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第八十五章 一出好戲。
…
雲芹和陸摯住的院子方正寬闊, 房門口有一株瘦瘦的梅樹,沒到季節,樹椏上,只有青綠葉片。
書房一張長案旁, 有一面大窗, 卷起竹簾, 出去就是這梅樹。
月把樹影照進屋, 和屋燭融到一。
風一吹, 樹,影,案上書頁也沙沙翻。
陸摯坐在柏木帽椅上,雲芹被他抱著坐在他上, 覺得他硌人,便要下去。
陸摯只做不知, 抱著不撒手,目閃爍, 用鼻尖輕蹭。
倒是把醉樣學了個十十。
雲芹看到桌上的書,想起一事,說:“家裏攢了三張請帖。”
過去, 送去梨樹巷的請帖因不便行,基本都推了, 不過短短半月,又有三家人向清水巷送來請帖。
陸摯沉聲:“在哪?”
雲芹翻桌上的書,找出夾著的三張請帖。
陸摯把下頜擱在肩膀上, 便看這三張:一張是承平伯府的,一張是新任大理寺卿府上,還有一張則是戶部同僚的。
他垂眸笑了笑, 問:“你想去哪一家?”
雲芹說:“都想去。”
陸摯:“可巧都是一日。”
七月獨有初七是個節日,正好都約在初七。
雲芹也糾結,平時,自己不常常出門,窩在家裏舒舒服服,可這一個來月被迫不能出門,就恨不得到都去看看。
把三張請帖攤開,用手指點從左點到右,說:“早上去這,下午去這,晚上去這。”
陸摯把晚上那張推開,說:“這個就算了,你要回家的。”
雲芹好笑,把它拿起來,就是承平伯府那張,說:“那就去這家玩。”
趁這幾日,也該出去走走玩玩,陸摯說:“等我休沐,咱們再在家玩。”
雲芹:“玩什麽?”
陸摯悶笑,微燙的落在雲芹額上,悄聲說:“早上親這裏,”又親鼻尖,“下午親這裏。”
他結輕,親的,又說:“晚上親這裏。”
雲芹抱住他的脖頸,闔起眼眸,陸摯加深了這個吻。
他們親得深,呼吸一起一落,克制又放縱。
他沒忘記自己裝醉,倏而松開的,不過才出月子,他不至于這時候做什麽。
只是,怎麽都親不膩。
雲芹找了個舒適的角度,靠在他心口,見他耳尖微紅,和他溫滾燙的目一接,心跳愈發鼓噪。
他們這麽抱著,看月,看梅樹,說說家裏,說說朝堂,時不時親一下,讓彼此溫度相互纏。
……
…
初七這日,辰時,雲芹起來後,眼皮子黏在一起,自己用雙手手指撐了一下。
李佩姑端了銅盆來,笑說:“老爺早上出去前,說了今日娘子要出門,我給娘子挽個好看的發髻。”
雲芹:“好。”
這是雲芹頭次出門赴宴,又問李佩姑如何穿。
李佩姑從前待在大戶人家,服侍過小姐夫人,對此稔于心。
雲芹一邊穿裳,問了小甘蔗,被抱去另一個院子,何玉娘和沈媽正看著。
這陣子,何桂娥和何玉娘又編了一個搖籃,給沈媽的兒子用,兩個小孩便各自睡一個,容易看護。
小孩們都在睡覺,何桂娥在屋裳。
何玉娘和沈媽坐在門口說話,拿著小甘蔗一個撥浪鼓,自己倒是玩得樂。
見著雲芹,“呀”了聲。
何桂娥也從窗戶裏看到人,怔怔:“真好看。”
李佩姑替雲芹稍微描眉,挽了單蟠髻,一柄玉篦,.著兩蓮花紋碧玉珠銀簪。
四月裏得的彩緞,雲芹留了兩匹給自己,裁裳,此時穿在上,是一件秋香暗紋窄袖領衫,一條豆綠鸞鵲花紋長。
這穿著,突出的高挑與儀態,又因面桃腮,眉眼細膩,當真使人眼前一亮。
何玉娘何桂娥看,雲芹也覺得好看,轉了兩個圈給們看。
們笑個不停。
雲芹說:“多虧佩姑。”
李佩姑:“娘子折煞我了,我是把娘子往素裏妝扮的。”
心裏有底,這是雲芹第一次赴京中人家的宴,不能穿得太招搖。
只是架不住人生得好看。
馬車套好後,出門前,雲芹看看睡著的小甘蔗,輕的臉,再走的。
自從搬來城,陸摯去衙署走路不用半個時辰,不常常騎馬,黑雲就先給雲芹用。
先去臨淵書肆。
早幾個月,馬東家聽說了是狀元娘子,寫點陸摯有關的。
自打街誇後,婦人們暗地裏十分欣賞陸摯。
雲芹覺得,家裏沒有到要賣陸摯求生的程度,就沒答應,今日過去就是把幾個月的書稿給馬東家。
馬東家先看了一份,搖頭:“這個不行。”
雲芹并不意外,這篇名《打醮後記》,是在陸摯明示暗示幾次後,專門寫給他看的。
他不釋手,總說這個最好。
結果,狀元郎馬失前蹄。
暗中笑他,換了另一份書稿給馬東家,這回,馬東家看了好一會兒,說:“這倒可以。”
末了,馬東家書去拿半貫錢,共五百文。
雲芹捧著沉沉的錢:“這麽多?”
馬東家道:“陸狀元高中,著實不易。”
當時小傳臚前十裏,只有陸摯和王文青沒有背靠大族。
為文人,他們看到的不僅是天街誇的風流,更是那背後數不盡的日夜苦讀。
雲芹想,沾了陸摯的好。
想起寫書人多可能在意,馬東家說:“原先我想出三百文,你若不要的話……”
雲芹笑了:“要。”
這幾年,陸摯的吃喝有的一份子,為何不要這好。
收下半貫錢,到時候分一百文給陸摯,滋滋。
…
離開臨淵書肆,馬車駛進承平伯府所在的街巷,已經將近午時。
承平伯爵位非世襲罔替,伯爺年四十,當初以舉子功名仕,現任史臺殿中侍史。
在盛京諸多貴族裏,不高不低,因此友也廣泛。
伯夫人娘家家底殷實,子豪爽,常在兒節宴請各家姑娘夫人。
這些是陸摯打聽到的,雲芹也記著了。
下了馬車,那伯府媳婦迎過來,又驚又喜,道:“狀元娘子!就盼著你來了!”
一陣寒暄過後,丫鬟領著雲芹到二門裏的花廳,已有五六位婦人。
伯夫人起,親自朝雲芹走去,上下看,眼中難掩驚詫。
熱絡得半分不像初次見面的,笑說:“得虧你肯來。”
雲芹見好似只怕不夠親熱。
不是那麽容易和人絡的子,且先學著,無功無過說:“得虧你肯請。”
衆人以扇掩,紛紛笑了,氛圍倒是活躍。
未出嫁的姑娘們來了四五個,見了長輩,們好奇又驚豔地看著雲芹,得知雲芹份,都驚喜:“原來就是。”
“陸狀元那般俊,娘子也這麽俏。”
“……”
伯夫人暗中觀察,雲芹縱是被衆人圍著寒暄,倒也落落大方,毫不怯。
而雲芹角含笑,目瞥向桌上的食:餞青梅、糖炒花生、綠玉豆糕、鴛鴦糕、松子糕……
這廂頭次見面的熱乎勁還沒過,伯府丫鬟領著陸停鶴,便朝花廳走來。
伯夫人笑說:“鶴丫頭也來了。”
雲芹瞧們一窩蜂似的,去找陸停鶴招呼,心歡喜,容卻淡淡,拿起一塊綠玉豆糕,咬了一口。
唔,好吃。
陸停鶴前個月出嫁,梳了婦人頭,斜幾紅玉簪,雙頰上了胭脂,氣甚是不錯。
雲芹一邊吃,一邊看。
這裏頭的姑娘、婦人,多是陸停鶴未出嫁前就結識的,果然們招呼起來,就沒那般熱過頭。
陸停鶴的位置,就在雲芹斜對方。
遠遠的就看到雲芹了,實在是不想注意到也難。
兩人頷首,沒有旁的話。
雲芹嘗著糕點,陸停鶴和人說笑,心裏卻焦慮。
兄長陸伯鈺是史臺主簿,承平伯就是陸伯鈺的上峰,許是得了昌王的暗示,時常刁難陸伯鈺。
陸伯鈺自尊不住,到今日,已同史臺告假半個月,再久一些,恐怕要丟了職。
今日過來,也為緩和陸家和伯府的關系。
然而,伯府刻意把和雲芹安排到一,可見故意。
不是陸停鶴多想,像段硯娶妻,段府也同時請了他們,但雲芹和陸摯,同陸家人就沒著,相安無事。
實則,在陸摯金榜題名後,京中不人家,都打聽過兩家陸氏的關系。
衆人言笑晏晏,和樂融融,卻也不目,往們這邊看。
就在等們發生。
陸停鶴攥手帕忍著氣,坐得筆直,萬不能在這裏鬧出笑話。
正想著,一個伯府的丫鬟雙手端著托盤,盤中裝著一盞茶水,從陸停鶴眼前經過。
下一刻,丫鬟“啊”一聲,連人帶盤,朝雲芹跌過去。
陸停鶴暗道不好。
可事太突然,心著急,卻不了似的,只能眼睜睜看著茶水潑到……哦,沒潑到。
雲芹站起。
扶住丫鬟的雙手以及托盤,微微調轉了方向,又抓穩了。
茶盞本來都快“拋”出去了,又被托盤接住,“啪嗒”一聲,翻茶盤裏,茶水潤茶盤,好險沒潑到人。
當是時,姑娘和婦人們紛紛過來,驚詫:“怎麽了?”
“沒燙到吧?”
雲芹搖頭,掏出一方巾帕手。
“你怎麽做事的!”這一聲是伯夫人質問丫鬟。
那丫鬟看雲芹,從沒想過,快潑出去的茶水還能被接住。
委屈說:“方才我送茶,經過這位娘子,卻被絆倒。”
指著陸停鶴。
一剎那,氣氛微妙起來,有人仗義地說:“停鶴,你怎麽做這種事呢。”
陸停鶴反應過來:“我沒有絆人。”
雲芹不認得這人,看那麽激,還以為被潑茶的是。
可見,這人和陸停鶴有梁子,拿當筏子。
眼看幾人發生爭執,咽下糕點,說:“我看到了。”
幾人紛紛看向雲芹,眼中難掩興味。
雲芹說:“沒人絆倒丫鬟。”
們有的驚訝,有的皺眉,有的失,似是沒想到,雲芹作為差點被潑茶的“苦主”,竟不借著這個機會,朝陸停鶴發難。
可惜了一出好戲。
見狀,那丫鬟當機立斷,跪下說:“各位娘子,我錯了,是我怕責怪,才這般說的……”
伯夫人方“如夢初醒”,擰著丫鬟的胳膊,推給一個媳婦,說:“丟人現眼的東西,還不快帶下去管教!”
媳婦又忙給雲芹、陸停鶴賠罪。
其餘人道:“家裏的丫鬟果然容易忘了份,竟誣陷起主子來了。”
陸停鶴也冷笑,說:“我道是什麽手段呢。”
伯夫人:“鶴丫頭,這就是你多想了,能是什麽手段,大家和和氣氣的,不好嗎?”
“就是個意外。”
“……”
雲芹向遠看去,只看那丫鬟被邊打邊帶走,哭也不敢哭出聲。
這意外過後,場子在刻意的維護下,回到方才的熱絡。
陸停鶴雖生氣,到底有求于伯府,便沒拉下臉。
後面,撿了個機會,低聲對雲芹說:“多謝你。”
雲芹說:“只是事實。”
陸停鶴苦一笑,說:“你幫上我好幾回,我卻從沒幫過你什麽。”
如果們之間,沒有隔著上一輩的恩怨,不知該多好。
雲芹嗅到悉的味道——是報答。
如果是鄧巧君,就能順理章出手了。
可既然“報答”,就會有往來,如今何玉娘恢複得很好,卻不好再刺激。
想了想,朝陸停鶴說:“別來清水巷就好。”
陸停鶴:“……”
…
下午,許是理虧在先,伯夫人對雲芹和陸停鶴多加關照,弄得這場節宴,像專門為二人辦的。
行酒令、捶丸等,雲芹也一一會,這些對來說不難,上手一次就會了。
自然,玩得比練的比比皆是。
傍晚有乞巧燈會。
男都在燈上寫下祝禱之語,放進城河中,順水流走。
雲芹想,如果被魚吃了,這願不知還能不能實現。
伯夫人問:“可要過去瞧瞧?”
雲芹:“我想回去了。”
伯夫人沒開口,自有媳婦替挽留:“這時候回去就可惜了,燈會祈福,一年也才這幾回。”
雲芹還想找個借口,卻在這時,伯府的丫鬟進來找:“娘子,陸狀元來接你了。”
其餘婦人道:“你們倒是恩。”
雲芹臉微紅,了這句,好在,順理章出了承平伯府。
不遠,陸摯著青袍,姿清雋,站在自家馬車旁邊,他著黑雲的鬃,詢問車夫養馬的細節。
雲芹提走過去,笑著問:“你怎麽過來了?”
陸摯看穿著鮮麗漂亮,眼神微微閃爍,角也勾了起來。
他小聲說:“怕你晚上真不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