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第一百零四章 像自己。
陸蔗有點明, 這次和雲芹打賭,是認為父母沒有事先串通。
但架不住雲芹和陸摯聯手。
有時候,他們不用說話,只要對個眼神, 就知道怎麽收拾兒。
因為陸蔗犯懶, 讀書時容易分心, 也容易半途而廢。
雲芹就用這法子讓吃一塹又吃一塹, 讀完四書五經。
相比陸蔗, 衛徽更用功。
他們是一樣年紀,雲芹和陸摯因材施教,兩人讀書的進度差不遠。
卻說這年皇帝登仙,建州遠離盛京, 服喪不若盛京嚴格。
只是,陸摯作為一州長, 國喪期間要做表率,尤其前幾個月, 更要低調。
對小孩來說,這段日子就很無趣。
為了讓陸蔗悠著點,家裏臨時聘了個老秀才教和衛徽讀書。
老秀才嚨裏似乎卡著痰, 聲音“坑坑窪窪”的,陸蔗每天聽得七葷八素。
這才明白, 爹爹雖講書催人睡,好歹聲音好聽。
沒幾日,陸蔗忍不了了。
提前同老秀才說今日家中有事, 讓他別來,等這日,拉著衛徽, 要溜出去院牆玩耍。
因沈媽幾度耳提面命,衛徽如今已不做眼線了,很是擔心:“小姐,這不好吧……”
陸蔗:“跟著。”
衛徽:“是。”
兩人躡手躡腳,悄悄到了宅院牆角,陸蔗後退幾步,小跑後踩著牆面,借力爬到了牆頭。
道:“你上來。”
衛徽局促:“我不會啊。”
突然,廊下傳來規律的墊走路“噠噠”聲,便看五妹昂狗首狗走來。
小狗蓬松的白皮下,一對黑珍珠似的眼睛,盯著陸蔗和衛徽。
衛徽張,陸蔗趕對五妹:“噓。”
五妹:“汪汪汪!”
……
雲芹和陸摯在書房翻閱書信。
他們離京後沒多久,昌王被貶為庶人府中,雖沒被逐出盛京,卻徹底失勢。
幾番事件後,寶珍離衡王府,反過來支持九叔裴穎。
在信裏,同雲芹詳說了不支持自己弟弟的理由:不僅形勢不在自己這邊,還因為弟弟實在扶不上牆。
他還沒登基,就想讓寶珍讓渡權力。
天家的緣薄,父子尚且如此,姊弟便也一般。
非要扶這種人上去,寶珍自討苦吃,臉上更無彩。
幾乎沒有猶豫,快刀斬麻,短暫與霍征聯合,也間接導致支持兄弟的段方絮落了下乘。
而先帝趁機將段方絮貶為五品,打了一番。
現如今,裴穎登基後,朝中,霍征和寶珍兩派分庭抗禮。
寶珍還寫了一件怪事:祖父這兩年不太康健,但這次走得太幹脆,臨去時,疑是遭了驚懼。
讀到這,雲芹和陸摯突然想到霍征。
自然,沒有證據的事,他們就沒繼續揣測。
陸摯猶記得先帝音容,他是先帝朝欽點的狀元,與先帝君臣之間,未有齟齬。
先帝崩殂,他也有所。
只是,再來一遍,他還是會出京,以免卷權力政鬥的漩渦。
當今新帝是靠軍、宗室扶持登基,他誰也不願得罪,不好這時調回陸摯這個文臣。
所以,初元年年末,陸摯的調令來了。
陸摯抖開朝廷一張信紙,一目十行,雲芹有些好奇:“調到哪?”
陸摯松口氣,道:“杭州。”
雲芹念了一遍:“杭州。”
蘇杭是自古富饒之地,可見新帝念過去的師生。
雲芹道:“那我們就去杭州看看。”
陸摯“嗯”了聲,又笑道:“杭州和建州近,差別沒有南北差別大……”
話音未落,不遠就傳來五妹告狀的吠聲。
雲芹和陸摯停了話,循聲到了地方,五妹諂地去拉雲芹小,一邊又跑到廊下,示意雲芹看。
陸蔗還坐在牆頭,衛徽則束著手,張得不敢看主家。
雲芹五妹,說:“乖。”
陸摯問陸蔗:“牆上有吃的麽。”
陸蔗灰溜溜下來。
瞅五妹,平時陪它玩那麽久,它卻了家裏的眼線,狗仗人勢。
雲芹和陸摯理解小孩天玩,拘著讀書確實辛苦,倒也沒罰。
就是衛徽結結實實挨了沈媽一頓打。
雲芹不好沈媽別打,各家有自己的教養法子,媽一家如今仰仗陸家,也盼著衛徽能跟狀元郎學好。
陸蔗得知後,心中愧疚:“我不該連累他的,我真不好,以後我該怎麽辦呢?”
雲芹說:“三思而後行。”
陸蔗篤定:“好,從此以後,我一定能三思而後行。”
雲芹笑說:“我都不一定能做到。”
陸蔗:“啊?”
雲芹眉眼彎彎:“大道理總是對的,但真做起來很難,只能一邊做,一邊去修正自己行為。”
陸蔗懂了,方才的話說得太滿太空。
只有明白“三思而後行”并不容易,才能一直警醒自己,否則容易言行不一。
說:“那我明日就給衛徽送點吃的,賠個禮?”
雲芹:“好呀。”
看著雲芹溫和寧靜的眉眼,陸蔗突然慶幸,周圍有很多玩伴,但只有娘親,才會和自己聊這麽多。
道:“娘親你真好。”
雲芹得意:“你不是第一個這麽說的。”
陸蔗大聲:“那我多說幾句:真好,真好,真好!”
雲芹耳朵嗡嗡,趕告饒:“知道了。”
屋,暖燈描摹出們的模樣,談話笑聲不斷。
屋外陸摯擎著燈,在冷風裏,畔嘆出一口白氣,心道都亥時了,怎還沒說完。
……
調令下來,初二年,雲芹和陸摯就要乘船去杭州赴任。
早早的,家裏收拾起行李。
雲芹清點家裏賬本,從保興年間到現在,居然五本了,其餘書籍,除了一些從盛京帶來的舊書,還有新添的書。
真人頭大。
陸摯則帶著陸蔗去酒樓預定吃的,好在船上吃。
酒樓小二認出知州大人,趕去掌櫃,那掌櫃小跑過來,諂笑:“大人請坐,要買什麽,差人吩咐一句就好,怎還自己來了?”
陸摯問:“吃食可有新的?”
掌櫃:“自然是有。”便報了好幾樣。
雲芹喜歡嘗個新鮮,陸摯除了吃的肘子、醬牛、紅豆糕、金錢粿外,又點了些新菜。
點完,陸摯示意陸蔗,陸蔗也挑了幾樣菜式。
掌櫃:“就這些?”
陸摯:“是了。”
又約定好某某日來取,等離開酒樓,陸蔗忍不住小聲說:“爹爹,你點的都是娘親吃的,你喜歡吃什麽?”
陸摯說:“這些我也很喜歡吃。”
陸蔗:“也是。”仔細想來,陸摯好像確實沒有明顯偏好。
他們回到家後,書房,一屋子書攤著,雲芹收拾到一半嫌累,就抱著五妹玩。
玩著玩著,問五妹:“跟我們一起走吧?”
五妹吐吐舌頭。
雲芹笑了,同陸摯說:“它同意了。”
陸摯:“確實同意了。”
陸蔗:“……”哪裏看出來的。
這一年,陸蔗約明白了,爹其實是有明顯的偏好,就是偏娘親。
沒幾日,州府下們打聽清楚陸摯的調令。
聽說是杭州,雖都是知州,但兩地地位不一般,明顯是“升任”。
他們欽羨,但也覺得是應該。
不說陸摯科舉出極好,這幾年治理建州,斷案分明,公事公辦,知人善用,頗有功績,百姓間也有贊譽。
為恭喜上峰調任,下們備了禮。
這在場中很常見,陸摯很早就明白至察無徒,沒打算推。
不過,出乎他意料的是,裏面最貴重的是一對金耳墜。
陸摯:“這?”
那員忙笑說:“大人對夫人之心,我們自是明白的。”
所以他們投其所好,送了一對金耳墜。
陸摯:“……”
他在外十分收斂,從不刻意炫耀什麽,可幾年下來,下還是揣到了。
回家後,雲芹掂著金耳墜玩,便看陸摯取來熱水,氤氳水汽下,他眉眼有種水墨畫般,縹緲潤的俊逸。
雲芹突然覺得耳墜也不是那麽好了。
陸摯心裏想著事,從鼻端輕哼,說:“他們早猜到了,那我忍著不說,是為了什麽。”
雲芹好笑:“真是委屈了你。”
陸摯也笑了,又想到一事,說:“在這個位置,便有這麽多人揣度我的心意。可見,往後更要謹慎。”
尤其是位越高,越該警醒自己。
雲芹:“哦對了,哪些書你要留著……”
陸摯:“明天說,水該涼了。”
雲芹:“……”這才兩句話。
他傾去熄燈,雲芹先上的床,趕把手腳藏在被子裏。
他笑著隔著被子摟住輕吻。
……
…
初二年五月,雲芹和陸摯定好了船只,準備前往杭州。
從建州到杭州,用不著十日,若是一帆風順,甚至不用兩三日。
兩地隔得近,氣候相近,省去許多麻煩。
這日酒樓送來幾籃子吃的,陸蔗抱著五妹,跟在雲芹和陸摯後。
本朝員任期到了,盛行浮誇作風,離開時,下會安排百姓相送。
陸摯不這種排場,說是不必迎送。
但還是不人自發到渡口,人聲嘈雜,他們踮著腳看陸摯和雲芹。
登上船後,雲芹著他們,有過冤案的家屬,有茶葉鋪子的客人,有陸蔗的玩伴……
原來這幾年,和陸摯又結識了這麽多人。
水波漾,推著他們遠去,笑著朝人群裏揮揮手。
他們著船只,喊道:“陸大人,雲夫人,走好啊!”
“陸蔗,寫信給我!”
“阿芹!”
“……”
陸蔗抱著五妹低頭,五妹難得很乖,沒有,就這麽給陸蔗抱著。
雲芹小聲說:“想哭就哭吧。”
陸蔗:“我沒哭。”
當年離開盛京時,還小,說不清楚這種覺,如今卻明白了離愁。
雲芹給一塊手帕,就和陸摯回了船艙,給小孩兒一點時間,自己消化緒。
陸摯想著陸蔗不承認的模樣,對雲芹說:“這一點又不知像誰。”
雲芹緒坦,道:“不像我。”
陸摯:“也不像我。”
雲芹笑了,說:“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