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第一百零九章 蓄須。
陸老爺這陣子如何過的, 又有什麽變化,李輾是如數家珍。
打從夫人和小姐南下,老爺好像丟了魂魄,整日吃那幾樣東西, 整日穿那幾件裳, 整日往衙門跑。
待人方面, 陸老爺依然溫和有禮, 卻漸漸夾雜一種難以說清的冷意。
他并非故意, 這種改變也很,但李輾想,再久一點,定會更明顯。
直到臘月初一。
那日開始, 陸摯就不留在衙署,也不穿袍, 終于和以前一樣穿上各常服。
當然,吃的還是那幾樣。
他早中晚都來一次碼頭, 著茫茫江面,牽著馬沿江堤走了一遍又一遍。
那時李輾都不由想,要是夫人小姐早些回來就好了。
此時, 李輾放好行囊,笑說:“今天出門前, 老爺還和我說,覺今天就能接到人。”
雲芹:“直覺這麽準。”
陸摯耳尖微紅,他笑了笑, 扶著雲芹上馬車,對李輾說:“你去酒樓幾個菜。”
李輾:“好嘞,老爺要什麽菜?”
陸摯:“紅燒豬蹄、清蒸鱸魚、珍珠魚丸、香菇、東坡、烤牛、清炒筍……”
李輾:“……”
雲芹掀開車簾:“夠了夠了, 太多了吃不完。”
陸摯道:“吃不完我吃。”
車,陸蔗說:“爹爹,我怕你吃撐了。”
陸摯:“那我明日帶去衙署吃。”
知道他其實是歡喜,雲芹也高興,便隨他去了。
不多時,雲芹、陸蔗和林道雪與白湖珠道別,回了陸府。
衛徽和沈媽也欣喜,只是,衛徽一見陸蔗,就問:“小姐,你在外面有讀書嗎?”
陸蔗笑不出來了。
旅途漫長,衆人累了,吃過一頓飯,行囊也沒怎麽整理,林道雪去歇息,陸蔗回自己房中睡覺。
雲芹和陸摯也關上自己院門,說悄悄話,辦悄悄事。
燭火下,從一個木箱子裏,拿出好幾樣東西:“你看,‘三元及第’手帕,還有這個筆,你嫌之前的筆重,這個輕……”
話語停了下來。
陸摯目不錯地看著,低聲問:“還有呢?”
雲芹:“你讓我歇歇,我也想看會兒你。”
陸摯角彎著,要坐到邊,雲芹往裏面了,他嫌位置不夠,將抱起來在一起坐下。
他額頭額上,說:“那你看。”
他們看著彼此,親昵地蹭蹭面頰,又笑了起來。
雲芹問:“家裏有沒有什麽事?”
陸摯“嗯”了聲,又反應過來是問句,說:“王文青來過,前天才回京。”
便詳說了王文青替朱家當說客的事。
雲芹:“他也難做。”
陸摯輕嘆:“是。”都不是讀書的時候了。
至于朱縣令,陸摯懲戒夠了,也趁這段時間,培養了和江縣其餘吏。
接下來幾年,朱縣令不會也不敢來,有這些吏在,縣裏也能被管好。
陸摯悶聲笑,邊鬢角,邊說:“對這種家族子弟,既然避不開,斷絕不了,不如用這辦法。”
雲芹:“他不管就是好事。”
剛想到朱縣令是陸停鶴丈夫,便聽陸摯說:“聽聞陸停鶴犯了瘋病。”
他很主提陸家本家的人,既然提了,說明這事鬧得不小。
雲芹吃驚:“瘋病?”
陸摯:“摔了東西,又打了朱縣令幾個掌。”
見不是真病,雲芹眉頭微松,又問:“應當沒事吧?”
陸摯:“沒事,若要扭送到府,就是到我們這,朱縣令不敢。”
“況且他下稟報過,他發脾氣喜歡摔東西,陸停鶴許是也有無奈。”
雲芹:“如果一定要有人摔東西,寧願是去摔。”
陸摯說:“對。”
雲芹擡眸:“對了,王霖如何?”
王文青的兒子王霖,陸蔗小時候也常和他一道玩,許久不見不知是否讀書了。
陸摯親眉尾,心思已經偏了,輕聲說:“明天再聊他們?”
靠在他懷裏,雲芹心也起了點覺。
點點頭,他低頭含住的,也闔上眼眸。
闊別許久的親吻,齒相依,將所有知融合,悉而溫暖,令人渾灼燙。
他的手順著後背繃的線條,往下去,糙的繭子磨出悉的滋味,如浪般吞沒心跳。
雲芹圈住他的手腕,慢慢地也卸了勁。
他反而住的手向上。
不遠洗漱架上擱著兩層銅盆,第一層的熱水冒著裊裊煙氣,下面一盆溫水泡著一件腸。
許久,再睜眼,眼底清波瀲滟。
陸摯親眼睫,他們面對面,他目中亮,雙手穿過彎,將抱了起來。
雲芹抱住他脖頸,雙環在他瘦有力的腰肢上。
腳踝著他後背,說:“你怎麽還瘦了點。”
說話時,暖香的氣息噴拂在陸摯面上,陸摯汲取的溫度,去啄下頜,道:“是麽。”
“還有哪兒瘦了,你查一查。”
雲芹面頰泛上霞,懷疑他在不正經。
房中只剩裳窸窣剝落的聲音,沒來得及吹滅的燭火,燒到半夜。
這段短暫的分離,就像花朵落了兩片花瓣,兩人各自拿一片,此時合到一起,也是趣味。
可謂是小別勝新婚。
……
雲芹幾人回來後不久,林道雪返盛京,錦繡織坊也擴到了四十多人,再一陣,擴到五十人、六十人……
們南下時羨慕別的大織坊,如今到自家了。
織坊生意火熱,白湖珠忙得腳不沾地,雲芹閑暇會帶陸蔗去看看。
漸漸的,去錦繡織坊路邊也沒有乞丐了。
而杭州城本就熱鬧,愈發繁華,百姓安居樂業。
…
初五年年初。
落著小雨的春日裏,盛京送來幾個消息。
其中一道是陸摯調令,因政績斐然,陸摯擢升吏部左侍郎,這樣平和地從五品升任三品,很不常見。
不過,調令能下來,說明朝中異議不多。
另一封信,則是段硯調任杭州的消息。
陸摯笑道:“這便好了,我到時候和文業說一說。”
既是當了一地父母,陸摯盡職盡心,三年說來不短,卻也不長,還有許多事沒全落實。
段硯來接任,他好同他說如何辦。
雲芹:“我想把織坊托給他看著。”
陸摯:“自然可以。”
如今沒人敢找織坊的麻煩,還是得未雨綢繆。
除了這兩個好消息,陸摯看另一封信中王文青的提醒,沒了好心。
皇帝早過弱冠之年,這位也須發繁茂,先帝須發淡帶來的風氣,在這幾年裏,漸漸消失了。
出于好意,王文青道是滿朝但凡家者,都有胡須。
回京路上一個多月,陸摯也該蓄須。
陸摯覺得他在“幸災樂禍”。
看他沉默,雲芹問:“怎麽了?”
陸摯蓋上信,說:“沒什麽。”
雲芹笑了:“你不說,我也知道,寶珍給我的信裏也提了,有話說‘一朝天子一朝臣’,也該蓄須了。”
陸摯暗道寶珍多。
雲芹卻有些不解:“不就是蓄須麽,你為什麽不蓄?”
陸摯一愣:“你不是不喜歡麽。”
雲芹:“?”
他一說,才約記起,原來是不喜歡啊,以為他不喜歡呢。
笑說:“我以前確實不太喜歡,現在覺得還好。”
人的喜好是會變化的。
陸摯認真分辨,見沒唬自己,終于是笑了:“我那試試。”
于是,登船前幾日開始,陸摯有意不刮胡須。
待船在江上走了一陣子,陸蔗也發現了,和雲芹說:“爹爹留胡子了!”
雲芹:“對。”
陸蔗自己下頜,疑:“咱們為什麽不長胡子呢?”
雲芹笑道:“這就是男的區別。”
陸蔗十三了,正是豆蔻年紀,雲芹和講了癸水,又說:“到時候你若來了癸水,便和我說。”
陸蔗聽得懵懂,答應:“好。”
因雲芹事先講過,所以在船上,發現自己來癸水,便不慌不忙報告雲芹。
雲芹和沈媽也備了月事帶,教如何用。
這年四月,他們抵達盛京。
這回雲芹回來前,沒事先知會寶珍、林道雪等,就想著休整好後,再去見們。
城西街清水巷,這座宅子沒什麽變化,家中還是孫伯看門,雲芹院子裏,那梅樹沒長高多。
當初,雲芹和陸蔗在上面綁的絡子的位置,現在比陸蔗矮。
陸蔗圍著梅樹轉,吃驚:“我記得它好高好大,如今怎麽這麽矮?”
陸摯道:“你長高了。”
陸蔗擡手比劃:“還不夠呢,我想長得比爹爹高。”
陸摯一笑:“休想。”
陸蔗:“哼。”
雲芹在屋道:“說什麽呢,快來整理書。”
陸摯:“來了。”
離開六七年,京中友人、孫伯都會打掃宅子,宅子倒是不髒,不過他們行囊多,重新規整又是半日。
這半日裏,陸府登門的人絡繹不絕。
雲芹把陸摯推去待客,自己和陸蔗邊看書,邊整理。
不多時,陸摯回來了,眉眼輕。
自他蓄了髯須,姿容依然俊逸,氣質卻愈發矜貴穩重,一旦沉下臉,威勢便重了幾分。
雲芹從書後探出眼睛,示意陸蔗去別的地方玩,問:“怎麽了?”
陸摯:“剛剛姚延雅來了。”
雲芹好笑:“哦,是延雅兄。”還以為又是本家來了呢。
姚益人脈廣,雲芹和陸摯下船到西街路上,應是有朋友見到,去找他說了。
陸摯嘆口氣。
這就要說到姚益過來,是帶著姚端,姚端今年十八,已考取秀才功名。
原先陸摯覺得他風度翩翩,直到姚端問起陸蔗。
雲芹:“他們小時候玩得尚可,問問也沒什麽。”
陸摯:“是沒什麽,姚益卻說兩人‘青梅竹馬’。”
陸摯又不傻,姚益這麽說,是一種兩家結親的暗示。
雲芹小聲笑了。
陸摯:“我如今對他們只覺哪哪不順眼。”
雲芹比陸摯放松,說:“阿蔗還小,別想太遠。再說,也該問問。”
陸摯:“正是,”忽的蹙眉,“不能問阿蔗,阿蔗本來沒多想,我一問,多想了如何辦。”
他并非覺得陸蔗必須高嫁,只是陸蔗還小,姚益的想法他不適。
雲芹擡手,按他肩膀坐下,說:“不想了。”
陸摯:“嗯。”
目從上到下,定在陸摯須上,最近看陸摯自己修胡子,自覺學了個八.九。
起了興趣,正好也轉移話頭,遂問:“我給你修個胡子?”
陸摯欣然接:“好。”
雲芹找來剃刀,沈媽打了一盆水,一邊比劃著,一邊準備手。
下刀第一下,陸摯就知道修壞了。
果然,雲芹睜圓了眼睛。
心虛地眨眨眼,小心翼翼補上幾刀。
陸摯看眼睫撲朔,有些想笑,先是忍住了。
不多時,雲芹緩緩放下剃刀,小聲說:“有個事,我好像忘了跟你說。”
陸摯:“說罷。”
雲芹:“很久以前,老太太說過我是‘手殘’。”
在陸摯朝鏡子看去前,雲芹已經蹦跶跑走,躲在屋外笑得前俯後仰。
陸摯看完鏡子,也是好笑。
他沒生氣,胡子麽,刮壞了讓它長就是。
直到晚上臨睡前,雲芹挾起枕頭,一看到他就忍著笑,說:“不不,我去和阿蔗睡。”
陸摯:“……”
當晚,陸摯攔著雲芹,自己把胡子全刮掉了,宣告本蓄須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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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說:陸摯:大丈夫怎麽能被胡子絆住
雲芹:[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