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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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藍煙在兩小時後回複了梁淨川的微信,說自己太困所以睡著了。

梁淨川沒回複別的,只讓好好休息。

明知逃避是最爛的做法,可在做出決定之前,也想不到比逃避更好的解決方式。

傍晚,藍煙先去火鍋店占座。

比約定時間晚了十五分鐘,盧楹匆匆趕到,直接從酒店過來的,羽絨服裏面還穿著灰藍制服套裝,坐下後的第一件事是把口的酒店logo徽章摘了下來,然後瘋狂吐槽奇葩客戶與傻叉領導。

二人的火鍋局,由來是一鼓作氣二而衰三而竭,三盤菜進肚,已經吃得半飽,其餘素菜下鍋,不過主打一個“點都點了”。

盧楹把這段時間攢下來的八卦,優中選優,一口氣跟藍煙倒了個幹淨,生怕講一條就不夠款待親閨:“你總算是回來了,你不知道我這三個月憋得有多難。”

藍煙笑說:“你又不給我打語音。”

“語音哪有當面聊得開心。”盧楹這邊聊爽了,轉而關心起閨生活,“你呢?就沒什麽想跟我分的嗎?去那邊三個月,有沒有到什麽糖王船王、橡膠大王之類的,要把你娶過去做拿督夫人?”

“……一個梁淨川還不夠我的嗎。”

盧楹豎起耳朵,“這個我興趣,展開說說。”

藍煙端起玉米,喝了一口,才斟酌著說道:“我剛剛知道,梁淨川跟公司簽了競業協議。”

“他是CTO是吧?高管肯定是要簽的。”

“陳泊禹如果知道了,很有可能會啓競業協議。”

“……你等一下,知道什麽?你們在一起了?!”

“沒有……還沒有,你不要這麽激。”

盧楹握拳做話筒,舉到藍煙面前:“請詳細解釋‘還沒有’。”

藍煙嘆氣,“……我可能有點喜歡他。”

盧楹瞪大眼睛,“……我不會是這個世界上,除了你自己,第一個知道這件事的人吧。”

“……你是。”

盧楹立馬起,換座到藍煙旁,仍是一副不敢相信自己耳朵的表,“這個梁淨川有點本事啊,難度系數這麽高的挑戰,都讓他完了。”

“……我現在煩得要死。”

“怎麽煩了,和我說說。”

“梁淨川想退出公司,他跟陳泊禹既是同學又是朋友,正常況,應該是可以協商出一個兩方都不會損的方案。但如果陳泊禹知道我跟他的事……”

“競業限制期幾年?”

“兩年。這兩年他不能從事跟他專業高度相關的工作,等于事業完全停滯。我假如真跟他談,都不見得能持續兩年……”

“陳泊禹不一定會啓競業協議吧?”

“你能接你前男友跟你好朋友在一起嗎?”

盧楹的表仿佛咽下了一口苦瓜。

“我也不知道,我只能說這件事發生的可能很高。”藍煙神越發低沉,“……我跟梁淨川又不是什麽大富大貴的家境,事業黃金期的兩年,說停擺就停擺……”見證過梁淨川的苦讀,不管是清晨六點一邊等車一邊背單詞,還是懸梁刺到淩晨兩點,甚至親人去世幾乎徹夜未眠也得早起趕去考試,只為了保持專業第一的績點……他的每一點就,都是靠他自己辛苦得來的,沒有任何揮霍的資本。

“我覺得梁淨川肯定比你更清楚這件事的風險,他還是要這麽做的話……”

“那我更沒法接。這種犧牲太沉重了,以後如果分手,他覺得後悔,我要怎麽補償他。”藍煙無意識地將餐巾紙在指尖絞一綹,“而且我跟他還有兄妹的份,我們父母知道這件事以後會是什麽反應……要是他們接了,最後我跟他卻沒有走下去,兩個家庭會不會産生裂痕……一堆的麻煩。”

盧楹打量藍煙,好一會才說:“你自己有注意到,你假設了兩次你跟梁淨川在一起卻不能長久的況嗎?”

藍煙怔住。

“我覺,你其實最怕的是你們不能長久。”

“我……”

“陳泊禹當初追你的時候,你答應他之前,也有這麽多顧慮?”

“……沒有。”

“那你的說法就不對。不是‘有點’喜歡。”

吃完火鍋,藍煙去了盧楹那裏留宿。

盧楹兩個月前在小區裏撿到了一只貓,藍煙只看過盧楹分的照片,還沒見過真貓。

一只力無窮的貍花,在們進門時蹭了兩下,之後就躥進臥室,無影無蹤。

盧楹給貓食盆裏添了一點貓糧,“養個寵還是蠻好的,不然下班回到家,一個人實在有點冷清。”

“我不敢養。”

盧楹了然地“嗯”了一聲。

貓狗只有十來年的壽命,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氣給自己的生命增添一些原本不必開始的離別。

尤其是藍煙這樣經歷過母親早逝的人。

睡之前,藍煙收到了梁淨川的消息,問在做什麽。

如實回複,說在盧楹家裏留宿。

梁淨川回了一個“好”字,之後再無打擾。

/

藍煙準時複工。

由褚蘭蓀組織,藍煙跟周文述做了一場簡單的彙報分,藍煙重點介紹了居廉的那幅畫作的修複過程。

離過年不剩幾天了,褚蘭蓀藍煙不必再去蓉姐那裏領活,免得開始了年前也修不完,不如把這回外派出海的經歷做個整理,之後可能會有過來做采訪。

于是這幾天,藍煙有的沒有日泡在裱房,而是大部分時間都待在三樓的辦公室裏。

早先,修複湯薌的家書的時候,藍煙把跟人來往的信件帶來了繕蘭齋,預備做一些簡單的有利于長期保存的理。

忙起來,只有零零碎碎的時間能做自己的私事,將近半年,這工作也只完了三分之一。

現在終于有空閑,藍煙把這件事撿了起來。

理過的信件,單獨保存在了一個樟木盒子裏;還沒理的,擱在紙箱之中。三樓除了辦公室,還是檔案室,這一層的溫度和度,很適宜紙質文件的保存。

藍煙從紙箱裏按順序拿出來三封書信,到樓下預理室做除塵防黴。

雖然已經去世,但藍煙尊重私,做這些工作的時候,盡力避開了去閱讀信上的容。

但今天拿出來的這三封信,有一封有些特殊。

信封空白,并無一字。

打開,信首的稱呼是“媽”。

很奇怪,這并不是藍駿文的字跡,這信紙上的字十分娟秀,而藍駿文的行筆要更潦草一些。

藍煙立即去瞧信尾的落款。

【向薇】

這是媽媽邱向薇,寫給的信。

藍煙愣住,片刻才拿著信,走到靠窗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媽:

我很清楚,我這個病是治不好了——請您看到這句話的時候,不要皺眉。我們總是避諱死亡,把死亡搞森森的忌,可相對于化療把人搞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我寧願以更豁達的心態去擁抱死亡。

這個話,我不敢告訴駿文,也不能告訴煙煙,只能告訴給您。

這段時間,我已經在陸陸續續地理自己的後事了……銀行卡、保險單這些外之,都很好理,可是唯獨煙煙……

我只要一想到,以後就是沒有媽媽的孩子了,我就痛苦得大哭一場都不能緩解。

煙煙是一個心靈太純粹的小孩,我好擔心我的去世,會長久地影響對世界的看法。

我從來不害怕會忘了我,相反,我害怕始終不能忘了我。

我和父親,從相到現在,十多年相濡以沫,每一天都作數,每一天他都沒有辜負當年對我的承諾。

世界上有千萬個好人,在我過世之後,也許未來,駿文還會遇到特別好的人,那個時候,我希兩人都能毫無心結地去擁抱新生活,而如果不能,請您把這封信轉給他們。

駿文,煙煙。

你們,唯願你們幸福。

不要把我的死亡當做影,當做一棵可以歇腳的樹。

想我的時候,靠一靠我的綠蔭,我聽你們說話,風也會替我說話。

向薇

7月6日清晨】

藍煙把腦袋扭到一邊,才沒有使眼淚落下來砸在信紙上。

去世于藍煙初一的那一年,彼時藍駿文接連遭喪妻失恃的打擊,整個人頹唐得好像一夜之間老了十歲。

這也是為什麽,後來得知藍駿文找了朋友,藍煙雖然難過,卻沒有反對——如果強烈抵制,藍駿文一定會依非常肯定這一點,只是往後,藍駿文勢必又要回到那樣死水一潭的生活中去。

藍煙深深呼吸,把信從頭到尾,又逐字逐句地看了一遍,明明都是開導與勸解,可為什麽,只有無止盡的愧疚海水一樣地漫上來,將淹沒。

藍駿文找到了另一個很好的人,而也喜歡上了那個很好的人的兒子。人人都可以得到幸福,那邱向薇呢?

并沒有變一棵樹,只是墓xue裏一抔沒有來生的白灰。

這封信藍煙私藏了。出現得這樣及時,好像在幫助速速做出決定一樣——再多再好的人,都不會比得上媽媽那樣好。明明介懷藍駿文的“背叛”,莫非自己也要為“背叛”的一員嗎。

剩餘的信,藍煙今天沒了理的心,拿回了三樓。

坐在椅子上,發了好久的呆,同褚蘭蓀請假,說要出去一趟。

南城冬日連日天,鉛灰天,比心更沉重。

藍煙打了一輛車,去往墓園的路上,腦袋靠住車窗玻璃往外看,覺得前一陣那總是照在上的燦爛日,反倒像是幻覺。

口袋裏的手機振了一下。

過了好久,藍煙才提起神把它拿出來。

【ljc:可以見一面嗎?】

藍煙手指懸在屏幕上,片刻才回複。

【blueblue:今天晚上方便嗎?來繕蘭齋。】

【ljc:好。幾點?】

【blueblue:七點。】

/

給邱向薇掃完墓,藍煙比約定時間早了十分鐘回到繕蘭齋,沒進小院,去了繕蘭齋外的那條梧桐植的路上,給梁淨川發了一個定位。

沒一會兒,看見梁淨川從路的另一頭走了過來,大約他的車停在了那邊。

他穿著黑長款大,鈷黃燈下,像一道肅寒孤標的影子。

藍煙兩只手都抄在外套口袋裏,目不移地注視著他,直到他在自己面前停下。

寒風料峭,呼出的空氣,一瞬間化作白的霧氣。

腦中冒出一個非常不合時宜的想象,這個樣子,好像是漫畫裏面,人說話的白對話框。

如果真是漫畫就好了,有人為撰寫對白,不需要親自開口。

梁淨川垂眸看著,眼睛裏有一些幽微難解的緒。

在躲他,他當然是知道的,也知道他是知道的。

“梁淨川。”藍煙冷靜開口。

梁淨川微擡了一下眼皮,作為應聲。

“你上次說,我知道說什麽樣的話,可以讓你徹底放棄,那你準備好聽了嗎?”

梁淨川眼裏有一閃而過的怔愕。

“對不起。我想我們還是不要浪費時間了……”

梁淨川打斷:“你覺得這是在浪費時間?”

“……從結果的角度而言,恐怕是的。那天你說喜歡我,現在我給你答複。抱歉,我不能接你。”

“……你覺得這些話就能讓我放棄?”

藍煙一時啞然,不願意,還是不能不說謊:“……我不喜歡你。”

好像所有夜,一瞬間全部都跌進了他的眼睛裏,那雙在強下會變作漂亮的琥珀的瞳仁,此刻格外晦暗幽深。

“……一點覺也沒有嗎?”梁淨川聲音發啞。

“有一點。”

梁淨川睫了一下,擡眼,眼睛裏有微弱的點閃爍。

藍煙繼續說道:“但是,不足以抵消我要承力。不管是你要為了我跟陳泊禹拆夥的力,還是挑戰兄妹份的力……很抱歉,我比較自私,我很滿意現在平靜的生活,不想為了一點點不確定的心,把自己的生活搞得七八糟。”

沒有說“一點也沒有”。

可這“有一點”,卻仿佛比“一點也沒有”,更讓人覺得窒息。

梁淨川沒有說話。

藍煙無聲而長長地呼了一口氣,手指在口袋裏攥得很,以些許的疼痛,保持緒的絕對冷靜:“就到這裏吧,繼續下去,我會覺得困擾……你願意的話,我可以你哥……”

“不願意。”梁淨川聲音冷,“只有兩個選擇,藍煙。人,或者陌生人。”

“……陌生人。”

梁淨川薄抿,神冷如霜雪,須臾,才以更加疏冷的口吻出聲:“那就試試。最好你別投降。”

藍煙張了張口,沒作聲,夠殘忍了,何必還要做口舌之爭。

梁淨川退後一步,毫不猶豫地轉,朝著路的那一端大步走過去。

藍煙低頭,慢慢地走回繕蘭齋。

走到樹影下,忍了又忍的眼淚還是掉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

晚安[求你了]

200個小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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