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第九十四章 半晌好眠。
皇帝壽誕隆重, 年節規模就稍有削減,以防蓋過壽誕,即便如此,天街也是燈火燦爛, 勝過迢迢星漢。
等枝頭發綠芽, 雪化水, 江水變暖, 各家也往來也頻繁起來。
寶珍輾轉其中, 今日一場賞春宴,明日一場馬球賽。
今個兒家裏又開筵席,寶珍知曉,這是要給自己夫婿。
可經過陸仲圭那一遭, 早已厭煩,自是不快。
婢說:“王妃特地為郡主辦的宴席, 怎麽也得個面。”
寶珍不聽,連婢都沒帶, 打馬出門。
去了外城,漫無目的地轉著,到某酒樓, 意外發現昌王府的賴矮子,鬼鬼祟祟上樓。
好笑, 專門等在酒樓外,猜著賴矮子見的是什麽人。
不多久,一個彪形大漢戴著笠帽, 他低著頭,從酒樓下來。
雖然他做了掩飾,寶珍還是一眼認出他是霍征。
奇怪, 連馬也沒騎,便悄悄跟上。
可惜跟了幾步,在岔路口不見了人影。
寶珍突的想起之前雲芹說過,此人幾十年如一日一心向著皇帝,卻并非傀儡,也有自己的心思。
不如回去告知家裏。
于是,的步伐本要朝前邁出去,卻又收了回去。
拐角的牆上,霍征用一張小弩對準了的心髒。
直到後退。
他冷靜下來,收回弩箭。其實這種關節,不該沖殺人。
算命大。
卻說寶珍取馬騎回家,應付一通宴席,去找父母親說了今日所見。
衡王好笑:“若你伯父得了霍征支持,恐怕早就跳起來了,還這般淡定?”
寶珍:“那可是外城,誰沒事往那邊跑。”
衡王:“外城通往來很常見。”
當然最後,他還是同兒保證,會派人留意。
寶珍卻也接了外城通的說法,像雲芹,今日就去了外城。
雲芹是去接林道雪。
晨間,天青的邊際,江面波粼粼,迎面的風,有一水腥味,一道船影,從天際緩緩駛近。
姚益拍著陸摯肩膀:“來了!”
姚家夫妻幾年沒見,他這麽激,是難免的。
陸摯袖下握著雲芹的手,微微了。
很快,船靠岸,沒什麽嘈雜聲,因為這是姚家雇的船,雖不大不小,足見財力。
林道雪原先就在甲板上,一到地上,雙腳還不習慣,便奔著雲芹去。
雲芹面上綻出明笑意。
兩人握著雙手,說著話,險些忽視旁人。
等陸摯和姚益紛紛咳嗽,們這才罷手。
林道雪見到丈夫,眼眶微紅。
姚益好氣又好笑:“還以為你把我給忘了。”
林道雪:“再不見,也差不多了。”
姚益:“……”
又看陸摯,笑說:“也多謝陸翰林今日一道來了。”
姚益笑著糾正:“如今不是翰林了,是陸郎中。”
今年的會試剛過了沒多久,再過一陣,又有新的一甲狀元、榜眼、探花天街誇。
陸摯作為前科狀元,前幾年考評都得了優,年頭升任吏部從五品考功郎中,負責評審每年員考功考績,每月俸祿再加三兩。
和前幾年段硯的路子相差不遠,穩中求進。
船上僕役正在搬行李,一個嬤嬤牽著個八.九歲的小男孩下來。
男孩才睡醒,濃眉大眼皮黑,這一點像姚益,臉型隨了林道雪,微微圓潤。
一看這麽多大人,他立刻正,喚姚益和林道雪“爹娘”。
正是他們的兒子姚端。
姚益兒子腦袋,又一一介紹雲芹陸摯,閑話敘,一行人也不吃江風了,先回住去。
這兩年,姚益搬到城北街,去延雅書院與友人通往來,都方便。
不多時,段硯和王文青前後來了,陸摯同他們一道去前堂。
雲芹和林道雪則到後宅。
僕婢忙碌著收拾東西,房裏沒能落腳的,林道雪帶著雲芹到園中一角亭子。
兩人坐下,斟上熱茶,心裏的喜意還沒變淡。
雲芹問:“這回住多久?”
林道雪笑說:“有多久就多久了!”
原來,姚家老爺子得知延雅書院的名聲,他老從前也教過學生,喜這點名聲,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自此,林道雪能和姚端出門,領略大江南北風,再不急著回去了。
又追問雲芹:“信裏你說等我進京,再給我看的話本,在哪?”
雲芹:“在我們馬車裏,我去拿來。”
林道雪:“誒,讓環兒去。”
點了個細心的丫鬟去拿,不一會兒,丫鬟抱著東西回來。
林道雪一看有好幾本,自是一喜,只是翻了翻,卻沒有最近寫的,問:“最近沒寫了?”
雲芹忍不住笑了,說:“最近是了。”
這還得說回寶珍。
去年雲芹寫的話本,都還沒賣出去多,寶珍就打算給弄雕版印刷。
雖然經常說自己厲害,但也知道,自己還沒到能用印刷的程度,為避免寶珍虧錢,就給按下了。
寶珍這般積極,導致有一陣陸摯回家,都要看看《打醮記》和《打醮後記》原稿在不在。
他認定是雲芹寫給自己的,不願給別人看。
這人偏把它們當寶貝。
雲芹說:“我攢了一筆錢,不急著繼續寫,這個月就和陸摯帶著阿蔗讀書。”
林道雪有些羨慕,這時候的小孩很好玩,可惜是錯過兒子這個階段。
算算時間,說:“阿蔗四歲了,你們不請先生?”
雲芹說:“是有想過,但這是陸摯老本行,他教阿蔗,更省錢省事。”
林道雪:“確實是。”
雲芹毫不避諱說“省錢”,林道雪卻有些不好意思說。
請先生要一筆錢暫且不說,這麽多年,雲芹邊也沒添個使喚的丫鬟。
不過仔細一想,理解的,雲芹事事親為,不習慣使喚丫鬟。
但聽姚益說,陸家沒個跑的小廝,駕車的都是車行雇傭的車把式。
陸摯如今是朝,陸家的錢去哪了?
雲芹低頭吃茶,濃的烏發發髻裏,斜一支鑲白玉金步搖,金珠子相撞,發出輕輕的叮聲。
不高調,但顯然是真的金子。
林道雪:“……”錢原來在這。
後半段,雲芹和林道雪聊起開鋪子。
姚家本家遠離盛京,在盛京依然攢了兩家鋪子,以備不時之需。
而林道雪出蜀地前,花了小兩年,代好都府的家務事,往後那邊的鋪子,沒有收,也不用管。
盛京的兩家鋪子的營收則給。
決心把重心挪到盛京,那就要好好打理它們。
這一塊于雲芹而言,是全然空白。
林道雪講,就認真聽著,偶爾點點頭,不懂的地方也沒有裝懂。
遇到這樣的好學生,林道雪講到口幹舌燥,才記得吃口茶,別提有多舒暢。
……
回去路上,雲芹若有所思。
陸摯袖沾上酒氣,在馬車裏掀開點簾子風。
春日斑清,忽明忽滅,打在兩人手臂上。
雲芹餘它閃了閃,以為是什麽,用手按住,才發現是。
陸摯笑問:“你和林嫂子是聊了什麽?”
雲芹說:“原來京中這些地段,這麽值錢。”列舉了一些地方。
陸摯:“那一片的商鋪,背後都有人的。”
雲芹疑:“員與家眷,不是不能經商麽?”
陸摯回:“按理說是不行。不過,家封公侯伯爵,會賞下田地鋪子,還豁免稅賦,家裏經營這些就不算經商。”
雲芹:“原是這樣。”
陸摯蓋上簾子,小聲說:“不過,也有員用手段得了一些鋪子,由別人去管,這就是另外一回事。”
雲芹也小聲:“像兼并田地?”
陸摯“嗯”了聲。
朝中對此心照不宣,只在前幾年,皇帝提起河縣案子時,在大朝會上點了一句。
那之後好些員戰戰兢兢,可皇帝再沒別的表示,大家也就放心了。
話頭點到為止,兩人知道不好再說。
等到進了家門,陸摯正換裳,雲芹朝他招招手,神神的有話說。
他一邊綁著帶,一邊低頭。
在他耳畔小聲問:“家什麽時候送你田産鋪子?”
陸摯:“……”
他仔細想了下,蹙眉:“至要到三品員,或者要有大貢獻,只是朝中如今能有的‘大貢獻’,無非就是……”
可是,他不能站隊,本也不想站隊。
他兀自道:“如何掙錢,還得想別的法子。”
見他開始思索生計,雲芹忙也他耳朵,笑說:“我就問問,不急。”
“家裏不缺錢。”
陸摯握著手腕著自己臉頰。
去姚家時候,他看著那些僕役,也想家裏若能多添一人幫雲芹,就好了。
不過比起人,雲芹更金子。
看雲芹目含著輕盈點,陸摯不住低頭,含吮著的。
吻漸深,雲芹攬住他脖頸。
屋外傳來一陣腳步聲,并沈媽一句:“小姐,慢些!”
忙也推開陸摯,轉到書桌邊。
陸摯後退兩步,又無奈一笑,看看天時,正過了午時四刻。
小甘蔗大搖大擺,從屋外進來。
半長的頭發紮著兩個辮子,出潔圓潤白皙的臉蛋,穿著鵝黃祥雲紋袍子,手上垂著小金蔗,卡在手腕蓮藕般的裏。
沈媽跟在後面,躬道:“老爺,娘子。”
陸摯問:“怎麽不睡會兒?”
小甘蔗:“想你們。”
雲芹正倒了杯水喝,聽罷嗤嗤地笑:“誰呀,這麽甜。”
小甘蔗:“我,是我。”
雲芹坐下,朝小娃娃拍拍手,立刻扭著子,爬到雲芹膝蓋上,抱著雲芹問:“哥哥呢?”
今日出門前,雲芹和提過姚端。
難為惦記,親小鼻尖,說:“哥哥今日剛坐船來,讓他歇息幾日,咱們再和他玩。”
小甘蔗:“好。”
想起一樣東西,興地說:“我今天找到一本畫畫書。”
雲芹:“哪本?”
扭著子要下去自己拿來。
沈媽明白了,趕說:“我去拿就好。”
那本“畫畫書”是在正堂多寶閣上翻到的,裏面寫著一個個大字:日、月、果、菜等,配著一幅幅簡單的畫。
倒是生有趣。
雲芹一喜,陸摯來看:“這是我剛識字那會兒,你畫的。”
陸摯也記了起來,眉眼盈笑,說小甘蔗:“箱底的東西,你給翻出來了。”
雲芹便問小甘蔗:“你認得哪些字?”
小甘蔗:“我認得好多。”
翻著書本,挑出好幾個簡單的,不過,也有一些自己不認得。
抱著雲芹脖子,要雲芹念給。
雲芹把抱到床上,和一起躺著看書,陸摯就坐在旁邊收拾書本,時不時看向們。
小甘蔗指著書:“這是什麽?”
雲芹:“冠。”
小甘蔗:“這是什麽?”
雲芹:“彩。”
“……”
片刻後,雲芹輕眼尾。
陸摯也收拾好了,他著一本書,來到床邊,母倆很配合往裏面挪,給他空出外面一塊位置。
陸摯跟著躺下,笑了笑,說:“我來吧。”
雲芹說:“你爹念得好,讓他念。”
小甘蔗興:“我要聽!”
陸摯翻開自己的書。
他放緩語速,念起書的長短句,頓挫有力,低沉好聽。
但就是用好聽的聲音念出催人睡著的話。
不到五句話,雲芹閉眼,小甘蔗也閉眼,兩人眉宇如出一轍的寧和,大娃娃小娃娃,一樣的致細膩。
陸摯靜靜看著們。
他心想,別人生來就有的,們卻要一點點去獲得。
忽的,雲芹眼睫輕,小聲道:“睡吧。”
許是以為,自己還在哄小孩。
陸摯心頭微松,也放下書,且與們貪半晌好眠。
……
出乎陸摯預想,這日晚上,小甘蔗抱著的小枕頭,高高興興地又來了。
聲氣指揮:“娘親睡左邊,爹爹睡右邊。”
然後自己倒下:“我睡中間!”
陸摯抿抿,道:“今天你應該和媽睡了。”
小甘蔗:“我沒和你們睡過呢。”
這話就冤枉雲芹和陸摯了,他們約定好,隔一陣一起睡。
說完,小甘蔗也知道自己強詞奪理。
瞧雲芹,雲芹撓臉頰,說:“好吧。”
陸摯沉默片刻,也應了一聲。
小甘蔗笑了:“好!”
配合小孩,戌時一刻就吹滅了燈,小甘蔗話很多,抱著雲芹的腰,嘰裏咕嚕的。
陸摯閉眼,雙手疊放在腹部上,語氣淡淡:“人之初,本善……”
小甘蔗:“爹爹別念了。”
陸摯:“相近,□□……”念一半,他補了一句,“雲芹別睡。”
雲芹呵欠沒打完,停住了。
果然不用念完一篇,四周一片安靜,陸摯睜開一只眼,只看小甘蔗睡得香香的。
倒是好辦法。
雲芹忍著笑,小聲說他:“欺負小孩。”
陸摯了這句,起披上裳,作很輕,小心翼翼抱起兒,送到側屋讓沈媽帶著。
很快,他回來了,點起暗暗一盞燈。
雲芹撐著手臂,坐起來,問:“在那邊睡得安穩麽?”
陸摯:“寶兒和你一樣,睡著後輕易吵醒不了。”
雲芹拉起被子,目流轉:“我們也睡了?”
陸摯擱下燭臺。
他單膝跪在床上,又攬住的腰肢,低聲笑道:“還早,睡什麽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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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說:小甘蔗:我娘,一款香香好娘親[親親],我爹,一款大型行走的安眠藥[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