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害怕夢境重現,藍煙以一本枯燥的社科專著做睡前讀,從前的催眠利今日大打折扣,仍是在淩晨以後才遲遲睡去。
晚睡以後,不管多晚起來,都不如早睡早起神清氣爽。
藍煙打著呵欠進浴室刷牙,瞥見鏡子裏的黑眼圈,難免在心裏咒罵某人兩句。
可這個人,咒人都會不自覺避讖,生命與健康一概不敢涉及,想來想去只能咒他早點發。變醜也行。
走廊裏腳步聲響,頃刻直脖頸進警戒狀態。
是風聲鶴唳。那腳步是往客廳去的,隨即響起了他與藍駿文談的聲音。
清楚還不到松口氣的時候,直至這個春節結束,都要與梁淨川進行持續不斷的圍剿與反圍剿鬥爭。
……怎麽不算是真人版的對戰游戲呢。
洗漱完畢,藍煙去往客廳,藍駿文和梁曉夏正要出門,為之後數日的宅家再囤積一些資。
藍駿文不忘下達任務:“竈臺上有小米粥和燒麥,煙煙你吃了跟淨川把春聯一下,自己的房間也做一下打掃。”
“……好。”
藍煙懷疑梁淨川這個人會神縱,不然怎麽家長總會在關鍵時候退場,給他讓出方便發揮的空間。
藍煙走往廚房,將早飯端去餐廳,藍駿文和梁曉夏關上了大門。
整個空間獨剩兩人,藍煙頓時加倍警惕,但沒把這份張表現在臉上。
咬一口薄皮的燒麥,餘去瞥坐在沙發上的人。
家裏裝了暖氣片,不需要穿得太臃腫。
他只著一件灰的薄,坐在那裏低頭縱手機,顯出一種疏淡清倦的漫不經心。
難免回想起高中,在輾轉聽過那個“四中有兩個帥哥,一冷一熱平分秋” 的花癡言論後,第一次實際見到陳泊禹和梁淨川共同面的場景。
那天是周五,也恰好是高三年級月考結束,晚上沒有晚自習,陳泊禹陪梁淨川回家放東西換服,一塊兒去打球。
藍煙下午出門忘拿手機,晚上要跟盧楹去看電影,也得回家一趟。
跟盧楹待在房間的時候,聽見門口傳來了聲音,其中一道音很陌生,不免警覺,就走到走廊裏,往玄關去。
門口兩個高齊平的男生,都穿著四中黑白配的校服,只不過一個穿得松松垮垮,一個穿得平平整整。
一顆腦袋從後方探過來,枕上了肩膀,一起加圍觀,盧楹在耳邊輕聲問:“誰?”
“……應該是梁淨川的好朋友。”
“哦,那個傳說中的富二代?”
“你不也是富二代。”
“我們盧家這點小打小鬧的生意,可不敢瓷陳家。”
校服穿得松垮的男生,同梁淨川講著班裏的事,後者偶爾應一聲,仿佛參與度不高,但講的每一句話,都提挈要領。
片刻,似乎知到了打量的視線,男生擡眼了過來。
藍煙立即按住盧楹的腦門往後一退,匆匆回到房間,關上房門。
盧楹悄聲問:“你覺得哪個更帥一點?”
“……富二代。”立場讓這樣回答。
承認從客觀的角度,兩人就是平分秋,可審本是一件十分主觀的事。就像年輕時候的金城武與吳彥祖,永遠會選金城武,而盧楹永遠閉眼站邊吳彥祖。
盧楹嘀咕:“看來我倆審永遠沒法統一,我覺得你哥那張臉更有故事一點。”
錯了。這是與盧楹審唯一契合的一次。
沒對盧楹說過實話,也沒對自己說過實話。
最討厭梁淨川的時候,都沒法從他那張臉上,挑出來任何不順意的地方。
他眉骨和鼻梁的高度,眼睛和的位置,三庭五眼的間距……完全吻合了最能審的那一種標準。他連睫和指甲都長得好看。
藍煙咽下一口燒麥,痛苦地想著,這個人,是誰都可以,為什麽一定要是實質上的“繼母”的兒子。
察覺到梁淨川把手機放下了,藍煙立即垂下眼睛。
他視線了過去,半晌沒作聲,不知道又在醞釀什麽捉弄的主意。這個人,有多正派就能有多邪氣。
藍煙沒理他,自顧自地吃完了早餐,把碗筷拿去廚房裏洗幹淨。
逢年過節,家裏總能收到各種各樣的年節禮盒,藍煙在屜裏找到了好幾副春聯,不止買的那一副,估計都是禮盒裏拆出來的。
把所有春聯都拿了出來,拆開展平,據容做了“比稿”,給大門口選了最漂亮、寓意最大氣的那一副。
春聯裏搭送了幾版指甲蓋大小的水晶膠,無須自己裁剪。
藍煙把東西拿到門口去。
大門的防盜門是往外開的,藍煙將門推得只剩一條,從下往上地揭取去年落灰的舊春聯。
上半段粘得很牢,踮腳試了試,沒揭開,又不得不往上跳了跳。
落地時,手肘推住了門把手。
藍煙暗不好,果真聽見“啪”的一聲,門闔上了。
……沒帶鑰匙,也沒帶手機。
最糟糕的是,下一瞬就聽見門後傳來了一聲輕笑。
……可真是給了他訂立城下之盟的好機會。
讓意外,門打開了。梁淨川并沒有提什麽條件。
他一步邁出來,自覺地往後讓。
梁淨川擡臂,輕輕松松夠到了春聯的最頂端,一邊撕,一邊提醒一句:“臉轉過去。有灰。”
很耳的話。藍煙愣了一下。
撕下的春聯,梁淨川卷了起來,暫且擱在地上。
新春聯搭在了欄桿扶手上,藍煙拿起頂上一端,依次往上面水晶膠。對一雙能夠化腐朽為神奇的手而言,這項工作毫無難度。
梁淨川湊近一步,按住了手裏的膠版,似是準備幫忙。屏息一瞬,從手指下方拿了一版新的,往他面前一遞。
他笑了一聲,手接過了,人卻還是站在原地。
藍煙只好自己往後退了一步。
兩人合作,很快完了上聯,梁淨川拿了起來,走到門邊,舉高之後,回頭看。
只能開口:“左邊高了一點。”
梁淨川做了調整,再看。
“還高了一點,一點點……可以了。”
梁淨川揭下水晶膠背後的隔離片,一邊固定,一邊慢條斯理地說:“這項任務每天都得做嗎?”
藍煙沒聽懂是什麽意思,但沒問。
而梁淨川似乎也不需要有什麽反應,徑自說道:“每天都得想辦法讓你跟我說話。”
藍煙沒什麽表。
“你是我認識的最理智的人。”梁淨川依次從上到下地將春聯了下來,“可能這就是我喜歡你的原因之一。”
他的語氣,尋常得就像在描述,好剝還不沾手,是他喜歡香蕉的原因之一。
藍煙只覺得頭皮一炸,下意識回頭去看對門。對門鄰居跟家關系很好,萬萬不希那位古板嚴肅的阿姨,聽見梁淨川在這裏大放厥詞。
“……你能不能注意一下場合。”皺眉,低聲喝道。
梁淨川輕笑,“那什麽場合比較合適?車裏?你房間?”
“……”
他很步步,因為點到為止就極有殺傷力。
謝今早翻櫃翻出來的紅,可以讓泛紅的耳朵蒙混過關。
下聯與橫批都好,梁淨川拍了拍手上的灰。仿佛為了觀察整效果,他手把門一推,關上了。
“……你帶鑰匙了嗎 ?”
梁淨川頓了一下,“……忘了。”
“……”
“怎麽辦?”梁淨川轉看,笑不笑的模樣,“你手機帶出來了嗎?給叔叔打個電話?”
“……沒有。”
“那就只能在門口等了。”梁淨川微微聳肩,做出一副無奈的表。
“你肯定帶了。”
“沒有。”
“誰信你。”
“不信你來搜。”他手臂微張,做出一副任君擺布的架勢。
他眉骨稍高,因此顯得眼窩也深,眼睛裏有笑意的時候,格外會顯出一種深的特質,稍顯輕佻的話,也不會人反。
藍煙不跟他做口舌之爭,轉往對門走去,準備去求鄰居阿姨收留。
手腕被攥住。
在念掙開之時,一把鑰匙被塞的掌心。
電擊痛從指尖蔓延的時候,藍煙聽見梁淨川也“嘶”了一聲。
活該。
暗暗揚起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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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下的春聯,本著絕不浪費的原則,各個房間門口也都上了。
之後,藍煙開始打掃自己的房間。
梁曉夏固定一段時間會約保潔上門做深度保潔,因此家裏一直都很整潔,現在做打掃,更像是個辭舊迎新的儀式。
抹布了一遍書桌,藍煙拿去外面清洗。
一踏出房門,與從走廊經過的梁淨川迎頭撞上,立即剎住腳步。
梁淨川手裏拿著一部舊手機。
藍煙盯了一瞬。蘋果5S,很老的機型。
梁淨川低頭看了一眼,仿佛在說:認出來了?
恐怕化灰都認得,正是當年被摔碎了屏幕的那一部。
藍煙的家庭,雖然不算大富大貴,但基本食無憂,藍駿文本人沒什麽燒錢的好,給零花錢給得很大方。
但藍煙學畫畫,每年要給畫室不錢,畫畫材又是額外的一筆開銷,花錢很有分寸,從不大手大腳,當時拿出兩千塊錢賠給梁淨川修屏幕,還是切切實實地讓到痛。
可梁淨川手機也是新買的,都沒用上多久。
讓意外的是,梁淨川沒收,說不是的責任,是他自己沒接穩。
好奇心戰勝了藍煙同他流的抗拒:“……你當時為什麽不收。”
“不是說過嗎,不是你的責任。”
看不信,梁淨川只好笑著解釋一句:“真是我自己沒接住。當時很張,我怕你看到手機壁紙。”
“……什麽壁紙。”
梁淨川出諱莫如深的表:“如果還能開機,你自己看。”
藍煙在這一刻心髒懸了起來,他比任何人都懂怎麽吊的胃口,很不喜歡這樣。
梁淨川走去客廳,給手機充上電。
等了又等,充電的標識沒有亮起來,估計是徹底壞了。
梁淨川轉頭看一眼,似笑非笑道:“真憾。”
藍煙放棄了繼續探究。直覺這并不利于堅定自己的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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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是除夕。
梁淨川難得變回了正人君子,整天都非常地守規矩,可能多還是顧及有家長在場。
過年的活,翻不出什麽花樣,但因為一年只有一次,倒也不覺得無聊。
吃過晚飯,他們把電視打開,擺上了麻將。
打了兩局,梁曉夏誇藍煙有進步,思路比以前清晰,抉擇也更果斷。
藍煙笑說:“在檳城的時候打過幾次。”
“跟誰?”接腔的是梁淨川,幾乎是在話音落下的一瞬間就問出口了。
藍煙一驚,瞟了瞟梁曉夏,神如常,應當是沒察覺出什麽。
“……跟俞家的人。”藍煙含糊答道。
一整晚,藍煙輸得很慘,被梁淨川截胡了三次。他好像開了視掛,對手裏是什麽牌了如指掌。
過年,不免打得大了些,一晚輸掉半個月工資,下牌桌去樓下倒計時,藍煙整個人都是氣呼呼的。
隔了一人的位,梁淨川走在藍煙旁,稍稍側目去瞧,很想手,去一的臉。
小區的人都聚集在沙坑附近,防止消防患,只允許在這裏玩一玩煙火棒之類的。
有小孩在玩摔炮,藍煙很怕這個,不自覺地往旁邊躲了躲。
袖相,梁淨川側低下頭來。
夜裏,他眼底的笑意很是分明。
藍煙立即繃住臉,退回原位。
梁淨川卻往外面了兩步,把攔到了裏側,擋住了那些在水泥地面上炸響的靜。
藍煙跟梁曉夏一人分了一把煙火棒,拿打火機點燃,梁曉夏比玩得更開心,可能無論到多歲,都很難抵這一瞬短暫而璀璨的快樂。
不知誰先起的頭,附近三五聚集的居民開始倒數。
藍煙著點燃的煙花棒,加隊列:“三、二、一……”
“新年快樂,煙煙。”
煙花熄滅瞬間,聲音陡然湊近,就在耳後。
藍煙心髒震。
這是新年的第一秒,傳耳中的第一句話。
逗留片刻,大家陸續散場,各自上樓。
進門,春晚也接近尾聲。
梁曉夏和藍駿文拿出不知道藏在哪裏的紅包,一人兩個,分別發給了藍煙和梁淨川。
藍煙大大方方接過,笑說:“我都這麽大了,還有紅包收。”
梁曉夏:“反正一直發到你們家。等以後你們有了小孩,小孩再來繼承傳統。”
明知梁曉夏的“你們”,并沒有那個意思,可是連在一起,又好像切實地描摹出了某種未來。
藍煙品嘗到了一種暈眩之後的苦。
是,梁淨川是梁淨川,只有微茫的希,會變“你們”。
是個膽小鬼,不敢去賭“永恒”失敗後的幻滅。
溫哥華還在上午,梁曉夏撥了一個視頻電話,給梁淨川的舅舅和姥姥拜年。
這種時候,作為家庭員的一份子,藍煙也負有說上幾句吉祥話的責任。
很真切地祝福姥姥健康,長命百歲。
一切流程都走完,不常熬夜的兩位家長也都困了,客廳關燈,各自去洗漱休息。
因回複盧楹的消息,藍煙最後一個起。
家裏的格局,客餐廚居中,主臥與書房在一側,兩間次臥與客衛在另一側。
藍煙低著頭,一邊發消息,一邊往自己房間走去。
經過過道梁淨川的房間門口,聽見很輕的“吱呀”一聲,房門被打開了。
藍煙還沒反應過來,手腕被扣住,將輕拽進了門裏。
驚得立即掙紮,聽見梁淨川說“噓”,手臂從側繞過,把門關上,反鎖。
藍煙心跳拍,驀地轉,看向梁淨川,低聲音質問:“你幹什麽?!”
手機背還亮著,淡白線照在臉上,五有種霧氣氤氳的朦朧。
梁淨川瞬間忘了自己要說什麽,目低垂,從鼻尖,到珠明顯、廓漂亮的。
“……想親你。”他坦然地道出此刻腦中僅存的念頭。
藍煙從腔裏覺出了一陣心悸,意識到從進門那一刻開始,心髒就在擂鼓似的搏。
心跳劇烈,蓋過了自己的聲音:“……你是什麽意思,我不答應就不放我出去是嗎?”
“……當然不是。”手從手臂旁繞了過去,探向門鎖,旋一下,解除反鎖,“你隨時可以出去。我只是想告訴你。”
藍煙腳往後挪,可腳跟立即抵住了門板。
手機背 ,也在這瞬熄滅。
黑暗裏,呼吸和心跳變得難以掩飾,不管是的,還是他的。
“煙煙。”
梁淨川手,手掌挨住了的側臉,微微的靜電電流炸了一下,讓眼皮抖。
他頭低了下來,呼吸離更近,“……不要你負責……可以吻你嗎?”
本發不出任何聲音。
“……為我破例一次,好嗎?”微冷的聲音已啞不可聞。
最後一個字,落在了的上。
明明方才靜電已經被釋放了,不應在此刻覺到,如此強烈的震,從相的,閃電一樣鑽心髒深。
腦中燃燒著方才黑夜裏的冷煙花,一簇一簇地炸響。
節日的氛圍,還有他的話,他上好聞的氣息……一切都在慫恿。
把的理智,燒灼得岌岌可危。
梁淨川的,比夢中經歷的還要,可他整個人都僵滯在那裏,像是失去響應的程序。
他好像本不懂,“吻”是什麽意思。
“你說的……”藍煙聽見自己的聲音,抖得失真。
“……嗯?”
“不要我負責。”
“嗯。”
藍煙閉上眼睛,把手機揣進梁淨川的長口袋裏,倏然踮腳,兩手手掌拊住他的後頸。
掌心所的皮,一片滾燙,相信此刻一他的耳垂,也一定是如此。
側頭,避過了他高的鼻梁,上去,輕輾轉。
他嘗起來,是這樣的。
是未經污染的薄雪,是嘩嘩作響的生宣紙,是淌過手指的冷泉水,是棲在窗臺的白月。
……是喜歡的一切。
好一會兒,梁淨川好像才終于反應過來,手臂垂落,一把扣住的腰,將地挨向自己。
呼吸愈發短促,長久缺氧,像在夢中,因為不相信心跳到了如此劇烈的程度,還可以存活。
他覺到,有什麽在輕輕描畫他的,他聯想到沾了水的筆,筆尖在畫紙上,極有章法的,一筆一筆填描,細致又耐心。
片刻,他意識到那是的舌尖。
腦中轟然。
他不自地張開了,舌-尖輕巧地探了進來。
好似又進麻醉狀態,思緒全然空白。
不許他,不就把“死”掛在邊,可如果是死在這一刻,又有什麽關系。
作者有話要說:
想拉沒拉住,算了……反正哥都說了不用負責了,讓妹開心一下[求你了]
200個小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