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1章 第 81 章
待取回庚帖以後, 須到親迎拜堂那一日,再啓匣焚燒在列祖列宗牌位面前,以告婚姻之事, 結兩姓之好。
初供奉的第一個夜晚,稚陵半夜從夢中驚醒。夢痕消散無蹤, 只餘下了揮之不去的心悸,和切切實實沁出來的滿頭汗水。拿了絹帕仔仔細細將邊邊角角都了幹淨, 借著窗外微弱的天,著漆黑夜裏悉的屋子, 松了口氣。
還好,只是做夢。
大相國寺的天王殿不曾失火, 和陸承的庚帖也不曾燒毀。
稚陵輕輕呼出一口氣, 但睡眠淺, 這時候驟然驚醒之後, 便得輾轉反側好半晌才能再次睡著。輾轉反側之際,太xue又開始作痛, 了,春聽到的靜,披上裳過來, 輕聲地問:“姑娘——姑娘怎麽了?是不是做噩夢了?”
應對這形,春不是第一回了,因此去屜裏找出安神香,點在香爐裏, 稚陵逐漸松開了手,但著床幃, 心裏仍舊不踏實。
慢慢地說:“春……”本想將剛剛做的噩夢告訴春,但春一旦曉得了, 等于這整個府裏都曉得了,再為此弄得人心惶惶,人人睡不著,多麽不好。
過兩日便能取回庚帖,想必不會有事,……稚陵這般一想,開解了自己,終于在安神香的淡淡香氣裏睡下了。
第二日一大早,想起此夢,還是略有擔憂,于是悄悄跟娘親說了,娘親一時也道:“是了,這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難道……多派兩個人住到大相國寺流看守?”
稚陵微微思索,忽然靈一現:“娘,此前宮裏不是賞賜了一枚夜明珠麽?我想,失火之由,多在于燭火,倘使換夜明珠,絕了火源,……”
娘親甚覺有理,立即遣了薛平安拿上夜明珠,飛奔去了大相國寺。
第二個夜晚,稚陵倒沒有做什麽不好的夢,只是夜裏失去了那顆夜明珠,反倒有些不習慣了。
好容易捱到第三日。
這日一早,本該派人前去大相國寺取回庚帖,薛平安迎面撞見了陸家來人,簡單說了兩句話,匆匆忙忙一路跑回府裏,著氣:“不好了——昨夜,昨夜……”
稚陵在自己屋中聽到聲音,也出了屋門,見薛平安在娘親跟前說了什麽,娘親遽然神凝重起來。
稚陵微微凝眉,了眼薛平安那匆匆忙忙又離開的影,快步到了娘親跟前,問:“娘親,怎麽回事?平安為什麽那麽著急?”
周懷淑目一凜,攬著的肩膀,輕輕嘆息,直至避到了轉角的無人僻靜,才告訴:“昨夜三更,天王殿失火了——”
稚陵不可置信地捂住了,睜大眼睛,第一反應卻是第一個晚上做的那個噩夢竟然……竟然真的發生了,那,庚帖有沒有事?
不及開口問,周懷淑輕聲道:“庚帖在匣子裏,匣子完好,應無損毀。剛剛是陸家過來報信,我想,這占蔔吉兇是老祖宗的舊俗,現在天王殿失火,難道……是個兇兆?”
稚陵蹙著眉頭說:“娘親,說不準天王殿裏還供了旁人的庚帖,未必就是我們的庚帖屬兇。”
頓了頓:“怎麽失火了?不是已經換了夜明珠了……”
周懷淑搖搖頭:“聽說是有居士夜裏來天王殿進香誦經,卻一時不察,至于失火。”周懷淑擰了擰眉,嘆息道:“……罷了,只要他們陸家不介意,我們家也沒什麽介意的。”
又緩緩笑了笑,溫寬稚陵說:“但願親以後,都會好起來。”
陸家取了庚帖,夜明珠歸還給稚陵時,卻見夜明珠的一面的確燒得發黑,拭不去,人憾。
納吉之禮雖有這麽一遭波折,但兩家彼此心照不宣,下天王殿失火一事,知道的人不多,也捐了大相國寺一大筆香燭錢,他們不可外傳,遮蓋了這樁事。
此禮也勉勉強強算是了。
只等到七月初七拜堂那天再打開匣子,在列祖列宗牌位面前燒了庚帖。
偏也是這日,宮裏來了人——是吳有祿吳總管親自過來宣旨。薛家一衆聽到有旨意前來,登時心跳如雷,生怕這個節骨眼上,陛下他要做出什麽來,怎知出人意料:
這是一封賜婚的聖旨。大意是說,薛卿勞苦功高,鞠躬盡瘁,今次嫁,能有滿姻緣,吉祥如意,既聞納吉禮上是為吉兆,此前擔心不複存在,今為二人賜婚雲雲。
薛儼和周懷淑莫不松了一口氣,吊在嗓子眼的那顆心也微微下放了些,心裏想著,這賜婚聖旨一出,金口玉言,不能朝令夕改,陛下八也不會再打他們家姑娘的主意了。
想必是這幾日儀禮周全,傳進宮中,陛下自知“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的道理,所以想通。
稚陵拿到這賜婚聖旨,看著其上峻拔字跡,一筆一劃,鐵畫銀鈎似的,木三分,可以想象書寫之人,落筆之際格外用力。
反反複複讀了好幾遍,只是約覺得哪裏不對,——但,向來謹慎的爹爹都覺得這旨意除了略有忿忿外,沒什麽別的異常,也只好不再多想。
之後的納征禮、請期禮并無其他意外,稚陵著陸家送來的聘禮,心想,大約那日噩夢,只是個噩夢罷。
這七月是個兇月,初五便下起了大雨,直到初七正日子,雨勢瓢潑,分毫沒有停的跡象。
穿著蓑的薛平安匆匆忙忙進來稟告:“夫人,太尉府的車馬快過來了。”
雨聲嘩啦啦的,伴有雷鳴電閃,天烏沉,尚是下午,卻黑得跟夜一樣。因此這個時候,府中四下已掛上了彩燈,映著紅綢,這般的黯淡中,仍顯得喜慶。
窗外雨幕茫茫,稚陵坐在妝鏡前,聽到替梳妝的全福婦人笑說:“姑娘這頭發烏黑發亮的,像緞子一樣。”說著,又替稚陵簪了的妝奩裏一支玫瑰金簪。
稚陵心緒不寧,只輕輕嗯了一聲,擡眼著窗外,盼著雨快些停。
銅鏡裏,冠霞帔,璀璨奪目,眉心的紅痣紅得像,與這絳紅羅衫相映,襯得五麗驚人。
繡著鸞朝的紅蓋頭四角綴掛著南海明珠,隨著腳步,珠折在牆上,微微地搖晃著。
旋即那影消失不見。
又微弱地投在階地上。
再緩緩移過了長長青磚路,過了門檻,最後映在了寶馬香車的絳紅壁。
雨還是不可避免地打了華角,夏日氣鋪天蓋地,香車四面絳紗飄搖,華蓋羽飾,金勾銀嵌,熏著名貴的熏香。那香氣漸次在雨中蔓延開,分明這車中寬敞有餘,可還是不過氣。
稚陵只好悄悄掀開了紅蓋頭,了口氣。
黃昏時分,車輿轆轆行駛在長街上,料想今日,路上大約有許多看熱鬧的行人——聽著外頭仍舊浩的雨聲,禮樂聲裏,還有熙熙攘攘的人聲,習慣了眉心。
雨打在車輿頂上,匝匝一片,像接連不斷炸開的煙花。
稚陵無意識挲著腕上的紅珊瑚珠串。
突然,車輿猛地停下,連帶發髻上釵環首飾一陣胡搖晃,叮鈴鈴得響。稚陵扶著車壁,周圍驀然靜下來,只有雨聲,沒有了人聲和禮樂聲。
稚陵近窗口低聲問春:“春,怎麽回事?……是到了陸家了麽?”
春的聲音打著響起:“姑娘……到是到了,但——但周圍全是……”
稚陵追問:“全是什麽?”
“是衛!”
“衛!?衛來做什麽——”稚陵心裏一咯噔,難道……難道出了什麽事?
春說:“不知道,看陣仗,像……像是……”後邊的話,卻沒有敢說。
稚陵吃了一驚,又聽春寬說:“姑娘別擔心,姑爺正在問呢,……”語調故作輕松地說,“說不準是,是過來觀禮的客人……”
這話說得春自己都沒有了自信。
稚陵忽然想起幾日前那封賜婚聖旨,蹙著眉喃喃說:“觀禮的客人。”元帝他會來觀禮麽?
過了許久,春終于低聲音告訴:“姑娘,能進去了!好像是……是陛下親臨,所以得查驗每個人份。”
稚陵不由立即攥了手指,心跳如雷,他真的來了?!
那日在月偏樓上之事猶在眼前。知道中藥一事不是元帝所為,但心裏還是很介意與他那個失了分寸的一抱。
愈是回想,愈覺汗後背。
勉強平複著心緒,下了車輿,以的角度,除了見腳下一片掌大的地方外,什麽也看不到,被侍攙扶著,一直走,一直走。
視野中出現了一片緋地金繡的致擺,一雙赤緞靴,那人手牽住了的手,灼熱幹燥,掌心有一層糙的繭,認得出這是陸承的手。
還聽他低聲溫道:“阿陵,小心臺階。”
稚陵實在很想問他,現在周圍是什麽形,仿佛有無數雙眼睛都在盯著他們看一樣,汗如雨下。
雨打在傘面上噼裏啪啦地響,響得心煩意,陸承覺察到的手攥著他很,猜到所想,沒一會兒,複又小聲地開口:“阿陵,別擔心,沒事的。”
稚陵極低地“嗯”了一聲。
春和白藥兩人卻是睜大了眼睛看著這一路森立著的衛。他們板著臉,甲在雨中泛著森冷的銀,目不斜視,手執刀兵。
而這一路的盡頭,則是他們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