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1章 第 4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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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1章 第 41 章

稚陵這幾日裏神思恍惚。

程繡過來坐坐, 還給捎了父親從西關加急送來的新鮮葡萄。

程繡走後,臧夏洗了葡萄來,冰鎮好了端來, 稚陵吃了兩三個,酸甜口, 驀然想起,這個時節, 宜陵的梅子也該了。

這廂想著,卻不知即墨潯緣何得知了的想法, 過了約莫六七日時間,那日晚時分, 卻見吳有祿親自帶了人來, 擡著一筐東西。

吳有祿笑說:“宜陵太守的折子加急送了過來, 順便還送了一筐新摘的青梅, 陛下知道娘娘思鄉切,這一筐梅子, 全數送來給娘娘了。”

稚陵著滿滿一筐的青梅,忽然間怔怔,青梅個大飽滿, 下意識彎腰揀起一枚咬了一口,酸甜滋味,頃刻在口腔裏蔓延開。

臧夏急說:“娘娘,一路風塵, 還沒洗呢!”

微微垂眸笑著搖了搖頭,嗓音輕卻歡喜:“見故鄉之, 如見故鄉親切風景,哪裏能等得及啊。”

心裏烏雲好似又破開個口子, 照進了萬丈金拿半筐子青梅分給了旁人,剩下半筐子,吃一半,還有一罐左右留做青梅酒。

哪知道剛讓臧夏去洗梅子,稚陵自個兒一面擺弄著琉璃,一面回想著娘親是怎麽做青梅酒的,毫沒察覺到後有刻意放緩了的腳步聲,直到那人忽然問:“這是在做什麽?”

嗓音磁沉。

稚陵被他突然出聲嚇得手勁稍松,手裏的琉璃酒壺啪嚓一聲摔在地上了碎片。

低呼一聲,才側過臉來,看到即墨潯微微俯湊近的俊朗面龐,他修長的頸間彌漫出了濃烈的龍涎香味,這會兒,心跳忽快,不經意到他的臉頰。

說:“臣妾打算把青梅釀青梅酒。”

即墨潯眸閃了閃,瞧向地上一灘碎片,已有宮人在收拾著,他重複說:“青梅酒……?”微微歉意說,“這琉璃酒碎了,——”

稚陵說:“臣妾再讓人拿一套白瓷的。”

他兩手攬住雙肩,含笑說:“朕賠你一套玻璃的酒,不落俗,也不易碎。”

吩咐完,吳有祿極快就將那套玻璃酒拿了來,這是西域小國進貢的,稚陵只見它要比琉璃還要明幹淨,之則有泠泠清脆聲響。拿著這玻璃酒盞,十分新鮮,比在眼前,過這杯盞,驀然和即墨潯四目相對。他黑眸裏有明晃晃的笑意。

一時慌忙別開眼睛。

他又問青梅酒要怎麽做,稚陵仔細將做法說了,毫未藏私,見他聽得很認真,撲哧一笑說:“陛下聽得這樣認真,難道準備自己做麽?”

他說:“朕聽你娓娓道來的樣子,好似有寧心靜氣的效用。”

一斤青梅果洗幹淨,摘了果,再備上一斤酒,五兩冰糖。按照鋪一層梅子,鋪一層糖的順序鋪在玻璃裏,沿著玻璃壁注進酒後,封存即可。

即墨潯時不時親自幫忙,稚陵心裏更覺得滿滿當當。他離太近,又適逢這暑熱天,哪怕只是若有若無的靠,也汗涔涔的,背後浸得

封好了酒罐,他興致盎然的,問:“那,幾時才能喝上?”

稚陵說:“三月過後便可以喝。半年之後,風味最好。”

便聽他點了點頭說:“若是這樣,等孩子降生後就能喝了。”他的手臂緩緩下移,輕放在隆起的小腹上,忽然喜道:“孩子好像了。”

見他格外欣喜,也跟著欣喜起來,落日熔金,斜晚照,稚陵瞧見他們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融在了一起。

三年六月,即墨潯的生辰兼他的冠禮,自然無比隆重,乃是本朝一樁大事,連長公主一家都特意進了京。

稚陵協理六宮,也忙得暈頭轉向,臧夏雖勸了好幾回說不宜勞累,卻一句未聽,臧夏暗自跟泓綠說了,泓綠想了想,認為,權力是不能輕易移給旁人的,娘娘一定也并不想因為懷孕便把協理六宮的大權給旁人,哪怕親如程昭儀。

宮宴結束又已是深夜。

即墨潯從上回的壽宴那日,便說過飲酒絕不過三,絕不多飲,平日裏他始終恪守此條,偏到今夜,稚陵眼瞧著他喝了許多杯,像是很高興,又像是不怎麽高興而喝的悶酒……。

不知是西關的捷報傳到上京,還是江東的敵又有所進展,……兀自想著,忽然回憶起在元元年,他生辰那天夜裏,酩酊大醉之後,他喚著娘親——或許今夜,他在生辰日又想起他母親蕭貴妃了罷。

因此他多喝幾杯,長公主沒有勸他,吳有祿勸了兩句便沒再敢勸,想到這層緣故,心中嘆息,自也沒勸。

宮宴散去,長公主同稚陵兩人一并要送即墨潯回涵元殿,還沒有走出兩步,稚陵見長公主的侍抱著個小男孩便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稚陵曉得那便是長公主和駙馬的孩子韓衡,小男孩玉雪可,才一歲多,這會兒不知什麽緣故又哭鬧起來。長公主又只好忙著哄他去,同稚陵無奈笑道:“衡兒離不得娘親,稚陵,你且去送阿潯回寢宮罷。”

即墨潯喝得雖多了幾杯,還不似前年的爛醉,被吳有祿攙扶著,聽見了後,點點頭。

長公主們抱著哭鬧的孩子走後,這一行果真清淨許多,饒是臧夏也覺得那孩子哭聲過于洪亮。

靜夜無塵,月如銀,傾瀉而下。稚陵自己在宮宴上也吃了不,便沒有乘輦車,只同即墨潯兩人一前一後地走著。

等好容易回了涵元殿,見他似醉非醉,月下影子微暗,驀然間回過頭來看,漆黑的長眼睛裏蘊著天上月的銀,看的那一眼,目卻幽深莫測,不知所想。

龍涎香氣混著酒氣和夜裏草木的清新氣,一腦地撲來。立在玉階下,夏風灼熱,一忽兒吹過來,吹得的淡青織金薄羅衫子飄搖,寬大袂翩然翻飛,發髻上簪金簪銀,全沒有斜的那支白玉釵引人注目,雲鬢玉釵,螓首蛾眉,好似仙子下凡。

稚陵照舊陪他進了寢殿,他斜靠在床榻上,一如每一回那般,親手煮了醒酒湯來,又親手喂他喝下。

其實他醉得沒有到彈不得的地步,只是眼端來醒酒湯,他就不怎麽想自己喝了。

接著拿了巾,浸了熱水後擰幹,替他稍微臉。原還要膛,只是他醒著不怎麽好意思像上回般剝了他的裳。

接著還坐他後,替他小心地xue,垂眸便能瞧見,明滅和的燭中,他舒服得微微闔眼,角還掛著星星笑痕,恐怕極

的殷勤當然不是白獻的——輕聲說:“陛下如今行了冠禮,日後許多事,便能不旁人拘管了。”

即墨潯笑意微斂,容卻變了一變,說:“若真能隨心所,也不至于發愁了。……罷了,今日……,那些事不理也罷。”

這卻讓稚陵接下來那句話沒法問出口了,如鯁在哽了哽,最後還是咽了回去,只默了一陣。

時辰已不早,醫叮囑了,萬萬不要熬得太晚,這個時辰便該安歇了。

便又想起涵元殿不許後妃留宿這條規矩,元元年那回私自留下來,吃了好大一個苦頭,還沒法兒跟人訴苦去。

今日還是先回去睡覺罷——如是一想,見即墨潯舒服得好似睡著了,闔著眼睛,棱角分明的冷峻臉龐這會子都顯得和起來。輕輕松手,輕輕起

誰知不小心到什麽,一樣東西應聲墜地,稚陵一瞧,竟是一把小彈弓。未及多想,只把小彈弓輕輕放回了梅花高幾上。

再躡手躡腳地準備退出了寢殿門外,跟吳有祿仔細代了幾句,這才出了涵元殿。

剛下了兩級臺階,吳有祿匆匆忙忙來:“娘娘!娘娘且慢——”

稚陵回過來,不解道:“吳公公,怎麽了?”

吳有祿腆著一張老臉,堆著笑,恭敬說:“陛下吩咐老奴,喚娘娘回去。”

稚陵一愣,難道他還有什麽事要說?隨即重又進了涵元殿,回到寢殿前,只剛到寢殿的門邊,猝不及防就被人給攔腰抱起,聽見他低聲地問:“怎麽走了?”

被他突然一抱,心跳驟停,回過神時,已被他抱在床榻上坐下,他從後環著,孔武有力的臂膀結實得像兩條熾熱的鐵索,地固在懷,淩袖落下,出他的手臂來,條條青筋虬結鼓起。

殿因這突如其來一遭,使勁晃了晃,他們兩人的影子跟著晃。

稚陵這才低聲開口回答他:“到安歇的時辰了,太醫說宜早睡,便、便告退回宮了。”

他似乎低笑了聲,不置可否,只說:“留下來。”

稚陵聽後,驚了驚,側過臉來,遲疑說:“陛下,後妃不該留宿涵元殿……”

誰知側過臉時恰被他低頭吻了吻臉頰,灼熱的吻痕仿佛在臉頰上留了個烙印,霎時餘下的話都啞在口,只聽他說:“朕知道,朕也清醒著,——稚陵,朕讓你留下。”

他攬得更,下抵住的肩膀,高鼻梁若即若離蹭過耳垂,惹得,戰栗不已,麻麻的,心裏一時有些歡愉,又擔心他是否是喝醉了才留下,若真留下,等第二日他清醒了,該又要生氣。

這麽想,便認定他是醉了糊塗著,和元元年那回一樣。可不能同樣的地方跌倒兩次——好不容易才升的妃位。

因此,便佯作應了,和躺在即墨潯側。他大約太累了,熄了燭燈後沒過多久,即聽得他呼吸均勻,睡得沉沉。試著喚了兩聲:“陛下,陛下?”

沒有反應,想他該是真的睡著了。

這才緩緩地起,躡手躡腳離去。月上中天,皎潔非常,稚陵想著,明日他醒來許就忘了這些,——可不能重蹈覆轍,再跟兩年前似的天真了。

臧夏打著瞌睡,小聲問:“娘娘,怎麽半夜卻要走啊?”

稚陵笑了笑,仰頭看向皎皎月,說:“兩年前的事,你不是整日掛在上,這會兒倒忘了麽?”

臧夏小聲地“哦”了一聲,又說:“娘娘說得對。”當然全記起來了,兩年前陛下生辰第二日,陛下那翻臉無的樣子,可歷歷在目。

極好,雖不是滿月,卻格外明朗,稚陵出了涵元殿後,便放緩了腳步,仰頭欣賞著天穹上掛的月亮。

誰知還沒有走多遠,在宮道上,一道頎長的影不疾不徐踏出轉角,攔住去路。

那男人披著一件薄薄的玄外袍,烏發如瀑,微顯淩,倉促之下追趕來似的,逆著月,不辨神

稚陵一行幾人全愣怔住。即墨潯怎麽醒了,還追過來了。想,倘若他清醒了,便曉得剛剛讓留下是極不妥的做法,他的個不會為壞了規矩,所以就算半夜悄悄走了,他也不會太過生氣。

未等稚陵開口,即墨潯兩三步踏過來,卻是再次攔腰抱起,一路卻走得極緩,月如銀練,洋洋灑灑瀉落,他輕聲說:“兩年前是兩年前,今時不同往日,……”

稚陵怔在他的懷抱中,這懷抱溫暖結實,仰面正是皎皎的月亮。

“今時往日,……”斂下眸子,聲音很輕,心中想,還有什麽不同的麽?

夜裏蛩聲此起彼伏,吱哇吱哇吵個不停。薄薄的酒氣,濃烈的龍涎香味,糾纏得不分彼此,鋪天蓋地。他的嗓音緩緩響起:“今時今日,我好像……不能沒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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