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4章 第 5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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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4章 第 54 章

這封太子殿下“親手”寫的家書, 千裏迢迢從送到了上京城,送進了宮中。

前大總管吳有祿收到此信,忙不疊捧著信恭恭敬敬呈到了案上。

殿中, 分明是季春的晴日,可依然空寂曠冷。

吳有祿莫名其妙打了個哆嗦。

不過, 他還是喜向案前獨坐著之人笑道:“陛下,殿下寫了信回來。”

長案後獨坐著的人, 墨鶴氅,饒是三月春, 天氣回暖,仍舊高高豎著領, 披著氅

他垂著淡漠眉眼, 原在翻閱一本書, 聞言, 這才有了些反應,合上已經被他翻了十幾年的這冊書。

修長手指揀了信, 拆來看,看過以後,神含了些寬。吳有祿猜想, 一定是太子殿下在信裏噓寒問暖,陛下如此高興。

只是不知怎麽,他靜了一會兒,突然掀起眼來, 皺眉沉聲吩咐:“派人去看看。”

吳有祿略有不解,還沒有反應過來, 眼前的帝王已霍然站起,秋霜凍雪一般沒有什麽喜怒的臉上, 可見擔憂。

剛要邁步,他形忽一踉蹌,撐住長案一角,額角青筋鼓起,滲出的汗珠來。

吳有祿嚇得臉煞白,慌忙要攙扶他,小心地問:“陛下?”卻被陛下甩開攙扶的手。

他自己緩緩落座,平複著呼吸,擡起手捂著心口。這舊傷的位置,已許久沒有這樣劇痛了。

他看向信箋。

請人代筆——殊不知他的字是他親手教的,哪裏不同,他一眼就能看出。

良久,他輕輕嘆息,淡淡擡眼,漆黑深邃的眼睛掃了吳有祿一眼,吩咐說:“傳龍驤衛尉魏允,讓他帶幾個得力的屬下親去。”

——

稚陵哪知自己這項拿手好戲,被人一眼看穿。不過到了隴西鹹,在老祖宗這兒玩得不亦樂乎,早將此事拋去了九霄雲外。周業倒是因為還要回西南,四月份便辭行離去——不過雖然失去一個玩伴,但這兒還有許多。深覺當權臣兒的好就是,最不缺玩伴了。

隴西李氏,乃是娘親的外祖家。的外祖母李夫人便是李老夫人的掌上明珠。李老夫人素來疼兒,屋及烏地疼兒的兒以及兒的外孫——稚陵。

老祖宗和藹可親,諸位長輩都十分疼這小輩,那日一見到,便紛紛誇贊,真真是個才貌雙絕的姑娘,往日那位高權重的爹爹把藏著掖著,不讓人出來走,教他們現在才曉得姑娘這樣子好,雲雲如此。

李家兒孫滿堂,熱熱鬧鬧一大家子,是認人,稚陵便認了好一會兒。

暫住在小輩們住的南院裏菡萏館,回去路上還默默試圖將每個人的臉同他們的份對應上。

白藥忽然低聲道:“姑娘,我怎麽覺得老祖宗話裏有話呀?”

稚陵思緒斷了斷,不解擡眼:“什麽話?”

春說:“我也覺得。剛剛,李家那樣多小輩,都是李二夫人跟姑娘介紹的,單單那位嫡孫公子,是老祖宗親自開口跟姑娘說的。莫非……”春眼前一亮,“莫非——”

稚陵尚不知們倆眉弄眼的打什麽啞謎,只是回憶了一番,想起剛剛見過的李家嫡長孫,的遠房表哥李之簡,容貌俊朗,玉帶藍袍,端的是個翩翩佳公子,年紀比大了四五歲。

低了聲音:“莫非老祖宗想撮合姑娘和李公子?”

這話嚇得稚陵連夜寫了一封信給上京城的爹娘。

信送出去,稚陵惴惴不安一整夜,尋思自己的確到了議親的年紀,娘親這回送出門時,也特意說了,要和李家的兄弟姊妹們多認識認識。

第二日,稚陵早起去給老祖宗請安——白藥看呆了眼睛,讓姑娘早起,簡直是破天荒頭一回。

私心裏覺得,若李家是這樣規矩森嚴的大家族,只怕姑娘還是不要嫁進來的好,就算老祖宗或其他人把李公子說得如何天花墜……

稚陵惺忪的雙眼,因為早起,有些無打采,在老祖宗那兒,見到李之簡也過來請安。今日仍一襲寶藍袍子,白玉冠,神俊朗,跟笑著客氣寒暄了幾句話:“妹妹吃得慣麽,住得慣麽?”

稚陵心道,其實還不怎麽吃得慣,這隴西一帶的飯菜,好像口味有些偏重了。不過還是假稱都吃得慣住得慣。

老祖宗像松了口氣,和藹笑道:“之簡他近日公務閑下來了,讓之簡陪你逛逛吧?鹹城哪,舊朝古都,比不了上京城,但也有它的好——”

自然,老祖宗又像是怕稚陵不好意思,便說家裏其他姊妹兄弟也一道去。

稚陵心想,家裏只一個姑娘,沒有這樣多兄弟姊妹。這全因為當初娘親生了以後,病了一段時日,讓爹爹他擔心得四請大夫,最後說什麽也不忍心再讓娘親這樣的苦,只生一個。

娘親還笑說,爹爹以後說不準要變話本傳奇裏,那個“統共只得一位掌上明珠,明珠卻被一個小白臉拐跑私奔”的倒黴宰相。

後來爹爹確實當上了大夏朝位極人臣的相國,——現在,也的確經常擔心會被小白臉拐跑私奔。

這幾位兄弟姊妹裏,除了最是耀眼奪目的嫡長孫李之簡,稚陵還注意到,很不引人注目的一個姑娘。這姑娘貌弱,弱柳扶風似的,站在不起眼的地方,低著頭,旁的幾人說說笑笑,只絞著手帕。

稚陵記得,前幾日初次見過面,姓楊,楊纖柳,是投奔李家寄居的一位遠房表姑娘,父親過世了,跟著母親住。

見楊姑娘怯怯懦懦的,便主搭話,問:“楊姐姐,那座塔是哪兒呀?瞧著有些年頭了。”

有些慌張和詫異,擡起眼來,極快又低下去,小聲說:“那裏是……回雲塔罷。三百多年前建的,現在是廢的塔了。”

李之簡笑了笑,看了眼楊纖柳,卻是對著稚陵溫道:“妹妹要去瞧瞧麽?那裏其實也沒什麽好瞧的了,左不過些斷壁殘垣。”

稚陵尋思這危塔什麽的,說不準何時就塌了,自然不能拿命來冒險,聽了李之簡的話,旋即放棄。

幾人逛到了街市上,暮四合,夜市逐漸熱鬧,張起了各燈火,這裏的燈,與連瀛洲的燈火,又有一番不同,連瀛洲位近王都,什麽都格外巧細致,相比之下,這裏卻頗有獷豪放之風。夜市上,有許多異域長相的人來來往往。稚陵還沒怎麽見過這樣多西域的或者周邊異族人,很新鮮,到一位販賣西域小件的異域商人攤子跟前兒,挑選玻璃皿,挑花了眼。

聽說,大約十幾年前,這些玻璃還都是進貢的珍稀件兒。自從元平海,海清河晏,周邊小國莫不臣服于大夏朝,他大力推行通商,修築道路,使這些玩意兒大批湧進大夏朝,現在已不算什麽價值連城的東西,稍富貴些的家裏,就已用上玻璃了。

正拿起一只玻璃吹的花枝,樣在燈下看了又看,卻意外瞄見,李之簡在不遠另一個小攤上買了一支鮮豔的糖葫蘆。

稚陵理所當然以為他是買給的,也正好想問問挑中這支玻璃花好不好看。

怎知李之簡將鮮紅的糖葫蘆悄悄遞到了楊纖柳手裏。他高大影擋住了些,不過稚陵還是瞧見楊纖柳避在他影後頭,一臉開心地吃著糖葫蘆。

稚陵微微垂眸,若有所思,放下了玻璃花,被李九姑娘拿起來笑問:“誒,阿陵怎麽不要了,它不是好看的?”

稚陵笑了笑,隨意說:“玻璃花畢竟是死,還是真花來得更好看。”

李九姑娘著急說:“誒誒,玻璃花也有玻璃花的好嘛!”正要回頭李之簡來付錢,“哥哥,你快給阿陵妹妹買——”卻不見那大哥。

稚陵覺察到語氣有些焦灼,笑著替解圍,說:“九姐姐送我一支,我也喜歡。”

拿著玻璃花,稚陵一路愈發覺得不對。

在菡萏館裏,將這玻璃花翻來覆去地看了半天,下枕在胳膊上,自言自語:“娘親,你何時給我回信啊。”

住了一個月左右,稚陵穿秋水的上京城的回信總算送到手上。拆信一瞧,頓時沉默了好一會兒,把信紙捂在口,任春著急得抓耳撓腮也看不到半個字,連忙問:“姑娘,夫人怎麽說呀!”

稚陵趴在桌上,長長嘆氣:“娘親還真是有那個意思。”

誰讓是堂堂相爺的獨生——又恰好到了議親的年紀。

帝在十多年前,任用爹爹,出臺了新的選拔人才的考核方式,意在選拔出寒微的有才之人為國效力,削弱門閥世家。現在十幾年過去,很有效,眼見諸多新人取代舊世家掌握了權柄,為幾百年立在隴西的世家,李家便坐不住了。

要想維持他們的地位,便要與如今新一批掌權之人産生聯系——聯姻毫無疑問是最簡單的方式了。

娘親說,李家如今雖沒有幾十年前風了,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比得上李家的家族之又,這位李公子年英才,前途大好,已經跟著父輩歷練多年,隴西新一代裏,數他最好,年紀也很合適;上回老祖宗來信便有讓兩方聯姻的意思,只是不喜歡,所以這回讓到隴西玩個半年,也是順便相看相看對方,倘若看對了眼——就像娘親當年看中晉侯一樣,或者當年看中薛儼一樣,那便是皆大歡喜的好事了;若不喜歡,尋個說辭回家就是。

稚陵承認李之簡是年英才,只是哪裏怪怪的,說不上來。

他對確實不錯,但許是從小周圍就圍了許多人,便覺得,李之簡每每對,不能做發乎止乎禮,應該“客氣”。

稚陵曉得了這趟隴西之行的真實目的,便發起愁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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