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章
梁曉夏被噎得半晌沒說得出話。
梁淨川倒是還記得繼續往後走流程:“您反對嗎?”
“……這是我反對不反對的問題嗎?煙煙這麽好的姑娘,我有什麽理由反對?現在你該心的是你叔叔答應不答應。”
“那您幫忙吹吹枕邊風。”
“……你小子欠揍是吧?”
沒抓到實據之前,梁曉夏還能裝聾作啞,現在就不得不當做一件正兒八經的事來解決了。
梁曉夏睨他:“說說你的想法。”
“叔叔還在家嗎?”
“在。”
“那我們現在回去,直接一五一十坦白。”
“……一點鋪墊都沒有,你是想嚇死他嗎?”梁曉夏白了他一眼,“你……算了,跟你通沒用,你不得馬上昭告天下。我去跟煙煙聊一聊,問問的意思。”
看了看時間,“煙煙下午真是準備去逛街?”
“您覺得呢。”
“……你這個哥哥當得可真稱職。”梁曉夏難免排揎兩句。大白天的不知道收斂,在車上就鬼混起來。如果梁淨川還是小孩子,此刻可能真要上手揍一頓再說。
“我請煙煙喝咖啡,你開車送我們去。”梁曉夏說。
梁淨川點點頭。
兩人往車頭方向走去,梁淨川忍不住問:“洗的味道發現的?”
“你覺得只是洗?”
“……哦。”藍煙生日那天傍晚,兩人都是洗了澡再出門,估計上從發到服,都是一模一樣的氣味。
自他年以後,梁曉夏連他穿什麽都不關心,那天冷不丁問起這麽細小的事,他自然覺得反常。
從昨天到今天,梁曉夏時不時逗一下藍煙,他就知道一定是知道了,只是可能沒有十的把握。
後座車門被拉開,仍在副駕當鴕鳥的藍煙,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對上梁曉夏笑瞇瞇的表,頃刻臉又漲得通紅,“阿姨……”
梁曉夏笑說:“陪阿姨喝杯咖啡可以嗎,煙煙。”
“嗯……可以……” 藍煙把頭轉回去,低垂目,繼續在腳墊上尋找地。
梁淨川上了車,問梁曉夏:“去哪家?”
“你們常去哪家?”
“我們還沒一起喝過咖啡。”
梁曉夏不滿地咳嗽一聲,提醒他上把門。
梁淨川:“那我隨便找一家?”
“都行。”
附近三公裏有一家評分不錯的咖啡館,評論說是氛圍幽靜,適合談事。
這開過去的一路,自然是沒有一個人作聲。
到咖啡館門口,梁曉夏推車門說道:“你有事就忙你的去,聊完了我跟煙煙自己打車。”
“沒事,我等你們。”梁淨川微笑。
“……”梁曉夏也懶費口舌,知道他這人是什麽德。
梁曉夏在前,藍煙跟在後,走進室,尋了角落裏一張蔽的雙人小桌。
服務員遞上菜單,藍煙沒心思看,直接點了熱拿鐵。
待人收走菜單,藍煙攥住自己的手指,半晌,克服尷尬與恥,擡頭幹脆說道:“對不起,阿姨,我們不是有意要瞞著你。”
這一下倒讓梁曉夏惶恐起來,“沒有,煙煙,我從來沒打算怪你……”
“那您也不要怪梁淨川,他都是聽我吩咐的。”
“……”梁曉夏哭笑不得,“你別維護他。”
藍煙臉上的熱度就沒退下去過,此刻下意識端起杯子喝水,緩解自己的尷尬。
梁曉夏看著,“什麽時候在一起的,煙煙?”
“……二月份。”沒好意思說是人節那天。
“是怕我們反對,所以才選擇瞞著嗎?”
“……不是。阿姨您了解梁淨川的格,其實某些方面我和他差不多,只要是我下定決心的事,我不會在意別人反不反對。”
“那是因為……”
“您和我爸,準備下個月16號去領證了是嗎?”
梁曉夏一愣,“是因為這個事……”
“如果因為我和梁淨川的事,打你們原本的計劃,我覺得很自私……”
“可什麽時候你能真正對你自己自私一回呢,煙煙?”
藍煙一直低垂目,聽到這一句,愕然地擡起了頭。
梁曉夏正看著,目是溫和的寬容,兼有一種慈悲的傷。
仿佛心髒被誰攥了一把。
“你爸爸元宵那陣子就對我提過補領結婚證的事,你生日那回又提過一次,兩次我都是一樣的答案,我覺得沒這個必要。”
“……我爸希您可以名正言順地為他簽手同意書。”
“所以我說你爸這個人,該敏的時候不敏,不該敏的時候瞎發散思維。我讓你簽,只是覺得如果你來簽,你會更有參與和安全。”
藍煙愣了一下。
梁曉夏笑說:“醫院又不會核實結婚證,誰會管是不是真的合法夫妻,即便我簽了又有什麽關系?我跟他都五六十歲的人了,還在乎這種形式上的東西,那也算是白活了。”
“……我覺得他虧待你了。”
“沒有的,煙煙。如果我跟他過得不順心,我早就跟他分開了,反正又沒領證,分開也就是一句話的事,對不對?”
藍煙訥然點頭。
“他虧待的是你,煙煙。他以為有些事他不說你也能明白,也以為在一個小孩子上,和在一個年人上,時間的流速是一樣的。”
藍煙視野變得模糊,不敢眨眼。
“當然,他不跟你聊這些,還因為你們的創傷是一樣,他也害怕,所以潛意識會逃避。但你要相信,他從來沒有一秒鐘忘記過你的媽媽……”
“那不就是對你最大的不公平嗎……”
“不是。沒忘記和時常想起,是兩回事。你還會經常地想起你媽媽嗎?”
藍煙搖頭。
“但你沒有一秒鐘忘記過,對吧?”
藍煙嚨一哽,“……嗯。”
“我離過婚,也經歷過不止一段失敗的,剛跟你爸在一起的時候,也沒覺得能長久,只想著試試吧,能過就一起過,不能過就好聚好散。那時候我們沒領證,就是出于這一層考慮,過不下去了想散就能散掉,不必拖泥帶水、飛狗跳。但我也沒想到,不知不覺間十來年就這麽過來了,比我的第一段婚姻還要長久,而且如果沒什麽意外,可能後面二十、三十年,也都能這麽過下去。”
這是藍煙第一次與梁曉夏這般推心置腹,雖然事的起因很尷尬,但聊到此,尷尬早已消解。
“煙煙,你爸爸真是一個很好的人,所以一開始即便知道你很排斥我進你的生活,我還是為了跟他繼續在一起而裝聾作啞。我的決定不自私嗎?那時候你還是一個十六歲的孩子。後來你上大學去了外地,工作即便就在跟前,也很回家。這些都是我造的……”
“您不要這樣想。我很謝您這麽多年陪著我爸,如果沒有你,他可能現在還是孤零零的一個人。我不回家,很多時候是因為我過不了自己那一關……”
“我知道,煙煙,我都清楚。所以我才說,是你了更多的委屈,所以這件事——不單單是這件事,往後很多事,你即便自私一點也是應該的啊。”
藍煙雙手捧住了玻璃杯,鼻尖酸意翻湧,忍耐著“嗯”了一聲。
梁曉夏目更是溫和,“我一直希有機會能夠跟你敞開聊一聊,可每回話到邊,還是說不出口,怕你覺得唐突,更怕你覺得,我是要挑戰‘媽媽’這個角,在你心目中的分量。”
藍煙簡直心裏一驚。
一直知道梁淨川十分敏銳,有時候總能一針見地察心裏最幽微、最不可捕捉的某些緒。
原來這項技能也是一脈相承。
沒有想到,梁曉夏連刻意抗拒的善意的原因,也都一清二楚。
“煙煙,我也是做媽媽的人,所以我很清楚,這個角不是任何人可以替代的。淨川小時候,因為我要上班,家裏的育兒嫂和他姥姥,平常陪他玩的時間遠遠超過我,可他做噩夢的時候,半夜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裏喊的還是‘媽媽’。他姥姥都吃醋,說不管怎麽帶,還是媽媽更親一些……”
服務員端來們點單的飲品,梁曉夏將咖啡杯挪到一旁,沒有喝,繼續說道:“我很清楚,我們兩個人互相都不知道把對方安放在什麽份比較合適……”
繼母和繼,終究還是沾了“母”和“”這兩個字,語意太親近,讓人惶恐,以至于而生畏。
梁曉夏繼續說道:“所以當我發現你跟淨川好像在談的時候,我很高興你知道嗎?我想,這下我總算有‘婆婆’這個份,可以名正言順地關心你了。”
藍煙端起杯子,咖啡的熱氣撲向眼眶。
所以梁淨川的“好”,從來不是無之木,是因為有這樣好的媽媽,才有這樣好的他。
“今天這件事,實在是……”剛剛的尷尬終究是繞不過去,梁曉夏喝了一口咖啡,笑一笑,力求輕描淡寫,“是梁淨川做得不對,我已經批評過他了。你不要在意,阿姨也年輕過……”
藍煙極小聲地“嗯”了一聲,恨不能把臉埋進咖啡杯裏,“……您早就知道了是嗎?”
“只有個猜測,我還在觀察。其實我之前一直約約覺得淨川可能對你有意思……”
藍煙看了一眼,想問為什麽這樣覺得,沒好意思說出口。
但梁曉夏仿佛悉的想法,也便繼續解釋道:“你每次回家,不管有事沒事,他也會找理由回來。按理說你倆關系又不好,他這麽做沒什麽必要,不純粹給自己添堵嗎。但他心思藏得深,所以我只是有這個直覺,一直沒什麽證據。而且後來你又跟陳泊禹談了,我就覺得自己是多想了——啊,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提這個名字。”仿佛覺得晦氣似的,拿手扇了扇面前的空氣。
藍煙被逗笑,“沒關系阿姨,已經是過去時了……”
梁曉夏也笑起來,“我們聊清楚了,是嗎,煙煙?”
藍煙點點頭。
“那我現在想問問你的想法,對你爸這邊,你是什麽打算的?”
“直接告訴他吧——阿姨你知道他有察覺嗎?”
“恐怕沒有,他這方面遲鈍得很。”
藍煙沒有刻意打聽過藍駿文和梁曉夏當時是怎麽在一起的,但零零散散的也聽過一兩,知道是梁曉夏主追的,但藍駿文遲鈍得可怕,非得梁曉夏把紗都破了,他才反應過來大接近他既不是為了討教廚藝,也不是為了探討單親家庭育兒經驗。
既然毫無察覺,現在貿然跑去跟他坦白,估計會把他嚇懵。
“您覺得他會反對嗎?”
“當然不會。反對的理由,無非是擔心同事和鄰居會嚼舌,但我們過幾年都退休了,以後五湖四海地出去玩,哪有心思管別人在背後說什麽。我相信煙煙你們也不會在意。”
否則一開始就不會在一起。
藍煙點點頭,“那能不能麻煩您先引導一下我爸……”
梁曉夏笑說:“沒問題。”其實想看看,單靠藍駿文自己一個人,多久才能發覺不對勁,可兩個小孩的行為越來越沒個顧忌,要是哪天讓藍駿文也撞到今天這樣的現場,又得尷尬一場。
不如由往“你覺得家裏兩個小孩是不是在背著我們談”這個方向引導引導,等他自己看出一些苗頭了,再順勢坦白。
聊完,梁曉夏買了單,跟藍煙一同往外走去。
梁曉夏最後說道:“煙煙,你平常不要太慣著梁淨川,他哪裏做得不好,你就告訴我,我來說他。”
“沒有……他沒有哪裏做得不好。”
梁曉夏笑了一聲,仿佛在笑太過護短。
車就停在附近,藍煙給梁淨川發了消息,他很快將車開來門口。
梁曉夏要去公司一趟,車先將送到,下車時,只讓他們多回家吃飯。
車子重新啓,開往藍煙住的地方。
梁淨川看向坐在副駕的人,問道:“你們聊什麽了?“
“你只用知道阿姨并不反對我們。”
“這我早就知道了。”
藍煙看向他。
“你這麽好,怎麽可能反對,只會對我恨鐵不鋼,居然拖到現在才行。”
藍煙笑,“你來。”
藍煙繼而同他講了梁曉夏一開始就沒打算跟藍駿文領證的事。
“那4月份豈不是了一個全家團聚的好日子。”梁淨川手臂搭著方向盤,語氣同姿態一樣懶散,“不要浪費,我們去領吧。”
“……你當是去超市買大白菜嗎?”
“買大白菜還需要挑一挑,猶豫一下。這件事不用猶豫。”
藍煙忍不住揚起角,“可是我需要猶豫啊。”
梁淨川看。
“姐弟很香,南洋風異國緣也好像不錯呢。”藍煙作出認真苦惱的模樣。
梁淨川語氣平靜:“還有十分鐘到家,你在這種時候挑事,我只能當你是自找的。”
剛進門,鑰匙還沒放下,梁淨川便直接將一把抱起,大步去往臥室,以腳踢關上門,騰出一只手,拉上窗簾,驀地將往床上一擲。
這時候,藍煙才覺到他可能是真有點生氣,不由得想往後躲。
足踝被一把箍住,不由抗拒地往床邊一拖,寬肩窄腰的影隨之俯落。
仿佛是有意,他省略了許多步驟,行都帶了點兒懲罰的意思。
即便這樣,還是極其迅速地被調起來。
梁淨川挑眉,仿佛不滿意懲罰這麽快就變了獎賞,“你上說猶豫,反應倒是一點不猶豫。”
藍煙臉紅耳熱,不作聲。
梁淨川額角生汗,盯著看了一會,忽說:“……基本功還在嗎,煙煙?”
藍煙不明所以,只覺到梁淨川兩只手掌,分別住了的膝蓋側,同時施加往外的力道。
“……”
他支起上,垂眸去看,仿佛在目測,距離平直的180°,還有多距離。
藍煙咬牙,恨不得一腳將他踢飛,可膝蓋被扣,本無法彈。
他刻意完全地撤離,斂目注視它重新緩慢地一分一分地被吞咽。朗晴的下午,即便拉上了窗簾,室依然是一種半朦朧的狀態。
藍煙很清楚地看見,他低垂的視線落在哪裏,而竟然會因為他的注視,而被發更明顯的反饋。
梁淨川自然覺到了驟然的斂,以及隨而來的沃,微挑眉梢說道:“喜歡被我看著?”
“……”
“那你也看看,煙煙。看清楚。以後再想到別人,就回憶回憶我是怎麽*你的。”
前所未有的俗表述,使整個人像被燙到了一樣,雙頰緋紅。
氣息斷續,張口說了句什麽。
梁淨川沒有聽清,于是俯,這一刻他聽見“唔”了一聲,仿佛因為契合過深而難以忍。
“你剛剛說什麽,煙煙?”
“……我說把鑰匙還給我,以後不準再來我這裏……”聲音散,差一點無法完整把話說出來。
“可以。你高興就好。”
但他的行為,卻傳達了截然相反的意思。
心無旁騖,再不作聲,抿薄,眉目深斂,恍如專注而耐心的獵手,等待時機一擊必中。
藍煙于窒息之後,緩慢恢複呼吸。
被梁淨川擁抱許久,廓仍然起伏。
咬出聲,帶一點甕然的鼻音,低低地抱怨:“有點疼……”
“哪裏?”
“膝蓋。”
梁淨川垂眸,看見膝蓋側,白皙皮上,有一枚被他拇指按出來的紅印。
忽覺一陣溫熱。
藍煙擡起潤的睫,看見梁淨川正低頭親吻那點紅印。
“長記沒有?”
藍煙不作聲。
他輕笑一聲:“我也沒怎麽用力吧。你還真是一點苦都吃不得。”
藍煙微慍地擡腳,踹在他的肩頭。
他悶哼一聲,隨即不聲不響地一把扣住的腳踝。
“……還來?”
“你不是要趕我回去嗎,我當然要連本帶利一次讓你付清。”
“……你信不信我找阿姨告狀。”
“只要你好意思講,我無所謂。”
說完,他便把手到邊,仿佛諒氣得不輕,慷慨地允許咬他一口洩憤。
藍煙更氣了。
/
從協商到接工作,直至完全辦完離職手續,前前後後花去梁淨川一個半月的時間。
這一陣,擱在辦公室裏的私人品,陸陸續續都被他帶回家了,離開公司的這一天,就剩幾份文件,往背包裏一塞就能帶走。
中午時間,員工都去吃飯了,辦公區域剩下零星幾個人。
梁淨川于此時離開了自己辦公室,經過走廊時,後傳來腳步聲。
他頓步回頭,是陳泊禹從他辦公室裏走了出來。
這一陣,兩人除了工作需要,沒有其他流。
多年朋友,一朝陌路,若說一點不唏噓惆悵,必然是騙人的。但年人對自己的每一個選擇負責,絕不苛求兩全。
陳泊禹走到他面前定住腳步,淡淡地說道:“晚點可能有人加你微信。世益生科的HRBP,你興趣就聊一聊,不興趣就算了。”
世益生科,是世益醫療(SE Medical)的全資子公司,專做新型生材料的研發,也是梁淨川正接的目標之一。
梁淨川“嗯”了一聲,“謝了。”
陳泊禹頓了頓,把一直在手裏的一只白信封遞了過來,“這封信麻煩你轉給藍煙。”
梁淨川沒有第一時間接,神冷淡三分,“什麽容,先說清楚。”
“放心,我沒那麽無聊給你朋友寫書。什麽容,看了你問。”
梁淨川不大願地手,蹙眉瞥了瞥那上面的“藍煙親啓”。
陳泊禹手抄進長口袋裏,“過一陣是你生日,提前祝你生日快樂。”
梁淨川淡淡地“嗯”了一聲。
陳泊禹頓了一頓,仿佛能說的話已經說完了,卻還沒有想出最後用以道別的話。
片刻,他側了側,看了一眼梁淨川辦公室邊上的名牌,金屬材質上鐫刻的“CTO”三個字,仿佛永遠也不可能褪。
“還有事,不送你出去了。”陳泊禹聲音漸低,“……祝你前程似錦。”
“謝謝。你也一樣。”
作者有話要說:
陸西陵:SE無限收留所有面臨異地風險的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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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3-
199個小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