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七十五章 看你。
隔日, 雲芹睡“大”字形,陸摯似乎怕耳朵凍到,在臉頰兩邊堆一圈小被子,把包一團。
雲芹睡得有點熱, 正好天亮了, 有一飯香, 迷迷糊糊睜眼。
昨天一整天想太多, 晚上睡得可好, 一夜無夢。
甩開被包,起懶腰,窸窸窣窣穿好裳。
陸摯推門進來:“醒了?”
雲芹:“唔。”
他給梳梳頭發,自去打水來給洗漱。
早飯是何桂娥做的, 石桌上放著一鍋稀飯,配外面買的醬牛, 看著就不錯。
除此之外,仄的院子裏還有一位陌生的老人家。
雲芹和他大眼瞪小眼, 問陸摯:“這是誰?”
老人家:“我是郎中。”
陸摯省了解釋,說:“大夫還沒吃飯,我桂娥也給他做了一份。”
雲芹:“哦, 是這樣。”
就是有點疑,怎麽大夫這麽早出診, 還不吃飯的,殊不知是陸摯太早把人請來,人家沒來得及吃早飯。
幾人簡單吃了一頓, 大夫在石桌上給雲芹診脈。
陸摯、何玉娘和何桂娥都靜靜等著。
大夫張口,陸摯三人屏息,卻聽他說:“換只手吧。”
雲芹換了一只手給他把脈。
大夫點點頭, 又要開口,陸摯三人再次屏息,老人家道:“這娘子子很好啊,平時沒什麽煩心事吧。”
三人:“……”
好在,這大夫收了神通,笑著拱拱手說:“脈象往來流利,應指圓,恭喜娘子,是有喜了。”
陸摯雖然早有準備,但能得到確定,膛還是忽的起伏,雲芹也自己手腕,有點緩不過來。
按大夫的說法,雲芹子好,不用特別調理,忌吃生食酒水濃茶等,正好這些平日也不吃,倒也沒什麽。
再看月份,如今是三個月多,明年六月中下旬生。
院子裏,沉浸著喜洋洋的氛圍。
何桂娥說:“六月的話,現在是不是要做小孩服了,要找涼爽一點的布料才好……”
何玉娘也說:“我會。”
雲芹不由笑了笑,等們高興一會兒後,道:“好了,我送你們去王家。”
今天是最後一天的療程,過後,何玉娘就不用再治療了。
愈發清醒,就像小孩慢慢長大,只是還沒到原先這個年紀,按王家老大夫的說法,剩下的,就等自己慢慢想。
如此一來,家中最近也是喜事頗多。
陸摯不想獨自留在家中,他彎著角,說:“我也去。”
收拾了一下,幾人到王家,雲芹帶著何桂娥和何玉娘去了藥堂。
陸摯在門口等,王文青揣著手來,說:“拾玦兄這就不厚道了啊,昨天你說不去酒樓,最後還是去了。”
原來昨晚陸摯結賬時,王文青在二樓見到他了。
如今他們是舉子,就算會試落榜,也有仕的資格,以詩會友的集會,不是附庸風雅的集會,而是能真正拉攏關系。
這也是王文青邀他的緣故,結果,陸摯去了酒樓,卻不是為詩會。
加上此時陸摯抿輕笑,他不由懷疑,酒樓是不是有天大的好事,陸摯遇上了。
陸摯卻只解釋:“我有私事。”
王文青打探:“什麽事啊,比詩會還重要?”
陸摯溫和地笑了,說:“和我妻子吃飯。”
王文青:“……”
不多時,雲芹從藥堂出來,遇到耷拉著眉眼的王文青。
王文青可不是姚益段硯那樣的,當下告狀:“嫂子,你管管拾玦兄吧!臉上可寫了‘滿面春風’四字!”
雲芹看向不遠的陸摯:“沒寫字啊……你是說他俊?他一直俊的,不好管。”
王文青:“……”
雲芹過來時,陸摯問和王文青說了什麽,雲芹便也說了,“一直俊”這三個字,更陸摯悶聲發笑。
既是去城東,不得拜訪姚益。
雲芹和林道雪到後宅蹭吃。
林道雪見他二人沒事,彼此間的氛圍還極好,終是松口氣,令人煮茶前,問雲芹:“可要釅一些?”
雲芹說:“我有孕了,現下吃不得濃茶。”
林道雪一驚,又是大喜:“這可是好事!幾個月了?”
是生産過的,孩子在都府婆婆膝下養著,過來人有經驗,自是和雲芹討論開來。
另一邊,陸摯和姚益去了外書房。
姚益這陣子很累,盛京不是河縣長林村,想要在這裏開辦一座書院,就要做好被各級剝一層皮的準備。
還好他皮厚,又有張敬打點,終于把書院的地點定在城北,從城南到城北,就是長林村到河縣縣城的距離。
雖然蕭山書院不收生,延雅書院還是收秀才前的學生,但兩座書院的位置,也得稍微避開,以防萬一搶上學生。
姚益:“到時候,不得你幫忙宣揚兩句。”
陸摯自是答應:“好。”
姚益忍了忍,問:“我剛剛就想說了,你遇到什麽喜事了,笑這般?”
陸摯才發覺自己笑著,他清清嗓子,說:“我要做父親了。”
姚益驚訝,卻也理解:“恭喜恭喜!”
陸摯又說:“我想請經驗老道的婆子照料雲芹,你若認識幾個,可否推薦一二?”
姚益:“我回頭問問道雪。”
他剛要笑陸摯想得深遠,忽的反應過來,他不用自己想,是依托家族,而陸摯還得考試,還這般心細。
不知這對他今年的會試,是好事還是壞事。
下一刻,陸摯從袖子裏,拿出幾篇折起來的紙,道:“延雅兄,來探討一下這策論。”
看來是好事,不過姚益頭大:“……你別拉著我上進啊。”
…
雲芹和陸摯在外面沒待太久,去年過年他們還在路上,草草完事,今年是他們第一次在盛京過年。
和以前不一樣,年貨都是自己置辦,雖然大部分都好了,還是得再添點什麽,便也一起忙活起來。
當晚上,四人用雲芹特制漿糊桃符,驟地“砰砰”聲不斷,雲芹擡頭,從小院子出去,能看到遠城的一點煙花。
伴著遠煙火璀璨,他們吃了一頓熱騰騰的團圓飯。
今年沒有屠蘇酒,換蒙頂石花,沏得淡淡的,雲芹吃了一口,細細品味,香氣溫雅,回甘也是一清甜。
雲芹雙手握著茶杯:“這個好喝,和白差不多。”
何桂娥和何玉娘也學,品茶喟嘆。
陸摯笑道:“下次還買。”
因雲芹懷著孩子,陸摯本想著看況守夜。不過,雲芹就算有困意,還是和往年一樣,守到子時。
子時一到,何桂娥和何玉娘去睡覺,陸摯也牽著雲芹的手,回到房中。
燭臺上,樺燭已燒到底,陸摯拿出一支新白燭,正是昨日張敬回的年禮。
他點燃它,整個屋子都被明亮的裝滿,雲芹本來困了,一下清醒不。
不習慣地眨眨眼,道:“好亮。”
陸摯持燈,一手護著火,笑說:“這是臘樹做的白燭。”
他們以前用的是樺樹做的樺燭,一就得幾十文,不算便宜,但是有些暗,只能說剛夠用來讀書。
而這種白臘燭,一就兩百文。
自然,陸摯不用解釋,雲芹也知道貴。
想到都要睡了,拉拉陸摯袖子,說:“別浪費,快滅了。”
陸摯將挪近一點,眼中含笑:“不浪費,這麽亮的白燭,我想用來看你。”
雲芹長睫一,很多時候是說不過陸摯的。
就他有道理。
他低聲道:“你也看看我。”
臉頰微紅,目從下往上,悄悄朝他臉上看。
和王文青說陸摯一直俊,這是客觀事實,可是,或許是第一次在這般亮下看他,發現他好像遠不止俊。
明鐫刻出他流暢的骨相,形好看,鼻梁拔,更是白皙如玉,那黢黑眼眸如有星子閃熠,愫一覽無。
應該是很俊。
他輕擱下燈盞,低頭靠近,雲芹心一。
他含住的,輾轉吮吸,舌尖挲,相互勾纏,親這幾下,兩人都不過癮,可又懷著孩子,不好來。
陸摯想到什麽,耳尖微紅,在耳際說了,雲芹只他的俊迷了心竅,一時沒推拒。
他灼熱的,就一路親進襟之中。
保興十一年正月初一,在這樣的亮裏,緩緩抵達。
……
正月十五,段家。
上元節闔家喜慶,向來嚴肅的段家也張燈結彩,門口掛上幾個紅燈籠。
段方絮今日休沐,不過心腹百裏加急送來了河縣的消息。
書房裏,他妻子剛放下一盞茶走了,段方絮展信閱讀,一目十行,他眉心松了又,又重複閱讀一遍。
好一會兒,他起信,擲到炭盆裏燒了。
外頭,長隨道:“大爺,二爺來找。”
段方絮:“讓他進來。”
段硯進門前把披風丟給小廝,進屋後手臂,詢問:“大哥,明日大朝會,還會上奏河縣的折子嗎?”
段方絮靠著椅後背思索,說:“不奏。”
自打“羅剎案”事發,目前三部都按兵不,段方絮張羅著證據,倒是盛京過了個安穩年。
段硯“哦”了聲,也不走。
段方絮看他便覺眼,說:“今日十五,你沒事做?不去找人吃酒?”
段硯:“沒意思。”
陸摯和姚益都有家室,尤其是陸摯,要是不問到有關的還好,他也不至于主說,問題就是一個不小心總會問到。
那廝明裏暗裏的,生怕別人不知他娘子多好。
段硯被酸過幾次牙,要找姚益,姚益也在和林道雪卿卿我我。
見他這樣,段方絮竟有幾分理解,道:“三月就是你婚期,怎麽不去找人家姑娘?”
雖說有男大防,不過上元佳節,往往是才子佳人相會的時候。
段硯定了方家姑娘,年十八,乃國子監祭酒之,兄長是保興三年正科的進士,外放當了,也算清貴,相看過後,段硯很滿意。
被段方絮一問,段硯低頭不語,好像地上有螞蟻。
段方絮瞧不得他這般,揮揮手,說:“既如此,我代你一事,你去把陸拾玦請來,我要聊河縣的事。”
聽到河縣,段硯來勁了,立刻去當這跑的。
這日,陸摯和雲芹約好晚上逛燈會,花燈也買了,不去白不去。
天尚早,段硯突然來訪,提了長兄的邀請,陸摯沒有旁的事,又想接朝中事務對自己有益,便也前往。
段府在城,陸摯和段硯各騎一匹馬,到了城門口,才換步行,前往段府段方絮的書房。
書房,段方絮獨自對弈,盯著進死局的棋盤,他眉頭鎖著,等到有人通報,他方放下棋子。
陸摯作揖:“見過段大人。”
段硯找了張椅子坐下,掃了幾眼棋盤。
段方絮略過寒暄,直接說:“秦聰還在大牢,這關頭,秦玥出事了,被人推冰河水中,信寄出的時候,還沒抓到要犯。”
段硯跳起來:“什麽?秦玥是秦錚的孫子吧?死了沒?”
段方絮:“你坐下。”
段硯緩緩坐下。
陸摯神淡然,道:“汪縣令子直爽,擅長快刀斬麻,事發這般久,秦聰還沒被定罪,可見,他上有汪縣令或者秦員外的把柄。”
段硯略一思索,覺得有道理,做秦家的義子,怎麽能沒有半點心機。
果然,段方絮也點頭,說:“你說得沒錯,可惜他們看得太,我的人沒能接秦聰,這麽久,他們只讓他妻子看過他。”
“目下秦玥出事,我倒覺得,是瓦解秦國公和秦員外關系的機會,你有何解?”
這就是他找陸摯這白的緣故。
一來,陸摯在河縣生活過好幾年,更了解地頭蛇秦員外作風。
二來,陸摯曾經書信給蕭山書院,間接導致秦國公子被前大理寺卿刁難,這事,秦國公估計還記著。
陸摯也清楚段方絮找自己的機,他進京的事,陸家都能得知,秦國公自然也能。
秦國公此人素有記仇之名,這一年,陸摯秉持“敵不我不”,此刻有機會,他沒有不先發制人的道理。
何況,他有家,容不得任何差錯。
段方絮雙目如炬盯著陸摯。
段硯也有些好奇。
陸摯垂眸思索,忽的說:“秦員外兩位兒子因意外去世,他篤信神佛,上供也靠羅剎遮掩……”
他擡手,修長的指尖從棋盒裏,撿了一顆黑棋,“噠”的一聲,放在棋盤上,語氣溫和:“大人,請攻心為上。”
白發人送走兩次黑發人,秦員外決不能接秦玥出事,但臘月天時,掉河水中的秦玥,兇多吉。
把此果,歸因和秦國公結黨,由不得秦員外不信。
剩下的只待段方絮去運作。
段方絮低頭,只見陸摯落下的黑子,在棋局上撕開了一個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