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4章 第 7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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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4章 第 74 章

稚陵沒來得及看簽文容, 那支簽清脆落了地,至于大家手忙腳地扶去禪房裏歇息,哪裏又顧得上看簽文。

法相寺裏居士衆多, 住在蘭心院裏,離前殿并不算太遠, 每日蒔花弄草、讀經論典,或者力行、掃塔掃殿。

六月盛夏, 微夜山上草木茂盛,別有一番清涼。

塵業和尚幾月前從師哥塵因方丈那兒得來了一斤明前龍井, 正趁著落日西斜照窗牗時分,得浮生閑暇, 沏上好茶, 準備招待這位武寧侯鐘施主, 仔細品上一品, 二人再坐而論經。

哪知道剛斟了一盞茶,便有小沙彌慌慌張張跑來, 道:“師叔,師叔,不好了——”

他手一抖, 差點傾灑了茶水,幸被一只手穩穩一扶。對坐之人神泰然,只微笑道:“師父小心。”

直欞格窗進夕,照在了這白男子的袖間, 暈刺眼中,他慢慢收了手去, 神仍然那麽平淡,似乎對小沙彌來報的一事并不興趣。

曉得他秉, 塵業和尚也并不打算跟他多說什麽俗事,便只好向他微微頷首,才聽小沙彌白著一張臉附耳小聲說了一通,薛姑娘剛剛暈倒在觀音殿。

塵業和尚大驚失:“快,快派人下山請大夫……”

鐘宴眉眼淡淡,手裏端起茶盞,不急不緩地抿了一口茶,目不斜視,并不關心這些瑣事。

所以,塵業和尚說有要事,今日實在無法與鐘施主談經了,鐘宴也沒有責怪他,只起了,向他告辭,笑說改日再來。

落日時分,夕西下,這時節,寺裏松柏森森,影覆蓋之下,他沿著黃牆緩緩踱到了觀音殿,拾級而上,殿門大開,他徐徐向裏,四顧殿中。

這裏幾經修繕,嶄新如初,觀世音菩薩慈眉善目,垂憫世人。菩薩像前,香火長盛,燭煙不息。

殿後是一扇門,後門通向寶昌塔,他立在門中,黃昏時候,飛鳥掠過無雲的碧空,塔上琉璃寶頂熠熠生。風過之時,滿山翠海簌簌搖,嘩啦啦地響著,恍然如見十六年前,他和一并站在此,相對無話,只有無盡風聲的景。

山形依舊。

從前無數次他站在這裏時,都在想,若是那時他沒有不告而別就好了。也許宜陵城還是會破,但至他能陪著一起,哪怕是戰死。

今日他站在這裏,卻想,他終于有機會可以再次……陪在邊了。

盡管已忘記他們的前塵,但他無時不希冀著能記起。記起在宜陵的年初遇,青梅酒和上元節——記起他們的曾經。

他垂眸凝思半晌,不自覺中彎了彎角,負著手,又重新返進殿中,回到觀音像前,擡頭仰半晌,複又垂下眼睛,心中暗自想著,應該如何才能讓恢複記憶……?

正此時,他忽然看到團旁落了一支簽,彎腰拾起。

這支簽……

他凝眉看了看,輕聲讀出簽文,引得旁邊老和尚忽然駐足,笑道:“施主,這可是一支上上簽哪。”

“上上簽?”

老和尚走近,從他手中接過了簽,解讀道:“這支簽是說,桃花運旺盛,遠行人當歸。”

鐘宴心想,指的莫非是他從西南回京,與可再續前緣?上下兩句皆符合,不疑有他,鐘宴輕哂道:“多謝師父。我知道了。”

怎知老和尚又搖了搖頭,奇怪道:“可這支簽,是薛姑娘求的吧。”

鐘宴的神一凜:“什麽?……”他急忙追問,“哪位薛姑娘?”

他這時才曉得,不是別家的薛姑娘——正是稚陵。

老和尚卻一點兒也不著急,慢悠悠地聊起天兒來:“這薛姑娘啊,薛相爺和夫人如眼珠子,聽聞自小子骨都弱,前些年一直養在連瀛洲,不曾過面。”

鐘宴只著急知道稚陵怎麽一回事,可這老和尚一說起來,竟很有要從盤古開天辟地開始說的架勢,他皺了皺眉,急著問他:“薛姑娘如今在何?”

老和尚還安他說:“鐘施主莫急,莫急。”他說話緩慢,“薛姑娘降生沒多久便大病一場,薛家來了位道人,給薛姑娘開了一帖藥,藥到病除之外,還格外贈了一帖名字,說這薛姑娘上有未解的因果,與姻緣相關。去年,薛夫人與薛姑娘來法相寺裏進香,締結了一樁好姻緣,就是鐘施主您的外甥陸小將軍。可這陸小將軍命途多舛,去益州路上遭變,生死未蔔。”

鐘宴聽他絮絮叨叨了半天,只得耐下子聽,卻忽然聽出了些東西,雙眼睜大:“因果?道人?”

這老和尚說話卻毫沒理會他的問題,皆因他還在回答鐘宴上一個問題:“薛夫人與薛姑娘今日再次前來上香求簽,便是求問這位陸小將軍的吉兇。只是薛姑娘大約是舟車勞頓,兼夏日炎炎,所以剛剛求了簽後,暈了過去。”

“暈了過去?”鐘宴臉大變,忽然想起剛才塵業和尚匆忙離開,只怕正是此事——他竟沒有多問一句,委實大錯特錯。

他已顧不上繼續聽老和尚談論薛姑娘的傳言往事,只擔心子,一面問,一面連忙轉離殿。——不過也不必猜,們應是去了後院禪房暫歇。

那老和尚哎哎兩聲,追上長廊,引他前去禪房,卻還不忘回答鐘宴此前另兩個問題:“薛姑娘這樁因果,卻始終無人參,薛相爺夫婦執意認為乃是薛姑娘欠缺一樁世上最好的親事。不過那位道人再沒有出現過,只聽聞是稚川郡桐山上桐山觀裏的得道高人,旁人傳得神乎其神,至于其真面貌,沒有幾個人見過。”

這番話鐘宴腳步一頓。

“桐山觀主?”

他自小長在宜陵,這一帶頗多關于桐山的志怪傳聞,醫治百病、占蔔吉兇一類,被人穿鑿附會說神仙,他自是當無稽之談,畢竟世上何人又能真正得道仙,不生老病死之苦呢?

可現在他在此聽到桐山觀主之名,……卻又覺得,他莫非真的有異于常人的本事,甚至——與稚陵更有莫大的關系?

他眉心一跳,趕往禪房的步伐不由加快。

到了禪房外,遠遠就看到了廊下候著的幾個僕從侍,他兩三步轉過長廊,表明份,再詢問稚陵的況,那丫鬟一臉擔憂,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團團轉,只斷斷續續地說,姑娘暈過去了,喚也喚不醒。

周懷淑從屋裏出來,焦灼不已,看到鐘宴立在門外,卻是一愣,只是聽他說他在法相寺裏躲清淨,過來探看稚陵的形,便說了稚陵從去年十月病一直起起伏伏,今年更是好一陣壞一陣的。

“微夜山下的市集,這個點兒也早就閉市了。可回京也來不及,阿陵現在的況,怕是經不住什麽舟車勞頓,這下可怎麽好……”

鐘宴道:“山寺清淨養,薛姑娘可暫歇一夜。我現在下山去請大夫,快馬一夜可回。”

周懷淑喜出外,目送他離寺下山。

鐘宴馬不停蹄,星夜疾馳,回上京城已是子時,城門下鑰,他在城門外馭馬拉韁,高聲喊道:“我乃武寧侯鐘宴,開門!”

城樓上亮起火把,一瞬間明亮起來,映出守城兵形容,只聽那個頭兒道:“侯爺莫怪,已過時辰,城門下鑰,下不敢私開。”

鐘宴再次高聲急切道:“確有要事,非我為難各位。”

守城卻毫不松口,只道:“請侯爺勿要為難下。”

鐘宴從微夜山一路疾馳而來,早已汗如雨下,現在被擋在城門外,渾被汗水浸,他幹脆道:“究竟如何才肯開門?”

守城說:“除非陛下旨意。”

鐘宴道:“我有令牌,你可拿去宮呈給陛下。”

守城複卻問道:“敢問侯爺是何要事?下好一并啓奏。”

此夜清風過野,蟬鳴此起彼伏,明月皎皎,照徹大千世界,也照得獨自馭馬徘徊于城門外的鐘宴形單影只,無比孤寂。

鐘宴攥了拳,複又松開,再攥,如此來來回回,連下白馬也不耐嘶鳴,終于見城門之中,火忽然明朗,城門大開,他正要馭馬城,卻見得城門之中一匹黑馬急馳而出,黑馬之上則是一領黑袍,和夜融為一的漆黑,只是兩側明朗火映照出,玄上明滅刺繡的長龍。

接著,他跟十數快馬,一并沖出城門。

玄袍男子冷冷瞥了他一眼,卻顧不上說什麽,只率領這十數騎人馬一路頭也不回地疾馳而去,直奔微夜山。

鐘宴見狀,立即也馭馬回,不甘示弱,急夾馬肚,趕回法相寺。

倒讓守城好半天沒緩過神來。

他先才奉了武寧侯令牌宮求見,第一次未說明白緣故,那管事太監直說他這是找死,三更半夜膽敢來煩擾陛下。他怕事後回稟武寧侯時,鐘侯爺要責難他不盡心,因此又仔細將鐘侯爺代他的緣故一一說明白,也不知是提及了薛姑娘,還是提及了法相寺……總之,這位管事太監立即變了神,連忙進去再稟奏一番,誰知這一下,陛下他就從床榻間直直驚坐而起,立即吩咐把值夜的太醫來涵元殿,一邊迅速穿戴好,一邊點了十來人,竟要親自離宮前去。

把守城嚇得不輕,險些背上一個貽誤時機的罪名——現在,他站在這三更半夜的城樓上,目送陛下一行的火逐漸渺遠,暗自祈禱薛姑娘千萬沒有事。

薛姑娘……鐘侯爺……還有陛下……

他好像……遲緩地發現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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