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9章 第 69 章
稚陵嚇得懵了懵, 好容易反應過來,側臉看去,只見這只鳥兒, 乃是一只雄雉鳥,羽五斑斕, 華麗錦繡。再仔細看,才發現, 此時鳥喙還銜著一支玫瑰金簪。
稚陵僵著子,魏濃笑地說:“這鳥兒還很親你。”
稚陵幹笑一聲, 倒有些不敢,生怕驚到這鳥兒。
雄雉鳥睜著一雙黑葡萄般的眼睛, 左右四顧, 稚陵試著擡手了它如緞的羽翼, 見它竟還頗似的將腦袋靠過來, 稚陵慌忙收了手,生怕它銜著的玫瑰金簪子紮到。
魏濃也連忙趁機想一它的羽, 誰知這雄雉鳥嘩啦一下,撲騰起翅膀,騰空飛走了, 愈飛愈遠,魏濃哎哎幾聲沒追上,十分氣惱地在原地跺了跺腳:“這什麽醜鳥,怎麽還看人下菜碟呢?”
稚陵撲哧笑了, 正想說什麽,忽然和魏濃兩人同時反應過來:那鳥兒飛了!?
承明殿裏匆匆忙忙追出來一個宮娥, 著青磚地上落的兩三支翠羽,頓時臉煞白:“不好了——不好了, 鳥兒……”
小宮娥皺著鼻子嗅了嗅,忽然驚訝地著稚陵,幾乎要哭出來:“……姑娘,你,你怎麽熏了這個香……難怪它飛出來了……”
魏濃扭頭聞了一下:“沒什麽特別的,不過是很尋常的蘭草香啊。”
那小宮娥卻顧不上解釋,稚陵和魏濃對視一眼,那小宮娥已頭也不回地追鳥去了。
稚陵心裏嘀咕:那只鳥膘壯的,應飛不了多遠,不過看這小宮娥如此張,……
不由得也跟著擔心起來了。
魏濃寬說:“我們倆都沒有進殿去,是那只鳥自己飛出來的,即便問責,也不關我們的事呀。阿陵,別擔心。”
稚陵言又止,點了點頭,剛要和魏濃一起回弘德館,倒聽守門的侍衛也面難看地自言自語:“這下完了……”
還沒細聽,便被魏濃著急拉走了。
稚陵這一下午都頗有些心神不寧,說不上來,幾次走神,回想著承明殿所見,又在想:那小宮娥有沒有把鳥兒找回來呢?
分明一想到便會頭疼,偏偏忍不住去想,實在很痛恨自己這顆多管閑事的心。
聽那侍衛和宮娥的意思,這只鳥或許別有不同,若走失了,恐怕要問一個看守不力的罪。稚陵尋思,先前看到那只斑斕的雄雉鳥,也說不上是什麽名貴的品種,讓爹爹再去買一只回來替上……也沒什麽嘛。
因此,傍晚散了學後,沒有立即出宮,反而自個兒再次去了承明殿那裏。
門口侍衛依然門神一樣嚴肅把守殿門。
稚陵聽到了子低低的泣聲,腳步一頓,循聲看去,只見斜晚照裏,牆角邊兒蜷著一位宮娥。仔細看了看,認出便是白日裏的那一位。
稚陵蹲在面前,從懷裏出一方手絹遞給,輕聲說:“姑娘,那只鳥兒有沒有找回來?”
小宮娥哇哇哭起來:“這下真的闖禍了……這可是……這可是陛下的鳥,我,我……”
從稚陵手裏幾乎是一把奪走帕子,慌忙拭掉眼淚,可沒一會兒又淚流滿面的,哽咽地說不清話,斷斷續續中,稚陵約莫聽出來,這只雉鳥,元帝已經養了十六年了。
捂了捂:十六年的鳥兒,多多都有,一下子飛了——若換,恐怕也要很生氣。
這宮娥抱膝哭泣著,雖到這般絕的地步,提及元帝,仍舊不敢高聲,只輕輕地哭說:“陛下知道了的話,肯定會死我的……姑姑都說,都說我要完了……”
語無倫次起來:“姑姑是陛下跟前那麽得眼的人!連姑姑都說幫不了我了……”
“姑姑……是誰啊?”
小宮娥口中的姑姑,是承明殿的大宮,從前伺候先皇後的老人了。當年裴皇後過世之後,承明殿裏的泓綠姑姑留下來了,繼續守著承明殿。聽說,有時候說話比吳有祿吳公公還管用。
稚陵支著下,蛾眉蹙,終于等哭聲漸漸小了,說出想的那個主意——去讓爹爹新弄一只來頂替上。
“陛下他……若不是每日都來,不如先找一只替上,糊弄過去,還有時間繼續找;再說,若真的找不到,陛下也未必能認出來呢?”稚陵心裏惴惴的,倒還是希原本那只能被找到,可現在用這個法子……是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
“這樣能行嗎?”名橘香的小宮娥淚眼朦朧地著,稚陵當然不能保證,但旋即自己也想清楚了,稚陵這個法子雖然擔著風險,畢竟還有轉圜的餘地——若真的就此認罪,恐怕……陛下真的要死!
想到自己的下場,一個哆嗦,頗激地向稚陵道謝,在稚陵寬下,回了承明殿裏。稚陵當然還是被守門侍衛攔下。
斜漸沉,心裏祈禱著陛下今夜就別過來了。
大約是祈禱有些效果,回頭出了宮門便聽到薛平安撓著頭說爹爹被陛下留在宮裏,商議一樁急要事,今晚恐怕回不了府了。
稚陵暗想,只好犧牲爹爹一夜的睡眠,讓周全此事了……。
輕輕挲著手裏這塊任意進出宮門的令牌,又想到,承明殿便是先皇後居住的宮殿麽?并不似想象中的冷清寂寥,這個時節,反而春滿殿,春意盎然。
是了,畢竟這裏是個睹思人的地方,倘使太凄清寂寥的話,元帝每回去承明殿時,大抵都要記起來從前有多麽多麽恩的時了,那般,更摧心傷肝。
等回到丞相府,假裝不經意地跟娘親提了提,想要一只雄雉鳥的事,娘親果不其然大吃一驚,并立即說:“阿陵,你的子,養鳥……不行。”
稚陵輕咳一聲,說是送人,娘親頃刻來了興趣:“送給誰?”頓了頓,*“可是上回在沛水邊認識了誰?”
稚陵搪塞了一陣,左右尋不出更合適的人選,便推了魏濃出來:“魏濃。”
娘親一聽,失不已,道:“魏姑娘?”
稚陵小啄米似的點頭,娘親將信將疑地吩咐人去辦,稚陵又說想要得不得了,娘親委實沒有辦法,催著底下人,連夜去買——然而這個時間,大多花鳥鋪子都已關門,好容易買到一只,稚陵打量一番,能看得出這只鳥的年紀絕沒有十六歲,心裏忐忑著,只盼元帝他眼神不好,分辨不出。
第二日,給鳥籠蒙了紅綢布,帶進宮裏,悄悄到了承明殿的牆外,將這只贗品到了橘香手裏。橘香激涕零,幾乎又要哭出來,稚陵見遠遠有人過來,顧不得安,只匆忙要走,橘香哽咽著說:“姑娘,你放心,就算被識破了,我,我也不會連累姑娘的!”
稚陵十分欽佩橘香這敢作敢當的子。
但這個時候,顯然不是多說的時候。
“橘香——”那道聲嚇得橘香一個激靈,“你跟誰在說話?”
橘香連忙抹了抹眼淚,回過頭,乖順說:“姑姑,我,我跟鳥兒在說話呢。”
姑姑穿著淡青宮裝,緩緩出殿門來,站到橘香跟前,卻沒作聲,瞧著宮道上已渺遠小小紅點的人影,莫名皺了皺眉:“怎麽有些……悉。”
橘香垂著頭,姑姑又瞧向手裏的鳥籠,像松了口氣似的笑道:“找回來了?”
橘香揭開綢布一角,小聲說:“是……”
因是說謊,不敢擡頭看姑姑的眼睛。
姑姑尚沒仔細看,釋然說:“找回來就好。剛剛是誰?是幫你找回來的?”
橘香支吾著說是在花園那邊當差的小姐妹。
姑姑皺了皺眉,還是嚴肅地跟重申道:“承明殿不同于宮中其他地方,千萬不能壞了規矩。”橘香低著頭,說:“我知道的,姑姑,我不會讓人進殿的。”
姑姑點了點頭,說:“把鳥兒放回去罷。算時間,陛下今晚要過來……”
橘香頃刻間心提到了嗓子眼。
那麽留給去找真品的時間,便只這麽一個白天了。
橘香不由了自己的頸子。
可今天仍在宮裏四尋找,都沒有找到。
今日陛下照常在理政事到申時左右,起離開涵元殿。吳有祿守在涵元殿門口,目送陛下一個人不知去向——但去向也可猜測到一二,大約是悄悄去弘德館附近溜達一陣。
這是陛下新近兩個月新添的必要行程。
今日陛下心有些微妙,說好不好,益州定遠將軍陸承失蹤的事,被瞞了近半年,終于呈到他的案頭上來;說壞不壞,……因為這陸公子和薛姑娘有婚姻之約。
陛下回來以後,長長地立在斜裏,神莫測。
夜時分,便去了承明殿。
橘香直到和稚陵這拙劣計謀被元帝一眼識破,跪倒在他面前瑟瑟發抖時,都沒有想通原因。
在橘香眼裏,這兩只鳥兒看不出什麽區別。
可原因其實也很簡單——看了十六年的東西,便是塊泥,也能記住它的樣子,況且一只活生生的鳥?
更何況,承明殿裏的,即墨潯閉著眼也知道什麽東西在什麽地方,哪裏有異常,一清二楚。
的不僅是這一只鳥——還有妝鏡臺上常年放著的一支玫瑰金簪。
它在那兒,便好像它的主人明日起床對鏡梳妝時,還要用它綰發一樣。今日它卻不翼而飛。他見妝鏡臺時,就知道不對勁。
元帝雷霆震怒,當即派人搜宮,掘地三尺也要把這兩樣找出來。
是夜裏,宮人們誰也沒有睡覺的心思了,莫不提心吊膽張著燈火四下搜尋,陣勢浩大,一時間,宮城明如晝。
涵元殿裏燈火通明。
橘香自知失職,現在更犯下了欺君大罪,早已臉慘白,彈不得,座上帝王目冷冽鷙,只盯一眼,就嚇得半句辯駁的話也說不出來了。
他嗓音沉冷,宛若淬冰了的劍刃:“這計謀是誰想出來的?這只贗品,”他目幽幽一轉,“又是誰提供的?”
橘香心裏只記掛著不能出賣了好心幫的薛姑娘,饒是在這般威下,仍沒有說。
泓綠姑姑既著急又無奈,這時候,見元帝冷峻的神,知道求無用,還是開口準備求。
元帝只淡淡支頤,目幽靜,擡手示意不必多話。他毫不容,吩咐讓人把橘香關押進暴室。
橘香面如死灰,心知進了暴室,那是極難留下一條命來了……先關押幾日,等水落石出,便要死了。
元帝自也沒有那個耐心親自再審問,問同謀是誰。這樣簡單的事,很容易就能查出來。
沒過一個時辰,便有了結果——可結果卻人有些意外:今日一早,守宮門的侍衛見到薛姑娘手裏……便提著個鳥籠。
衆人只見神冷淡的帝王忽然直起子,漆黑的眼睛擡起:“你說誰?”
侍衛早被這裏抑氣氛弄得不敢擡頭,聞言,只將腦袋又低了好幾度,幾近伏地,說:“是薛丞相之,薛姑娘。”
一陣沉默。
尚跪在旁邊的橘香更是面如白紙,沒想到自己沒有說是薛姑娘,他們也能查出來是,連忙膝行到了即墨潯跟前,哭喊道:“陛下,都是奴婢的錯,奴婢失職,奴婢欺君,不關薛姑娘的事啊……”
哭了半晌,旁邊人要拉下去,久久靜默的元帝忽然擡手,示意他們住手退開。
他的神像和了一些。
但……也算不上太和。
他淡淡掃了眼橘香。
橘香渾渾噩噩回了承明殿收拾東西,姑姑倒是松了口氣:“你啊,虧得是遇到薛姑娘這樣的。薛姑娘父親是當朝宰執,陛下要給幾分面子。否則,……哪裏只是貶去浣局做苦役。”
橘香通一抖,否則……又了自己的頸子。
可陛下的意思,倒捉不了。沒有連累薛姑娘麽?而且薛姑娘人不在這裏,便有這麽大的影響力,殺伐果決的陛下也能慈悲一回?
好歹保住一條命。
不過橘香又覺得……說不準求求薛姑娘,薛姑娘能再替求求,甚至不必貶到浣局去呢?
懷著這心思,橘香第二日被發配浣局後,苦苦幹了一整日的活,到夕西下時分,算準了時候,顛顛兒跑去了弘德館。
昨夜裏興師衆去找,那只錦繡斑斕的雄雉鳥和玫瑰金簪都未找到,這事,稚陵已經聽說了,自己心裏也七上八下的。
幸好沒有人捉去問罪。下了課,卻看到橘香來找。
“什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