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0章 第 70 章
橘香重重地點了點頭, 眼淚汪汪地拉著稚陵袖,聲淚俱下哀求,稚陵頓時為難道:“這……”心中自然也很害怕, 但凡那個苦主是別人,早就一口答應下來了, 然而是……是即墨潯,委實有些本能的抗拒。
只是看到橘香這麽個小姑娘一把鼻涕一把淚的, 又于心不忍,頭腦一熱答應了。
橘香破涕為笑, 恨不能現在就要跪下來給磕兩個頭了,被稚陵連忙攔著, 猶豫道:“只是我, ……”
斜照在廊間, 發髻上簪的金釵子隨回過頭, 熠熠生。
稚陵回頭是想喊魏濃一起去,哪知沒看到魏濃, 折過走了兩步,道:“濃濃?”
魏濃不在,難道已經走了?稚陵蹙著眉擰著手絹兒, 心想難道得自己去?
這件事罷……說起來的確和有那麽點關系,幫橘香一把是分,不幫也沒什麽,可既然答應了, 總不能出爾反爾。
輕輕嘆氣,在這漸漸無人了的長廊上來回踱步, 思索若是見到元帝時的措辭,應該怎麽求好——自言自語試著道:“陛下, 俗話說的好,舊的不去新的不來,……所以嘛,我賠給您這只鳥兒,新的很,以後還能活很久……”
覺得不妥。
稚陵搖搖頭,手指無意識攪了攪藕荷絹帕,繼續自言自語:“陛下,古語雲,‘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啊!這時候雖然失去了您那只鳥,但您得到了一只新的鳥,這是我花了我爹爹十貫俸祿買的,也不醜,養一養說不準更漂亮……”
橘香在一旁聽得愣愣的,忽然懷疑若是請薛姑娘替說,可能就不止被貶到浣局做苦役了。
稚陵想了好幾個方案都不怎麽滿意,因此煩惱地了眉心:“唉,若是我爹爹的話,我只要給他肩捶捶背,他就一點兒也不生氣了。可他又不是我爹爹。”
稚陵緩緩走到欄桿,托著腮,著西邊漸漸沉宮牆以外的夕,說:“怎麽覺得,是一張一張一合的,沒什麽說服力。”
橘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著,稚陵忽然問:“宮裏什麽地方都找過了麽?……那樣大一只鳥,怎麽會說不見就不見了的?”
橘香垂著頭,小聲說:“都找過了。……那只鳥兒是活,說不準見到人來便又飛了。可……可丟了的不止那只鳥呀,還有陛下很惜的一支玫瑰金簪。它是先皇後的。”
弘德館的牆角轉角,夕拉出一道極長的影子。他業已在此佇立多時,不過,陷在煩惱當中的,不曾注意到他在。
毫無疑問,稚陵說的話,他都聽得一清二楚。
至于此時微怔的反應,盡管側臉被刺眼的斜模糊了,也仍可分辨得出。
良久,才放輕了聲音說:“險些忘了這個。”十分苦惱,哪知驀然間回頭,恰好看到轉角一道頎長拔的玄影徐徐邁出樓閣影中,眉眼靜好如畫,眼睫稍低,視線不偏不倚落在的眼中。
他正沿在地上的影子,走過來。
稚陵呆在原地,腦袋沒有轉過彎來:元帝何時來的?……他有沒有聽到們對話?
還有,這個時間,他怎麽到這裏來了?
見他幽幽停在離三四步遠的地方,與的距離,近到他玄袍上銀線蜿蜒繡著的暗紋,莫不纖毫畢現。
龍涎香濃烈簇擁住了,方聽到他緩緩地開口,嗓音低沉好聽:“薛姑娘不是有話要對朕說麽?”
他目幽晦莫名,稚陵拿不準這話的意思,本想要後退,可腳步又像釘在地上,挪不得。
只好見了禮,眨了眨眼睛,扯出微笑來,開門見山說:“陛下剛剛都聽到了麽?”
眼前男人不置可否,只淡淡地著。
稚陵心裏打鼓,剛剛想了半天,準備的措辭,這個時候忽然又都難以開口了。無意識絞著手裏的絹帕,心道,一不做二不休,擡眼說:“陛下,俗話說得好,……”
話剛起了個頭,磁沉聲線悠悠道:“‘舊的不去新的不來’,還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他幽冷目掃了眼旁邊跪地行禮瑟瑟發抖的橘香,示意下去。
橘香哪裏預知到陛下會在這裏游——嚇得心跳驟停,現在,自然忙不疊地退下了。
稚陵啞然,原來他都聽到了!
回頭一看,橘香也不知去向,這條長廊前後只剩下了和即墨潯兩個人。
他的神似乎比剛剛橘香在時要和一些,畔攜了點若若現的笑意:“薛姑娘若能說服朕,朕可考慮從輕罰。”
說是說服,不如說是……哄一哄。他也并非認死理的人,件是死的,人是活的——道理他如何不明白。
暮春時節,晚風不算很涼,稚陵早換上了好看靈的紗長,風一過,袂翩躚,絳黃,系一條湖藍的縧,恍若古畫上的仙子。
但這個時節,注意到即墨潯仍舊高豎領,將脖頸遮得很嚴實。漆黑玄袍,像是垂直潑下的墨。
要說服他?
稚陵卻全然沒有這一方面的經驗,因此愣了愣,思索他的意思。
頓了頓,抿,忽然又想到了什麽,靈一閃,改口說:“……俗話說得好,‘不如新,人不如故’。陛下,我知道那些舊對陛下的意義非凡,可是……若總是看到從前舊,難免陷在懷念過去的回憶裏,反倒更傷心了。”
即墨潯神莫辨,眼中複雜,仍舊靜靜看著,沒有說話。
稚陵打量他的神,只好一咬牙繼續編下去,說:“也許鳥飛走了,正是先皇後希陛下能開心一點,不必太過懷念,太傷心,好好過自己的日子……”
眨了眨眼,即墨潯漆黑眼睛閃了閃,卻直直與對視,問:“你是這麽想的?”
嗓音仍舊低沉,分辨不出其中緒。
稚陵倒是微微一愣:“我,只是猜的……”
“……”他靜了靜,長睫微垂,修長的手搭扶在闌幹上,斜餘暉中,戒指上的黑玉蘊聚著一團刺眼的,“若是你,你會這麽想麽?”
為了佐證自己的說法,稚陵立即點頭說:“那是當然。沉舟側畔千帆過,人……總該向前看。”
“是嗎。”
稚陵看他神晦暗不明,心更像是忽然間壞下來了,皺了皺眉,良久才續道,“你的意思是,朕難道應該……忘記?——若你是,還會因此很高興?”
稚陵覺得他的理解與說的話有些偏差,但照他的理解,似乎也沒有什麽病,便點了點頭,小聲說:“說不準先皇後也已回,忘記前塵往事了呢,陛下也不必太執著往事,愈陷愈深……”
是想寬他來著,怎知,卻看他眉眼沉沉,搭在欄桿上的手不自覺攥了。
他忽然間如鯁在,說不出反駁的話,只默默轉,走出一步,聽到後稚陵的清淩淩的聲音:“陛下,我是不是說錯話了?……唔,我本來是想說,比金堅不必用外所證,……”
他打斷,稍側過頭:“天不早了。”
說著,幾大步就消失在了長廊轉角。
稚陵愣了愣,很不解到底哪一句中了元帝的肺管子,他連表面功夫都懶得做,直接轉頭走了,委實是匪夷所思。
心中盤算著,早知道還不如說“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呢,費盡心思好容易自圓其說一回,沒想到如此失敗,看來確實沒有當說客的天分,下回可不能再接這種活了。
只是剛走出幾步,正見剛剛回避了的橘香,躲在不遠一漆紅柱後,探出腦袋來,大約是看到稚陵仍然一臉憂愁的樣子,猜到事沒有功,也跟著憂愁起來。
稚陵想到答應橘香的事沒有辦到,心裏就一陣不舒服。向來守信,聽橘香說多謝的幫忙,但辦不也許是的命數,稚陵就道:“要不……我再陪你去找找吧?你不是說,那只雄雉鳥聞見蘭草香氣,就會興麽?說不定我們能找得到它。”
這當然也只是稚陵好的盼了,心知宮中出了那麽多人,將宮城幾乎翻了個底朝天都不曾找到它,僅憑們兩個的力量,想要找到,除非……撞大運。
橘香很激薛姑娘幫說話,心裏知道這不大可能,但抱著最後一希冀,和稚陵以及春白藥一并去花園尋找了。
聽橘香的意思,陛下以往時常到花園來遛鳥,或許它就在這邊哪個角落藏著。
春萬沒想到姑娘想一出是一出,眼看天將暮,卻跑來花園裏找什麽失蹤的鳥,姑娘又說要瞞著旁人,……
天將暮,虹明池上波粼粼,逐漸暗淡,稚陵提著一盞宮燈,站在水邊嶙峋瘦石旁,淺水映著宮燈的,從未來過花園,這時候卻益發覺得,景致似曾相識。遙遙向暮裏橫兩岸的長橋,又恍然覺得……橋上……應有誰曾舞劍。
春去了西面,白藥去了東面,橘香去了南面,稚陵往北面走,走到淺灘上,眺那橋一時沒留神,踩空了,很不爭氣地崴了腳。
宮燈跌在水中,被池水浸,立即熄滅,一縷煙霧裊裊冒出。
稚陵連忙喚道:“春!白藥!”
暗自痛恨自己怎麽往前看,不往腳底下看,——而且最近,怎麽不就崴腳、踩空、平地暈……。
暮降臨,今夜又是個月黑風高的夜晚,忽然有誰靠近,沒有看清,只聽到對方長長嘆息,驀地將打橫抱起,大步流星,一路抱到最近的小亭子裏。
那是一雙有力的臂膀,和一冰涼的懷抱。
稚陵吃了一驚,夜中看不清他的臉,可嗅得出龍涎香的氣味,詫異著說:“……陛下?”
那人倒沉默著,扶坐在人靠上,作不停地解下他的披風,強勢替圍上。稚陵呆了又呆,僵著抓著披風的系帶,沒有等反應過來,腳腕驟痛,痛得輕嘶,腳踝全然落在了對方的手裏。
不由得放緩了呼吸,在一團漆黑裏努力找到即墨潯的臉。
他終于嘆息著道:“你剛剛還勸朕說,東西丟就丟了,現在卻來‘以犯險’,這又是什麽道理。”
“我……”稚陵的思緒遲緩地回籠,幹脆說實話,“我實在很想幫橘香求求,浣局日子太苦了,便想,如果能找到這兩樣裏的一樣,再到陛下跟前求的話,更有底氣些。”
腳踝已經不痛了,但服了些,黏糊冰涼的,很難。
他聞言,微微一愣,擡起眼睛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