏轉過幾件事,不待細想,便道:“好。”
雲芹:“你老師以前,想撮合你和張娘子。”
原來是為這件事,陸摯正襟危坐,斟酌一瞬,便道:“那是好幾年前的事了。”
雲芹:“大家好像都知道,只我不知道。”
陸摯:“我錯了。”
雲芹說:“那你老師,還撮合過你和別的姑娘嗎?”
陸摯搖頭,又搖搖頭。
雲芹松口氣,收了話頭,結果不說話,陸摯也不說,他盯著桌面,眉眼凝結淡淡的愁意,兩人間很安靜。
只好用手肘推他,提醒:“好像吵完了。”
陸摯張張口,總覺得話沒說完。
其實雲芹也有種覺,只是最要的話,已經問完了,其他的就不急,反而需要好好捋一捋思緒。
說:“你先回去讀書。”
陸摯完全不想走,說:“我下午不去了。”
雲芹:“去不去?”
陸摯:“……去。”
最終陸摯還是回了蕭山書院。
路上他也想清楚了,姚益和段硯也清楚的事,他怎麽能雲芹從別人口中聽得,仿佛在戲弄。
雖然他本心絕無此意,可是,人有時候想的和做的,是有差別的,不能用“無心”去掩蓋自己做的事的結果。
再想雲芹從沒做過那麽大的包子,可想而知,了多影響。
一下午,陸摯面上不顯,卻魂不守舍。
好在今日二十八,明日就是除夕,書院休假,逢年過節的,衆人難免躁,他這般倒是不明顯。
待得酉時,陸摯提著書篋,王文青跟在他後,雖知道陸摯不會答應,還是問:“拾玦兄,今晚城南酒樓有詩會,可要去酒樓吃一杯?”
陸摯道:“不去。”
王文青:“唉,反正你晚上是不出來的。”
他兩人才走出蕭山書院,便聽有人低聲說:“看那兒有位娘子……”
陸摯擡眼,薄薄的夕裏,雲芹站在書院外的石頭景觀。
挽著墮馬髻,斜一銀簪,再無別的妝飾,但點綴烏發間,腮紅潤,眉眼昳麗。
慣常不留意旁人目,兀自垂著腦袋,找哪塊石頭好坐不硌屁。
剛找到一塊平整的石頭,還沒拍掉灰塵,後就傳來陸摯的聲音:“你怎麽來了。”
雲芹回過,說:“我來找你。”
陸摯目閃爍,輕咳了下:“今晚酒樓有詩會,要不,去酒樓吃?”
雲芹:“好啊。”
陸摯有些意料不到,問:“母親和桂娥的飯……”
雲芹說:“我來時和們說了,讓們自己吃。”
陸摯“嗯”了聲,忽的又明白,雲芹想和他單獨待著,才會先和何桂娥們說了晚飯的安排。
他心泛出點甜意,沖淡了一下午積攢的惘然。
只是,事還沒全說開,他高興不了多久。
酒樓就在城南,他們走過去花了兩刻鐘,深藍天幕角落,留下一抹濃濃的橘黃。
這裏雖不是城,因明日就是除夕,此時十分嘈雜,一條街,就半點不輸河縣縣城,各種吆喝聲,賣什麽的都有。
酒樓門口,亮著一盞盞燈籠,擺著一塊酒幌子,上面用筆寫了三個字:賞詩會。
從酒樓二樓飄下許多長布,上面寫著不古人今人的詩。
雲芹被勾出興致,擡眼看了幾條布詩,發現全在書裏看過後,就想吃飯了。
今日出行是在意料之外,陸摯事先沒準備,沒能去二樓,只好和雲芹在一樓大堂吃。
雲芹被繁華迷了眼,一邊吃,一邊到瞧:“好熱鬧啊。”
陸摯在心默默道,這熱鬧卻不屬于他。
不一會兒,桌上七八的菜都被雲芹吃了,覺自己吃太多,便問陸摯:“你吃飽了嗎?”
陸摯雖然沒吃多,還是說:“飽了。”
結了賬,這一桌就要二兩銀子,雲芹想到背著何玉娘吃大餐,不太好意思,問陸摯:“我們買點花燈給娘玩?”
陸摯:“好。”
到了花燈攤主那,雲芹得知現在買便宜,到正月十五買就比現在貴三。
就給每人都買了一盞。
何桂娥是一只兔子花燈,何玉娘是鯉魚,挑和陸摯的燈時,有些糾結,陸摯見狀,認真和一起挑。
不一會兒,雲芹提了一盞蝴蝶綴珠燈,陸摯則是一盞梅花燈。
小心翼翼收起何桂娥和何玉娘的,自己和陸摯的燈,倒是借了火,亮著。
玩到這時候,也該回家了,正好拿它們照明。
燈在夜風中搖晃,兩道源,把兩人的影子疊到一。
離開熱鬧的街道,風一吹,雲芹手臂,陸摯牽住的手,抓到手心暖著。
清冷的道路上,他的聲音低低的:“我下午好好想過了,對不住。”
雲芹:“?”
陸摯:“我很小的時候,那時候在荊州,母親曾經開玩笑過,要讓我和鄰裏結娃娃親。”
他想了一下午,記起除了和張素箋,這事沒和雲芹說。
雲芹卻笑了,說:“糊塗秀才,你這樣‘過猶不及’。”
得這一句,他波的心緒穩下,耳尖冒出一抹微紅,他果然鑽牛犄角了。
雲芹說:“你要這麽算,除了秦聰,來過我家提親的還有嗯……李二,彭三,趙振嗯……王二牛……”
陸摯:“……”
撓撓他手指,說:“他們和秦聰不一樣,沒必要提。”
陸摯想,一樣的,一樣惹人厭惡。
既然說到秦聰,雲芹微微吸了一口氣,順理章出口:“不過,我好像真的明白你為什麽不喜秦聰了。”
陸摯驀地一愣,用力攥住雲芹的手。
從前,雲芹是知道陸摯這種行為,“吃醋”,那是從父母上學來的。
可卻沒會過這種類似的緒。
那麽,吃張素箋的醋嗎?
想了一個下午,已經明白了,道:“自然,我不是討厭張娘子。我和說的話不超過五句,彼此是白紙。”
微微擡起頭,看陸摯,說:“可我依然對産生了不好的緒。”
雲芹也想,為什麽對汪淨荷就不一樣,那是對秦聰很普通,小時候的玩伴長大後分道揚鑣,比比皆是。
所以,這種緒,無關張素箋,而有關陸摯。
意識到它很簡單,承認它卻難。
世人總是規避它,厭惡它,將它命名為“嫉妒”,再鼓兩個本應相互為白紙的人,為它抹髒紙張,甚至撕碎它。
雲芹不想也不會這麽做。
只是從這種覺,發現原來“喜歡”是牽掛著這樣一個人,心自會隨著他,此起彼伏,酸甜百味,都是由這兩個字來的。
陸摯怔怔看著,他抿住,不知道是不是這條小路太靜了,他耳朵裏都是自己的心跳聲。
聒噪得他耳廓發麻。
他一直不說話,只目那般火熱。
雲芹被他看得有些害臊,腳尖踢踢一塊石頭,手裏的燈晃了晃,的聲音,就藏在昏暗的裏:“你快說‘我喜歡你’。”
這四個字在幾年前,陸摯說過一次,卻沒掛在邊。
此時雲芹想聽,他心一,說:“我喜歡你。”
雲芹擡起蝴蝶綴珠燈,一手攏在邊,把聲音放了出來:
“我也喜歡你。”
……
天已經很暗了,雲芹和陸摯還沒回來,何桂娥在側屋裏來回踱步。
何玉娘比淡定許多,還拿了一方手帕繡了起來,就是繡的是雲芹自創的包子紋。
終于,到了亥時一刻,院子門扉被輕輕敲了敲。
何桂娥立刻撲過去:“嬸娘?”
雲芹:“嗯,我們回來了。”
何桂娥幾乎喜極而泣,連忙打開門,只是外頭很暗,他們也不拿個燈,瞧不清神,也不知有沒有吵架。
不好杵在門口,側讓他們進來。
看惴惴,雲芹笑了,腦袋,說:“讓你久等了,去睡吧。”
何桂娥:“好。”
側屋裏,傳來何玉娘的聲音:“雲芹,來睡覺!”
陸摯在廚房:“咳。”
雲芹也揚起聲音:“娘,今晚你們睡。”
何玉娘嘀咕了什麽,不過隔著窗戶,聽不大清楚,何桂娥見狀,這才徹底放心,兀自回側屋,何玉娘睡覺,吹滅了燈。
側屋燈滅,該是主屋亮燈了。
雲芹到燭臺和發燭,還沒亮,後,陸摯關了門閂上,按住的手,又低頭噙住的。
若近了看,便能發覺兩人紅潤,雲芹的更甚,被吮得有點腫,豔紅紅的。
黑暗裏,陸摯將抱起來親,兩人倒在床上,床帳落了下來,裳都沒來得及全褪去,便丟到了地上。
除了第一次,他們從沒這般,這般急。
雲芹被親得稀裏糊塗,忽的想起什麽:“熱水……”
陸摯:“鍋上燒著。”
雲芹呆了呆:“什麽時候?”
陸摯呼吸燙人,說:“你和你侄兒和母親說話的時候。”
雲芹好笑,但笑不出來,因為他的吻,小腹不由繃,腳趾蜷,有種人恥的舒服。
正濃時,陸摯想到什麽,平穩了下呼吸,問:“這幾日不是你月事麽?”
他本該記得的,只是雲芹前幾天去側屋睡覺,所以早上,他只惦記著讓人回來。
一般每月這幾日,他不惹鬧,畢竟難的是自己。
雲芹眨了下眼,說:“好像,好幾個月沒來了。”
陸摯怔怔:“你怎麽不說。”
雲芹心想,這是要說的嗎。
某種程度,陸摯也是會了一把文木花的心。
他突的坐起來,也把雲芹服拉好,還是去廚房打水,擰了布,替那兒。
他指尖竟輕著,聲音還算冷靜:“我去找大夫。”
雲芹從剛剛就很困,問:“這麽晚了,找大夫?”
陸摯:“你可能有孕了。”
雲芹:“啊?”
呆呆地想,難怪最近吃得比平時還多。
那就是今晚也不能弄了,方才明明很有……不能想了。
看陸摯套上服,雲芹裹著被子,說:“先睡吧,明天再看。”
陸摯:“還是得看大夫的。”
雲芹打呵欠:“那我先睡了。”
陸摯本是滿腔激,可這時候找大夫,折騰來折騰去,是雲芹沒得好睡。
他猶豫了一下,褪去外,到被窩裏環抱住。
過了許久,他睜開眼睛,睡不著。
雲芹已經睡得臉頰紅撲撲的,長睫低垂,半點沒知覺。
陸摯好氣又好笑,了下鼻尖,又親了幾口,只是,他也才強的覺,又反撲過來,遂作罷。
又想到今晚同自己說的那句喜歡,他心口一熱,反撲得更嚴重了。
就算他自詡自制力強,也不好再抱著睡。
他披著裳,提著燈去屋外冷風一激,徹底冷靜下來,想到雲芹可能懷孕,他決心更甚,今科定要及第。
如此一來,他倒也沉下心,挑燈夜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