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梁淨川換了幹淨服,走到藍煙邊去。
團坐在沙發上,正在搗鼓那臺CD機。
T恤外面套著那件薄款的白運式防風外套,也是他的,比自己的更要寬大一些,松松垮垮地掛在肩膀上。
“這個還能用嗎?”藍煙晃一晃手裏的CD機。
“能。”梁淨川沒再看,從包裝盒裏拿出電源頭,接上CD機。
這是電、充電兩用的,同現在這個時代的設計和制作工藝相比,更有千禧年的純粹大膽,實按鍵也有種厚重的複古。
藍煙按下播放按鈕,聽見裏面嗡嗡轉。
“可惜沒有CD可以試一試。”憾說道。
瞥向梁淨川,卻見他臉上掛著點似有若無的微笑,便問:“你有?”
“沒有。”
“那你這個笑是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我笑一下都不可以?”
“……你肯定有。”畢竟多年對抗,對方什麽表對應什麽意思,基本能猜到個七八分。
梁淨川笑而不語。
藍煙歪頭想了想,“我今年的生日禮是什麽?”
梁淨川微訝,低頭看向。
“……你這麽看著我是什麽意思?”
“意思是,不愧是我妹妹。”
“誰是你妹妹!”
“剛喊完哥哥轉頭就不認了……”
藍煙惱地轉去掐住他的脖子,梁淨川配合地咳嗽兩聲,“你大義滅親的‘親’是謀殺親夫的‘親’嗎……”
趕在進一步-炸之前,梁淨川手摟住順,笑說:“好了好了,我不說了。生日禮還要不要?”
藍煙瞪著他。
他笑一笑,手,把不知道什麽時候放在茶幾底下的,一個方形扁平的禮盒拿了出來。
湖水藍的純包裝紙——他送的禮,連包裝紙都是用心挑選過的——拆開來果然是CD盒,白底封面,一簇手繪的幽藍火焰。
正反面都看了看,沒有歌曲、歌手等任何CD相關的信息。
打開,裏面的碟片沿用了封面的設計。
藍煙稍有狐疑地向梁淨川,他說:“你聽就是——稍等,給你找副耳機。”
那時候的CD機,用的還是那種老式的圓形孔的有線耳機。
梁淨川傾,又手在茶幾下方了,“好巧,這裏怎麽正好有一副。”
“……你演得走心一點可以嗎?”
耳機上,塞進耳朵。放CD,按下播放按鈕。
悉而抓耳的前奏,聽上一秒,藍煙就知道是什麽歌,《Eternal Flame》,原曲的前奏由電風琴演奏,但此刻耳機裏的旋律,音明顯屬于鋼琴。
到第八秒,歌聲響起。
比原調低一個八度的男聲,清冽又悅耳,像冰塊撞,玉石輕擊。
藍煙聽完兩句,驚訝擡眼,轉頭看去。
而那個人,早已提前坐到了扶手那裏,離遠遠的,在看過去的這瞬間,更是直接起,打算逃跑。
藍煙飛快撲過去,抓住他的手腕,把他拽回沙發。
耳機裏歌曲繼續。
梁淨川把臉別了過去,看向窗戶的方向,回避的視線,但耳朵已經紅。
和葷素不忌張口就來的他,判若兩人。
藍煙很想笑他麻,但他唱得真的很好聽,雖然是業餘水平,但也是全班一起去KTV,一曲能引得大家紛紛鼓掌的那一種業餘。
知道他唱歌還不錯,當年故意臊,清唱的那句主題曲就能聽出來,之後偶爾會聽見他哼歌,寫題思考的間隙,或者晾服的時候。
藍煙走到他面前去,一條膝蓋抵住沙發邊緣,低頭看他。
偏了偏腦袋,聽見耳機裏他在唱:“I believe it's meant to be,darling.I watch you when you are sleeping ,you belong with me.”
梁淨川撐在沙發扶手上的那只手擡起來,手掌撐住臉,不知是想擋住他自己,還是想擋住的視線。
“……你想笑就笑吧。”他悶悶地說。
藍煙倏爾在他上坐了下來,生生將他腦袋扳了過來,讓他看著,憋笑說道:“說我像高中生,你才是吧。高中生都不用這麽老土的手段追孩子了。”
梁淨川沒有作聲,覺到自己的耳朵被的手指住了,輕輕了。
“在哪裏錄的?鋼琴彈得不錯嘛。”戴著耳機,所以不知道自己的聲音比平常要大一點,“咦,你耳朵好紅啊。”
梁淨川閉了閉眼,有點生無所。
“要不要一起聽……”
“……你給我個痛快吧。”
笑聲撲簌著從他肩膀傳來,“這句話還給你。”
“什麽?”
“手段了得。”
梁淨川揚揚眉。
一遍聽完了,藍煙按下倒退鍵,“我再聽……”
梁淨川一把按住的手,簡直是懇求:“想聽帶回去一個人聽,聽一萬遍都行,耳機也送給你了。”
藍煙無法控制自己不要大笑出聲。
把CD機暫停,耳機也摘下,擡頭看向梁淨川,認真說道:“禮我很喜歡,每一件都是……辛苦了。”
“你笑兩聲我就不辛苦了。”
藍煙再度哈哈大笑。
時間不算早了,明日又是周一,兩人商量著準備去休息。
從沙發上起,準備去浴室刷牙,梁淨川的手機再次振起來。
梁淨川拿起手機,看一眼藍煙,似笑非笑。
“……”
梁淨川將電話接通,按下免提。
不是陳泊禹,是一道聲。
藍煙瞪了他一眼——這個人,不放過任何可以耍的機會。
“淨川,前天給你的那兩個文件在你辦公室嗎?我助理找了一下沒找到。”電話裏的聲音說道。
“我帶回家了,珊姐,明早給你帶過去。”
“我明天出差。”
“你還在公司?我可以跑一趟送過去。”
“不用,我已經準備走了。你住哪兒?”
梁淨川報了地址。
“順路。我過來拿吧。到了我給你打電話,你幫忙送到小區門口就行。”
梁淨川說“好”。
電話掛斷,梁淨川看了看微信,才發現珊姐兩小時就給他發過消息了,只不過他在忙別的,沒注意手機,一直沒看到。
梁淨川看向藍煙,“你困嗎?困的話就先去休息,珊姐過來可能還要一會兒。”
藍煙小聲:“……我有點了。”
梁淨川佯作驚訝,“這就了?運量也不大啊。”
“信不信我公放CD。”
梁淨川立馬投降:“想吃點什麽。”
“烏冬面還有嗎?”
“有。”
“一份我吃不完,你陪我吃。”
“好。”
藍煙拿上自己丟在沙發上的上,往玄關方向走去。
在廚房洗鍋的梁淨川瞥來一眼,“要洗服?”
“嗯。你的要不要一起洗?”
“好。”
“子……”
“可以機洗,不能烘幹。”
“……不是說要幹洗嗎,大騙子。”
梁淨川角微揚。總逗是因為,罵人都像在嗔,實在可。
洗機和烘幹機上下排列,單獨放置在洗手間旁邊,藍煙把他們換下來的髒服丟進洗機,倒洗,啓機之後,無事可做,又踱步去了廚房。
狹窄空間,容不下兩個人,藍煙就倚著那道梁柱看著梁淨川。
一只白瓷碗被他從竈臺上拿了起來,遞到手邊,那裏面裝著不知道什麽時候洗好的樹莓。
藍煙毫不客氣地抱住碗,人還站在原地。
梁淨川笑說:“哦,是要陪我,不是來要吃的啊?”
他話音落下,藍煙轉就走。
但一個人在客廳裏待了一會兒,又不知不覺地朝廚房走去。
梁淨川正在鍋裏進行一些看不懂的作,他是番茄蛋面都要做出花樣的人,自然也不會只給端上來一碗簡簡單單的烏冬面。
空間仄,藍煙還是到他邊去,擡手。
梁淨川垂眸,看見手指拈了顆樹莓,笑一笑低頭咬住。
“你在做什麽?”藍煙問。
“煎秋刀魚。”
“這麽盛,我真的會胖。”
“那多做運。”
“……”
梁淨川慢吞吞補充:“比如跑步、騎車、打球……”
“你知不知道有個詞蓋彌彰。”
“那你知不知道有個詞郢書燕說?”
藍煙呆了一下,默默地掏出手機,據聽來的發音,打出文字。謝輸法的自聯想。
郢書燕說,比喻牽強附會,曲解原意。
……這居然敗在語儲備量上,實在讓有點不爽。他一個理科生,懂這麽冷僻的語做什麽?
玄關忽然響起門鈴聲。
梁淨川把火關小,“有人按鈴?”
“嗯。估計是珊姐到了。”藍煙放下碗,“你繼續吧,我去開。”
藍煙趿拉著拖鞋,走到門口,按下把手。
門扇推開,藍煙一愣——外面站著兩個人。
除了羅珊,還有陳泊禹。
羅珊雖然一般兩耳不聞窗外事,但大老板的前友,還是認識的,陳泊禹的生日上見過,也一起去過團建。
對于會在這裏看見藍煙,有許的困,但并沒有深思,只說:“梁淨川住這兒是吧?我找他拿兩份文件……”
藍煙在一剎驚訝之後,就恢複了冷靜,“好,珊姐你稍等,我讓他去拿。”
只有陳泊禹,如遭雷殛一般地盯住藍煙。
穿著明顯是男式的T恤和外套,在深夜十一點這個時間,出現在并無緣關系的繼兄家裏。
梁淨川已經關了火,走出廚房,因為反應過來不對勁:
羅珊并沒有問他的房號,不知道他住在哪一棟哪一層,而且既然說了他送去小區門口,就不大可能臨時改變主意,做出半夜去敲男同事的門,這麽瓜田李下的事。
他目越過玄關,看向門口,一眼看見了神震驚的陳泊禹,腳步稍頓,向著羅珊說道:“稍等。”
羅珊點點頭。
正常的待客之道,哪怕只是客套,也應當請人進門來等。
但氣氛實在過分詭異,藍煙說不出口。
相信陳泊禹大概率也不會想要進來。
片刻,梁淨川拿上文件,從書房走了過來,遞給羅珊。
羅珊點了點,是齊全的:“那我先拿去了,出差回來帶去公司給你。”
梁淨川點頭。
羅珊便看向陳泊禹,“那我先走了陳總。”
陳泊禹在辦公室加班,之前打電話是為了約梁淨川聊一聊他要離職的事,電話沒接,以為他在忙。
正要走,聽羅珊說要去找人拿文件,知道了梁淨川在家,就說一起過來。
陳泊禹此刻有些抗拒思考,過了一瞬才點點頭,回應了羅珊的話。
羅珊轉走了。
空氣凝滯。
以門為分割,仿佛形了某種對峙的形勢,門兩人挨肩而立,距離近得超過一般的社距離,早不是陳泊禹印象裏的,一上就如針尖麥芒,彼此退避三舍。
梁淨川上有一道不算明顯的口子,雖然陳泊禹一瞬間想到了各種可能:磕到了、上火了……
但若回避最大的可能,簡直是掩耳盜鈴:那是被人咬出來的。
結合藍煙上的穿著,某個確鑿無疑的事實呼之出。
他們剛剛上過床。
這個念頭從腦中閃過的時候,陳泊禹幾如挨了一掌,生出火辣辣的憤怒。
梁淨川手,攬了攬藍煙的肩膀,低頭說道:“面已經煮好了,盛出來就可以吃。你先吃,我出去跟他聊。”
藍煙點點頭 。
陳泊禹目視著藍煙往裏走去,除了剛剛打開門的那個瞬間,目沒有在他上停留超過一秒鐘。
梁淨川從玄關的掛鈎上,取下今日外出穿的那件黑飛行員夾克,套在了T恤外面,換了鞋,走出門,反手把門關上了。
這作,仿佛更似為了擋住他往裏窺探的視線。
陳泊禹再難忍,直接提拳沖過來。
梁淨川閃躲過,“恕不接。這事我不欠你。”
“你他媽……!這是我前友!”陳泊禹憤而攥住他的領,目眥裂。
“既然是前友,跟你已經沒關系了。”
“……可我是你兄弟!你找兄弟的前友……”陳泊禹想到什麽,一聲冷笑,“難怪著急跟我散夥,怕被我知道……”
“泊禹,我并不怕被任何人知道,暫時沒告訴你,是因為沒找到合適的時機。我提離職,不否認煙煙是一部分的原因,但不是全部……”
“你什麽?”
梁淨川冷靜地看著他,“下樓去聊吧,這樓不止一戶,別吵到別人。”
陳泊禹廓劇烈起伏,目看見了他後的“303”。
他不止一次來過梁淨川這裏,找他喝酒或是談事,但可笑的是,他居然沒有一次,細想過“303”是什麽意思。
今天是三月二號,明天是藍煙的生日。
零點時刻,他們會一起度過。
陳泊禹松開了梁淨川的領,抹了一把臉,慍然轉。
電梯下行至一樓,小區前面的空地上空無一人。
“……你們什麽時候在一起的?”陳泊禹聲音冷怒。
“2月14號。”
陳泊禹深吸一口氣,才想起來這話他問過,在看見梁淨川脖子上的抓痕的時候,他甚至還開了玩笑,說他們趕進度,三天就上—床了。他覺自己像個小醜。
“……你什麽時候開始追的。”
“去年八月。”
“那時候我跟還沒分手!”怒氣撕咬理智,陳泊禹再次提拳,“這不欠我?”
梁淨川這次沒躲。
結結實實的一拳,使陳泊禹的怒氣總算找到出口,發洩掉了幾分,可那種燒灼的被背叛的恥辱與恚憤,只增不減:“那時候你跟單獨去蘇城出差……我提前回國,你還找我要了房卡……梁淨川,你把我當猴耍嗎?搶人朋友,你就是這麽當兄弟的……”
“我不是搶走你的,是搶回原本就應該屬于我的。”
不知道是這句話本,還是梁淨川冷靜得不可置喙的語氣,使得陳泊禹像是被兜頭潑了一盆冷水。憤怒如燒紅的鐵,經水冷卻,白汽騰騰,讓他思緒卡頓一秒:“……你什麽意思?”
“你懂我是什麽意思。”梁淨川擡起手背,潦草地了角,“我高中就喜歡了,在你認識之前。”
陳泊禹尚且沉浸在上一句話的驚豁之中,這句話更給了他一記更深的震撼。
“你是怎麽追到煙煙的,我可以不在乎。但追到以後卻不珍惜,站在任何立場,我都不可能坐視不理。如果你們滿,我不會出手,也沒那個機會。泊禹,你沒那麽喜歡,分手的原因都是你自己造的,煙煙也不是沒有給過你最後的機會。一命通關很難,我提醒過你。你現在沒資格站在這兒向我興師問罪。”
梁淨川的緒,從始至終都格外冷靜:“你現在覺得憤怒,無非認為我作為你的兄弟,不應該染指你的東西。哪怕藍煙是有自己思想的人,并不是被你標記過的件,而你們也早就井水不犯河水。當然,或許還因為你覺得你輸給誰都接,唯獨不能輸給我。”
陳泊禹膺起伏,呼吸短促,卻好像陡然間喪失了辯駁的能力,“……你說這些冠冕堂皇的話,你決定追的時候,不就已經不把我當朋友了。”
“你如果要這樣理解,我不會否認。任何事擺在我面前,讓我二選一,我都會毫不猶豫地選。”
“包括你的事業?”
“包括我的事業。”
“看來你早有準備。”陳泊禹冷嗤一聲,“行。那就別怪我不客氣!”
撂下這句話,陳泊禹轉便走,腳步急促。
藍煙沒心吃東西,面盛了出來,坨在了碗裏。待在客廳裏坐立難安,不自覺起,走到了玄關,來回踱步。
不知道過去多久,聽見按碼的聲音,立即沖上前去把門打開。
看向梁淨川,一時失語,擡手想去他紅腫的角,手指將要挨上,又收回,抓他的手腕拽進門,低聲問:“有藥箱嗎?”
“有。書房裏。”
牽著梁淨川的手,走進客廳,把他按在沙發上。
走去書房,在書櫃的開放格上,找到了一只小號的醫藥箱,拎起來的時候,看見一旁的格子裏,有張卷起來的畫。
韌實的皮紙,不服帖,背後已經空鼓了。如果沒認錯,是當時他們一起修的那張修複盲盒裏的《出水芙蓉圖》。
有一刻眼前霧氣模糊,眨了眨眼,待視野重新變得清晰,走回到客廳。
藥箱放在茶幾上,打開,從裏面找到了碘伏棉簽,折斷,碘伏下落,浸棉簽頭。
膝蓋抵在沙發上,一只手按住梁淨川的下,把他的腦袋稍往上擡,一只手將棉簽往他角蘸去。
用力很輕,比揭取命紙更甚。
梁淨川在看,臉上帶著笑,手一掌拍在他額頭上,“不疼啊,還笑。”
“你親我一下就不疼了。”
“……能不能老老實實地把閉上十秒鐘,這種時候不妹不會死。”
梁淨川笑了聲,不再說話。
用完兩支棉簽,消了毒,藍煙又去翻創可。
“不用。明天就好了。”
藍煙便收回手。
垂著目,沉默片刻,輕聲說:“聊得不太好,是不是?”
“嗯。沒事。他的反應都是人之常。這種事消化起來也需要時間。”
默了數秒,藍煙說:“雖然你哪怕工資只拿30%都比我高,但我可以養你。”
能聽見這句話,再挨十拳都不算虧。梁淨川無法控制地角上揚,“確定?我胃口很大。”
也不知道,他的胃口是哪個胃口。
“你不是可以做飯做家務嗎。”
“那怎麽夠?”
藍煙別過目,“……不夠的償吧。”
“從現在算起?”
梁淨川順桿爬的本事,無人能及。藍煙拿起抱枕,狠砸了他兩下才解氣。
作者有話要說:
晚安[害]
199個小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