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一次聽梁淨川這麽稱呼,悉又陌生。
藍煙輕咬了一下,忽略這個稱呼帶來的異樣,“好,那你告訴我,同樣的況,你會怎麽選擇?”
“我大概率會做跟陳泊禹一樣的選擇。”
“那你憑什麽說……”
梁淨川截斷的話:“但我一早就會注意到你的況,跟你留在酒店休息不會出門,中午也不會讓你一個人去海邊散步——當然,這件事我也不算做得多到位,如果我不是執著于先找好理由再去海邊找你,你也不必下水。”
稍頓,進而一口氣說道:“ 從公司到你家,開車不到半小時,不會忙起來一天只打一個電話就算差;節假日不會應酬結束倒頭就睡;帶你回家不會任由父母輕慢毫無作為;不會推你去做你不喜歡的人往來;不會讓你的空調壞一整個夏天……”
“……你別說了!”
“我非要說。”梁淨川聲音喑啞而苦,“……不會得到了卻不好好珍惜。因為有的人,一開始連爭取的資格都沒有。”
最後一個字結束,室安靜得只聞呼吸聲。
心髒仿佛被人一把揪住,那種陌生的酸,讓藍煙把難聽的話咽了回去。
“……陳泊禹這麽信任你,你就是這麽辜負他的信任的嗎?”
“你這麽信任陳泊禹,他有沒有辜負你的信任?”
“……”藍煙氣憤,但啞口無言。
因為梁淨川是對的。他一直是對的。
駱駝并不是被一稻草死的。
梁淨川看著,不再說話,目裏只有一種平靜的沉郁。
過了片刻,他把頭轉了過去,聲音也冷靜下來,“你覺好點了嗎?”
藍煙不想睬他。
“你睡了一下午,起來吃點東西?”
“……你是怎麽進我房間的。”
“陳泊禹給的房卡。”
“……你不怕他殺了你。”
“我不過是說了幾句實話,做了什麽值得他殺了我的事?”
“……”
一定是太久沒吃東西,氧供應不充足,腦袋轉不過來,才一句也吵不過他。
出門,海上已開始落日。
當坐在木桌旁,熱而不燥的海風吹過頭發,和吊帶的擺,視野裏浥豔晚霞層疊翻湧時,藍煙的壞心頃刻煙消雲散,梁淨川坐在對面也沒有對造半點影響。
吃過晚飯,落日更顯盛大瑰麗,海灘上人多了起來,都是來看落日的游客。
藍煙走在沙灘上,不時打開手機拍照。
幾十張照片,以眼可辨的漸變,陳列于的相冊。
微信在這個時候彈出來一條新消息。
藍煙頓住腳步,點開微信。
【陳泊禹:我落地了,煙煙。好些了嗎?吃飯沒有?】
【blueblue:已經沒事了。吃過了。】
【陳泊禹:那就好。】
【陳泊禹:我馬上去跟葉總吃飯,晚點我打給你。】
從前,藍煙總是會回一句“好”。
在此刻覺到了一種可回可不回的索然,于是沒再理會,仍舊舉起手機拍照。
“藍煙。”
藍煙聞聲下意識回頭。
對上梁淨川手持相機的鏡頭。
愣了一下,“……誰準你拍我!”
“賠你肖像損失費。你要多?”
“這是錢的問題嗎?”見梁淨川微低目,盯著屏幕,似乎是在查看剛剛拍下的照片,急忙走過去,“你給我看下。”
梁淨川往後退。
“給我看一下!”藍煙兩步追過去,抓住他的手臂,去奪他的手機,“不準拍我的醜照!”
梁淨川松手的瞬間,大拇指恰好按住了右側按鈕,屏幕一瞬熄滅。
藍煙把它點亮,在手機默認的鎖屏壁紙上,練地點擊“147789”。
聽見梁淨川低笑一聲。
藍煙一怔。
不必他開口,也知道他在笑什麽,笑上次,說他“好自”。
現在知道了,“L”并不是“Liang”的首字母。
手機突然變了燙手山芋,低著頭,佯作毫無反應。
有個問題,始終在刻意回避思考:梁淨川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喜歡的?
他的態度,并無漸進式的過渡,而是從和針鋒相對的一端,突兀地跳到了另一端。
從他送修他姥爺的開始……不對,從陳泊禹的生日那天開始。
那麽,一定在早于這一天的某個時間。
毫無頭緒,因為過往的那麽多年裏,他們的相模式永遠是說不上三句話就硝-煙彌漫。
對他這麽差,他也能喜歡上?
他不是有某種小衆-癖吧。
手機解鎖。
屏幕裏,是前一刻調更暖的夕,從海面到天空,橙黃漸變至紫槿,畫面分厘不差地定格于回眸的一瞬。
黑吊帶長擺翻飛,長發拂過面頰,眼神微微虛恍,整個人融于暮,又矛盾地疏離于暮。
如果說,鏡頭是眼睛的延,這就是梁淨川眼裏的嗎?
梁淨川站在原地,微笑看著:“你要覺得醜就自己刪了。”
……不但不想刪,甚至想airdrop(隔空投送)。
猶豫一瞬,藍煙還是把自己手機的隔空投送打開了,傳送的時候,對抗自己心裏的某個聲音:對對對我就是好沒骨氣。
“你不會不止一次拍我吧?”藍煙斜眼看他。
“要不你檢查?”
照片傳完,藍煙把手機鎖屏還給梁淨川。知道他不會做這種事,否則大可不必喊回頭。
天向冷調轉變。
藍煙繼續慢慢往前走,梁淨川跟在後,保持不遠不近的距離。
他這個人,進退有據,連對的冒犯,都好像能恰好踩中那個差一點就會翻臉的臨界值。
“孫中山南洋紀念館,與國加利福尼亞大學伯克利分校東亞圖書館合作……”
忽聽後傳來梁淨川慢悠悠的聲音。
藍煙回頭,卻見他手裏不知道什麽時候多了一張宣傳海報。
頓住腳步,等梁淨川走過來,問道:“什麽?”
“南洋華社互助組織的特展。”線已經不大明亮了,梁淨川湊得離海報近了一分。
藍煙忙說,“給我看看。”
梁淨川不給,繼續念讀展覽介紹:“洪門互助會宗教圖案、火并武……”
藍煙踮腳去夠,“給我看看!”
“你跟陳泊禹分手就給你看。”
“……”默了兩秒,藍煙忍不住,“你是不是有病。”
梁淨川把往旁邊一轉,避開的手,“‘萃英書院’橫梁雕塑……緒帝墨寶‘波靖南溟’匾額……”
念到這裏,他停了下來,要笑不笑地看著藍煙,好像比任何人都清楚,這才是最無法拒絕的終極殺招:“這個匾額,是不是就是你提過的那位張孝宅老師修複的?”
藍煙一臉無語地盯著他。
“好好好,給你給你。”
海報被塞進的手裏。
中文繁和英文的雙語海報,展品部分,最顯眼的便是那幅匾額。
“……你從哪裏弄來的?”
“沙灘上撿的。”
“你以為我會信嗎?”
“哎,怎麽不好騙了。”仿佛是認真苦惱的語氣。
“……”
藍煙不再搭理他,解鎖手機,點開某購票APP。
梁淨川:“航程兩小時,從早到晚,一共9班,隨時能出發。”
他仿佛完全預測到了的反應,也因此提前做好了充足的準備。
藍煙徹底愣住。
梁淨川低頭看著,低聲說:“煙煙,如果陳泊禹今天沒連夜趕回來,明天你跟我去看展。”
“……你別這麽我。”
“還有三天閉展。”
只有海風吹手裏海報嘩啦作響的聲音。
“既然討厭我,跟我出去看展又有什麽好怕的?”
“誰怕了?”藍煙聲音擡高,“正常人誰要跟討厭的人一起出去玩?”
把海報往梁淨川手裏一塞,轉便走。
沒有回頭去看,腳步越來越快。
忽聽後傳來低低的“啊”的一聲。
停頓一瞬,繼續往前走;走了幾步,還是停下來,回頭去。
梁淨川低著頭,蹲在沙灘上,一不。
好一會兒不見他有反應,藍煙終究還是擡腳,走到他面前去,繃住臉問道:“你怎麽了?”
“踩到玻璃。”
遲疑一瞬,藍煙蹲下,手指剛要挨上他的膝蓋,手腕被一把扣住。
他擡起眼,近距離地視,日常總是淡漠的眼睛,此刻卻顯出某種陌生的危險。
墨發被海風吹得飛濺,最後一縷天也已散盡,夜在他眼睛裏如此刻後翻湧的深海,“其他討厭的人,你也會這麽關心他們嗎?”
“……你聽沒聽過狼來了的故事。”藍煙心髒發。
“下次我再裝傷,你一樣會回來。你就是這樣的人。”
藍煙無言以對。
手腕沒被攥得太,輕輕一掙就掙了,心裏嘆了口氣:“梁淨川,你到底想幹什麽?”
“想你跟陳泊禹分手。”
“那你先繞著海灘-奔一圈吧,說不定我會考慮。”
“好。”
他松開海報,雙手叉,抓住上黑T恤的擺,毫無猶豫地往上掀起。
海報被風吹起,幾撲向海面。
“……你是不是瘋了!”藍煙飛快手,按住梁淨川的手臂。
他出笑容,一臂,把快被吹走的海報抓了回來,無辜地問:“看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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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房間,藍煙沖了一個澡,洗去熱氣撲在皮上的微微黏膩。
晚上沒出去,躺在床上一邊看劇一邊跟盧楹聊天。
白天睡夠了,所以沒什麽困意,一直過了零點,盧楹說明天要早起,得先去睡覺了。
藍煙起床,換上出門的涼拖下樓。
酒店有間酒吧二十四小時營業,這個時間,裏面正熱鬧。
點了一杯常溫的汽水,坐去靠窗位置。
有人過來搭訕,被婉拒。
坐在異國他鄉的陌生人群中,聽著聽不懂的音樂,喝著汽水,似乎也不乏愜意。
汽水喝完,待到盡興,起離開酒吧。
踏出門的瞬間,有微信消息發了過來,陳泊禹問睡了沒有。
回複還沒有,陳泊禹就撥來了語音電話。
陳泊禹開門見山:“抱歉煙煙,我剛到酒店。葉總對我們項目很興趣,約我明天下午再細聊,我得把計劃書修改一下,估計得忙一整晚,等明天跟葉總聊完……”
“沒事,假期也沒幾天了,不用飛來飛去。行李我幫你收拾,回國給你帶回來。”
藍煙發現,心裏平靜得不到一丁點的失落,或許是因為早有預期。
陳泊禹沒有做錯什麽,年人的理選擇,換也會這樣,甚至說不定比他更決絕。
他畢竟管著一間公司,他倒閉了還能回去繼承家業,其餘人失業了,在這樣的大環境下,恐怕會面臨艱難境遇。
陳泊禹沉默了一霎,才說:“我明天晚上一定……”
藍煙平靜地打斷他:“陳泊禹,不確定百分百能做到的事,還是不要隨便承諾。”
“……我真會回來。我訂了星空餐廳後天晚上的座,他們這兒要提前半年預約。”
藍煙笑了一下,此刻已經走到了大堂裏,四下燈火通明,“盧楹跟我說,翡瑯的星空餐廳很多人求婚,你不會是想跟我求婚吧?”
陳泊禹沒作聲。
“我開玩笑的。我知道你不會。”
“我……”
“好了,你快去忙,有什麽事等我回來我們當面聊。”
回到房間,藍煙洗了一把臉,去床上躺了下來,打開某個很久沒玩的對戰游戲。
游戲更新,多出來好多聞所未聞的新英雄。
剛跟陳泊禹在一起的那一陣,兩人睡前幾乎都會花一到兩小時的時間雙排。他喜歡打野,滿地圖竄,神出鬼沒;而更喜歡玩上路,選個氣勢剽悍的猛男,專注于對線抗。
後來陳泊禹開始忙起來,雙排的時間從兩小時變半小時,從無數局變代任務似的一局。
再後來,戰績凝固,英雄吃灰。
陳泊禹曾經央求改名,不肯答應,因為始終接不了這種在公共空間互相宣誓主權的行為。
點進陳泊禹的個人主頁,他最後一局的對戰時間是一年前,是跟一起雙排打的。
那一局輸了,因為他接到工作電話,全程掛機。隊友狂罵,之後,就對他說,既然忙以後就等周末再雙排吧。
他沒再跟任何人一起玩過,只是也不再跟一起玩了。
或許,屬于他們共同的河流,早就各自轉變了流向,奔向了不同的海域。
周文述在線,對發出了雙排邀請,點了拒絕,微信告訴周文述說自己只是上線看看。
隨後刪除了游戲件。
占了好幾個G的游戲,刪起來甚至一秒鐘都不需要。
撳滅燈,正要睡覺,手機屏幕亮起。
梁淨川發來了微信消息。
兩張圖片。
一張是陳泊禹說今天回不來了,讓他幫忙晚上一起修改計劃書的消息。
另一張是上午10點,兩張去往新加坡的機票預定功的訂單截圖。
作者有話要說:
晚安[豎耳兔頭]
200個小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