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藍煙別過臉,潦草地了一下自己的角,也不管有沒有幹淨,埋頭匆匆走出廚房。
代可可脂的巧克力,在口腔裏留下一種油脂粘黏的甜,冰箱裏還有上回買的茶,此刻很想喝一口,但不準備回去拿了,就坐在客廳裏,埋頭刷手機。
廚房裏傳來微波爐的嗡響,三次“嘀”聲過後,梁淨川將兩盤菜和一碗米飯端到餐廳,拖出椅子,坐了下來。
他吃飯靜很小,即便太狠也不至于狼吞虎咽。
隔著餐廳和客廳的距離,各做各的,互不幹擾,好像一瞬間回到了還在讀高中的時候。
藍煙念的是六中,一所除了名字帶“六”,各方面都不怎麽“六”的中學;但梁淨川讀的四中不一樣,全市最卷最難進的公立,方明面從不提倡熬夜學習,但擋不住學生私底下各個卷到過勞死。
有幾回藍煙十二點睡覺之前上廁所,撞見洗過澡的梁淨川坐在餐廳裏吃夜宵,似乎是為接下來的挑燈夜讀做準備。
這種時候,他會玩一下手機,擱在桌面上,吃兩口,劃拉一下手機屏幕。
注意到出來,他會把眼睛擡起來,視線極短地在臉上停留一瞬,又回到手機上。
昏黃餐燈,熱氣稀薄的微波食,淡白背的手機屏幕,黑T恤的年,蒼白的臉與淡漠的眼睛……
沒什麽特殊,還是極頑固地在的記憶裏占據了一幀的存。
“掛軸我驗收了。”
突然的出聲,把藍煙嚇一跳。沒擡眼,“嗯”了一聲,“蓉姐跟我說了。”
“去蘇城把畫買回來了?”
“嗯。”
“哦。”梁淨川了然地點點頭,“所以你覺得,錢貨兩訖,可以保持距離了。”
隔著五六米遠的空間,說話仿佛有回聲。
藍煙擰眉,忍了又忍,還是忍不住:“……你吃錯藥了?”
梁淨川笑了一聲,“不是要跟我握手言和嗎?攻擊力還是這麽強。”
“搞清楚,是你不接我的道歉。”
“難得。我突然這麽有話語權了?”
“……”
好像前十年保持的優勢然無存,對局攻守形勢一夕逆轉。
而發現,竟然沒法拿他怎麽樣,因為他們的關系,本來就沒法更壞了。
總不能跑去跟梁曉夏告狀:你兒子是變態,你兒子想知三當三。
藍煙臉很臭:“不管你想做什麽,我可以提前告訴你,不用浪費時間,不會有結果的。”
梁淨川這個時候,才把頭擡起來看向,笑問:“求賜教,我想做什麽?”
“……”藍煙又一次被他噎得說不出話。
再跟他待下去,恐怕會氣死。
騰地鎖定手機站起,回房間。
一記重重的關門聲。
梁淨川聽到了,不由地揚了揚角,仍然不不慢地吃飯。
陳泊禹說是又冷又悶的惰金屬,可討厭他的,不是一直在劇烈反應嗎。
原本,他的嫉妒與痛苦,就不亞于一劑一比三配比的濃硝酸與濃鹽酸。
他打賭陳泊禹從未見過的這一面。
藍煙沒有在房間裏待多久,就聽見藍駿文和梁曉夏回來了。
顯然兩人對于梁淨川回來一事都非常驚喜。
房間并不是十分隔音,尤其在客廳裏的人并未刻意放低音量的前提下。
梁曉夏:“你打視頻那會兒就在去機場的路上了?”
梁淨川:“嗯。”
“那怎麽不提前說一聲,我們好給你留菜啊。”
“給個驚喜。”
“一家人還搞這種套路。”
梁淨川笑了一聲。
藍駿文則在關心更實際的問題:“淨川你在飛機上沒吃?”
“睡了一覺,發餐食沒讓空乘打擾。”
“這剩菜怎麽吃得飽,我給你煮碗面吧。”
“沒事,已經吃飽了叔叔。”
梁曉夏:“那坐會兒,等煙煙醒了我們煮點夜宵。”
梁淨川說“好”。
或許,只有藍煙能夠分辨,他的這個“好”裏,藏著一點促狹的笑意。
是以過了數分鐘,藍煙就裝作剛睡醒的樣子,走出臥室。
藍駿文在廚房裏忙碌,梁曉夏和梁淨川坐在客廳裏聊天。
梁曉夏投來視線:“酒醒了嗎,煙煙?”
藍煙點點頭,還沒說話,梁淨川跟著看向,笑問:“是不是我們說話聲音太大吵醒你了。”
“……”
他真的好欠啊。
廚房裏傳來藍駿文的聲音:“煙煙,你不?”
“還不。”
“那我晚點再弄夜宵?淨川剛吃完。”
“我都可以。”
藍駿文拿出切好的木瓜和香梨,呈花瓣擴散狀地擺在白瓷盤裏。
梁曉夏把電視打開,那裏面某臺的中秋晚會還沒結束。
借著歡聲笑語的背景音,梁曉夏說:“打麻將吧。”
藍煙:“我不會……”
梁曉夏:“每次都是我們三個缺你一個,今天非把你教會不可。”
餐廳圓桌四邊放下去,就變了一張方桌,梁曉夏找出一張絨桌布,藍駿文翻出一副綠底麻將。
四人各據一側,藍駿文開始細致講解,什麽是順、刻、對,什麽是、吃、杠……
到這裏藍煙都理解得毫無力,直到藍駿文開始列舉胡牌條件,什麽三番龍七對,兩番胡……
藍煙雲裏霧裏。
梁淨川看一眼,“太複雜的暫時不用記,記住‘23333’就行。”
藍煙:“‘3’是刻子或者順子?”
“對。湊四個刻子或順子加一個對子,或者七個對子就能胡牌。”
梁曉夏:“講沒用,打一局就全會了。”
第一局是新手教學,藍煙全程明牌,坐在下家的梁曉夏,幫捋了一遍吃杠的流程,湊出一副“23333”的牌型。
麻將這東西,正如麻辣小龍蝦,一旦開始,就絕無只沾一點就停的道理。
藍煙躍躍試,要真-刀實-槍親自上陣。
電話這時候響起,是陳泊禹打來的。
“稍等我接個電話。”藍煙接通,稍稍側轉。
陳泊禹說他去吃了頓晚飯,洗過澡準備休息了,來同報晚安。
藍煙:“我在家打牌,會晚點睡,你先休息吧。”
“那你開個免提,我打聲招呼。”
藍煙把手機放在鋪了絨布的桌面上,按下免提,陳泊禹的聲音響起來:“叔叔阿姨,中秋快樂。”
藍駿文笑說:“同樂同樂。還在北城吧泊禹?”
“對。”
“工作辛苦。回南城了有空來家裏吃飯。”
“謝謝叔叔,一定來叨擾。”陳泊禹笑說,“對了,梁淨川到家了嗎?他給我微信留言,說提前走了。”
梁淨川懶洋洋應聲:“在呢。”
“你跑得夠快的。”
梁淨川沒搭理,“還有事嗎?我們等著開始。”
“沒事。煙煙不會打,你讓著點。”
“你這麽說,那我肯定半張牌都不會讓。”
藍煙:“……”
陳泊禹哈哈大笑,“隨便輸,我管報銷。”
末了,陳泊禹說了再見,藍煙手去掛電話。
一只手先一步過去,手指毫無猶豫地按下屏幕上的紅按鈕。
藍煙立即擡眼。
梁淨川迎著的目,出一個人畜無害的笑:“哦。忘了這是你的手機。”
他修長手指撈起手機,“心”地放到了的面前。
藍煙忍住了打人的沖。
牌局正式開始。
不知是否有新手環,藍煙打得磕磕,但手氣極好,一口氣打了四局,一人獨贏兩局。
第五局。
熱茶在手邊,梁淨川端起來喝了一口,目朝藍煙瞥去。
這個人,糾結時有個習慣,會拿手指不自覺地挲耳垂,一局下來,重複好幾回。
千萬不能把放去賭場,不然對家憑這小作,能把贏得一幹二淨。
又幾吃,梁淨川看見藍煙再次起了耳垂,斟酌起來。
白而的皮,被得微微泛紅,好像輕輕一就能破一樣。
是什麽手,是溫熱而嗎。
稍微坐直了一點,低頭三張三張地數點著手裏的牌,好似在做最後確認。
在聽什麽牌,真是好難猜呢。
梁淨川施施然打出一張四萬。
打出的瞬間,藍煙瞳孔微放,立即吃:“我胡了!”
牌堆推倒,一個典型的“23333”牌型。
梁曉夏笑呵呵:“煙煙要把我們的錢都贏了。”
藍駿文起:“吃個夜宵繼續?”
梁曉夏懶腰,“行,歇會兒。”
他們拿從存錢罐裏翻出來的幣當籌碼,一枚抵十元。
藍煙開心地數點自己的面前的幣,聽見旁梁淨川低的聲音說道:“看來今晚沒陳泊禹報銷的份了。”
藍煙一頓,意識到什麽。
臂,一把推倒他面前的牌堆。
他在做萬子清一,只差一萬和九萬就要胡了。
拆出來的缺口就是那張四萬,分外顯眼。
藍煙:“……把我當傻子嗎?”
“不是正因為知道你遲早都會看出來,我才自首嗎?”梁淨川微笑。
藍煙不作聲地盯著他,片刻,丟下手裏幣,飛快起,往臺走去。
雙臂搭住欄桿,下抵在上面。
從外面吹過來的微涼秋風,讓冷靜些許。
後傳來移門被推開的聲音。
藍煙倏然轉。
梁淨川就站在移門的軌道,往前邁一步就能走到面前。
他沒有往前,只是抱住手臂,斜倚門框注視。
這樣安靜而毫不打擾的目,會讓人錯以為,他沒有任何的攻擊力。
頭頂晾桿上掛了數件服,已經曬幹,被風吹得輕飄飄地起來。
他們隔著暗昧的夜對峙。
藍煙的語氣比任何時候都要冷靜:“梁淨川,你知不知道我是誰的朋友。”
空氣靜滯須臾。
藍煙意識到,自己可能問了一個會把手裏所剩無幾的優勢,全面輸盡的糟糕問題。
“知道。”梁淨川輕笑一聲,“但我相信很快就不是了。”
作者有話要說:
晚安[豎耳兔頭]
200個小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