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話音落下後的空間,比方才更加寂靜,都能聽見奔湧的湍流。
不知這種氣氛,究竟要導向何時,房間門外的走廊裏,響起了約可捕捉的腳步聲。
猜想是樓上房間已經打掃出來,有人過來通知。
藍煙立馬打算回手,可梁淨川仿佛提前察了的意圖,在手的一瞬,握得更。
心髒更似重擊。
腳步聲漸近,最後準地停在了門口,一記很輕的叩門聲,“師姐,你睡了嗎?”
藍煙霍地站起,手也一并收了回來。
兩步走到門口,打開了門。
周文述:“師姐你這裏有止痛藥嗎。”
“有。怎麽了?不舒服?”
“有點頭痛,睡也沒睡著。”
“是說晚上怎麽沒看見你。”藍煙周文述等一下,自己去給他拿藥。
從梁淨川面前經過,藍煙目不斜視,繞過他往梳妝臺那裏走去。
周文述人乖乖站在門口,目卻不自地往裏追去。
直到看見了坐在床尾換凳上的梁淨川。
或許是注意到了他的視線,梁淨川也面無表地了過來。
周文述只在幫藍煙搬運瓶裝水的時候,進過的房間,通常是放下就走,絕不逗留,更不要說,在房間裏的哪個地方坐一坐。
一家人就是有這樣便利的特權。
來時,藍煙把一些常用藥都帶了一些,萬幸這段時間一次病也沒有生過,藥都沒怎麽派上用場。檢查外包裝,確認沒過期,把整盒拿給了周文述。
周文述道謝,又瞥了一眼梁淨川,回到隔壁自己房間去了。
藍煙也沒有回到屋裏,聲氣平靜地說了一句:“我去樓上看看。”便走出了房間。始終沒看梁淨川。
穿過走廊,沿著木制樓梯上了二樓,有一間客房門開著,裏面有人在整理床鋪,問過正是這一間。
藍煙走進去,不自覺地做起了檢查的工作,洗沐用品有無空缺,紗窗有無眼等等,像梁淨川上回做的那樣。
待到那位傭工把被褥都整理好了,藍煙才跟著一起回到了樓下。
房間門仍是敞開的,梁淨川站去了窗邊。
進門的一瞬,他目瞥過來,微笑說:“什麽待客之道,把客人留在房間一個人跑了。”
“你是客人?”
“那我是什麽?”
藍煙不答他的話,走去梳妝臺,拉開屜,“樓上已經收拾好了,門敞開的那間就是。”
“嗯。”
從屜裏拿出一支線香,一盒忘了是買什麽送的火柴,遞給梁淨川:“不確定有沒有蚊子,這個有驅蚊作用,你將就用一下。”
“在哪裏?”
藍煙又翻出來一個陶瓷的小擺件,手指點了點那上面的小孔。
梁淨川把手裏的東西都接了過去,倏爾低頭,湊近嗅聞了一下線香,一頓,擡眼看,“是我送你的?”
藍煙“嗯”得很不願。
上一回團建旅行,梁淨川連同芒果雪糕,一起送給的。一直有點線香的習慣,來檳城之前準備帶點蚊香這類的東西,才把它請出冷宮。
線香在梁淨川指尖轉了一下,他垂眸看,“一直在用?”
藍煙微微擰住眉頭:“……你到底準不準備休息了?”
梁淨川這才施施然地往門口走去,拖上他的行李箱,離開了房間。
空氣好似終于重新開始流通。
藍煙暗自呼吸,坐了片刻,起去門口反鎖房門,去浴室洗漱。
等吹完頭發,回到床上,已是四十分鐘之後。
給手機接上電源,打開微信檢查了一下,沒有未讀消息。
手機擱在床頭櫃上,關燈,躺下。
黑暗裏,聽著自己的呼吸聲。
片刻,想起還沒定鬧鐘,又把手機拿了起來,設定了一個五點半的鬧鐘。
上方通知欄忽然彈出微信新消息。
立即點開微信。
【ljc:那師姐有治失眠的藥嗎?】
/
藍煙不記得自己是什麽時候睡過去的,鬧鐘響起來的那一刻只覺得糟糕頂。
花了十秒鐘反應過來這鬧鐘是做什麽用的,趕爬起來換了服,簡單洗漱。
去往廚房,煎了兩個蛋。冰箱裏有果,一并倒了一杯。
給梁淨川發微信,他洗漱完畢之後,來廚房吃早餐。
坐在島臺的高腳椅上,托腮打著呵欠,等了數分鐘,聽見廚房門口有人走了過來。
梁淨川頓了頓腳步,“早。”
“早。”
梁淨川到旁,拉開椅子坐下。
服換過,也剛洗漱過,即便他眼下一圈烏青,也不影響他整個人散發著清新的氣息。
藍煙把煎蛋和果都推到他面前。
“我本來準備去機場吃。你沒必要也跟著起這麽早。”
“不想吃就算了。”
走流程地手去搶回盤子,他也走流程地把的手攔住。
梁淨川拿筷子夾起煎蛋,咬下一口,認真品評:“史詩級別的煎蛋。”
藍煙被逗笑:“你神經病。”
經過一夜喧嘩,其餘人都還在睡夢中,整座宅邸闃然無聲,窗外天尚未亮。
“你自己不吃?”梁淨川看。
“我還要去睡回籠覺。”頓一下,“不送你了。”
“不用。我元旦……”
“別燒錢玩了,大哥。”
梁淨川微笑,“我比較喜歡你把‘大’字去掉再稱呼一遍。”
藍煙手,預備打他的肩膀,又驟然地收了回來。
別過目,語氣認真兩分:“我估計不晚過一月中旬就能回去。”
“確定?”
“嗯。”
梁淨川喝一口果,“包括重新裝裱俞晚的那幅畫?”
藍煙點頭。
“重裱需要幾天?”
“最多三天吧。”
“晚三天才能見到你。俞晚這筆賬我記住了。”
藍煙角微揚。
實在無法再以“討厭”駁斥,聽起來整個語境都好像不大對勁了。
“你回國我去機場接你。”
“嗯。”
早餐吃完,梁淨川也不得不出發去機場。
門外,遠太初初探出腦袋,空氣裏一草木的氣。
兩人步行穿過庭院走往大門口,沒有談,只聞行李箱萬向碾過石板的聲響。
梁淨川打開了鐵門,手掌住,對藍煙說:“進去補覺吧。”
“你答應我不要又突然跑過來。”
“保證不了。如果我沒辦法的話。”
藍煙別過目:“難道沒有更經濟實惠的解決辦法嗎,比如微信視頻……”
“可以嗎?”他立即微笑問道。簡直打蛇隨上。
“……”
梁淨川的車到了,停在了路邊。
“進去吧。我走了。”
藍煙點點頭,“注意安全。”
沒再多說什麽,轉往裏走去。一直走到了廊下,進門之前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車已經開走了。
/
謝還有工作,讓人沉浸之後,沒空去思考一些有的沒的。
聖誕節後,一眨眼就到了元旦。相較于聖誕節的熱鬧,公歷新年的俞宅,要安靜得多,俞晚和弟弟俞靜知,都前往香港與父母團聚去了。
藍煙跟周文述在餐館裏訂了座,一同出去吃了頓大餐,隨意逛了逛,就回到住,去起居室裏待著。
周文述跟他父母關系很好,每過兩三天都要跟家裏打視頻聯絡。
剛坐下沒多久,他家裏的視頻電話就打了過來,或許是怕吵到,他接通以後就起走到了客廳裏。
俞宅的起居室布置得愜意,花瓶裏常供新鮮花束。如果俞晚不在家,藍煙經常會待在這裏畫畫和看書。
因為不是專門的繪畫專業,大學以後,藍煙當年藝考攢下來的那點繪畫功底荒廢了不,平常會聊作放松地畫一點度要求不高的小作品。
盧楹找要個新頭像,抱著平板坐在沙發上,拿手寫筆起稿。
客廳裏,周文述同父母聊天的聲音,時時現。
手寫筆在指尖轉了一圈,藍煙嘆聲氣,把擱在茶幾上的手機拿起來,給藍駿文撥去了視頻電話。
沒人接,又撥梁曉夏的。
這回接通了。
梁曉夏很是驚喜:“新年快樂啊煙煙!你吃晚飯了嗎?”
“吃過了。”
“我們還沒呢,你爸在做蒸牛,我們原本準備吃飯之前給你打電話。”
梁曉夏把攝像頭切了後置,拿著手機往廚房走去,對站在竈臺前的人說道:“煙煙的視頻。”
藍駿文立馬將火關小了一些,轉頭跟藍煙打招呼。
與梁曉夏相差無幾的寒暄。
菜炒到一半,廚房裏信號有些差,藍駿文說了幾句,就轉頭繼續忙碌,梁曉夏把鏡頭重新切回前置,走出廚房回到了客廳。
“煙煙你不在家,過節好冷清。”梁曉夏說。
“……梁淨川也不在家嗎?”
懶洋洋的一道聲音,從鏡頭外傳了過來:“在呢。”
梁曉夏笑說:“他下午就回來了,陪你爸去超市買菜。”
“買了些什麽?”
“什麽都有。有個醬牛很好吃,等煙煙你回來了到時候再買給你嘗一嘗。”
“好。”
“你那邊還穿短袖啊。”
“嗯。這邊一直是夏天。南城冷嗎?”
“有點冷了,昨天降溫。”
這時,鏡頭外的那道聲音又響了起來,“這數據線好像壞了,充不進去。媽你那兒有充電嗎?”
“有,我房間裏,我一會給你拿。”
“馬上關機了。”那道聲音說。
鏡頭一旋,變作了天花板的畫面,梁曉夏說道:“煙煙你等下,我去拿一下充電。”
藍煙“嗯”了聲。如果梁淨川近在眼前,一定要沖他翻個白眼。
如預料,下一瞬,鏡頭搖晃,再次定格,變了梁淨川的臉。
以前從來沒跟梁淨川視頻過,這是第一次。
過分英俊深邃的五不適合湊到這樣近,太鋒芒。
藍煙把目別開一點,不說話。
聽見梁淨川輕笑一聲:“我可以截屏嗎?”
“……你拿的是阿姨的手機。”
“我自己的就可以嗎?”
“……”
“可以嗎?”
“那你可以閉嗎?”
“閉就可以嗎?”
遠傳來了梁曉夏的聲音:“你手機是什麽接口?typeC?”
“又能充上了,剛才沒。”梁淨川說。
“哦……”
聽見腳步聲朝這邊走來,藍煙不知怎的心裏一慌,掛斷了視頻。
給梁曉夏留言解釋,說自己有點事,先不說了。梁曉夏好好休息,并再次祝新年快樂。
藍煙抱上平板,起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害怕梁淨川會單獨給打過來。
但是沒有。
九點多,給盧楹的頭像完工,截圖發給確認,導出,發送,放了平板和手寫筆,從床上起來,去浴室洗漱。
走到浴室門口,正在挽頭發,聽見床頭櫃上手機振。
折返回去,拿起來解鎖,猶豫一瞬,接通。
稍顯仰視的視角,黑羽絨服,路燈照亮白皙的臉,穿過墨的發梢,染出一層金黃的,畫面整噪點嚴重,如此反倒有種複古的質。
主觀和客觀都無法否認的好看。
他在走路,目往下,盯住了鏡頭,接通時一瞬的延遲之後,出微笑,卻不說話。
“你出門了?”藍煙淡淡地說。
“嗯。沒法在家。”
他省略了後半句,也能聽得懂。
這句之後,他們一時不再作聲。鏡頭裏,他的呼吸變眼可視的白霧氣。
“煙煙。”他視線看向了前方,“我在這個地方,揍過一個人。”
“……啊?”沒頭沒尾的發言,讓藍煙有點蒙。
鏡頭翻轉,是小區附近的小公園。
“你高三的時候,有個男生追你,記得嗎?”
“……有點印象。”藍煙想了想那個男生名字,只記得姓高,理科班的,別的想不起來了。
“那天他送你回家,回去的時候經過這兒,被我撞見。他跟他朋友打電話,講了一些關于你的不好聽的話。”
“……什麽話?”
“你不用知道。”
“你把他揍了?”
“嗯。”
藍煙的記憶裏,那個男生長得還不錯。其實這人有些控,畫畫練人像都要挑帥哥的照片。所以那個男生追,一開始沒有拒絕。一起吃過兩次飯,不了他張口閉口“我有一個朋友如何如何”、“我哥們兒如何如何”,就不打算繼續接了。
正有這個想法的時候,那個男生陡然也不再約了。
以前一直以為,是互相沒看上眼的心有靈犀。後來有次在食堂見那個男生,他旁邊多了一個生。和對上視線,男生有些尷尬,也一直以為,他是因為很快就換了別的目標而到心虛。
“……所以你一直在擋我桃花是嗎?”
“不是最終沒擋住嗎。”
藍煙沉默。
“梁淨川……”
“嗯?”
藍煙張了張口,還是被某種沒有想清楚的恐懼阻回去,“……我要去洗澡,先掛了。”
“嗯。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將要掛斷,藍煙沒忍住確認,“你是不是截圖了?”
“哦,你提醒我了……”
藍煙飛快按下紅按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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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決不能留在異國他鄉過年的信念促使,後續工作藍煙和周文述馬力全開,總算趕在預定時間,完了所有委托。
館方和俞晚一起做了驗收,藍煙和周文述完了修複檔案,工作徹底完。
俞晚的那幅畫,藍煙重新做了裝裱,在餞別宴上,給了俞晚,謝他這一陣的照顧。
吃完飯,俞晚邀藍煙單獨去書房說兩句話。
到了書房裏,俞晚展開掛軸,細細欣賞,手指過畫心旁邊的隔水,嘆道:“藍小姐裱得很好,淺藍的花綾也襯這幅畫,真是氣象一新。”
“俞先生滿意就好。”
俞晚轉,擡眼看向藍煙:“平常俗事纏,對藍小姐和周先生若有照顧不周的地方,還請見諒。”
藍煙微笑道:“俞先生客氣,我們賓至如歸。”
俞晚沉默了一瞬,他一個任何社場合都游刃有餘、淡定蘊藉的人,此刻卻似乎有些訥言的局促:“藍小姐家在南城?”
藍煙點頭。
“日後有機會,想去拜訪藍小姐,不知是否方便?”
“南城的博館館藏富,我工作的繕蘭齋,我師傅是蘇裱的代表人,他也認識許多收藏家,可以為俞先生引薦一二。俞先生願意去我的家鄉游覽考察,是我們的榮幸。”
場面話藍煙不是不會,只是很多時候都用不上,有的人不需要,有的人沒資格。
相信自己這番冠冕堂皇,俞晚聽得明白。
俞晚點了點頭,淡笑中含兩分苦:“那就他日前去叨擾。”
晚上收拾行李,隔日上午,離開檳城,回國。
檳城到南城并無直飛航班,需要從吉隆坡或者國幾個大的國際機場轉機。他們選擇吉隆坡轉機,整航程時間最短,還可在機場買點當地特的紀念品。
第一程十分順利,但從吉隆坡飛南城的航班,卻因為目的地天氣狀況不好延誤了。
通知說是預計延誤兩小時,實際整整五小時才順利登機。
原定晚上九點到達的航班,落地已是淩晨兩點。
在行李轉盤等到行李箱,推著去往到達口的路上,藍煙同周文述已經變了兩行走。
藍煙頻頻打著呵欠,直到看見到達口那兒站著的人。
他上穿了黑的針絞花的套頭,如孤松玉立,在一衆眼神渙散接機人中,格外醒目。
藍煙和周文述加快腳步。
走到跟前,梁淨川先把他手臂上挽著的兩件羽絨服丟了過來。
他們去的時候,南城剛到穿風的季節,行李箱要帶的東西太多,自然沒有為一件三個月後才用得上的厚服預留位置。
周文述手抱住,有些愣怔,“……我也有?”
梁淨川微笑:“你想就穿著這麽點出去也行。”
周文述把兩臂進袖管,心裏有種一敗塗地,但心服口服的苦。
他問:“服是你的?”
梁淨川瞥他一眼,仿佛覺得,他這人多有點缺心眼,誰會把自己的服,送給敵穿?
“藍煙爸爸的。”梁淨川答。
周文述點了點頭。
藍煙問:“你從家裏過來的?”
“嗯。估計你沒帶厚服。”
“他們都睡了吧。”
“我十二點出發的。估計已經睡了。”
藍煙合上羽絨服的拉鏈,梁淨川自然地推上的行李箱,轉帶路:“先上車再說。”
車庫裏很冷,他們剛從熱帶地區回來,尚未適應,如果不是有羽絨服寒,恐怕會冷得瑟瑟發抖。
上了車,梁淨川第一時間調高空調溫度,隨後問周文述住在哪裏。
周文述報了地址,“麻煩了。”
“還好。順路。”
疲憊讓藍煙沒有開口的神,腦袋歪靠著座椅,呵欠連天。
梁淨川:“你困就先睡一會兒。”
“嗯。”
周文述倒是一上車就呼呼大睡,抵達目的地把他醒,他還睡得意猶未盡。
他下車從後備箱裏取出行李箱,走到前面來跟梁淨川和藍煙道謝,“服……”
藍煙:“你穿著吧,上班了帶去工作室就行。”
“謝謝。”
“快回去休息吧,我們走了。”
車重新啓,溫暖與搖搖晃晃的噪聲中,藍煙昏昏睡。
梁淨川看過來,“你住的地方請人打掃了嗎?”
“……沒。”回來還有三天假期,可以容慢慢收拾打掃。
本來計劃是回家住的,但現在……看了看時間,淩晨三點,藍駿文和梁曉夏肯定早就睡著了,這時候回去,以他們的格,免不了要爬起來一頓招待。
梁淨川手指輕點了一下方向盤,聲音平靜:“去酒店給你開個房間,還是去我那裏湊合一晚?”
藍煙意識到,他的這個選擇題,其實,早在他說藍駿文和梁曉夏“估計已經睡了”就開始鋪墊了。
“……不打擾你的話。”藍煙聽見自己輕聲說。
作者有話要說:
晚安[豎耳兔頭]
-
200個小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