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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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近年流行一個概念作“阿貝貝”,是指長期依的安,這并不是一個心理學語,而是心理學中“過渡”概念的一個頗傳播力和影響力的網絡化詮釋。

藍煙的“阿貝貝”是一只絨企鵝。

一歲多的時候,跟父母去海洋館玩,由自己在貨架上衆多琳瑯滿目的玩中,親自認領回來的。

與它同吃同住自不必說,去兒園的第一年,也必須每天帶上,否則寢食不寧。

媽媽邱向薇在生下不久以後就開始生病,夜裏都是藍駿文帶睡的,不知道是不是這個原因,比同齡的孩子,要敏得多、缺乏安全得多。

多數小朋友在升小學以後,就逐漸戒斷了“阿貝貝”,而的企鵝,一直陪到了八歲。

邱向薇去世的那一年。

經過無數次的遷徙與清洗,絨企鵝變得禿黯舊,塑料材質的藍眼睛更是粘了又粘,遍布磨痕。

有一次,藍駿文商量的態度問,要不要再自己去挑一個新的絨玩呢,這個企鵝實在是太舊了。

“可它還沒壞啊,還能修好。”

還能修好的東西,把它丟掉的話,它不會難過嗎,不會覺得,自己剩餘的生命,是被人為放棄的嗎?

抗癌到最後,邱向薇放棄了,化療讓生不如死。

那天和藍煙聊了很久,也不管七歲多的小孩,是不是聽得懂那樣深奧的道理。說煙煙,你要接世界上大部分的事,就是無法壽終正寢。

媽媽去世之後,作為某種儀式,藍煙強行戒斷了的“阿貝貝”。

意識深,仍然病態地向往著某種永恒。

在這個速朽的時代,追求永恒,就像喜歡代可可脂的金幣巧克力,是悖逆流的不合時宜。

所以從來不提。

聽的歌《Eternal Flame》,永恒的火焰。

繕蘭齋,還有一半的原因,是在守鰥三十年的褚蘭蓀上,看到了某種永恒的可能——而這是藍駿文沒有做到的。

做書畫修複,為它們換得百年以上的餘生,這相對一個人的生命尺度,已經等同于永恒。

好巧,真是好巧,當時陳泊禹對說:不知道為什麽,看著你工作會想到“永恒”這個詞。

那瞬間簡直頭皮發麻,以為自己的靈魂深照進來一束

而此刻知道了,那只是的錯會,是“被看見”,于是誤以為陳泊禹的偶然一瞥,就是“看見”。

人抑或陌生人,不止一次評價,你這個人有時候真的很冷淡。

不置一詞:我的生命不必為所有人沸騰。

和陳泊禹的這段,是燒到39度的溫水,離沸騰尚遠。這個只比溫略高的溫度,需要仔細辨別,才能確認它的溫暖。

此刻難過,是因為,陳泊禹甚至配不上的這番難過。

眼淚氤氳,襯衫布料整一片都變得,皮得久了,刺痛。

梁淨川的手繞過後背搭在的肩膀上,沒有用力。

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在往這邊看,藍煙覺到自己被攬著稍稍側轉了

風小了些。

意識到,是梁淨川背擋住了。

激烈的緒沒有持續太久,很快退

藍煙已有心力顧及到這樣不妥當,驀地退後一步,別過臉,擡手抹去臉上的痕。

懷裏一下就空了。梁淨川垂眼,手臂收了回去,抄進口袋,說道:“我送你回去。”

“不用……”

“不管你怎麽想,我現在一定要把你送到溫暖安全的地方再說。”

藍煙實在沒有力再和任何人爭辯,頭低下去,默許了。

車停在地下停車場,梁淨川擔心自己一個人去取,藍煙不會乖乖地去園區門口等他。

片刻,手,抓住的手腕。

的意圖不夠強烈,沒有化作實際有效的行,于是就任由他這樣牽著了。

明顯恍神,走路深一腳淺一腳。

梁淨川屢次回頭去看,燈裏,一張臉蒼白得如同褪,神難免有兩分凄惶。

所幸陳泊禹沒看見這副表,否則怎麽問得出是不是真的喜歡過這樣的愚蠢問題。

梁淨川拉開副駕車門,掌住等了一瞬,藍煙才一低頭上去。

上了車,藍煙機械地扣上安全帶,車在燈慘白的地下行駛一陣,迎向濃重的夜

“……要不要幫你聯系盧楹?”

藍煙搖頭。

覺到梁淨川在轉頭打量,但沒有理會。

他沒再作聲,車廂寂靜。

這份寂靜正是當下最想要的。

然而下一瞬,手機就像地-雷引似的,在的口袋裏振起來。

藍煙拿出來看了一眼,面無表地拒接,屏蔽來電號碼。

隨後點開微信,取消陳泊禹的置頂,刪除聯系人。

手機沉寂下去。

行駛了好一陣,車子開到了幾條主幹道的彙流停了下來,紅燈長達九十多秒。

梁淨川忽然探

藍煙眨眼,看見他擡手拉開了座椅前方的手套箱。

下一瞬,的手被拿了起來,從手套箱裏拿出來的東西,被放進了的手掌。

梁淨川退了回去,淡淡地說:“天冷很好。巧克力不會化。”

藍煙怔忡地看著躺在手裏的,整包金幣巧克力。

垂落,擡起,又垂落,無聲地拆開包裝,撕去金箔紙,把巧克力喂進裏。

機械咀嚼,甜味充斥口腔。

又有霧氣漫上眼眶,吸了吸氣,忍回去,“我需要……”

梁淨川轉過頭來。

清了清嗓,“我需要幾個空紙箱收拾東西。”

梁淨川看一瞬,“好。”

後幾個紅燈,梁淨川斷斷續續地發了幾條微信,隨後打開了手機導航。

藍煙沒聽清楚播報的目的地是哪裏,也沒問。

開了十五分鐘左右,停在了一個店鋪門口。

梁淨川稍等,自己拉開車門下去。

藍煙去一眼,那似乎是個賣營用品的小店。

裏,人影越過貨架,消失不見了,過了一會兒,再度出現,手裏多了還沒組裝的瓦楞盒紙板。

後備廂打開,又關上,梁淨川上了車,重新導航,這一回目的地是住的小區。

一路沉默地抵達終點。

梁淨川下車去把後備廂的東西拿了出來,遞給的時候,問道:“需不需要幫忙?”

“不用。”藍煙頓了一下,“……過兩天,可能需要你幫忙把東西給陳泊禹。”

“好。”

藍煙抱住紙板,梁淨川似乎是下意識地往前走了半步,他可能是想要幫把東西拿上樓。

但他最終沒說什麽,退回去說道:“需要幫忙給我打電話。”

“嗯”了一聲。

到家,藍煙顧不上別的任何事,把櫃、屜、鬥櫃……各個地方都打開,逐一清點陳泊禹留下的東西。

服、鞋子、牙刷……拼裝好的紙箱漸漸被填滿。

最後檢查一遍,確認沒有任何之後,撕下兩只垃圾袋,把床單被罩,以及櫃子裏換洗的床單被罩,一腦地塞進了垃圾袋。

思緒空茫,去看時間,才發現不知不覺,已經過去了兩個小時。

紙箱躺在客廳的地板上,看不見裏面的東西,依然覺得刺眼。

把手機拿過來,給梁淨川發了條消息。

【blublue:方便過來一趟嗎?我想麻煩你今晚就把東西搬走。】

【ljc:好。馬上過來。】

藍煙想去洗澡,但忍住了,想把所有東西清走之後再去洗,作為清理的最後一環。

去給自己倒了一杯水,正喝著,聽見敲門聲。

嚇了一跳,第一反應是陳泊禹找上門了,忙問:“誰?”

“我。”

藍煙松口氣,放下水杯,走過去打開門,特意看了一眼時間,過去五分鐘不到。

這個速度只能說明,梁淨川一直沒走。

默然地把人迎進門,指了指地上的紙箱。

梁淨川挽起袖,“就這兩個?”

“嗯。兩個紙箱。”

“那袋子……”

“垃圾。我自己會拿下去扔。”

袋子沒有系起來,一眼能看出那裏面是什麽。

梁淨川:“床單都沒了,你今晚怎麽睡?”

藍煙沉默。現在才意識到這個問題。

“送你去盧楹那裏?”

“……麻煩了。”

藍煙給盧楹打了聲招呼,收拾了換洗服,鎖上門,跟梁淨川下樓。

夜已經深了,遠近都安靜下來。

藍煙兩手抄在外套口袋裏,低垂著頭。梁淨川疊抱兩只紙箱,走在的前面,經過小區的垃圾回收點,他順手把兩只垃圾袋丟進了垃圾車裏。

“梁淨川。”

走在前面的人腳步稍頓。

“我不想再見到陳泊禹,所以利用了你,你應該很清楚。”

“這就利用,那你的道德水平未免太高。”

藍煙抿住

“煙煙,如果不是因為我,你不會認識他。嚴格來說,我需要負一點責。”

“跟你沒關系。你又沒我跟他談。”

從燈影下穿過,梁淨川臉上的表一時格外晦,他張了張口,還是沒作聲。

前年生日帶陳泊禹回家,稱得上是他畢生最後悔的一件事。

車先開去了盧楹的住

下車前,藍煙說:“請你幫我轉告他,不要再來找我。現在排在他人生第一優先級的事,是獲得別人的認可。他和我都清楚,他沒有他宣稱的那麽喜歡我。”

梁淨川沉默聽著,點了點頭。

“謝謝。”藍煙疲累地閉了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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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泊禹仍在辦公室。

弈答應了領投,馬上要就資金、權分配等各種問題,做初步協商,這個當口,不允許他擅離職守。

但他顯然不可能坐得安穩,梁淨川一面,他如同見到救星,立即迎上前,“淨川,煙煙……”

梁淨川不作聲,只把兩只紙箱往他辦公室上一放。

陳泊禹忙將紙箱打開。

梁淨川瞥過去,看見了一雙黑拖鞋。

到竊喜是否不道德,他顧不上了。

“藍煙讓你點一下,什麽。”

陳泊禹自是沒有那個數點的心,整個人往後退了一步,頹然地坐了回去。

梁淨川盡到傳話人的職責,把藍煙要他轉告的話,如數複述。

陳泊禹手掌撐住額頭,垂著頭,半晌,才啞聲說:“我剛剛給湯希月打電話說明況道歉了……”

“你應該知道于事無補了。”

“……嗯。”

“這麽多年,藍煙不是沒有接過比湯薌更分量的收藏家。但選擇做現在這一行,就是為了只跟道。技藝是的技能,不是沽名釣譽的捷徑。你的原則了。”

陳泊禹愧而不言。

梁淨川低眼,居高臨下地俯視,“說到底,你沒那麽喜歡,所以不在乎的原則。如果沒發現,皆大歡喜;發現了,事已定局。終歸你不虧。”

陳泊禹聽出這話裏的鋒芒,略冷汗涔涔。

“陳泊禹,換個人你還會這樣做嗎?”

陳泊禹沒作聲。

“藍煙說覺得你陌生,我今天也有些覺得。我很失,不單單因為藍煙是我妹妹,你辜負了。還因為,我以為你應當對我們的研發果很有信心,不屑于用一些盤外招。”

“你應該比誰都清楚弈的分量。”

“我明白,只是覺得不至于。新材料馬上備案,跟下游品牌合作關系建立,很多事水到渠。我理解你想要證明自己的決心,但不認同你讓別人為踏板。今天,你朋友可以是你的踏板,明天會是誰?我嗎?”

“你說這個話就沒意思了。”

梁淨川聳聳肩,“所以只針對藍煙?報複不夠喜歡你,還是嫉妒能‘輕易’獲得湯薌這個人脈,而你卻不能?”

“……”

“開個玩笑。”

陳泊禹神很冷,“那我也要問你,淨川,你現在站在這裏跟我說這番話,是什麽立場?藍煙的哥哥,還是……”

“還是什麽?”

陳泊禹不答。

梁淨川笑了笑,轉,“走了。”

“一起喝一杯吧。”

梁淨川腳步稍頓。

“怎麽,我跟你妹妹分手,我們連朋友都做不了?”

陳泊禹起走過來,把他肩膀一搭,“走,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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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落的心,還是持續了好一陣,像一場遲遲不愈的傷風冒。

盧楹說,正常,你養顆蘑菇養兩年,被人挖走了還要傷心一陣呢,何況是段

而藍煙,已經比表現得好多了,沒有哭得聲嘶力竭醜態百出。

低氣也在默默影響周圍的人,周文述實在忍不住,跑來悄悄問道:“師姐,你是不是失了啊。”

“嗯。”

“哦……”周文述音變亮,“難怪呢,好久沒見姐夫……陳公子過來了。”

筆離畫心三公分,藍煙停住作,“你很閑的話去檢查一下冰箱裏膠礬水有沒有過期。”

“好。”周文述飄飄然地走過去。

藍煙沒被打擾,做了一會兒接筆的工作,之前那幅分到手裏的絹本,已經到了收尾階段。

片刻,師姐薛夢秋走過來,“藍煙,師傅讓我們去趟辦公室。”

藍煙應了一聲,放筆洗手,跟上薛夢秋,一同上樓。

褚蘭蓀見們進來,把老花鏡摘下,眉心,說道:“馬來西亞有位僑商的後人,給僑生博館捐了一批文,有幾件據說是黃奕住的收藏。狀況不好,帶過來怕有損毀,他們找我要兩個人,過去幫忙修一修。願意去嗎?”

薛夢秋:“我都行。”

藍煙也說:“可以。”

褚蘭蓀笑了笑,拍了拍藍煙肩膀,“出去散散心吧。”

作者有話要說:

川:剛送走一個敵,又來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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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豎耳兔頭]

200個小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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