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第一百零七章 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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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第一百零七章 歲月。

這一年的秋冬, 始于一場細雨。

雨珠細膩輕,沙沙落水面,擾不破水下平靜,只泛出一片輕盈的波瀾。

船還沒靠岸, 林道雪披蓑笠抱手爐, 越過茫茫霧氣朝堤岸上看去, 一眼就找到陸摯和雲芹。

他們形高挑雋秀, 撐著一把傘, 雨水繞著他們,仿佛特意勾勒出來的縹緲筆

船一靠岸,林道雪帶著幾個婢子拾級而下,笑道:“可算到杭州, 可算見著你們了!”

雲芹迎上前,道:“我也總算見到你了。”

闊別幾年重逢, 兩人都有些激

雲芹把陸蔗來:“阿蔗,這是你林伯母。”

媽給陸蔗撐傘, 陸蔗自是還記得林道雪,走上前,乖巧道:“林伯母安。”

林道雪饒是早有準備, 依然難掩驚訝,孩兒及笄前, 一年一個樣,四年未見,小甘蔗大甘蔗了。

驚喜道:“阿蔗出落得這般漂亮了!”

陸蔗經常被誇漂亮, 早就習慣了,略帶意地收了這誇贊。

而林道雪還記得,以前陸蔗還小的時候, 一害就把小臉蛋埋在雲芹手心,到如今是大大方方的。

可見雲芹和陸摯的用心教養。

們抒發過重逢的欣喜,陸摯笑著說:“天氣冷,且去府上吃杯熱茶。”

雲芹:“熱茶熱飯都備著了。”

林道雪:“不急,我還要逛園子,實在好奇你說的園子如何漂亮。”

江邊停靠的兩輛馬車緩緩走向州府,雲芹和林道雪一輛車,一路上又好好談了這幾年的境況。

姚端今年十五,備考縣試。

姚益的延雅書院辦得不錯,好幾個學生十六七就考中秀才。

這些消息在信中都提過,可見了面,親口聊起的覺又不一樣。

很快,林道雪到了雲芹在杭州的家中。

陸家不管如何變換,正堂裏掛著的字畫,始終是《小燉蘑菇》。

林道雪倍親切,連帶著畫上新添的三只都給看順眼了。

再逛園林,也略略驚住,相比盛京、蜀地,此地的園林秀非常,格局致,獨風格。

不過,嶙峋假山石,立著一塊木牌,用筆寫著四個遒勁大字:謹慎攀爬。

林道雪認出這是陸摯的字,如今盛京暗地裏,陸摯一幅字能賣到上百兩了。

還有人要出五百兩跟姚益收月季圖,氣得姚益直跳腳,只說自己不缺五百兩,但陸摯的畫可不止這個數。

更氣的是姚益原來還有一幅梨花圖,可惜被先帝中飽私囊。

林道雪欣賞了會兒這字,好笑地問雲芹:“為何是‘謹慎攀爬’,誰會去攀爬啊?”

雲芹:“阿蔗,哈哈。”

一旁,陸蔗:“……”好吧,就不揭穿親娘了。

飯菜早就備著了,一直在竈上溫著,一刻鐘後,幾人在正堂用過飯,暖暖子。

林道雪在船上呆了一個半月也累了,雲芹安排和婢子在廂房歇息。

陸蔗和五妹都去午睡,衛徽讀書,沈媽便幹點繡活,其餘僕役各去休憩。

家裏陷靜謐的午後。

,雲芹收拾好行囊,拎了拎,覺得還輕的,拿著不累贅。

帶了不東西,裳卻只收拾了四套,陸蔗學,也只帶了四套。

陸摯便問:“裳會不會太了。”

雲芹:“到底南方不像北方。若我們覺得冷,在那兒再添置點。”

陸摯笑道:“也好,輕裝簡行。”

想到五妹怕冷,雲芹說:“我和阿蔗走後,你好好照顧五妹。”

陸摯:“自然,它每日吃什麽,我都清楚的。”

雲芹有好些話囑咐,想了想,只說:“雖說是六十天,卻是按最多算,我們會早些回來。”

因為如果離開太久,和陸蔗也會想他。

陸摯問:“最晚是臘月初八回來吧?”

雲芹點點頭。

陸摯手肘搭在桌案上,以手支頤,眼眸輕擡,低聲說:“聽到你要走,我就開始想念了。”

雲芹坐在他對面,說:“我也有點。”

他們相視一笑,多的倒也不用說了。

這次出行,雲芹帶了五十兩銀子,陸摯不放心,又塞了三十兩。

他提前打聽了沿路州縣員,若有曾經的同窗、同僚,他提前寫信告知,問他們行個方便。

江南好就好在江河沒有結冰期,冬日可以靠水路出行。

雲芹、陸蔗和林道雪走的那日,陸摯送到碼頭。

風大,雲芹裹上一件舊的兔披風,領絨輕蹭臉頰,舒適。

看著陸摯,說:“那我們走了。”

陸蔗:“爹爹,我和娘親出去了。”

陸摯給雲芹整理襟,笑著對們說:“好,你們是最晚臘月初八回來吧?”

陸蔗:“是,爹爹這幾天問了好幾遍了。”

陸摯回過神,也覺得好笑,便說:“不問了,願你們一路順風。”

雲芹也笑了,等上船後,站在甲板上,對陸摯揮揮手。

陸摯也擡手緩緩揮

船開了,岸上的他漸漸遠去,他們目送彼此,直到看不見。

白湖珠比們一行早一點登船。

因目的是織坊,還帶了三個如今織坊裏的手,其中兩個已四十多歲,一個卻只有十幾歲,後生可畏。

船艙不,衆人各有一間歇息的地方。

到了夜裏,雲芹、林道雪、白湖珠幾人聚在船艙中,席地坐在羊氈上,中間圍著暖爐,溫一壺酒。

林道雪和白湖珠見過面,還算聊得來。

不過白湖珠已到雙十年紀,尚未婚,很是見。

聊開之後,林道雪禮貌地問了一句。

白湖珠笑說:“我大姐夫是個無賴,我自小是被我大姐拉扯長大,見多那無賴如何對我大姐,到如今,我不著急親。”

林道雪理解,當今若是所嫁非人,會毀了人的一生。

雲芹垂眸想著什麽,白湖珠察覺到了,給添酒。

陸蔗和雲芹依偎在一起,饞得把腦袋湊過來。

雲芹說:“只能喝一點點。”

陸蔗:“好。”

啜了一口,瞇起眼睛,說:“甜甜的。”

雲芹這才一笑。

笑了,白湖珠疑:“方才看夫人似乎有些不愉快?”

林道雪:“呀,想起的妹子了,妹子比你大一歲。”

知知今年二十一,業已婚三年,丈夫是個敦厚高大的漢子,經常捋著袖子,幫雲廣漢制皮燒火。

家裏不是沒給知知找過秀才,乃至縣衙的大門戶。

不過,知知說是不喜歡他們肩不能扛手不能提。

那漢子有些家業,家中事,生相英俊,力氣只比知知小一點,倒也的眼。

這些都是這幾年信裏的容。

可在雲芹記憶裏,知知的面容,還停留在十來歲時候。

如何一眨眼,歲月如梭。

雲芹回過神,不好白湖珠掛心,便說:“是,因為我排大,我大姐。”

白湖珠帶著的一個婆子起哄:“不如白東家也雲夫人‘大姐’好了。”

雲芹一愣,笑道:“不用。”

對白湖珠說:“你我大姐,你大姐聽了心酸,我妹妹聽了也怕我不是想,只是要過過‘大姐’癮。”

每個人獨一無二,最是取代不得。

林道雪笑說:“是這個理。”

白湖珠也有些不好意思,好在雲芹豁達,不在意那起哄的婆子。

其實也這般認為,卻也沒想到,自己能和相差了十幾歲的雲芹很契合,相見恨晚。

很是高興,又說:“來來來吃酒。”

火爐下,人們面容年輕、年長各異,們眼底含笑,舉著杯子,白湖珠一個個倒過去。

自然,陸蔗也把自己杯子舉起來,被雲芹識破,給彈走了。

這酒吃到後面,幾人都有醉意。

林道雪想起故人,低聲道:“不知道淨荷如今在哪。”

後來,自也聽說了汪淨荷敲登聞鼓的事。

雲芹盯著酒盞,目中也出想念。

陸蔗問:“這位是誰呀?”

雲芹笑道:“那是你出生前的事了。”

“……”

但願歲月優待遠方的友人,有朝一日重逢。

三天後,船到了蘇浙路下轄岳州水縣。

縣縣令是陸摯當初在蕭山書院同窗張信。

他早早等在碼頭,見面忙也拱手:“嫂子,多年不見可好?陸兄可好?”

這倒也算了,沒想到,岳州知州聽說後,百忙之中親自來了,以上賓之禮待們。

白湖珠見過不大場面,都有點束手束腳。

雲芹也想,原來陸摯的面子這麽大。

又想,是日夜和他待著,習慣了,忘了他在朝中也曾差點一步登天。

府照拂,們的行比想象中順利。

岳州風比杭州略不同,多丘陵,多降雨,山丘在遠近青空,堪比水墨畫。

休整半日,雲芹帶著陸蔗,和林道雪、白湖珠去了當地最大的織坊。

那家織坊共有二百名織工,織的岳綢放在下,仿佛波粼粼,十分耀眼。

織坊一角售賣不品。

雲芹在手帕堆裏,一眼看到“三元及第”繡樣。

心生喜歡,拿起來把玩,一個織工笑說:“這是賣給城中姑娘多一些,們總是盼著郎君三元及第。”

林道雪說雲芹:“你倒也不用盼著。”

雲芹笑了,道:“是,不過送給他是剛剛好。”

雖然這條手帕要一兩銀子,已經超出認知範疇,但反正陸摯不會用,就當古玩般收著。

到了晚上,們住在驛站。

驛站相較客棧,人員進出往來不多,還有小吏守著,很安全。

雲芹不好全占了驛站,只要了一個院子,分房間時,和陸蔗一起睡。

臨睡前,陸蔗一直嘰裏呱啦:“那個皮餅好好吃。”

“湖珠姐姐好厲害,會織那麽多錦緞。”

“娘親娘親,你在聽我說嗎?”

雲芹:“唔。”

陸蔗爬起來,雲芹已經閉著眼,睡得很深。

想,該不會和爹爹一樣,靠說話就能把人說睡吧。

也太厲害了。

陸蔗喜滋滋的,沒一會兒也睡著了。

半夜,雲芹翻了個邊空了,被褥,忽的睜開眼睛,陸摯怎麽不在了?

下一刻,看著陌生的環境,才反應過來,哦,和陸蔗出來了,要找也是找陸蔗。

陸蔗已經半個子睡到床尾,差點就滾到床下面。

忍著笑,把兒拔回來。

……

雲芹和陸蔗離開後,陸府日子照常。

第一天,陸摯卯時起來,去衙門路上自己買四個包子,中午令長隨買吃的,晚上令長隨買的吃的。

天黑後,他慢慢走回家,看著後宅,嘆口氣。

第二天,陸摯早上卯時起來,去衙門路上買四個包子,中午令長隨買吃的……

與第一天完全無異。

直到第七天。

長隨李輾實在是忍不了了。

在陸摯他買午飯時,他早他一步說:“老爺是要四個饅頭,一包醬牛,一碟青菜?”

陸摯說:“對,就這些。”

李輾:“可是老爺已經連續吃了七日了。”

陸摯握著筆,看向自己掛著廨宇裏的一張“兩月圖”,那是他模仿九九消寒圖畫的,以數著日子。

他有些不解,這才七日嗎,怎麽覺過了很久。

李輾還等著回話,陸摯暫且下心緒,說:“我還吃了餅。”

李輾:“是,那是老爺的晚飯:三個烤餅,一碟芥菜,一碟炒花生米。”

陸摯:“……”

他反應過來,他這般吃了七日,李輾也跟著吃了七日,應是不了了。

他說:“你只管買我的,你自己吃你自己的。”

得了首肯,李輾先是一喜,卻也擔憂:“老爺沒有別的想吃的麽?”

陸摯道:“這便足夠了。”

吃飯麽,能飽肚就行,五妹不挑,他沒什麽好挑的。

過一陣,李輾又發現老爺改變的地方——休沐日,老爺也去衙門。

這下好了,他兩套換,再沒穿過常服。

一開始,陸摯在休沐日去衙門,并沒有人知道。

但去過兩次後,自是有人發現了。

陸摯寬和地與吏說:“我只是來理些事務,你們不必來。”

但他是一州長吏們不敢次次不來。

他們自也發現了,陸大人最近的約變化,再一打聽,夫人兒都外出,那難怪了。

……

十一月二十。

這日休沐,陸摯起床後,下意識枕邊,一片冰涼。

他今日不打算去衙署,因下有些哀怨。

他亦覺得自己這般不好,好似什麽被離了,日子依然能過,就是沒意思。

打水洗漱過後,陸摯來衛徽問課業。

隨後,他自己卷了一本書,坐在窗臺下看著。

起初有些看不進去,終于漸佳境,他看到有趣的地方,朝前傾,把書遞過去:“你看這……”

說著,他停住。

上午淺淡的過窗格子,照在對面的位置上,塵埃輕躍,但房中只自己一人。

陸摯低頭怔怔看著書。

又看了會兒,他還是將書合起來,罷了。

正這時,李輾從前院過來,說:“老爺,有人來了!”

陸摯踩住鞋子一氣兒穿好,道:“誰?”

李輾:“是盛京來客,說是王大人。”

陸摯膛緩緩起伏,道:“知道了。”

王是大姓,陸摯沒多想,直到去了前堂,才見是王文青。

王文青如今擢升戶部從五品司田郎中,比陸摯慢了點,但在滿朝中,也算順利了。

他偏老相,加之蓄須,瞧著是陸摯上一輩人。

因此,當他激拱手,道“拾玦兄”時,一旁上茶的李輾還想,“兇”是什麽,陸老爺公私分明,算不得兇。

陸摯意外又欣喜,笑道:“坐,你怎麽來了?”

王文青:“明面上是公幹,不過嘛,朱尚書讓我來杭州,還是因為你和朱四。”

陸摯與朱縣令的矛盾,早就傳到盛京。

前不久,大朝會上,還有史參陸摯公然藐視吏治,影響惡劣,應予貶謫。

朝中許多人站出來為陸摯說話,竟包括朱尚書。

朱尚書只道是小兒子職,陸摯管得對。

皇帝頷首,不追責陸摯,自也不追責朱縣令。

朝中這樣的員實在太多了。

聽罷王文青的話,陸摯道:“此人是老狐貍。”

王文青:“可不是麽,找人參你,又為你說話,這一招真是……”

“哦,還有一招,你要是不與朱四緩和關系,我這公幹就代在這了。”

朱尚書知道陸摯和王文青關系不錯,托王文青來說

陸摯本也沒打算晾朱縣令到年後,他起,輕抻擺,道:“那就今日。”

王文青笑說:“好,我做東,請你們去酒樓。”

他環顧清冷的正堂,問:“對了,嫂子和侄兒呢?”

陸摯說:“們去南邊看看,下個月才回來。”

王文青:“……”

那要出事了,陸摯可是笑意有點不達眼底。

朱縣令啊,自求多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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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說:明天團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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