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2章 第 8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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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2章 第 82 章

那人玄金帶, 冠戴整齊,大馬金刀落座在尊位上。腰上躞蹀系著一柄長劍,黑漆漆的劍鞘上纏著一尾怒目兇視的銀龍。

大抵是下雨的緣故, 他擡過漆黑的眼睛直直注視他們的視線,被縹緲雨幕遮去了些許的幽冷, 反而幽晦莫明。

此時,堂中除了陸太尉與夫人落座在了他的下首之外, 旁的賓客莫不噤若寒蟬,只分立在堂中兩側。

他背後是一扇秋葉紅山的玉屏風, 堂中布置紅綢紅緞,在這麽一片烏泱泱的紅綢裏, 他顯得格外突出。

這場婚禮邀請的賓客, 陸薛兩家仔細商議過, 最後只決定邀請了兩家至親, 幾位同僚,幾位門生, 以及一對新人的好友。

這麽零零散散加在一起,只有百十來位,現在此時, 雀無聲。

魏濃跟著爹娘一齊來赴宴,穿的喜氣洋洋,聽說這次的喜宴上,特意請了江南的名廚, 因此期盼了許久。

這許久,都沒有見到稚陵。

今日卻沒有想到, 才在這兒跟別的姑娘說了幾句話,卻驟見衛團團圍了太尉府, 爹爹魏允詫異著,自言自語說:“陛下怎麽來了?”魏濃還聽見爹爹說,這一支衛,是廷十二衛裏的麒麟衛,比起他們龍驤衛的日常護衛工作,麒麟衛更似一柄鋒利的劍,所向披靡,無堅不摧的劍。

魏濃手裏那顆葡萄直接掉在地上。

所向披靡,無堅不摧?

呆呆看著那整齊劃一訓練有素的衛列立在府門到廳堂這一路,接著,他們的主人、當今天子,緩緩踏進堂中,眉眼并不冷厲,卻自有人兩戰戰的氣勢。

他腰間的劍,尤其矚目。

帝的來意,魏濃委實不知。

那一日在宮宴上,聽說稚陵被元帝喚進月偏樓裏,心裏覺得哪裏不對勁,之後更沒有見到稚陵,沒有顧得上問。然而,後來繼續聽說了陸承求賜婚被拒,結合起以往的蛛馬跡,冒出個大膽的想法。

陛下這顆鐵樹,時隔多年,不會開花了罷?

……但開的不是時候,魏濃暗自想,陛下已三十六歲,既不是二十六歲,也不是十六歲。

陛下他容,是這世上魏濃見過的除了太子殿下以外,最好看的男人——仔細說來,比太子殿下更有一種男子獨備的氣質。單論他的地位、他的權勢、他的功績、他的本事,沒有一點瑕疵;可他已經過了他最好的年華。

但凡他年輕一點,魏濃都要覺得,他比旁人更配得上稚陵。真是“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這些畢竟都只是自己的猜測。但事實上君心難測,饒是爹爹在中近護衛陛下他多年,爹爹也時常因為猜錯陛下的心思然後辦錯了差事很煩惱。

魏濃又想起,前幾日爹爹還說陛下親自寫了賜婚的聖旨——陛下登基以來,就從沒給誰賜過婚,這回,他聽吳有祿吳公公說,寫字時,那描金雲龍彩蠟箋都寫爛了七八張,偏還不讓人代筆。

依照的猜測:難道是看開了,知道無論如何也得不到,幹脆送個順水人?至于今日親臨,也是為了祝福新人,一齊觀禮吃席?

……別的不說,吃席這一點,說不準真的很有可能,這回請的江南名廚,被傳得神乎其神。

魏濃這裏一陣胡思想,回過神來,小心地瞄著元帝在前邊兒和陸太尉說話。他聲音不大,嗓音淡淡的,魏濃聽得卻很清楚。

“閑來無事,前來觀禮。”

似乎還能看到,他角微微一勾,勾了個極淺的、意味不明的弧度。

此後,元帝獨自落座在上首,原本鬧哄哄的熱熱鬧鬧的廳堂上,靜得只剩下滂沱雨聲。魏濃連吃一顆葡萄,也要小心翼翼看一眼元帝他有無擡頭。但幾次吃葡萄看時,都見他淡淡垂眼,一只手在漆黑劍柄上,緩緩地了一遍又一遍,靜若一尊威嚴肅穆的雕像。

總令魏濃膽戰心驚,懷疑這劍下一刻便會出鞘,取誰的命。

這般過了煎熬的小半個時辰,黃昏時分,雨聲裏模模糊糊響起了禮樂聲,知道是迎親的車馬回來了,魏濃的心提到嗓子眼,再一次去看元帝的反應。

只見他漆黑幽靜的雙眼緩緩擡起,直直穿過堂門,穿過庭中雨幕,看向了敞開的府門外。

魏濃收回目,也看向了府門外,只見冠霞帔的新娘與大紅婚服的新郎徐徐向這裏走來。大雨瓢潑,雨水肆流,風狂雨驟,難免打了他們的角,這樣的天氣實不算好,今日還是七夕呢,也沒有銀漢星輝可看了。

魏濃替稚陵擔心不已,不住地在稚陵和元帝之間切換目,但這兩人,如今一個被紅蓋頭蒙了頭臉,直接隔絕了目對視的可能,另一個目全都在了稚陵上,也無暇去管旁人的眼

魏濃于是愈發大膽,視線甚至在元帝的臉上停留了一會兒,果然,他看似平靜的臉上,僞裝出來的溫和笑意中,還是被捕捉到了一,不同尋常的幽深冷冽。

本該是一場極熱鬧的婚禮,但現在衆人莫不膽戰心驚的,靜悄悄中,新人已經攜手到了堂中。侍立在一邊的儐相,大著膽子請示,可要行禮,久未聞元帝的回應,才發現,他目幽幽鎖在了這新人挽著的手上,而他自己,不自覺中,將劍柄握住。

儐相再三請示,元帝才終于淡淡不耐煩地應他:“該怎麽做,就怎麽做,不必因朕驚慌失措。”

儐相連聲應著,這第一件大事,自然是在列祖列宗牌位面前燒了新人庚帖。

這牌位已請出來,擺在這扇紅葉秋山的玉屏風之後。

帝不,誰也沒敢先。他慢慢起,旁人才隨他後,邁到屏風後,見證此禮。

香案上設有香爐,金盆,陳放庚帖的木匣,先才因元帝駕臨,香案上格外還供奉著那一卷象征皇恩浩的賜婚聖旨,描金雲龍彩蠟箋上一字一字峻拔勁瘦,衆人都看得一清二楚,包括那枚殷紅如的印鑒。

魏濃也長了脖子看那封賜婚聖旨的容,讀來讀去,一來是覺得陛下他文采原來也不錯,二來,這賜婚旨意上雲雲華辭中有一行說,“既聞納吉禮得吉兆”,魏濃想著,此前拒絕了陸承提議的緣故乃是他覺得不吉利,現在占蔔得吉,才改變了心意,看來,陛下也不似傳言之中所說的不敬鬼神,反而十分相信。

但此時,儐相拿著從陸家給的鑰匙,怎麽也打不開這木匣上的銅鎖。

衆人目聚在此,這位儐相試了十來次,都以失敗告終,不得已低聲詢問陸太尉和夫人如何是好。

連稚陵在蓋頭底下,也察覺出周遭氣氛的不對。

鐘夫人皺眉說:“這鎖……再試試其他鑰匙呢?”

連陸府管家也拿出一長串鑰匙,挨個地試,沒有一把鑰匙能打開。

衆人心急如焚,稚陵悄悄問陸承怎麽一回事,陸承亦低聲回應:“……阿陵,沒什麽事,只是鎖著庚帖的木匣子打不開了。”

大家急得冒汗,兼是七月夏天,悶熱難解,各自汗流浹背,礙于大貴人在場,誰也不敢失儀。

稚陵想了想,輕聲同陸承說:“不如現在重新寫一對庚帖?列祖列宗開明達理,不會因此生氣的。”

陸承正覺有理,便要吩咐人去辦,誰知此時,堂中驀然響起一道磁沉幽冷的聲音:“不必費事。”

隨著話音落下,便是寒劍出鞘之聲。接著,元帝擡手,那柄寒凜冽削鐵如泥的長劍,劍刃一閃,鏘的一聲,徑直斷開銅鎖。銅鎖啪塔掉落,未曾損傷這檀木匣子半分。

只聽衆人莫不倒一口涼氣,甚至還有的自己的頸子。這切鐵切銅如砍瓜剁菜,這劍該多麽鋒利,若是用來殺人,……只怕也輕而易舉。

帝淡然收劍鞘,注視那只木匣,見儐相還愣怔原地不敢彈,一道目掃了過去,說:“還愣著?”

儐相才巍巍,上前來打開這只木匣。

衆人猶未從剛剛元帝的挑劍中回過神來,這時候,只見檀木匣子大開,裏頭赫然是兩張燒得不樣子的庚帖。

一張是陸家公子陸承的,只餘下了姓名;另一張是薛家姑娘薛稚陵的,只餘下了一角,無論是姓名還是生辰八字,全了一片灰燼。

衆人微微嘩然——這,這納吉禮上,難道發生了什麽!?

否則,庚帖怎麽會變這樣?

這可是大大的不吉,甚至稱得上是大大的兇兆啊!

衆人各自愣怔唏噓時,卻聞元帝他似笑非笑,手扶在了劍柄上,溫聲問陸太尉道:“這便是陸卿所言的大吉麽?”

衆人一聽,上雖沒有一個敢言的,可心裏卻都忽然明白了什麽——只怕是前幾日納吉禮上,分明是兇兆,可陸家與薛家都將此事了下去,未曾洩風聲。

誰知百一疏。

陸承初時一愣,旋即道:“陛下!定是有人梁換柱……納吉之禮,微臣親將庚帖迎回府上,完好無損,絕不曾損毀至此。”

梁換柱?”元旁那位麒麟衛尉笑了笑說,“將軍這木匣上的鎖,連自家的鑰匙也打不開,旁人如何梁換柱?”

終于,也有人遲緩地反應過來什麽,再看香案上陳放的那卷聖旨上的一行行字,頓悟出來:倘若納吉禮上本是兇兆,他們兩家知而不報,接了賜婚聖旨後,明知這聖旨有前提是占蔔得吉,仍未奏明緣故,往重了說,便是……欺君之罪。

那位麒麟衛尉續道:“將軍可知大相國寺天王殿失火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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