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第一百一十三章 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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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第一百一十三章 距離。

陸府正門, 一只穿著裳的雪白小狗側躺在門房裏。

天漸冷,門房倒是暖和,孫伯把饅頭泡水逗它。

它張開黑珍珠似的眼睛,并不理他。

又過了一會兒, 小狗撐著前肢起, 孫伯雖沒聽到靜, 知道它著呢, 他趕忙打開門閂。

果然, 雲芹從巷子那邊進來了。

挽著發髻,一丁香紫襖子,手裏提著一只圓肚子竹筐。

孫伯恭敬束手:“夫人。”

雲芹點頭一笑,再看五妹, 笑道:“走吧。”

五妹:“汪。”

它慢慢跟在雲芹腳邊,爪子趴在臺階上, 氣籲籲。

雲芹把竹筐挎到手臂,抱它進屋。

, 沈媽正在陸蔗的裳,起給雲芹倒茶:“夫人。”

雲芹把五妹放在腳邊,五妹對著竹筐:“汪汪。”

媽:“裏面沒有吃的。”

五妹還是盯著它, 雲芹想到平日拿這籃筐背它,它許是要進去。

打開竹籃, 裏面是一沓沓信件,還有一只隨信來的小盒子。

一一取出東西,把竹筐放地上。

五妹果然不了, 蹬著小短,自己爬進竹籃躺下。

雲芹好笑:“這小狗。”

媽:“真機靈。”

吃口茶潤後,雲芹將信分好, 溪村、長林村來的先放著,等和陸蔗一起讀。

建州杭州也有好幾封信,先打開看了,白湖珠的信也在其中。

信裏,白湖珠說織坊學過了明路,辦得更好,還說去南方買了好些東西,專送來一盒小珍珠。

雲芹打開盒子,裏頭裝的就是小珍珠,一個個澤圓潤,大小適中。

東西不貴重,心意貴重,很喜歡。

媽道:“這可以嵌在春衫領口,不礙事,又漂亮。”

雲芹自知不好幹手藝活,說:“勞煩媽了。”

媽:“誒。”

擱下這盒珍珠時,陸蔗回來了。

白皙面頰泛著紅,雙眼幹淨清澈,拎兩包糕餅,一進門,帶來一芋頭與炸果子香氣。

媽起又去倒了一杯茶,陸蔗咕咚喝完。

雲芹問:“買了什麽?”

陸蔗:“芋頭糕!”

還想說,在外頭看到個和雲芹繡工十分相似的香囊,五妹聞到香氣,從竹籃裏探出鼻子,嗚嗚要吃的。

雲芹對五妹說:“不行,你不能吃。”

它老了,吃多了不好克化,吃芋頭也需謹慎。

一打岔,陸蔗忘了那事。

和雲芹不敢對上五妹的目,兩人吃了芋頭糕,一起讀信。

文木花的信是知知寫的,家中年頭在村東收了塊土地,種點麥子,日子愈發寬裕。

而何玉娘的信,是自己寫的。

和李佩姑悠哉住在長林村,這幾年,送走了春婆婆和胡阿婆後,偶爾也幫人寫信,教何家晚輩讀書。

們也都掛念陸蔗。

陸蔗有些惆悵:“好久沒見了。”

雲芹也是,翻到下一頁,和陸蔗說:“哎呀,要回來了,你快看。”

果然,信上何玉娘說若不出意外,明年理好何家事宜,便回盛京。

陸蔗一愣:“要回來了嗎?”

雲芹笑說:“是。”

陸蔗歡喜,一個不慎,推到桌上珍珠盒子。

盒子從桌上翻倒在地,“哎呀”一聲去撈它,只抓到盒子,珍珠從沒蓋的盒子裏撒了一地。

嘀嘀嗒嗒,彈跳到各

五妹被靜吵醒,在竹籃裏興地汪汪

見陸蔗赧然,雲芹笑了,沈媽拿來簸箕,們掃了一通。

媽數了一遍,問:“好像了?”

雲芹看白湖珠的信,確定一遍,這一盒子是二十八顆珍珠,但現在撿回二十七顆。

陸蔗:“還差一顆。”

雲芹合上蓋子,說:“沒事,現在找不到,哪日就在哪個旮旯裏出沒。”

陸蔗不信,到瞅,卻和雲芹說的一樣,怎麽也找不到。

惱自己腳,要去逗五妹玩,卻看五妹趴著氣,形狀有些不同尋常。

有種不好的猜想:“不會五妹吃了吧?”

雲芹也見五妹不好,拍順它的後背,五妹還是氣。

陸蔗眼圈泛紅。

想了想,去穿披風,和陸蔗說:“別急,我帶五妹去衡王府找寶珍。”

因宮中娘娘多有豢養貓犬,太醫院裏有通貓犬病患的醫師。

外頭風大,臨出門時,雲芹使人騎馬去衡王府報信,又往竹筐又塞幾件舊裳,給五妹保暖。

五妹依然只是氣。

不一會兒,雲芹到了衡王府,寶珍已經來太醫。

那太醫一邊聽雲芹簡練口述,一邊左右瞧五妹,又它肚子,沉片刻。

寶珍急:“你快說,到底吃沒吃珍珠?”

太醫拱手道:“稟郡主、夫人,此癥狀應是犬只過于興,心力難以維系,而導致氣。”

寶珍:“那如何能好?”

太醫:“它歇一下便是,只不過……”

雲芹松口氣。

外頭陸蔗狂奔而來,眼眸含著淚花,面上又高興:“找到了找到了!娘親、幹娘!”

只看的手心裏,攥著那最後那顆珍珠,一手的汗。

寶珍笑說:“我就說麽,太醫也說沒吃下去。”

陸蔗險些愧疚落淚。

雲芹握了握冰涼的手,問太醫:“太醫方才說‘不過’什麽?”

太醫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這狗很老了,是不是近來越不?”

雲芹:“確實如此。”

太醫:“人有天數,狗亦如此。我合算著,它大壽也快了,能不能熬過這個冬天,得看命。”

寶珍惱火:“你會不會說話?”

雲芹攔了下寶珍。

五妹多大了?誰也說不準。

起先,雲芹在建州撿到它時,就有人說這狗當過狗王,得有十來歲,因年老力不支,被狗群欺負得夠嗆。

它是條白狗,但仔細一瞧,就會發現它筒子的白,和它上其他地方的皮不太一樣。

它也著實不,走路慢吞吞的,只趴在門口等人,或者曬太

一年年的,原來,也快到期限。

陸蔗便是握著珍珠,也笑不出來了。

回家後,角。

五妹如今回氣了,它以為自己闖禍了,滴溜轉眼珠子,小心觀察雲芹和陸蔗。

陸蔗還是後悔:“我不推倒盒子,它就不會累到……”

不會累到就不會去找太醫。

不去找太醫,五妹還能活很久呢。

雲芹輕肩膀,輕聲說:“找不找太醫,是一樣的。”

陸蔗忍了忍,靠在雲芹肩上,默默落淚。

兩人沉默,忽的,腳邊五妹在輕拱。

只看它裏含著一顆球,那是陸蔗在建州給它買的球,它嗚嗚示意,陸蔗和它玩。

它從前不輕易和陸蔗玩,此時,一雙眼睛水汪汪的盯著

小狗知道主人在傷心。

陸蔗怔了一會兒,看看雲芹,又看看五妹。

雲芹溫聲說:“和它玩吧。”

陸蔗從它口中接過那顆球,沒有扔,小心地從地上滾過去。

五妹噠噠跑到球邊,咬著它跑回來。

它累得小,可見陸蔗停了哭,它尾也豎了起來。

雲芹用手帕替陸蔗淚,陸蔗破涕為笑,說:“它倒是擔心起我了。”

五妹:“汪!”

這一日便這般似平常,又不平常地到了夜裏。

陸摯回來時,孫伯已經給他遞了消息。

他問過五妹況,摟著雲芹,許久沒有說話。

他是很忙,但也習慣了家中的小狗,說它要離開,人難免恍惚。

須臾,雲芹低聲說:“雖然是早知道的。”

早知道五妹年紀很大,早知道人的年歲,比狗要長,但送別便難免難過。

雲芹:“我想起老太太了。”

陸摯:“我也是。”

……

這個冬天,五妹睡很多。

陸蔗每日出門學修畫前,都會它,看它躲著自己,賤兮兮不,便笑了。

冬去春來,辭舊迎新,五妹挨過了冬天,日子一日日到了春花爛漫的時候。

沒有什麽預兆,也沒有什麽意外。

這一日,晴好,五妹睡在竹籃子裏,進氣長出氣短。

雲芹和陸蔗摘了好些花,堆在它上。

五妹“嗚”了一聲,緩緩閉上眼睛。

它到了一個夢裏,夢裏它還是那只威震四方的狗王。

它追著一只蝴蝶,看到眼前的人,那是它的大主人雲芹,在和自己招手。

後,是小主人阿蔗。

它不明白,為什麽小主人一開始矮矮的,好調皮,老是用草它鼻孔,現在這麽高了,變得比它還乖嘞。

不過,小主人長大了,那它就安心了。

變得很輕,跑起來,像一片羽,掠過大主人、小主人邊。

越跑越遠。

一陣風吹過,雲芹背著沉睡的小狗,再一次踏上秋山莊。

陸摯、陸蔗和衛徽跟在後面。

他們找了一寶地,陸摯看過風水,向,花草繁茂,一眼也能到盛京

衛徽扛了兩把鐵鍬,雲芹和陸摯一人鏟一塊土,挖了個大深坑。

小狗和鮮花被放坑裏,又一點點土埋了回去。

衛徽用袖子淚。

陸蔗抿著,眼看雲芹填平了土,給小土包上.了一朵花。

陸摯後腦袋。

忽的,陸蔗小聲說:“以後再也不養了。”

雲芹杵著鐵鍬,盯著小土包上搖搖墜的花。

若一條小狗注定只能活十幾年,人卻注定要割舍,送它離開……

無怪陸蔗會這般想。

輕嘆一聲,陸蔗連忙站起來,說:“爹爹,娘親,我下山走走。”

幾乎話音未落,跑走了。

不待雲芹和陸摯示意,衛徽趕遠遠跟上,以防萬一。

而雲芹看了眼土包上那朵花,謹慎地用小尾指,把它扶正了。

……

陸蔗獨自一人走在山間小路。

春日,風漸漸溫暖,夾雜草木花卉香,去年家人來莊子裏避暑,五妹就很喜歡。

可那時它已經沒多力上山了。

這段時間原來這麽長。

陸蔗背著手,一邊走,一邊踢石子。

小石頭跌到了山下,打到一個男人的布鞋。

陸蔗一愣,擡眼一看,卻是個面生,卻又有些眼的男人。

男人倒是記得,朝拱了拱手。

陸蔗:“你是……”

秦琳道:“去年姑娘撿到那個香囊,十分謝。”

原來是他,陸蔗說:“無妨。”

而言,舉手之勞。

秦琳此時是莊子裏的幫工,管事當初招他,是因為便宜,他正好能把省下的工錢中飽私囊,也就沒稟報雲芹。

聽說雲芹突然來了,管事便他躲在此

見到陸蔗,那管事趕忙跑來,對陸蔗揖了又揖,說:“叨擾小姐,我們這就走。”

管事拉著秦琳,躲到一屋舍裏。

他從袖子裏拿出一兩銀子,說:“不是我非要你躲躲藏藏,實在你在這兒做幫工,本來違反山莊規矩的。”

秦琳收了錢,道:“伯伯能收容我,給我一份活計做,我已十分謝。”

管事語重心長,說:“我觀你小子才學不淺,為何要來山莊做這些髒活累活,何不試試科舉?就是考個秀才,日子也比現在強。”

秦琳低聲:“再說吧。”

當初,霍征送汪淨荷和他出京,為避免昌王勢力追殺,銷了他們份,重新給他們僞造份。

新帝登基,初元年大赦天下,戶部各司重新排查戶口。

汪淨荷和秦琳按新份繼續生活。

可若要科舉,這份經不得細查,真查出來,他父親是死刑犯的事傳出去,反倒蒙

因此,他到做幫工,卻從未想過參加科舉。

他回到租賃的小屋,汪淨荷已收拾好行囊,也就兩個布包。

他們來時簡單,走時亦然。

見兒子神些微沮喪,汪淨荷問:“怎麽了?莫不是管事不給你結賬?”

秦琳笑道:“不是,錢拿到了。”

至于在山莊遇到了的事,他不好和母親說。

去年,他們攢夠盤纏,去西北給汪縣令遷墳,打算送他骨還鄉,再安住那

汪淨荷也想尋找故友。

可惜,這一停歇,就是半年,不僅沒探聽到消息,也用完盤纏,總算又攢了些,今日便要離開盛京。

知母親悵惘的心結,秦琳問:“母親,再去梨樹巷看看?”

汪淨荷:“好。”

山莊

暖融融的,好一會兒,雲芹和陸摯收拾好緒,自去找陸蔗。

他們下山時,陸蔗和衛徽一前一後踱步上山。

衛徽問:“小姐,方才那人是?”

陸蔗:“許是莊子幫工。”

“……”

迎面是雲芹和陸摯,陸蔗不想他們擔心,展一笑,說:“娘親,爹爹,我想起一件奇怪的事。”

陸摯:“什麽事?”

陸蔗到雲芹邊,挽著胳膊,說:“之前,我在路上撿到一個香囊,是一個男人的母親掉的。”

陸摯擡眉:“還給人家了?”

陸蔗:“當然還了。”

雲芹:“那為何奇怪?”

陸蔗一邊走,一邊說:“奇怪的就是,香囊繡工和娘親很像哩,我乍一看,還以為是娘親的。”

陸摯疑:“果真?”

陸蔗:“那是,我當時都想撿回家,人家追到我面上問我還給他,我好尷尬。”

“說來也是巧,那人如今在山莊幫工,我剛剛又遇到他了。”

雲芹笑著說:“確實很巧,我的香囊,也就送過婆婆、淨荷……”

說著,步伐停了下來,心口一

陸摯也明白了,那人可能是汪淨荷的兒子,他們在盛京。

很快,他們去見了山莊管事。

管事還怕要問責,陸摯溫和說:“你放心,我只是想問問他住在哪裏。”

管事說:“此人方臨,說是盛京外人士,和母親暫住外城城西平水巷。”

山莊在郊野,離外城城西不遠。

雲芹陸蔗:“你先回家,那人是娘親友人的孩子,我們去找找他們。”

陸蔗:“好。”

隨即,雲芹與陸摯一人一騎,先去外城城西。

只不過,待他們抵達,那城西的某宅子,卻上了鎖。

雲芹拿起鎖頭看,坐在外面裳的街坊見和陸摯模樣俊俏,便搭話:“你們找方家母子?”

陸摯拱手:“叨擾婆子,可知他們去哪了?”

婆子說:“不知道哩,他們不和人際往來,怪得很,就住了小半年,今早上走了。”

雲芹放下鎖頭,同陸摯說:“淨荷知道我們以前住在梨樹巷。”

陸摯:“我們去梨樹巷。”

再一次到城南梨樹巷,梨花紛飛,簌簌落下,如若雪瓣潔白。

汪淨荷盯著那上鎖的屋子。

前些年,房東貪贓已伏法,朝廷沒收財産,至今沒有理。

不過汪淨荷和秦琳并不知,街坊也不清楚,見到他們母子,他們打招呼:“方娘子又來了啊。”

汪淨荷朝他們點頭一笑。

半年前他們就問過鄰裏,他們說:“陸狀元去南邊做大了。”

“不是南邊吧,我聽說是做王爺了。”

“瞎編,狀元怎麽做王爺?”

“哎呀反正就是做大。”

“……”

衆說紛紜,這宅子卻一直寂靜無聲。

汪淨荷以為他們還在京外,在盛京歇到三月末,也是想看看他們會不會調回盛京,回梨樹巷的宅子。

秦琳問:“不若問問霍伯伯?”

若非實在沒辦法,他不會提出這個問題。

他小時候,霍征曾帶他騎馬,那時他不懂局勢張,只覺得霍征看起來不好相與,實際也沒那麽可怖。

可是,送他們母子走的時候,霍征又容不得半點通

這麽些年,是他們叨擾他了。

汪淨荷猶豫片刻,道:“去問問。”

他們坐上馬車,秦琳駕馬離開梨樹巷,一朵梨花旋旋落在車轍子印上。

好一會兒,又一雙馬蹄印踏在這朵梨花旁。

雲芹和陸摯引馬抵達梨樹巷。

悉的巷口,微微晃神。

才跳下馬,要問問街坊,鄰裏衆人激起來:“狀元!娘子!”

“果真是你們,哎喲,娘子不見年紀!”

“……”

陸摯溫和一笑,問:“大家最近可有見過一對母子……”

一個婆子搶先說:“有,你說的是方娘子吧?他們每個月都來,剛剛才走!”

雲芹:“剛走?”

婆子:“對啊,說是要去找一個霍什麽……”

霍征。

雲芹和陸摯當即告別鄰裏。

要去找霍征,就得去城,而離城最近的城門是南門,他們也沒道理跑東西北門。

兩人匆匆騎馬抵達。

城城門口,士兵正在檢查進出民衆,雲芹匆匆看過一張又一張臉,卻不見汪淨荷。

兵頭主跑過來,拱手說:“陸大人,夫人。”

陸摯道:“方才可有人說要找霍將軍?”

兵頭:“沒有……哦不對,是來了人,說要找霍統領。”

汪淨荷和秦琳并不知道,多年下來,霍征已擢升大將軍。

他們抵達城門,秦琳拿出半貫錢給士兵,說:“勞煩問問,霍統領可在,就說我們是方荷、方臨母子。”

士兵看不上這半貫錢:“去去去,我們統領姓白,你們可搞錯了。”

汪淨荷:“便是之前的統領,姓霍名征的……”

話沒說完,兵頭發現這兒的況,持劍走來,說:“你們是霍將軍什麽人?”

汪淨荷:“是從前的友人。”

霍征上無父母長輩,家宅無妻小,左右無兄弟,可謂親緣淺薄。

這幾年他飛黃騰達,難免有人裝作他親故來攀關系、打秋風,人煩不勝煩。

因此,霍征也令人不必理會。

兵頭把汪淨荷和秦琳當這些人了,驅趕:“諒你們是第一回,日後再來攀親,小心我們打殺了!”

汪淨荷嘆氣。

來的時候,不抱什麽希,可又想,萬一呢。

如今這“萬一”也沒了。

秦琳也沒辦法,他重新背上包袱,說:“娘,我們走吧。”

汪淨荷:“走吧。”

清明前後,河水早已解凍,他們母子二人抵達碼頭,還了租借的馬車,便又買了登船牌子。

汪淨荷小心走在木板上,足下江水茫茫,不知送走多回未曾告別的人。

又回眸,看看遠繁華的盛京。

許是最後一眼了。

後,一個大胡子大漢氣:“快點啊,磨磨蹭蹭什麽。”

汪淨荷低頭道歉,連忙上船。

南下大船開一次不算容易,岸上,船工還在喊:“去南方,去南方,一人二兩銀子即可出發……”

只是該上船的人,都上船了。

實在沒客人,船工也跳上船,示意解下一道道纜繩。

船上人有些多,秦琳給汪淨荷出一塊地,兩人就著白水,吞了點幹糧。

這時候,船上有人說:“誒,那兩人是不是也要上船?”

“哎喲,船工你們虧了啊。”

“……”

衆人說著話,汪淨荷不由奇怪,看了出去。

下,兩人騎著馬,疾馳到了碼頭。

其中人高挑,姿容昳麗,擡手在眼前遮,雙目明亮,只朝這邊瞧著。

是雲芹。

是雲芹!

汪淨荷探出,揮手:“雲芹!”

岸上,雲芹眉頭一松,也朝揮手,雙手攏在一:“小荷!”

風捎來們的呼聲,卻也推著船帆,順著江流遠去。

見船離岸越來越遠,雲芹眼眶江風吹得愈發酸

們還沒來得及見一面。

不行,定下心,攥住韁繩,至要知道去哪。

下一刻,雲芹驅馬追在河岸,用力喊:“你跟我說,你去哪兒!”

陸摯跟隨側,跟著喊:“前往何!”

兩人的聲音傳到船上。

汪淨荷本是淚流滿面,一剎,明白了什麽,咽咽嚨,雙手攏著:“江州青山縣汪家村!”

“我去江州青山縣汪家村!”

江浪大,撞破吹走的聲音,碎一個個模糊的音調。

雲芹聽不清,還是追著喊:“你們去哪兒!”

“去哪兒!”

滿船人看他們喊話,知是未見的離人,原來嘈雜的船上,變得安靜。

汪淨荷吃了口風,用力咳嗽,嚨沙啞到力竭。

秦琳還在替喊:“江州青山縣汪家村!”

可岸上人還在喊,便是沒聽清。

汪淨荷剛咽下的苦楚,又湧了上來。

突的,原先那個在汪淨荷後面上船的大胡子漢子,用力咳了一聲。

汪淨荷和秦琳怕打攪到他,惹他不快,不由一愣。

然而下一刻,那人也探出,聲音獷地喊岸上喊:“他們說,江州青山縣汪家村!聽到沒?”

汪淨荷呆呆看著他。

他喊出口後,其餘人,的男的,的老的,一人接一人,一個個陌生的聲音喊了起來:“江州青山縣汪家村!”

“江州青山縣……”

“江州……”

原先,這些聲音也是碎的,聚到了一,他們彼此素不相識,卻想替他們把話帶到岸邊。

終于,一聲聲“江州青山汪家村”,被人們推回岸邊。

迎著江風,雲芹聽了滿耳朵,默念,江州青山縣汪家村。

知道去哪兒了!

看向陸摯,笑了起來:“江州青山縣汪家村,是不是?”

陸摯也笑了:“是。”

雲芹又道:“江州青山縣汪家村!”

陸摯:“是,在菱南路。”

離盛京兩個月半水路。

距離再遠,卻是知道了方向,有了距離。

晚些時候,雲芹和陸摯引馬回了陸府。

陸蔗就在大門口,一邊磨修畫的小刀,一邊等著,見到人,連忙問:“娘親,見到了嗎?”

雲芹笑說:“見到一面,也知道要去哪兒。”

陸蔗開心:“太好了。”

陸摯:“多虧你。”

雲芹也抱住陸蔗,在額角親了一下:“謝謝你。”

陸蔗驕傲地笑了。

聽說那位就是出生前,和娘親有結的汪娘子,險些就錯過了。

也想,是不是五妹驅使下山,見到秦琳一面,才有此時重逢。

不過欣喜完,陸蔗就低著頭,不遠,衛徽支支吾吾。

實在不自然。

雲芹和陸摯換了個眼神,兩人看出他們神不對。

陸摯坐下,呷了一口茶,雲芹倒沒他磨小孩心,笑著問:“你們兩個怎麽了?”

陸蔗腳尖在地上,下定決心,說:“阿蛇,你拿出來吧。”

衛徽上前兩步,從袖子裏掏出一只只比掌大不了多的黑黃小狗,呼吸嚶嚶,搖著尾

陸蔗解釋:“我們下山時,發現它摔在裏,也沒見它娘在。不帶回來,它會死的。”

陸摯見是這事,他忍著笑,說:“也不知是誰說再也不養了。”

陸蔗小自尊發作了,紅了臉:“是阿蛇!”

衛徽:“啊,我嗎?哦,是我……”

雲芹咳了咳:“阿蔗。”

陸蔗承認:“好吧,是我,但我不是拿它當五妹,”說到這,忍著微微哽咽,“我只是……”

只是想明白了,就算小狗終有一天會去世,就算會為此傷心難過,也願意養。

生命不會因為一場沒有重逢的離別,就不再絢爛。

雲芹笑了:“那就養。”

就像問到江州的地址,也不會因為不知汪淨荷到底能不能收到、到底會不會回信,便不寄出。

這便是一種牽掛。

房間,黑黃小狗躺在毯子裏,哼哼唧唧,一雙豆豆眼,看著圍繞著自己的一家三口。

雲芹撐著臉頰,冥思苦想:“什麽好呢?”

陸摯想到“追毫”“奪月”。

陸蔗腦海裏浮現“彩金”“戲珠”。

下一刻,雲芹指著它上一個像“九”的紋路,說:“九妹?”

陸摯點頭:“這個好。”

陸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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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說:雲芹:起名是天賦[眼鏡]

陸摯:[加油]

陸蔗:[問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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