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第八十九章 吉慶有餘。

77.4% / 89/115

第89章 第八十九章 吉慶有餘。

迎春大雪翩翩落, 送盡年年舊風波。

盛京披上素白冰霜之時,除夕日,大皇宮開筵席。

宮宴從下午開始,前朝, 皇帝與朝臣其樂融融, 後宮, 宮妃與命婦和和, 共賀新春, 直到酉時。

不是所有人都有資格進宮與宴,若非公侯伯爵,臣子須得階五品以上。

宴上面孔,多了不生面孔。

這一年, 秦國公遭貶謫,昌王派系衰落, 很多世家頂了上來,陸家本家如是。

要說這次權力更替中, 當屬陸家本家最歡喜。

他家從來和昌王關系不好,如今昌王有所收斂,本家不用再被打, 也不用憂心昌王登基後的清算。

便是陸湘此人,都不得“天助我也”的慨。

不過, 臨到新禧,昌王的足令被解除了,也來宮宴。

他同衡王二人兄弟相見, 很和睦。

朝中人多,陸摯能明白的事,自有很多人也看得清楚:皇帝不喜昌王手太長, 不代表昌王再無機會。

宮宴和平的表面下,暗洶湧,與雲芹和陸摯關系不大。

這一日早上,西街清水巷陸宅門口,上嶄新的桃符:春來福地祥雲彩,歲至吉門喜氣來。注

這字風骨清雋,運筆,一氣呵

“陸宅”牌匾下,則是四字橫批:吉慶有餘。

與門口左右對子相比,這四字工整,雖運筆間青,可轉筆圓潤,目便人覺得輕盈舒適。

進了大門後,馬廄裏,黑雲用一把方正牙齒,吧唧嚼菜頭。

第二進院子裏,外書房“三元及第”門匾下,李佩姑和沈媽搭著梯子,小心敲下屋檐凝結的小冰棱。

穿過月門,到了第三進屋子。

過道上,何桂娥和何玉娘匆匆跑過去,捉一只跑進來的貍貓,它裏叼著家裏一套新筆。

那筆是賜之,價值百兩。

這時候,只看雲芹拋出從小廚房拿的餅,逗小貓兒:“嘬嘬。”

那貓高高翹著尾,在筆和食之間,果斷選了食,拋下筆,喵喵嗚嗚吃去了。

何桂娥撲過去撿起筆,高興:“拿到了拿到了!”

何玉娘笑道:“總算!”

雲芹也拍拍口,呼出口氣,百兩差點就飛了。

擡眸,看向抱著小甘蔗的陸摯,說:“這麽快回來。”

陸摯笑說:“不回來,還不知家裏一場大戰。”

原來早上,小甘蔗看到這麽厚的雪,“咿咿呀呀”的,陸摯就抱著出去走幾圈,滿足一下小甘蔗。

這個月齡小孩最圓滾滾,兩眼烏黑圓潤,五致,臉蛋雪白。

蹬蹬手腳,臉頰上的,還會輕輕翕

這下雲芹很難忍住,就會吸臉頰。

小甘蔗:“呀呀!”

雲芹:“一定是在我繼續親。”

陸摯:“沒錯。”

小甘蔗:“呀?”

雲芹好好過了“親癮”,一家三口說說笑笑,回到院子裏。

冬日裏,那株梅樹朵朵綻開,花瓣如雪,花蕊淡淡,清新俊麗。

小甘蔗盯著花,時不時張著五指,見狀,陸摯抱去摘花,倒是個會挑的,找來一朵最飽滿的梅花。

夜裏,家裏在正堂吃過團圓飯,宮裏放了煙花,院子就能看到。

何玉娘和何桂娥仰頭,從前只在遠城人家放煙花,原來近了看是這種覺,震得人心,又得炫目,五

衛徽怕煙花聲,沈媽進屋哄了,小甘蔗倒是不怕,還一個勁地瞅著。

雲芹懷裏抱著小甘蔗,用手捂耳朵。

陸摯笑著攬住兩人,又用手掌捂住雲芹耳朵。

鬢邊別著一朵雪白的梅花,擡眸看向他,彎起眼兒,瞳中倒映閃爍的清

陸摯眼眸輕

家人都在看煙花,他低頭,先親梅花,再親

這個吻便帶著一種幽香的甜。

……

新年伊始,駱清月殺秦玥的案子,提審到大理寺。

去年,汪縣令尚且在河縣時,不知是故意還是無意,先控制了秦家的證人,沒秦家害了證人。

于是有足夠的人證,證明秦玥要殺駱清月在先,駱清月不得不反抗,才失手殺人。

這一案子本不該引起多大反應,只因“己巳案”影響。

對駱清月而言,自是鬧越大越好。

朝中也因此生了不爭執。

以陸湘為首的一派,認為駱清月應極刑,畢竟,若殺人者只要能證明自己并非故意,就能“以弱淩強”。

若天下人人以此為法,就了綱常倫理。

所以,更應該重罰,殺儆猴。

以段方絮、大理寺卿杜謙為首的一派,則認為“烈士之所以異于恒人,以其仗節以配誼也”。注

駱清月錯手殺人,躲起來是以防被欽犯秦錚坑害,如今主投案,足見是人品。

且此案中,秦玥之故意證據確鑿,駱清月不反抗則死路一條。

所以,理應從輕發落。

陸摯并不是這兩派中的任何一派。

這日他在衙署,皇帝召見,他抻平裳,隨宦抵達和清宮,也便是書房。

近來皇帝略風寒,罷朝十日,如今雖好了些,還是有些咳嗽,難免顯出老態。

他慢慢翻著奏折,聲音沙啞,問陸摯:“聽說駱氏犯人冤,他父母一哭,河縣就下雨,不哭時,反而是晴日。確有此事?”

陸摯躬,語氣平穩,道:“回家,河縣春夏時節,最是多雨。所謂‘因冤哭雨’,應是巧合。”

皇帝咳了幾聲:“這人不是你的學生麽?你如何不替他說話?”

陸摯等的,便是這時候。

他道:“正是因為臣與他有一段師生誼,更不敢妄斷。”

皇帝:“你斷就是。”

陸摯:“臣以為,此子無罪,更不該累及舉業。”

皇帝冷笑:“朕還道你雖不同段卿幾人上奏,卻是認同他們。結果他們只是要從輕發落,你卻要他無罪?”

陸摯依然冷靜,屈膝跪下,說:“臣惶恐,于是不敢提。”

看他這般,皇帝反而冷靜下來。

那“因冤哭雨”,應是有人指點駱氏犯人的家人,以此來引導輿

可這犯了皇帝忌諱。

這天下,能“天人應”者,唯有天子。

一個河縣小小百姓,如何能上蒼?

方才,陸摯說這是巧合,順了皇帝心意,雖後來他的發言又令皇帝不快,卻也見得此子誠摯,非汲汲營營之輩。

皇帝換了個坐姿,道:“為這師生誼,你可願為他奔走?”

陸摯挑了前半句回話:“臣與駱清月不止有師生誼,更有取名之誼,他如今這個名字,是荊室所取。”

忽的,皇帝笑了出來,心很是舒坦似的。

陸摯莫名,便先不說話了。

皇帝跟前的大太監也在笑,主解釋:“陸大人不知,昨個兒咱家才和家說:翰林院傳聞,若和陸大人聊十句,陸大人必提妻子。”

“如今這才五句,就提到了。”

這下,陸摯耳尖真有幾分發紅,道:“臣慚愧。”

皇帝擺擺手:“無妨。一日為師終為父,何況還有取名的誼……難怪你要他無罪。”

陸摯又是作揖,也隨皇帝一笑。

待得對話結束,陸摯出了書房,才發覺自己背後,竟滲了些許冷汗。

他早知道,皇帝要讓自己當孤臣。

什麽是孤臣?這個度,不是他來把握,是皇帝。

他為駱清月周旋是真,就不能瞞著皇帝,居高位者,最厭惡別人的欺瞞。

所以他幹脆走了極端,拿出最誠摯的一面。

他心清楚,這種誠摯有些刻意,也是“面”,不過,皇帝就算短時間不喜,也很快反應過來。

就像剛剛,便以笑聲結尾。

他又想,這大太監竟打聽到翰林院傳聞。

這不得不讓陸摯警醒,并非所有人家宅和睦,他還是忍著,別就提雲芹了。

雖然有些難。

這日回去,陸摯和雲芹說了駱清月的案子。

想到因秦玥間接、直接去世的人,雲芹輕嘆:“那清月可以無罪麽?還能考試麽?”

陸摯:“難。只是段大人的主張,估計能。”

朝中絕大多數人支持陸湘的主張,畢竟能朝為者,都為“強”,誰都怕自己有朝一日被弱者殺了。

如今這結果,至駱清月能撿回一條命,歸于正常生活。

往後再慢慢籌謀。

夜裏,帳裏春暖,呼吸間,傳遞著溫香。

雲芹突的想起一事,勾住陸摯肩膀,小聲在他耳畔說了什麽。

陸摯頓住,俊目微瞠:“什麽?”

雲芹面頰泛紅:“沒有聽清嗎?”

陸摯:“不是。”

雲芹:“哦。”

方才,跟他要一本避火圖。

他心跳快了許多,雖然這幾年,他偶然或者故意間,也得了幾本好的,了解了一些事。

但若和一起看,豈不是發現他一些點子的來

總歸是有些恥意。

夜半,陸摯睜眼,還是不太確定要和看哪本。

他垂眸,昏暗的屋中,雲芹睡在側,的呼吸淺淺打在自己胳膊,長睫致又漂亮。

他心掀起一個堪稱大膽的念頭:自己畫。

雖然他不擅長人像,可也不需要那麽清楚,是和一起畫的過程,便也足夠了。

只是,這有違陸摯的作風,不談夜裏如何,總的來說,他還是修、從不白日宣的。

自己畫避火圖,有驕奢逸的嫌疑。

由此,狀元郎開始糾結。

雲芹也發現他這幾日在思索著什麽。

既然他很難開口的模樣,也不催,反正最後他會說。

果然,不過兩日,陸摯終于“敗下陣來”,低聲道:“你說的避火圖,不若,我來畫?”

雲芹怔住,好一會兒,指著自己,張得圓圓的:“你?畫什麽?畫我?”

陸摯問:“不是你跟我要的麽?”

頭一次,雲芹面了,紅直蔓延到白皙的脖頸和領裏。

閃爍,聲音越來越小:“不行,這怎麽拿給……看?”

陸摯:“給誰看?”

雲芹:“給桂娥看!”

這話說明白了,兩人之間安靜一瞬,接著,陸摯低笑出來,玉的面頰,也浮著意。

雲芹也反應過來,用手肘推推他:“你以為我自己要看?”

陸摯蜷手指放在下頜,一邊笑,一邊咳。

雲芹輕咬他腦瓜:“你想想,我跟你要這個做什麽?”

陸摯告饒:“我錯了。”

顯然,在朝堂再聰敏、再會揣度人心的人,在家也有疏忽的時候。

笑過之後,陸摯反而又考慮起來:“那我白想幾日了,不如……”

雲芹兩手捂住他的:“不準說。”

陸摯:“唔。”

最後,雲芹從陸摯這弄來兩本避火圖。

最近長林村回了信,雲芹拿到何宗遠、韓銀珠的信函,有此信在,以防萬一他們對桂娥的婚事反悔。

雲芹把信函和避火圖都給何桂娥。

自己出嫁前,文木花講得很清楚,自己也記得一點撕掉的避火圖。

但那都是不夠實質的想象,不如圖畫好。

說:“以前王婆說過,兩口子過日子,重要是‘經營’,我便借老人家的話說給你。”

何桂娥紅著臉,說:“好,我明白了。”

這一年,盛京陸宅辦了一場喜事。

王竹家裏住在外城城東,離王文青家不遠,一樣的小院子,因請了十二桌親朋,門口還加擺了兩張桌子。

小孩們在巷子外跑來跑去,接銅錢和糖果,笑語不斷。

雲芹和陸摯是何桂娥娘家人,本來在家擺擺桌就好。

不過王家盛邀請,兩人就也去吃了喜宴。

王竹親戚知道新娘父母雖不在盛京,但清水巷陸家就是娘家,叔嬸把當親妹子般籌謀,果真重視。

當下,王文青也來了。

他和陸摯、雲芹招呼:“拾玦兄,雲嫂子。”

雲芹問:“弟妹呢?”

前不久,王文青也親了,相對來說,妻子的份并不低,也是一門喜事。

王文青鼻尖,說:“今日不適,就沒過來了。”

幾人正說著,這時,幾個王竹的友人前來,紛紛對王文青拱手,恭敬道:“這位可是王竹的父親?”

雲芹和陸摯一愣,別過頭,本不敢此時對視,怕笑出來。

王文青解釋:“我是他堂叔。”

幾人一驚:“王阿叔!實在抱歉,我們認錯人了。”

“是啊,我還想說看著真年輕呢。”

“阿叔的孩子該比王竹小一點……”

王文青:“在下二十三。”

那幾人二話不說,掩面奔走。

王文青好笑,他早就習慣了,從以前在蕭山書院,他被認先生時,就知道自己是“年老”。

他瞥了眼陸摯,說:“其實,長得好看也沒有什麽用。”

陸摯淡淡一笑,說:“那還是有的,妻子喜歡看。”

這回,雲芹掩面而走。

王文青:“……”

-----------------------

作者有話說:注:對聯:春來福地祥雲彩,歲至吉門喜氣來。——來自某度,改了最後一個字

烈士之所以異于恒人,以其仗節以配誼也——劉禹錫

📖 本章閲讀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