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這一晚,藍煙過了淩晨兩點才睡著。
似乎沒睡多久,被一陣稍顯急促的腳步聲驚醒。睜開眼睛,窗外是麻麻亮的天,可能五點多了,不超過六點。
豎起耳朵,聽見斜對面梁淨川的房間門被敲響。
隨後,門被打開了,響起一陣模模糊糊的對話聲。
藍煙聽不清楚,心裏約有不好的預,開了燈,起床走去門口,將門打開。
梁曉夏站在梁淨川房間門口,神焦急,聽見開門聲,轉頭過來。
藍煙問道:“發生什麽事了嗎,阿姨?”
梁曉夏看向梁淨川,幾分猶豫。
梁淨川則直接說道:“叔叔有點不舒服,可能得送去醫院看看。”
“他怎麽了?”藍煙忙問。
梁曉夏說:“他剛睡下那會兒就有點肚子疼,以為是腸胃炎,吃了點藥,沒什麽效果,現在越疼越厲害,吐了兩次,又開始發燒。剛剛拿溫度計給他量了一下,已經燒到38度了。”
藍煙神凝重,說要過去看看,三人穿過客廳,走往主臥。
藍駿文躺在床上,向右側臥,整個人蜷一團,面慘白,額頭上都是冷汗。
梁淨川走到床邊,搭住藍駿文一邊的肩膀扶坐起來,將他攙扶下床,想試一試靠他自己還能不能走。
然而藍駿文疼得厲害,稍微一,便是冷汗涔涔。
又試著背了背,但一背起來,就迫到了腹部,更是疼不可遏。
如果不能背,就只能靠兩個人把他擡下去,這樓沒有電梯,恐怕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梁淨川當機立斷:“直接救護車吧。”
他撥打了急救電話,接通以後,把手機遞給了梁曉夏,讓簡單描述病癥和既往病史,那邊接了診,說馬上趕到。
等救護車來的這段時間裏,梁淨川讓梁曉夏把份證、醫保卡等必要證件都準備好,還把剛剛給藍駿文吃過的藥也都找了出來。
藍駿文仍舊躺在床上,保持側臥蜷的姿勢,接診臺特意叮囑過,不要擅自搬患者,他們除了換好服,等救護車趕到,也沒有其他的事可以做了。
梁曉夏坐在床邊,一邊幫藍駿文汗,一邊低聲安。
梁淨川看向藍煙。
站在白的燈下,整個人都有些惶惶。
梁淨川一步走到邊去,手臂垂落,找到的手,用力地握了一下,又即刻松開。
手指是涼的,指腹都是冷汗。
藍煙恍惚地擡起頭,梁淨川看著,輕聲說道:“放心,不會有事。”
十來分鐘,救護車趕到,靜很大,左鄰右舍都被吵醒。
幾個醫護人員進門,給藍駿文做了檢查,據他的癥狀,結合膽囊結石的病史,初步診斷為急膽囊炎。
一架擔架擡下樓,送進救護車裏,梁曉夏帶上證件跟車,梁淨川開車載著藍煙自行趕往醫院。
過去一路沉默,藍煙反複在手機上檢索急膽囊炎的相關信息。
停好車,藍煙同梁淨川趕往急診中心,先一步到達的藍駿文,已經被送往B超室。
很快出結果,膽囊顯著增大,膽囊壁水腫增厚,膽囊頸部結石嵌頓,伴膽囊膽淤積。
因狀況很危險,拖延下去有穿孔風險,醫生建議立即手治療。
雖是節假日,仍有值班的醫護人員隨時待命,所有準備工作同時進行,梁淨川去辦院手續,醫生給藍駿文做麻醉評估、急備等前準備,梁曉夏和藍煙進行前談話。
談完,醫生把手、麻醉等知同意書遞過來,“你們哪位家屬把字簽一下。”
梁曉夏下意識接過,拿上筆又頓住,遞給了藍煙。
藍煙愣了一下。
把文件拿到旁邊櫃子上,填好了相關信息,簽上自己的名字。
一小時後,藍駿文被送進急診手室。
此時已是天大亮,三人守在手室門口,無人出聲,梁曉夏和藍煙,如出一轍的神凝重,即便這是一個功率接近百分之百的常規手。
座椅是不鏽鋼的,冷冰冰,坐著也,梁淨川讓梁曉夏和藍煙回病房等,他在這兒守著,手結束的時候給們打電話,那時候再下來。
們不,說就在這裏等。
梁淨川不再勉強,一人去外面買了早餐過來。
溫熱的粥,裝在杯子裏。梁淨川上吸管,往們手裏一人遞了一杯。
溫熱自指尖傳來,藍煙才察覺到自己手腳都是冰涼的。
即便沒什麽胃口,都還是喝了一些,熱食下肚,凝肅的緒也稍得緩解。
兩小時後,手功完。
藍駿文被推回病房,接上監控生命征的設備,掛上輸袋。
梁曉夏好幾次詢問,肚子還疼不疼,刀口疼不疼,藍駿文稍有虛弱,仍是微笑著一遍一遍回答,已經沒事了,都不疼。
藍煙梁曉夏先回去休息:“阿姨您一晚上沒睡,我先陪一會兒,您回去睡個覺再過來吧。”
“沒事,我……”
“您放心,照顧病人我很有經驗。您去休息吧,都累倒了就不好了。”
前面這句話,讓梁淨川和梁曉夏都怔了一下。
梁曉夏說:“好,我先回去,中午過來換你們。”
藍煙看向梁淨川:“你送一下阿姨……”
“讓淨川一起待著,萬一需要幫忙翻,他力氣大一點。都是男的也方便一點。”
藍煙想了想,點點頭。
梁曉夏離開了醫院,藍駿文也睡了過去。
藍煙整理了一下被子,讓它既能蓋住藍駿文的手,又不會到留置針。
雙人病房,藍駿文住在靠窗的那一床,另外那床是空著的,尚且無人住。
藍煙把向著窗戶那一側的床簾拉了起來,擋了擋,方便藍駿文休息。
背靠玻璃窗,腦袋低垂,仍有一些神思未歸的恍惚。
梁淨川走到面前,定住腳步,低頭看片刻,臂將往懷裏一摟。
手掌擡起來,安地輕拍了幾下的後背,輕聲說:“已經沒事了。別怕,不管發生什麽,我們會一直陪著你。”
藍煙驟生滿腹酸。
此刻還想著這些是否不合時宜:昨晚真的像是草莓味的泡泡糖,吹出來的一場幻夢。
只有保持兄妹關系,他說的“一直”才會永遠立。
親緣是更牢不可破的聯結。
中午,梁曉夏過來換班。吃過飯了,也帶了住院和陪床所需的日用品。
藍駿文已經醒了,很不好意思:“讓你們沒法好好過年。”
梁曉夏:“我不生氣這個,我生氣你檢都查出來有結石了,一直拖著不理。”
藍煙幫腔:“就是。”
藍駿文只好笑說:“我錯了。下不為例。”
梁曉夏轉過來,指一指梁淨川和藍煙,“你們兩個,也趕給我預約檢。”
藍煙乖乖說好。
梁曉夏藍煙和梁淨川先回去吃飯休息,晚一點再來。
接了護士叮囑的一些事項,藍煙跟梁淨川離開病房。
往門口走去的時候,藍煙聽見梁曉夏低聲同藍駿文說:“趕著過來,我妝都沒化。”
藍駿文:“你化不化都好看。”
“還好看,你看我眼睛這裏的皺紋……哎,真是老了。”
“我比你大,我不是更老。”
……
如此自然、稔、日常,卻又不失親昵的語氣,仿佛“老夫老妻”的真實寫照。
藍煙第一次沒有從自己複雜的心裏,品出為已逝之人不甘心的酸。
晚上梁曉夏陪床,第二天藍煙要跟換,說不用,不然還得拿一份洗漱用品過來,也是麻煩。
住院這幾天的病號飯,除了第一天藍駿文需要食,後面幾天都是梁淨川做好了送到醫院,簡單幾個蒸菜,清淡、健康又好消化。
藍駿文難得開玩笑,說自己生個親生兒子,恐怕都不會有這樣。
四天後,藍駿文出院,回家休養。
梁曉夏給他拍了張出院照,發在朋友圈裏,紀念獨特的“春節醫院五日游”。
藍駿文不喜張揚,梁曉夏這條消息發出去,他的朋友和工友才知道他生病的事,紛紛上門探。
春節假期結束,藍駿文繼續休養,老領導給他批了一個月的假,讓他養好了再上班。
藍煙假期最長,初十才會複工。
初七到初九這三天,就和藍駿文兩個人待在家裏,藍駿文指揮著做飯,常常嘆的這雙手,做別的都能起死回生,怎麽到了烹飪這件事上,就不靈了。
仍沒有什麽太深的流,但藍煙知道跟父親的距離,在這麽多年以後,終于稍稍拉近了一些。
初十,藍煙回到繕蘭齋。
第一天,大家都沒什麽幹活的狀態,褚蘭蓀後面有個大活,需要藍煙幫忙,先沒給派什麽任務。
藍煙待在辦公室,繼續整理那些書信。
褚蘭蓀也在,桌上音響音量調得很小,在播京劇唱段。
藍煙看去一眼,辦公室裏沒其他人,忍不住說道:“師傅,我一直有個問題想問你,只是可能有些冒犯。”
“我這把年紀的人,很有問題能冒犯到我了。你問吧。”褚蘭蓀笑說。
“師娘不在的這些年,您有想過再找一個嗎?”
“……你要給我說啊?”
“不是!”藍煙哭笑不得。
褚蘭蓀手上工作沒停,“這麽多年,陸陸續續一直有人給我說,人家是誠心看得起我,介紹的那些士,也各有各的好,為了不拂介紹人的面子,有的我也見過面,吃過一兩次飯。但說真格,是真沒有這個想法。”
“……為什麽呢?”
“雖然我跟你師娘,只有十幾年的緣分。但這十幾年,每一天都太充實了。我每天只回憶一件事,都夠我回憶一輩子了。”
“人已經不在邊了,不會覺得難過嗎……”
褚蘭蓀笑一笑:“在我心裏就行。”
藍煙很難不覺得震撼。
也仿佛搖了對于“永恒”的認知。
蜉蝣朝生暮死,可它短暫的一生,對它自己而言,就不是永恒嗎?
/
這幾天下了班,藍煙都會回家去看一看藍駿文的況,即便不在家裏留宿。
通常梁淨川會開車來接,跟一起回去。
今日是元宵節,藍駿文在外面餐廳訂了座。
梁淨川有事,要稍微耽擱一陣,藍煙就自己先行出發,去往餐廳。
這一陣,兩人很有默契地將問題暫且擱置,短時間難有心去考慮,梁淨川顯然知道這一點,同個屋檐下,他做事極有分寸,沒有分毫逾距。
不細究,和“兄友妹恭”真沒什麽兩樣。
藍煙到了那地方,覺得眼,才想起來以前來過,是第一次跟梁曉夏和梁淨川見面的那間酒樓。
包間都是同一個,麒麟閣。
藍煙到得早,包廂裏就藍駿文一個人。
“阿姨還沒到嗎?”
“去一樓選海鮮去了。”
藍煙接過藍駿文遞過來的菜單,問道:“您還是不能吃油膩的吧?”
“我點了清淡的。沒事,你們只管選自己想吃的。”
藍煙一邊喝著熱茶,一邊翻看菜單。
“煙煙。”
藍煙擡眼,看向藍駿文,覺察到他神有種有的鄭重。
“正好現在就我們兩個人,有件事,我想問問你的意見。”
藍煙對于壞事的預,一向靈驗,此刻,清楚聽見自己心裏咯噔了一下。
“……您說。”
“你知道,我跟你梁阿姨一直沒有領證,各方面的原因……當然,說白了其實都是我的問題。這回我生病,不解帶地照顧。我一想到簽字的時候,連合法的家屬份都不是,心裏就很不是滋味。我想,選個好一點的日子,跟把結婚證補領了。”藍駿文看著,目裏有種小心翼翼的懇切,“……我想聽一聽,煙煙你是什麽意見。”
與預的,分毫不差。
藍煙咽下一口熱茶,心髒卻朝著最冷的深淵一路墜跌。
“……梁阿姨很好,這是應該的。我沒有什麽意見。”
作者有話要說:
會到當年阿川知道你將要為他的繼妹的心了嗎,妹?[求你了]
9點半第二更。
200個小紅包[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