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2章 第 7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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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2章 第 72 章

地面上尚有高低不平的積水, 在雨後清澈的日裏反刺眼的。稚陵穿的繡鞋最怕沾了水,因此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提著子避開積水, 不免慢了下來。

待進到陸夫人屋裏去,屋中藥味濃重, 稚陵頗有賓至如歸之,幾重紫紗帳裏, 臥病在床的陸夫人艱難直了直丫鬟開帳子, 稚陵才瞧見,陸夫人病容慘淡, 的確比之前憔悴得多了。

這一回來探病, 稚陵在旁, 聽著娘親寒暄問了陸夫人病怎樣, 吃什麽藥,看的哪位大夫, 近日又有無好轉些。

陸夫人咳嗽了兩聲,無奈笑了笑:“病來如山倒,……大夫都說, 心病還須心藥醫。”

娘親也不無嘆息,與陸夫人聊起們這幾十年,一忽兒說到了小時候一起出門放紙鳶踢毽子翻花繩,稍微長大些, 互相穿戴漂亮首飾,聊書畫典籍古今軼事, 摘花看景寫詩作賦;一*忽兒說到了,後來鐘盈定親了, 了婚,有了孩子,瑣事纏,忙著打理家中俗務,從前的風花雪月的時便好像一去不返。

說起們兒時的事,陸夫人長長嘆息。

娘親忽然對道:“阿陵,四姑娘一直念著你呢,去玩兒吧。”

稚陵心道娘親怕是有什麽話要跟陸夫人單獨說,便點點頭起出了屋子,陸家侍到後院裏,迎面撲來一只小團子,才膝蓋高,黏黏糊糊說:“阿、阿陵姐姐……”

稚陵拉著四姑娘小手,陪玩了好一會兒秋千,四姑娘被哄得高高興興的,忽然又不要玩兒秋千了,眨水靈靈的黑眼睛,悄悄在稚陵耳邊說:“阿陵姐姐,我帶你去個好地方。”

好地方?

稚陵打小看的話本子裏,往往有這麽一個小孩子,引著主角去的地方,要麽經常藏有天材地寶、武功籍之類,要麽經常有明刀暗箭、機關陷阱。

亦步亦趨跟著四姑娘穿過府中花木,到了一間院落裏,沒仔細看,匆忙被四姑娘小手牽,進了院子,只見一叢翠竹掩映,四姑娘飛快跑到了中庭,又回頭來向招手:“阿陵姐姐,快來!”

四姑娘人雖然小,可力氣卻大,猛地推開了這屋門,鑽進了影裏,稚陵呆了呆,只好跟進去,卻看這裏布置簡潔大方,一扇藍田玉的豎屏風堪堪立在眼前,四姑娘從旁邊不知哪裏又冒出來,手裏擎著一只薄薄的木鳶來,笑盈盈道:“阿陵姐姐,這是我哥哥的屋子哦。”

稚陵吃了一驚,就要退出這屋子,卻被四姑娘又拉住往裏走,只見這屋中角落裏整整齊齊一整面的多寶架上,置放著各式各樣的機關小

稚陵瞧見多寶架有一層擺滿了小木鳥,模樣大同小異。這教頃刻間想到,自己也有一只小木鳥——是陸承送給的。

那麽這裏是!?是陸承的院子麽?

四姑娘踮起腳想夠也夠不著,稚陵便取了頭一只,彎腰遞給,四姑娘白團團的臉笑開了花,氣說:“這是我哥哥的屋子。他這裏藏著好多寶貝呢。”

稚陵一下子恍然。

大抵是聽到了屋子的靜,一個婆子從偏房過來,道:“哎喲四姑娘!不能,不能!公子都說不能!”

待看到了四姑娘旁邊的稚陵時,那婆子又愣了愣。

稚陵一聽的話,連忙哄著四姑娘把小木鳥放回架子上,面前這婆子卻只是嘆氣。

稚陵聽說起,這面多寶架上的東西,都是為了薛姑娘準備的,自從與薛姑娘定了親,公子他只要一想到了什麽有趣的好玩的東西,便記下來,要跟薛姑娘分;聽說了什麽好風景好去,也要記下來,準備著和薛姑娘同去;聽說薛姑娘子不好,鮮和旁的姑娘玩過一樣的東西,便籌劃著以後帶薛姑娘全都補回來。

緩緩走過來,拿起四姑娘手裏那只薄薄的木鳶,複又嘆息,說這木鳶,公子是打算過了年回來繼續做完,只是……

稚陵曉得未說完的話:只是他已沒法回來了。

恍然記起來去年在法相寺避雨時,和陸承同撐一傘,行過雨中,這時候,心頭忽然生出了是人非的酸楚來。

黯然垂眼,將那木鳶上落的灰塵拭幹淨,後來恍恍惚惚著出了這院門。

娘親已準備告辭,稚陵失神地走過來,聽娘親低聲說著退婚的事,若點個頭,過兩日便能安排妥當了,稚陵卻悶悶地搖了搖頭說:“娘,要不……過兩日去法相寺求個簽罷。”

娘親曉得心裏過不去那個坎兒,輕輕嘆氣,倒想著,若能輕易看開了,也不像子了。畢竟,往日裏,哪怕一只時常翻牆進家裏吃的野貓病死了,也要傷心許久,何況如今是個與有了些的大活人。

稚陵與娘親登上馬車,馬車轆轆駛離。

西下,赤照著青磚地上小片小片如鏡的水面,十分刺眼。

急促的馬蹄踏碎這些小鏡子,水花四濺,急行而至,風塵僕僕的,停在了府門前。

白馬上,白袍男子翻下馬。

一只烏地錦靴毫不留踏碎一片水鏡,水聲輕響,水濺上了他銀白擺上,錦繡螭紋威武盤桓而上,雙目圓瞪,不怒自威。

靴子卻猛然頓了頓。

——那個登馬車的姑娘側影……怎麽有些眼

“侯爺快請,夫人盼您盼了多時了!”

聞言,他收回目,一面將韁繩丟給了小廝,大步向府裏走去,一面淡淡問了小廝一句:“剛剛那是誰來做客?”

嗓音清冷,毫無波瀾。

小廝如實回答:“是薛家夫人和薛姑娘來探夫人。”

他點點頭,沒有放在心上。

幾轉回廊,風塵僕僕,他開了門簾,喚道:“姐姐。”

——

稚陵第二日上弘德館時,魏濃忽然湊了過來,胳膊肘搗了搗,說:“阿陵,我發現了宮裏有幾顆梅子樹,這幾天掛了果,待會兒去不去采?”

稚陵一聽說這個,便想到上次惹下的禍事,頗費功夫,因此輕咳一聲,先問了:“梅子樹在哪裏?”

省得又是去不該去的地方,惹新的禍。

魏濃連忙保證說:“不遠不遠,就在弘德館後面小花園。”

那……倒確實不是什麽不能去的地方,稚陵點點頭,但走出兩步,便想起來,魏濃今日打扮得如此濃麗,只怕別有目的,難道……

果然,等走到了牆邊的梅子樹下時,魏濃便說:“你先摘,我看看他有沒有來。”

稚陵一愣:“他?誰啊?”

魏濃甚至準備了一只小籃子給稚陵,滿臉帶笑遞給,偏不說究竟的緣故。

然而稚陵已約約猜到了的緣故,終于嘆了一口氣,小聲地說:“我的姑,我就知道你心思不單純。”

說著,挎上小竹籃,專心致志地摘起果子來了。

魏濃跑去一大叢綠芭蕉旁探頭看了看,只綽約見得兩人并行而來,左邊的年郎玄玉冠,眉眼如畫,容冷峻,正微微側頭和旁邊那人說著什麽。

魏濃倒奇怪,這個男人——好像沒有見過呢。看樣子,太子殿下對他十分恭敬有禮,況且出弘德館的,多半也是太子殿下的老師。

可太子殿下的老師們,這段時日已全都認了,怎麽會了誰呢?他是誰?

打量他,大約三十多歲,穿的是武的紫服,服上繡著威武的瑞麒麟,束冠齊整,眉眼清冷,神淡淡,卻是個難得一見的男子。

但年紀擺在那兒,貌反而了氣勢的陪襯。那人上,一看就有常年征戰的煞氣。

他負著手,緩步前行,偶有兩句話進了魏濃的耳朵裏,大多是問太子殿下近些年的近況如何。

太子殿下一一回應,魏濃方從他倆的對話裏聽出來,——這位竟是武寧侯,鐘宴鐘侯爺?

他何時從西南回來的?他怎麽回京了?難道是為陛下賀壽麽?可是他分明已經很多年沒有進京。

不及多想,魏濃反應過來已快被他們發現,連忙後退了好幾步,直退到了梅子樹後。

稚陵剛搬了塊石頭墊著,正踩著石頭摘高枝上的梅子,見魏濃過來,著急垂眼跟說:“濃濃,快幫我一下枝條,我要摘那個大的。”

魏濃依言照做,竭力擡手卻怎麽也夠不著稚陵說的那一枝,清澈的日過梅子樹參差的樹葉灑了下來,隨們兩人摘梅子的作,枝葉搖,影子,如夢如幻。

稚陵擡眼看著近在眼前又手不可及的梅子,努力踮腳也夠不著,不由焦灼,卻在這時,枝條緩緩了下來,稚陵一下子夠到了心心念念的那顆青梅,頓時喜道:“濃濃,你看——”

可不曾想擡眼一瞧,卻恰好見到了一雙漆黑的眼睛,幾乎滿眼不可置信,垂著目,怔怔注視

他扶著梅枝的手似乎在抖。

投下來的影子一并抖著。

那雙眼睛似乎久經風霜,因此看誰都是波瀾不驚的清淡疏離,然而此時,竟又轉瞬像是寂寥後的歡喜,他張了張,半晌卻如鯁在,未語一字。

他的手逐漸攥了手中梅枝,幾乎要攥得它分崩離析,,沒有什麽聲息。

倒不如說,是哽咽得沒法發出什麽聲息來了。

從別後,憶相逢,幾回魂夢與君同。

這個姑娘擡起手摘青梅的作,……與他無數個午夜夢回裏,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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